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 正文--卷 一:合欢酒满盛女儿苦 ------------ 第一章 洞房生变 风凌关平王行邸内,延续了几日的喧闹逐渐趋于平静,到处张挂的喜幛、红灯依旧在这寒冷的冬夜张扬着盈盈的喜气。(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 一重重锦幔绣幄将洞房装点得富丽而温馨;莲花檠上的红烛摇曳着温存的烛光;琐窗上各色赋予吉祥寓意的剪纸遮挡着冬夜扑来的寒风,那声声窸窣的风声让室内更加静谧。 此情此景,是令多少成为新嫁娘的女子娇羞无限,充满甜蜜和期待的。 然而,此时,作为新妇的秋慕霜,心里却没有丝毫甜蜜,更不敢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那玲珑的芳心因着不安而凌乱,那缕缕的柔情因着凌乱而荡尽,她所能做的唯有静等,静等身旁那个成为自己新婿的人做出反应。 梅松庭默然地望着莲花檠上的红烛,红烛后的衣架上搭着秋慕霜遮身用的蔽膝,蔽膝上交颈的龙凤栩栩如生,仿佛温存地爱抚着自己的伴侣。梅松庭不由自主地回头将目光落在了身边的秋慕霜身上。 此时此刻,她微微低着头,静静地端着在那里,有些无措地捏着衣服上的连理带。身上的钗钿翟衣已经去除,只剩下白练夹绵中衣。眉间的梅花钿晶莹剔透,在烛光下越发衬得她肌肤莹润。她神情娴雅,姿态娇柔,和初识时那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军判若两人。 看着秋慕霜娇羞切切的妩媚模样,梅松庭冰冷的心竟不由自主地漾起一缕柔情。 可是?随着那缕柔情的漾起,梅松庭的眼前闪过的却是那日怀中被鲜血染红的残躯,以及那美艳的面庞上的不甘和恐惧,生生将还没来得及在他心上激起涟漪的柔情击得粉碎。梅松庭心下一颤,猛地扯开了脚踝上系着的红绳,靸着鞋有些仓皇地疾步走出了洞房。 冬夜的寒风吹在身上,让梅松庭浮动的心陡然一寒,瞬间再次结成厚厚的寒冰。“梅君郁!你怎么了?难道你忘了阿灵死得多么惨烈吗?怎么能对杀死阿灵的凶手动情?你的兄妹之情那里去了?难道你要做不义之徒不成?” 梅松庭暗暗叫着自己的名字,将自己狠狠唾骂了一番。扶着廊下冰冷的红柱,抬头望着夜空中稀疏的星斗,半残的弦月:“阿灵!是愚兄无能,不仅不能替你报仇,反而不得不奉父命迎娶秋慕霜为妻。你若是在天有灵,一定不会瞑目的吧?可是?我能怎么办?我纵然不惜一命,家国天下、母亲、兄长的安危我却不能不顾。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你能明白的,是吗?” 正当梅松庭独自忧思缠绵的时候,忽听远处传来隐约的说话声。 “夏娘子死得好冤屈!将一颗心系在大王身上,心心念念只想着大王。在南湖关见不得落雁公主比她好,想杀了落雁公主。结果呢?不但妄送了好端端的性命,反而成全落雁公主做了平王妃。这世道,上哪里说理去啊!”听那声音略显尖细,不问可知必是宫中内侍。 “是啊!咱们大王也是的,夏娘子就那么死在他怀里才没几天,他怎么转眼就放的下去迎娶那个钟国的公主?”同样是一个尖细的声音,只是比之前的稍显稚嫩而已。 “人哪!都是为名为利,落雁公主才貌双全,又是钟国的国主的爱女,凤栖岛的门人。娶了她不仅能得到钟国的扶持,还能得到凤栖岛的庇护,更何况是那样一个美貌的人儿,谁能不为之动心啊!” “难道大王也是为了获利与美色不顾亲情之人?我一直以为大王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呢。没想到,也和那些重利轻义、贪恋美色之徒一样。” “嘘!噤声!你不要命了?” “本来就是!听说长公主为了夏娘子的死哭得死去活来,大病一场卧床不起。亏得长公主对大王那么疼爱,如今连平王都娶了杀女儿的凶手,长公主知道说不定怎么伤心欲绝呢。” …… 那两个内侍的话还在继续,梅松庭却再也听不下去了。“重利轻义、贪恋美色”短短八个字,像把利刃一样划过他的心头,让他生生地疼,又冲冲地怒。有心去呵斥那两个内侍,深更半夜的,作为新郎不在洞房歇息,反而到夜风里窃听内侍们私语,实在是于皇子的身份有失。梅松庭暂时奈何不得那两个内侍,便将一腔怒火转嫁到了洞房里的秋慕霜身上,不由剑眉挑起,疾步转回洞房。 梅松庭的离去似乎在秋慕霜的意料之中,她没有为梅松庭的离去而感到诧异。慢慢抬眼,怔怔地看着他走出洞房,轻轻叹息着摇了摇头。慢慢解下脚踝上那一缕红绳,这是婚礼时系上的,说是红绳系足,姻缘前定。秋慕霜将红绳紧紧攥在手心里,两滴清泪顺着面颊滑下,滴落在手上。 “唉!”秋慕霜嘴角掠过一丝苦笑:“晞卿!你该知足了。他并没有恶言相向,喊打喊杀不是吗?”想到此,秋慕霜抬起手轻轻拭去面上的泪滴。默然抬头,入目便是妆台上安放的小小锦盒。锦盒里收藏的是刚刚结发时用两缕青丝挽成的同心结。 “唉!”思及自己婚嫁的诸般前因,秋慕霜的心底不由泛起一抹苦笑,暗暗叹道:“结发,结发,只怕结得不是同心并胆,而是纠缠不清的仇怨。” 窗外的夜风越加紧了,洞房内的熏笼虽然依旧氤氲着浓浓的暖意,却抵不住丝丝寒意袭来。 “梅松庭去哪里了?他只穿着中衣出去,会不会被风寒所侵?” 秋慕霜蓦然愣住,从何时起竟然会不由自主地去关心他了?“难道……“秋慕霜不敢再想下去,连忙摇了摇头,似乎要将那莫名的情绪摇走。 停了半晌,始终不见梅松庭回来,秋慕霜到底有些沉不住气。不管怎么说,她和梅松庭已经是结发夫妻,不管以后如何相处,这一生的纠缠注定是躲不开的。作为妻子,该有的样子还是要有的,该尽的责任也是要尽的。 “唉!”轻叹一声,秋慕霜披上一件紫貂红锦小袄,靸着便鞋走出内室,想到外面寻找梅松庭。 ------------ 第二章 洞房生变 秋慕霜刚走到门口,抬手欲去揭帘,便见夹绵锦帘猛地被揭起,梅松庭面沉似水地走了进来。 “大王去哪里了?”秋慕霜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倒退了两步,方定了定神,问道。 “哼!”梅松庭冷冷地哼了一声,“我去哪里与你何干?” 秋慕霜被梅松庭毫不客气的话噎得一滞,默了片刻才又说道:“如今是三九天气,大王这样衣着单薄地出去,若是久了只怕有伤身体。” “我身体受损又与你何干?”梅松庭依旧是不带丝毫温度的冷语。 秋慕霜被他两次无礼的话语气得芳心不安,思及眼下是花烛之期,倘若闹起来被外人看见便是笑话,勉强压下心头的不悦,赔笑道:“妾已经嫁于大王为妻,自古夫妻同心,大王的身体妾自然是要关心的。” “关心我的身体?”梅松庭冷冷一笑,嘲讽地看着秋慕霜,“只怕你关心的是你的平王妃做的安稳不安稳?说什么‘夫妻同心’,你真的以为我迎娶了你,你便是平王妃了?我告诉你,你不过是我大瑨用州府、钱粮换回来的戎狄之女。在平王府连个媵妾都不是,你只是一个用钱买回来的奴婢。我怎么样还轮不到你来过问。” “你……”梅松庭的一番话正击中秋慕霜的痛处。她和梅松庭的这桩婚事,说到底不过是待价而沽的交易而已,但是,事实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一回事。 “好!”秋慕霜点点头,“我承认我父亲将我和亲瑨国确实有获利嫌疑。可是,你呢?你迎娶我秋慕霜难道就不是出于利益的考量?既然我们都是源于利益而成婚,你就没有资格说我。” “呵呵……”梅松庭蓦然一阵冷笑,冰冷的目光直射秋慕霜,“我为了获利?重利轻义、贪图美色,这就是你给我带来的好处。秋慕霜!……”说话时,梅松庭向秋慕霜逼近了两步,“因为你,我做出不义之事;……”再逼近一步,“你让我落下贪色之名;……”梅松庭猛然抬起手来,一把抓住了秋慕霜衣服上的前襟,“你使大瑨浪费了若干土地和财物。这就是你带给我的好处?” “……”秋慕霜被他逼得连退了两步,低头看着他紧紧抓着自己衣襟的手,想反驳,却无以反驳。他所说的每一句话,的的确确都是事实。 “你还是计较夏灵衣的死?” “计较?我怎么能不计较呢?”梅松庭抓着秋慕霜衣襟的手猛地一甩。 秋慕霜没有丝毫防备,被他一甩身子一斜几乎摔倒,下意识地扶着身旁的门框才勉强站稳。 梅松庭再次逼近秋慕霜,抬起右手,用力捏着她秀美的下颚恨恨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可知道?阿灵和我自幼一起长大,她是姑母唯一的骨肉。在我心里,和我的同胞妹妹没有什么区别。离京之时,姑母再三托付于我,让我好好看顾阿灵。 “结果呢?却让你一刀斩于马下。她只有十六岁!十六岁啊!刚到碧玉年华,还是含苞待放的花蕾,未及开放就那样鲜血淋漓地死在了我的怀里。我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她用不甘、愤恨的目光看着我;看着她身上的鲜血汩汩不断地流淌;看着她鲜活的性命一点点地流失。而我,却无能为力。 “你知道我当时有多么的内疚;多么的后悔;多么恼恨吗?我有负姑母的重托是不孝;阿灵尸骨未寒便迎娶杀她的仇人是不义;不能完成她的遗愿为她报仇是不信;你让我成为不孝、不义、不信之人,我怎么能不计较呢?嗯!” 此时的秋慕霜,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恨吗?可这一切都是命运使然,该去恨谁呢?怨吗?这条路是自己选择的,要怨也只能怨自己了。怨自己什么呢?为国家解难?还是为父母解忧?怒吗?梅松庭说得句句在理,设身处地从他的角度想一想,换成是自己又能怎么做? “唉!”秋慕霜深深地叹息,“我说过了,夏娘子的死并不是我之本意。既然平王执意要怪到我的头上,我也无话可说。既然平王心心念念想为夏娘子复仇,索性就杀了我吧。杀了我,我们就都能解脱了。” “杀了你?”梅松庭听秋慕霜说出这样一句话,不知为何心头竟猛地一疼。他看着秋慕霜眼睛里近乎绝望的哀伤,冰冷的心隐隐裂开了一道缝隙,捏着她下颚的手慢慢松了开来。她原本白皙如凝脂的肌肤上,已经布上两道猩红的指痕。 梅松庭咬了咬牙,冷冷地说道:“杀了你?杀了你,我大瑨迎娶你的聘礼岂不是付诸东流?杀了你,不仅让我大瑨被天下人耻笑失信于钟国,我梅松庭也要背负上新婚之夜杀妻的不仁之名。你解脱了,我呢?” 下颚传来的疼痛让秋慕霜忍不住隐隐有些打颤,微微颤抖着声音问道:“在平王的心里,看的土地财物比人还重?” “那些土地是我大瑨将士浴血奋战得来的;那些财物是我大瑨子民辛辛苦苦劳作来的,我怎么能不看重?落雁公主!既然时势已经将我们牵扯在了一处,就谁也别想解脱。你别想;我也别想,我们就这样纠缠一辈子吧。我背负一生的不义之名;而你,将用一生来向阿灵赎罪。” 梅松庭说完,快步回到内室拿过搭在衣架上的紫锦袍服披在身上,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洞房走了。 绣着并蒂莲花的锦帘在梅松庭的掀动下,带着深冬的寒风扑打在秋慕霜身上。她仰起头缓缓地靠在门上,任由身体无力地滑坐在冰凉的地上,真真是欲哭无泪了。 龙凤花烛依旧摇曳,点点红色的烛泪顺着烛身滴落堆积,仿佛是为跌坐于门边的女子做着无声的哀泣。 秋慕霜木然地望着那跳跃的烛光,一幕幕往事浮现在眼前,清晰得恍如昨日刚刚发生。 ------------ 第三章 南湖对峙 钟国——中原之北,一个山水雄奇的君国。(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国君秋荻登基之后平定五王之乱,励精图治把几乎山河破碎的君国从覆灭的危机中拖拽出来,重新焕发生机。 南湖关——钟国的南大门,两侧有连绵不断的崇山峻岭相对而立,千百年来时刻守护着这座雄伟的关隘。鸳鸯岭——因着山峰相对而立,像极了水面上交颈嬉戏的鸳鸯,便有了这样一个美好的名字。雄关,秀峰,妩媚的名字,似乎有着天生的矛盾,却又意外的和谐,一同守护着钟国几百年的和平和安宁。 而今,一场一触即发的战争打破了南湖关的安宁,也惊扰了那两只常年懒卧着的鸳鸯。 南湖关下,代表五行的五色旌旗遮天蔽日;密密麻麻的兵刃在阳光下闪着冷冽的光芒;数千兵马分成南北严阵以待,沉默地对峙着。 对峙的双方是瑨国皇帝梅锦的爱子,平王梅松庭率领的瑨国兵马;和钟国的国主秋荻的小女儿,秋慕霜所率领的钟国将士。 瑨国——不知是什么时候兴起的,开国太祖梅博在瑨阳定都称帝,国号瑨,数百年来世代延绵。现任皇帝梅锦少年继位,一直励精图治,把瑨国的国力推向了空前的繁盛高峰。 今春,位于瑨国东北方向,由戎狄部落的一支后裔建立的钟国突然无故出兵,三番五次侵扰瑨国的边境。梅锦接过边关守将的奏报之后很是恼火,立刻派遣了膝下最喜爱的七皇子——平王梅松庭领兵平定边境。梅松庭不负厚望,不但打退了钟国的入侵,还一路兵进钟国的南大门南湖关。 钟国国主秋荻得到南湖关八百里加急送到国都的求救文书,立刻召集群臣商议对策。让秋荻恼火的不是梅松庭的威胁,而是钟国的臣僚们畏缩的态度。正当他大发雷霆的时候,前不久刚刚出师回宫的落雁公主秋慕霜挺身而出,愿意领兵抵御梅松庭的人马。秋荻没有办法,只好踟蹰不定的封秋慕霜为元帅,率领一万羽林军士奔赴南湖关解围。 初秋的阳光,明媚而又清朗,驱赶走身边的浮云,在湛蓝的天空肆意地挥发着自己的光芒。初秋的风,张扬而又寒凉,掠过鸳鸯岭上浓密的丛林,掀起阵阵虎啸般的怒吼。禁不起北风摧残的枝叶脱离树干的束缚,飘飘荡荡想要寻找更加广阔的天地,却被那战场上的肃杀之气震摄,无精打采地落在地上化作来年的春泥。 秋慕霜身着戎装端坐在宝马千里骕骦驹上,举目向对面瑨国的军阵望去。耳边回响着离开国都前父亲的话语。 “阿霜!都是为父一念之差派兵侵犯瑨国。那瑨国的皇帝梅锦派了他的七皇子——平王梅松庭领兵出征。那梅松庭韬略过人,出兵以来不仅反败为胜,反而趁机兵进钟国的边境,如今已经驻兵在南湖关外。倘若南湖关被攻破,我们钟国就面临亡国之忧了。你这一去关系着钟国的存亡,千万要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钟国的安危就系在你的身上了。” 想起父亲当时说这番话时目光中的殷殷厚望,秋慕霜深深地感觉到肩上的重担又沉重了几分。她挺起略显瘦弱的纤腰,用着百分之百的气势一带坐下的千里骕骦驹。战马似乎是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意,抬起头来发出一声嘹亮的嘶鸣。那嘶鸣划破长空,打碎了战场上令人焦躁不安的静默。 气势雄壮的骕骦马以疾风般的速度飞驰到阵前,秋慕霜猛地扣住丝缰。骕骦马一个急停,在阵前打了几个旋走,缕缕烟尘随着马蹄荡起。秋慕霜立马用手里提着的九凤朝阳刀向空中一挥,高声喝道:“请瑨国的平王过来答话!”玉铃似的声音在北风的推送下清晰地灌入瑨国的军阵中。 梅松庭自从驻扎南湖关以来,驻守南湖关的钟国的上都护冷严一直闭关自守,从没有出关交锋过。 今天,钟国的军马忽然出关见阵,倒让梅松庭大感意外。 他端坐在墨顶银河兽精工巧做的鞍韂上举目向南湖关的方向望去。出乎梅松庭预料的是,出阵见仗的并不是钟国能征惯战的将军,而是一位大约十六七岁年纪的妙龄少女。 那少女身上披挂着明光甲,在阳光下的照射下熠熠生辉,生生将她曼妙的身姿衬托出了几分英气。她生得玉立婷婷;一张精巧的瓜子脸,如粉荷般莹润水灵;两道弯弯纤纤的新月笼烟眉,不画而翠;一双溶溶脉脉的清泉目,如秋水般澄澈明丽;端正小巧的悬胆鼻,合宜的镶嵌在面颊之间;工致如画的樱桃口,虽不施丹朱却自然的红润欲滴。 那妩媚灵动的面容在满身戎装的映衬下竟有着异乎寻常的英姿飒爽,仿佛天生带着一股魔力,让看到她的人蓦然间失去神魂。 梅松庭有些好奇地注目打量着秋慕霜,不禁深深被她那满身的风华所吸引,不由自主地在心中暗暗赞叹:“这女子好一身盖世风华!” 就在梅松庭注目打量着秋慕霜的时候,他的身旁也有一双眼睛在打量着对面的戎装少女。 那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她那双高傲的眸子在看到对面的秋慕霜的时候,涌起深深的惊异,似乎不敢相信世间女子竟能够拥有那般摄人的丰采。 怔愣半晌,她慢慢回过身去,看了看身边一直没有出声的梅松庭。待她看到梅松庭遥望敌方的目光中闪过的赞慕,心头顿时翻滚起一股浓浓的酸意,用力咬了咬艳红的樱唇,暗暗叹道:“表兄虽然自幼与我一同长大,却从没有向这般将目光投注在我的身上。我平日自视甚高,自为天下风华皆出自我一身。今日,见那女子方知我不过是坐井观天罢了。为何我不能如她那般拥有一身盖世风华,令表兄的目光也是这般专注。看来……” 她打定主意,遥望秋慕霜一眼,目光中划过一丝狠戾,没有向身为主帅的梅松庭请令,便纵马飞出。眨眼之间,枣红色的骏马便已经来到秋慕霜面前。 ------------ 第四章 灵衣欺霜 秋慕霜端坐在马上,看着眼前端坐于马上,目光中燃着熊熊怒火的少女,不自觉地皱起了秀丽的新月眉。(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 从内心来讲,秋慕霜是不愿意和梅松庭正面开战的。毕竟是钟国受了外族的挑拨先出兵瑨国,与情理上先失去了优势。再者,钟国现在境况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平安,不仅有宗室王时刻想着叛乱,更有近邻妟国和北方的夏嗣部落虎视眈眈。如果能和瑨国解除误会,化干戈为玉帛,无疑是上佳之选。 所以,秋慕霜奉秋荻之命来到南湖关之后,并没有立即出兵开战。她想和梅松庭好好谈一谈。没想到,梅松庭没有出来,反倒来了一位目光中对她充满妒恨的少女。 “请问小娘子是什么人?奴要请平王说话,请小娘子回去请平王过来!”秋慕霜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地说道。 “我是瑨国长公主的女儿,闺名夏灵衣。梅松庭是我嫡亲的姑表兄长。好端端的,你找我表兄做什么?”夏灵衣听到秋慕霜让她换梅松庭过来,心头的嫉妒更加如火上浇油般升腾成了恨意。“要见我表兄容易,你先胜了我。只要你胜了我,我的表兄自然就来见你了。”说着,不容秋慕霜再说话,挥起手里的绣绒刀向她头上劈了下来。 夏灵衣的跋扈让秋慕霜的心里生起几分不悦,一带丝缰躲过夏灵衣的绣绒刀,按捺着性子再次温和地说道:“夏娘子,我这次出兵不是要和瑨国的兵马交战的。我有要紧的事情要和平王商议,请你回去请平王过来一趟。” 尽管秋慕霜的语气十分和善,话语里也没有挑衅的意思。但是,“我有要紧的事情要和平王商议”几个字却正戳中了夏灵衣心里的心结。让她对秋慕霜的妒恨直接升级为了必杀之而后快的狠戾。银牙咬紧了樱红的唇瓣,冷冷笑道:“我说过,你只要胜了我,松庭表兄自然会过来见你的。”说着,一马三刀下了狠手,每一刀都向秋慕霜的致命之处劈去。 秋慕霜被夏灵衣的蛮横弄得哭笑不得,只得压抑着心头不断升腾的火苗,左躲右闪避开夏灵衣的攻势,继续劝道:“夏娘子。我找平王真的有要紧的事情,请夏娘子行个方便。” “不知廉耻的贱婢!”夏灵衣紧紧咬着银牙,心中暗暗骂道:“七表兄是金枝玉叶的皇子,是始祖黄帝的正统子孙,岂是你这个厚颜无耻的戎狄贱婢可以随意见的?说什么有要紧的事情要和表兄商议,我看你是觊觎表兄的才貌地位妄想攀附高枝。(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 夏灵衣没说话,再次挥刀向秋慕霜袭去。 秋慕霜见夏灵衣如此不通情理,心头的火气不由也冒了起来,她。=眉峰紧蹙,用九凤朝阳刀压住夏灵衣再次劈下来的绣绒刀,厉声道:“夏灵衣!我一而再,再而三的用好言相求。你却如此无礼,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谁要你留情面?告诉你,今天有你没有我,有我没有你,送死吧!”说着,夏灵衣用力抽回自己的刀,用了“拦腰锁玉带”反手向秋慕霜横扫过去。 秋慕霜被夏灵衣莫名其妙的仇视弄得有些愕然,实在想不出来自己和这位初次见面的夏娘子有什么天大的仇恨,让她非要置自己于死地。见她的刀带着风声向自己腰间扫过来,连忙把九凤朝阳刀竖在身侧。 一声刺耳的金属相击之声响起,夏灵衣的绣绒刀被崩了出去。由于用足了十成的力气,刀刃碰到刀杆上的冲击力过大,夏灵衣被绣绒刀带得身子一斜,几乎从马上闪下去。她连忙攀住马鞍才稳住身形,刚想要举刀在战,身后却响起了鸣金之声。 两军对垒,“闻鼓则进,闻金则退”是历来严格执行的军规,违反这条军令是要被施以重罚的。 连续的鸣金声不但没有让夏灵衣依照军令回归己方的军阵,反而更激起了她的怒火。混乱的理智竟让她把命令她回去的鸣金,想象成了梅松庭对秋慕霜的惺惺相惜,更让她坚定了要置秋慕霜于死地的念头,不惜违抗军令,再次擎刀下了死力向秋慕霜展开攻击。 秋慕霜眼见夏灵衣违抗军令,执意要和自己拼命,没有办法只好举刀相迎。“既然夏灵衣一决胜负,那便成全她吧。她若败了想继续纠缠也不行了。”想到此处,秋慕霜不再敷衍,使出精妙的刀法和夏灵衣拼斗。 秋慕霜的这口九凤朝阳刀乃是她的授业恩师,凤栖岛无极宫无极圣母所赐。据传:九凤朝阳刀乃是上古铸剑大师欧子所铸。当日欧子取九凤山之灵石粹取铜铁,吸收初升朝阳之精华,精炼七七四十九日而成。不仅吹毛利刃,削铁如泥,而且暗藏机关。 当初,无极圣母赠予秋慕霜宝刀的时候,曾经非常严肃地再三叮嘱:“阿霜!这口刀乃是稀世之宝,你要善加利用。这刀内的机关十分霸道,可救你于危难。但是,这机关使用的次数有限,从这口刀问世以来,到如今仅能在使用三次。所以,不到万不可解之时万万不可使用,免得为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切记!切记!” 对于无极圣母的叮咛,秋慕霜时刻记在心里。如今的九凤朝阳刀在她手里,也只当一件称手的兵器使用。 夏灵衣虽然气势汹汹,毕竟是在闺阁里娇养大的世家女,平时学习骑射刀法不过是为了在各种聚会中扬名。那点儿武艺那里比得上自幼跟着名师学艺的秋慕霜。不过三五个回合,夏灵衣就逐渐显露败势。绣绒刀拿在手里越来越沉重,双臂一阵阵的酸麻抬举都有些困难。 “夏娘子!你不是我的敌手,快回去吧!”秋慕霜放松攻势,再次劝说夏灵衣。 金钲凄厉的声音继续响彻在旌旗猎猎的战场,伴随着鸣金声从远处传来一阵特特的马蹄声。 ------------ 第五章 斩夏见梅 对于越来越急促的鸣金声,夏灵衣却置若罔闻,紧紧咬着牙关,默不作声地继续和秋慕霜苦战。秋慕霜的双眉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好难缠的夏灵衣!罢了,我把她推下马来,先擒住她再说吧。”想到这里,秋慕霜变化招式,趁着两匹马错开之时,用刀杆横着扫向夏灵衣的后背。她的本意是想把夏灵衣从马上扫下去,命军兵先擒住她,然后好和梅松庭交涉。 千算万算,秋慕霜错估了自己的出手的速度,也高估了夏灵衣的实力和应变能力。夏灵衣的马往前跑着,听见身后有金刃劈风的声音传来,她心里顿时慌乱起来,没有继续催马往前跑,也没有俯下身子闪避,而是回身看向身后。 伴随着“噗”的一声,艳红的鲜血从夏灵衣的咽喉汩汩流淌,染红了她胸前的软甲,滴落在马背上。夏灵衣惊愕地看着不偏不倚扎进自己咽喉的刀攥,锥心蚀骨的剧痛霎时传遍全身的每一处骨肉。呼吸骤然困难起来,尽管本能的用了全身的力气来试图多聚拢一些空气到身体里,那微弱的空气仍然不足以支撑整个身体的需求。 夏灵衣双手一松,娇躯翻落于马下。仰面望着明媚的阳光,湛蓝的天空,不甘地瞪着媚人的眼睛。 几乎在夏灵衣落马的同时,梅松庭的马也赶到了她的马前。顾不得危险翻身从马上跳下来,奔到夏灵衣的身边半跪在地上扶起她沾满鲜血的身体。“阿灵!阿灵!” 夏灵衣处于弥留之际的灵魂听见梅松庭焦急,痛心的呼唤,用近乎散开的眸光看着梅松庭,惨白的唇剧烈的颤抖着想要说话。怎奈流失殆尽的力气已经不足以支持她发出一点声音。只是,用着满心的不甘和愤恨发出一丝呜咽,头栽在梅松庭的怀里停止了呼吸。 夏灵衣是瑨国皇帝梅锦的同胞妹妹,长公主梅挽月独生的女儿。瑨国的皇室中只有梅锦和梅挽月是同母所生,兄妹的感情十分亲厚。夏灵衣又是梅挽月的独女,自幼便得到下至父母,上至作为君主的舅舅的万般宠爱。久而久之,养成了娇蛮任性、跋扈乖张的性子。 因为和梅松庭的年纪相仿,从小两个人就经常在一起玩耍,时间长了难免会有人打趣,说什么天生一对应当结为夫妻的话。夏灵衣便将那些话深深的镌刻在了心里,不顾梅松庭对她的亲近越来越疏离,时常以梅松庭待立的王妃自居。[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 这次梅松庭奉了梅锦的旨意领兵抵御钟国的挑衅。夏灵衣得知消息后,当下就想起私下看的那些话本上,英武的少年将军在战场上和敌国的公主、女将一见钟情的故事。心里不由开始忐忑不安起来,在长公主梅挽月面前撒娇耍赖,求着要跟着梅松庭一同出征。 梅挽月拗不过女儿的纠缠,只好向梅锦建议,让梅松庭出征的时候带上夏灵衣。梅锦抹不开面子,不顾梅松庭的坚决反对,封了夏灵衣一个随军侍卫的虚职,命她跟随在梅松庭左右。 战场上,秋慕霜美丽绝伦的姿容,英姿勃勃的飒爽,令自视甚高的夏灵衣既是艳慕又嫉妒。再加上梅松庭打量秋慕霜时的专注,让她本来就充满忐忑,沉浸在自我猜疑中的心更加不安。两股火气加在一起,使得这位自出生以来就没有受到任何挫折的娇娇女忘了自己的斤两,不顾严苛的军令执意要置秋慕霜于死地。却没有想到,秋慕霜毫发无伤,自己先葬送了正在花样年华的性命。 梅松庭抱着夏灵衣慢慢变得冰冷的尸体,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心痛有之,悔恨有之,还有一丝无措。 虽然对这位娇蛮的表妹近来自以为是的纠缠很是头疼,毕竟是嫡亲的姑表兄妹,从小一起长了那么大,如今她横遭不测怎么能够不心疼。虽然对她违抗军令的行为很是恼火,急忙赶到近前想要呵斥几句让她听令回去,却不想迟了一步,又如何不悔恨交加。 离开国都的时候,姑母和父亲的殷殷嘱托言犹在耳。如今,自己不仅没有能够保护表妹的安全,反而眼睁睁地看着她送了性命,回国之后该怎么想姑母和父亲交代? 两行热泪顺着面颊滑落下来,滴滴答答浸湿了前心的衣襟。梅松庭抱着夏灵衣的尸体慢慢站起身来,转过身看了看不远处坐在马上的秋慕霜。 秋慕霜看着夏灵衣跌落在血泊之中,一时间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看刀攥上滴落的鲜血才回过神来。她的本意是不想伤害夏灵衣的。没想到两下相错,竟然亲手结束了那高傲的女子鲜活的性命。 秋慕霜自从出师到阵前,这是第一次伤人。看着刚才还生气勃勃的女孩儿被鲜血染红衣襟,面色惨白的倒卧的银甲将军的怀里。心里百感交集,一时说不清是什么感受了。只是那样愣愣地看着梅松庭抱着夏灵衣转身面向自己。 “……”梅松庭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满怀悔恨和愧疚地将怀里的夏灵衣交给赶上来的侍婢,“先送阿灵的尸首送回大营去吧。” “是!”夏灵衣的随身奴婢哭着接过主人的尸体回营去了。 梅松庭低头拭去脸颊上的泪痕,把心里满满的愧疚化成了仇恨,咬着牙根拉过自己的战马,扳鞍认蹬飞身上马,抬手从鸟式环上摘下一字点金蟠龙枪,催马来到秋慕霜的面前。简介而狠戾地喝了一声:“通名!” 秋慕霜被那一声充满怒气却又清越的断喝惊得醒过神来,连忙注目打量面前的少年将军。 他的面目生得极好,堪称绝世无双。白皙如玉的肌肤;俊雅精致的五官;颀长匀称的身材……仿佛是能工巧匠精雕细琢的绝品,却没有丝毫的雕琢之气,处处显示着他的秀逸过人。一身银甲,一杆长枪,那满身的英姿勃发几乎散发着耀眼的光辉,让周围的草木也跟着生辉不少。 秋慕霜默默打量着梅松庭,“他必定就是平王梅松庭吧!” ------------ 第六章 劝梅交锋 “通名!”见自己的问话没有得到回应,梅松庭的心底顿时生出几分不耐烦,再次厉声喝道。(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 他的一声断喝让秋慕霜不由自主地蹙起新月眉,把手里的朝阳刀收回来压在马鞍桥上,说道:“钟国落雁公主秋慕霜。请问郎君可是瑨国的七皇子平王梅松庭吗?” 梅松庭紧锁眉峰,冷冷地看着秋慕霜,方才初次看见时那一瞬间的钦慕,已经因夏灵衣的死亡而变成了无言的仇恨。 “正是梅松庭。你可知道刚才被你杀死的女子是什么人?她是我瑨国皇室最受宠爱的女孩儿,我若是不为她报仇,那就是对不起整个瑨国的皇室了。你撒马近前来吧。”一面说着,一面举起手中的蟠龙枪便要向秋慕霜刺去。 “平王且慢!”秋慕霜连忙出声制止梅松庭举起的蟠龙枪,“这件事怨不得我,请平王明鉴。我知道我父亲派兵侵扰瑨国是我们钟国理亏,也怨不得平王率兵攻取我钟国的关隘。我这次到军前的本意并不想和平王交锋的,只想和平王和谈。瑨国钟国若是能够化干戈为玉帛两国罢战,也可以免去两国的黎明百姓受屠戮之苦。(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 “可是夏娘子执意要和我交手,无论我怎么说也不肯让我见平王一面,和平王当面详谈。我本来想着把她推下马来,好请平王过来说话。万万没有想到她会在紧急时刻回首张望,这才误伤了夏娘子的性命。我不敢说请平王宽恕的话,只请平王以大局为重,先商谈国事。国事一了,慕霜便亲自到瑨国的联营负荆请罪,请平王随意发落。” 梅松庭听秋慕霜说完,一丝冰冷的笑意挂在粉团似的面颊,冷冷地“哼”了一声,厉声说道:“无论你有多少理由,我的表妹是在你的手里丧命的。这个仇便是我不报,瑨国也不会善罢甘休。你还妄想和谈,那不是痴人说梦吗?不必多说废话,撒马过来。”说着,不再顾及什么君子作为,挺枪向秋慕霜的前心“白蛇吐信”扎了过去。 秋慕霜眼看梅松庭的枪像闪电一样逼近自己的前心,连忙一点脚下的马镫,骕骦马往旁边一闪,堪堪躲过这一枪。梅松庭见第一枪扎空了,左手一撒枪杆,右手搬回枪头,用枪攥向秋慕霜的腰间扫了过去。秋慕霜在马上向后一仰身,身子贴在马身上躲过了第二枪。梅松庭见接连两枪都失了手,顿时大怒,使出全部的功力一枪快似一枪向秋慕霜发起连绵不断的进攻。 秋慕霜见梅松庭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心里不由也生起几分薄怒。“这瑨国怎么全是这等容不得人说话之人?看来,我不拿出一点真本领,让他们心服是不行的。”想到这儿,秋慕霜不再一味的躲闪,横朝阳刀和梅松庭战在一处。 战场上刀来枪往,被阳光映照下反射的寒光晃得军士们眼花缭乱。两匹马交错奔驰荡起浓浓的烟尘,遮挡住了观战者的视线。只能从那偶尔传出的刀枪相碰的金属声,判断着战场上的激战是何等激烈。 两国的掠阵将军各自命部下击鼓,一时间金鼓声大作,各自为自己的主将助威。激昂的鼓声和着将士们的呐喊声响彻在空旷的战场,令战场上的气氛更加惊心动魄起来。 战场上拼斗的两个人听到鼓声,越发精神抖擞,各自拿出十分的本领想要压制住对方。秋慕霜手中的朝阳刀宛若一片刀山,在阳光的照射下闪耀着凛凛的寒光,变换着神鬼莫测地招数向梅松庭不断袭去。梅松庭手上的蟠龙枪更是出海的蛟龙一般,在他的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有了灵性,带着摄人的杀气灵活地避开秋慕霜的攻势,并顺势递向她的致命之处。 秋慕霜毕竟是女儿家,身体素质比不得男子。一场持续的鏖战,让她身上的汗水几乎湿透了戎装。她凭借着巧妙的招式劈、砍、磕、扫……在和梅松庭的激战中并未落了下风。一边集中了所有的精神和梅松庭交战,一边心里暗暗佩服,“怨不得梅松庭出兵以来节节胜利,单凭他这身武艺就没有人能够抵挡的了。” 梅松庭抱着誓死也要为夏灵衣报仇的心情,苦战秋慕霜。没想到,那样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子,竟然能和他激战数个时辰而不落下风。那精妙的刀法,灵活的运用都彰显了她武艺的高超过人。梅松庭不由生出几分棋逢对手的快意。他枪枪加紧,每一枪都直取秋慕霜的致命之处,抱定了要分出胜负的决心。 这场激烈的战斗,从近午一直打到红日西斜尚且没有分出胜负。再是响彻云天的金鼓声也拦阻不住红日西坠的步伐,初秋的风随着日影偏西越发寒凉沁人。 战场上的两个人依然没有分出胜负。只是,长时间的打斗使得他们体力消耗严重,彼此都有些喘息了。 秋慕霜权衡敌我双方的实力,决定先行中断这没有头绪的打斗。趁着两匹马错镫之际,双脚一踹金镫,骕骦马直接跑出了打斗的范围之外。 “吁!”秋慕霜勒住丝缰,回首向梅松庭说道:“平王,眼下天色已晚,再这样打下了去也未必能分出胜负,莫若各自收兵,明天再次决一雌雄如何?” 梅松庭想着夏灵衣的后事尚未料理,便同意了秋慕霜的提议,声音冰冷地说:“好,你我先各自收兵,明天两军阵前见仗。”说着把手里的枪交到左手,右手一拢丝缰拨转马头返回瑨国的阵前。长枪一举代替军令,断喝了一声:“收兵!”便一马飞奔进了大营。 秋慕霜勒马提刀默然地目送着梅松庭马蹄特特地离去,马蹄荡起的烟尘让眼前的视线有些模糊。夕阳的余晖下,那个挺秀的身影仿佛笼罩在一片金光之中,竟带了几许天神般的威严。 红日西坠,烟尘散尽,而那片烟尘之下的余脉却始终未能散去。那个瞬间消失的鲜活生命仿佛成了横亘于天幕的银汉,深阔而又无舟可渡。那点点滴滴洒落的鲜血,不仅蜿蜒在土地上,更蜿蜒在秋慕霜的心中,蜿蜒在梅松庭的心中,终生不能褪色。 ------------ 第七章 冬夜惊梦 钟鼓楼上断断续续的更铎声次第回荡在寒冷寂静的冬夜,深沉而有力地延绵着,拉回了秋慕霜遥远的神思。 她从花烛上缓缓收回目光,扶着门边撑起已经被寒冷冻得麻木的身体。因为双腿发僵,尚未站立起来便几乎再次摔倒。咬着唇勉强站稳,掀起锦帘望了一眼室外。 夜色深重,寒风扑面。廊下的红灯次第熄灭,只剩了为数不多的几盏还散发着朦胧的橘红色光芒。张挂的喜幛结彩在北风的吹拂下飘曳不定,掀起一片片黑色的影子。 只是,不见梅松庭的身影。 “晞卿!罢了!”秋慕霜放下锦帘,慢慢将房门关好,扶着墙回到内室,将冻僵的身体掖进华衾之中。 卧在柔软温暖的华衾里,秋慕霜想尽快入睡,想进入梦乡借以摆脱眼前纷乱无绪尴尬。可是,无论她如何努力,那送梦的周公却始终不肯降临。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恍惚间耳边传来悉悉索索的说话声。秋慕霜欲侧耳听得真切一些,却是再也听不真切。似乎有母亲凌王后的话语;又似乎是父亲在说着什么;间或还有兄长的声;姊妹的声音;一片嘈杂中还有一个凄凉得令人闻之伤感的声音。[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 那些声音忽远忽近,反复不断地萦绕在耳边。秋慕霜紧锁秀眉,下意识的用力挥了挥手,想要把那扰人清梦的声音驱逐开。那声音不但没有随着她的挥手远去,反而更加急促,到后来几乎没不清那声音说的是什么了。只有一道充斥着急切、严厉的声音在她耳边徘徊。那声音很熟,却冷如寒冰。 秋慕霜被那道声音冰得遍体生寒,她紧紧地裹了裹华衾。恍惚中,却见梅松庭站在她的眼前,默默注视着她的目光中蕴含着莫测的情绪。仿佛是几分钦佩,又仿佛是几分思慕,目光溶溶,犹如泛着涟漪的春水。 忽然,那泛着涟漪的春水结成了厚厚的寒冰,冰冷的目光伴随着冰冷的声音,仿佛锋利的刀剑直插进秋慕霜的身体里。她不由得双臂紧紧抱住身体,试图借由双臂的温暖驱赶那彻骨的冰冷。 蓦然间,一滴温热低落在她的手臂上,秋慕霜愕然地垂眸看去,竟然是殷红的血点。那点点鲜血将她白玉般的手臂染上一片血红。耳边传来隐隐约约的哭泣声,那声音呜呜咽咽听不大真切,却显得凄厉无比。 秋慕霜的眼前慢慢浮现出被血迹染红了衣襟的夏灵衣,她美艳的眼睛里闪烁着充满仇恨的凶狠光芒。那目光像极了阴司里奈何桥下的翻滚的血海,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要把秋慕霜吞噬进去。 “呀!”秋慕霜大惊,不由自主地倒从床上下来,不顾深冬的严寒向门边走去。 仿佛走出了房门,又仿佛没有走出房门,秋慕霜再抬眼时,却发现自己正站在钟国国都灵福城的街道上。 曾经繁华的灵福,仿佛刚刚经历一场莫大的危机的。而灵福的居民仿佛还没有从一场莫大的惊吓中脱离出来。家家关门闭户,宽阔的街道几乎没有行人。只有两边排水沟渠旁的杨柳无力的矗立着,被萧瑟的北风吹得枝叶飘摇。让这座繁华的都市,显得越发的萧瑟清冷。 秋慕霜愣愣地站在当街,蓦然想起几个月前回宫时的情景。那时的灵福城里熙熙攘攘格外的繁华。而今,秋慕霜看着那凄清的秋色,任凭秋风吹起鬓边的青丝,心中陡然生出一种无处可归的漂泊感。 她想回到王宫,回到那个生了她,养了她的地方,回到自己的亲人身边。可是,母亲那略带不满的神情;兄长那焦躁地目光;姊妹那嘲讽的话语……无不让她却步。 不回王宫?又能到哪里去? 秋慕霜彷如一缕游魂般飘零在秋意初降,满目萧瑟的长街,让她本来就沉重的心情更加增添了几分凄凉。 “自古秋来多是非!果然是多事之秋啊!”秋慕霜看着道路两边随风飘落的树叶,默默地感叹着。“不仅国家多事,就连我这样本来应该娇养在深宫里的女子,也摆脱不了命运的安排。” 秋慕霜沿着宽阔的街道信步行走,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 不知走了多久,入眼的是一座巍峨的高山。那山,秋慕霜是认得的,那便是钟国国都灵福的屏障……大行山。远远望去,山峰层层叠叠地矗立在西边的天际,仿佛和天宫只有咫尺的距离。 秋慕霜飘忽的心猛地一震,仿佛想到了什么,疾步向着大行山走去,却不知何时竟端坐于骕骦马上。 急促的马蹄声踏在山路的青石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惊起了栖息在密林里的各种鸟儿,扑棱棱地扇着翅膀,呼朋唤友地鸣叫着飞向远处。山里的风裹着山林的清新迎面吹来,拂乱了秋慕霜鬓边的发丝,荡起她身上的衣袂,也吹散了她心头的阴霾。 秋慕霜就那样纵马狂奔着,没有目地狂奔着。骕骦马似乎明了主人的心情,毫不吝啬地卖弄着浑身的力气。穿过层层的树林,趟过潺潺的溪流,越过起伏的山峦,向着大行山的高处奔驰而去。 一直登上大行山的距离灵福最近的一座高峰,骕骦马才慢慢停住了奔驰的步伐,站在厚厚的草地上仰首发出一声嘶鸣。 秋慕霜端坐在雕鞍上,举目向东方望去,那里是钟国的国土。这片经历了千万年沧桑的土地,依然保持着它的肥沃。用它无私的胸怀哺育着这方土地上的万千子民。那里有一马平川的原野;有流淌不息的河流;有巍峨奇秀的山峦。 和它的广袤相比,人也不过是依附于它的一粒尘埃;和它的久远相比,人的一生不过是流星划过的一瞬;和它的无私相比,人的胸襟是那样的卑微不堪。 望着那片延绵的土地,秋慕霜的心里忽然有一种了悟似的清明,心胸也为之豁然开阔起来。秀逸无双的面庞上慢慢浮上坚定的笑容。为了这片土地,为了这片土地上生息的子民。前面的道路再苦、再难、再艰险、只要抱定了坚定的信念,必定能够从容应付,坦然面对。 ------------ 第八章 恩师乍现 秋慕霜张开双臂,向着灵福的方向,心里满满的情感仿佛要冲破障碍澎湃而出。(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想吟诗、想歌唱、想舞蹈,更想大声的呐喊。而她也这么做了。飞身从马上跳下来,不再顾及王室女的礼仪,像当初在凤栖岛的时候一样,自由自在地翩跹起舞。一边尽情舞蹈,一边纵声歌唱。 那张扬的舞蹈,那不羁的歌声,那里还有王室女的风范,分明就是超然世外的狂士隐者。 直到舞得累了,唱得乏了,秋慕霜才停下舞步,止住歌声。她向后一仰身,平躺在厚厚的野草上,长长地吐出连日来积聚在心胸间的郁结之气。望着天上纱羽般的白云;望着郁郁葱葱的绿树;望着雄奇的山峦,秋慕霜的脸上露出了悟的笑容。 “晞卿!这便是了。为了这片土地;为了这方黎庶,你无论做出怎样的付出都是值得的。你的责任便是守住这一方土地的安宁,求得这一方黎庶的和乐。” “公主!公主!……” 正当秋慕霜理清了纷乱的心绪,想要细细地欣赏那山峦美景的时候,耳边却传来连声的呼唤。她想要挥手,命聒噪的侍婢噤声,方才还灵活无比的素手却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秋慕霜不禁又急又气,猛地睁开了眼睛,眼前依旧是锦帐低垂,华衾裹身,分明是风凌关洞房,哪里是在大行山上。 秋慕霜愣愣地望着销金帐上的彩绣龙凤纹,方才的梦境依然鲜明地浮现在脑海里,环绕不去。那雄伟的大行山,那张扬恣意的舞蹈,那直抒胸臆的歌声……那梦里的一切一切。 “晞卿!”她微微笑了笑,“既然做出了选择就义无反顾的走下去吧!别忘了你做出选择的初衷。至于私情……那边随他去吧!”想到此,昨夜堆积在心头的纷乱思绪仿佛找到了头绪,理顺了,梳通了,心头顿觉清明起来。 “大王!王妃!可曾起身了?” 洞房外传来呼唤声,听声音有些陌生,秋慕霜便知不是自家陪嫁的宫婢,揉了揉因少眠而有些微微闷疼的额角,披了一件厚衣服自床上起身,扬声向外道:“进来吧!” 随着门被推开的声音,外室传来噪杂的脚步声,“平王府监奴穆氏率领平王府奴婢等拜见王妃,问王妃安。” “穆氏?”秋慕霜略一思索便想起来了,昨夜为自己和梅松庭结发之人应该就是这位穆氏了。“想来这么穆氏是有些身份的,我初来此地应当给她几分面子。”想到此,秋慕霜便缓步走出内室。 外室当地站了十几个宫婢装扮的女孩子,为首者是一位年约四旬的中年妇人。生得相貌甚是和善,神态端正,一看便是人品端方,处事果断严谨之人。秋慕霜不由对她升起几分好感,脸上端起一抹微笑,道:“想来这位便是穆娘子了?” 这位穆氏娘子本是梅松庭的乳母,自从梅松庭封王立府,便在平王府里打点内宅事务。这次梅松庭成婚,她是奉了皇后白采茹之命,带领平王府若干奴婢,特意赶到风凌关为梅松庭和秋慕霜主持婚礼的。 “王妃万福!”穆氏向秋慕霜道了万福。因穆氏身负皇后白采茹之命,自然不敢怠慢,一大早便领着侍婢赶过来施礼。 秋慕霜微微颔首,笑道:“穆娘子勿须多礼!请坐下说话!”说着,向跟着穆氏等人进来服侍的春瑟使了个眼色。春瑟领会,连忙取了一张胡床来,放在锦榻下首的地上。 穆氏道了谢,在胡床上半倚半坐了。 春瑟和夏笙等人连忙捧水进来,服侍秋慕霜梳洗更衣。 秋慕霜一面梳妆,一面和穆氏说话。穆氏早就听说这位新王妃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利害人物,自然不敢小瞧了她,便小心回了她的话,又询问她询问饮食起居可遂意等语。秋慕霜不欲向梅松庭府里的人说起自己的私事,便只是随口敷衍了几句。 秋慕霜刚刚理妆完毕,换好衣服,她身边的随侍谒者竹仙急匆匆走了进来,禀道:“公主!封长史派人进来传话,说行邸外来了有人要见公主。封长史已经将他们请进前厅待茶,命人来请示公主可要一见?” “噢!”秋慕霜不由微微一愣,自己和亲风凌关,在这里并没有什么相熟之人,会是谁来找自己?“可知是什么人?” “封长史说是一位女道士,带了两位青年郎君。只说来探望公主的,并没有告知姓名。”竹仙微微蹙眉道,对有人凭空而来探望自家公主也颇感意外。 秋慕霜闻听,不由心头微微一动,连忙吩咐道:“快去请!” 竹仙见秋慕霜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带了几分期待和焦急,不敢怠慢连忙去了。 秋慕霜待竹仙去了,到底有些坐不住,便起身亲自迎到了院门之外。果然,时间不算太大,竹仙便引着来人进来。 竹仙身后跟着一位女道士,五岳真形冠束发;身着天仙霞衣;足踏五云轻履;手执拂尘。虽然鬓发如霜,面上却红润若婴儿出生,真谓之鹤发童颜,仙风道骨了。 女道士身后跟着两位年轻郎君,皆不过弱冠年龄,左首之人身材伟岸,器宇轩昂,身着青色葛衣;右首之人身材颀长,姿容飘逸,身穿白苎圆领袍。 秋慕霜看见来人,不觉又惊又喜,顾不得公主的身份,如一只轻盈的鸟儿般投入到那女道士的怀中,“师父!……” 这来的女道士便是秋慕霜的授业恩师,凤栖岛无极峰无极圣母。无极圣母身后跟着的便是她的两个得意弟子,左首名唤南宫岳,右首名唤钟离飞。 无极圣母看着扑进自己怀里的爱徒,不由哑然失笑,扶着秋慕霜的肩头,道:“半年多不见,徒儿还是这般调皮!” 秋慕霜从无极圣母怀里起来,一面扶着她往里走,一面撒娇道:“哪里?弟子何时调皮了。” 无极圣母慈爱地点了点秋慕霜的额头,笑道:“也不知是哪个小时候拿为师的经衣裹在身上戏耍!还说不调皮!” “师父!”秋慕霜被无极圣母提及幼时懵懂之事,不由羞红了脸颊,“师父只记得弟子这些羞事,再不记得弟子的好处。” ------------ 第九章 远嫁因由 秋慕霜一面和无极圣母说着话,一面走进了洞房,扶着无极圣母在当中榻上坐了,又命春瑟等人为南宫岳和钟离飞设座,方向二人施礼,“二位师兄安好!” 南宫岳哈哈一笑,道:“小师妹勿须多礼。(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 钟离飞掩下目光中的莫名情绪,附和了南宫岳一声,便一同坐下。 春瑟等人奉上茶来,在秋慕霜的示意下退了出去,在廊下听候呼唤。 “师父和二位师兄怎么到这里来了?”秋慕霜一面捧了茶递到无极圣母的面前,一面问道。 “唉!”无极圣母轻轻叹息,接了茶道:“自从你离开凤栖岛之后,为师心里总觉得有些什么事情放不下似的。也是最近无事,便下山想到灵福去看看你。正巧遇见你二位师兄便一路同行了。为师原本想去灵福看你的,在半路上便听闻你和亲至此,便转路来风凌关了。” “原来如此!”秋慕霜听无极圣母这么说,心头涌上一阵温暖,眼睛不由自主地有些湿润起来。“师父待弟子如此疼爱,弟子无以为报。” “傻孩子!师徒如父子,你和我自己的孩子有什么区别。(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天下间哪有不疼爱自己孩子的父母。”无极圣母慈爱地拍了拍秋慕霜的手,笑道。 无极圣母自秋慕霜六岁便带她回了凤栖岛,直到十六岁方命她下山。可以说,秋慕霜在无极圣母身边的时间,比在父母身边的时间还要多一些。师徒之间虽然没有亲缘关系,却比嫡亲的亲人还要亲近。如今,能在异国他乡见到久违的亲人,秋慕霜的心情自然是喜极而有些悲凉的。 秋慕霜料着天色尚早,无极圣母和南宫岳、钟离飞未必吃了早食,便命春瑟吩咐厨下预备精致的素斋来。师徒几个人一面闲话,一面等候早食。 南宫岳看着身边微微垂首,似有万千话语却不能开口的钟离飞,不禁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踢了他一脚,故作不解的向秋慕霜道:“怨不得师父偏爱小师妹,小师妹在我们这一干师兄弟中堪称佼佼者。 “我们随师父一入中土,便听坊间纷纷传言,说师妹三箭射杀叛乱的安顺王秋菖,仅用了一夜时间便解了灵福被困之外。师妹因此声名大振,真令天下男儿也望尘不及。又听说秋国主有意将师妹指婚于兵部尚书凌光之次子。我们还以为师妹必定在钟国大放异彩,建一番不世之功业。怎么师妹却突然远嫁瑨国,做了和亲的公主?” 秋慕霜听南宫岳问及和亲原因,不由勾起心中的怅然,轻轻叹道:“我原也是想帮父兄富民强国,做一番功业的。怎奈……钟国目下的情形,根本来不及做什么强国之策。不仅外有夏嗣、姜国等强敌环饲,更有诸家藩王觊觎朝廷,安顺王便是一例。加之前几年五王之乱,今年沱河泛滥,又和瑨国交兵。钟国已如风中之烛,瓦上之霜,堪堪有覆灭之危机。 “万般无奈之下,朝臣向父亲进谏,先向瑨国求和,借助瑨国之力度过眼下的危机,再图后计。没想到瑨帝竟提出要我和亲瑨国的条件,父亲也是没有办法,只好答应和亲,以解钟国之危难。” 无极圣母乃是久经世态之人,从秋慕霜说话时的神色中看到了她的怅然,不由心疼起来,关切地问道:“秋国主不是已经脱口要将你许配凌家了?怎么又同意你和亲?瑨帝并非无道之君,倘若向瑨国说明你已经许了人,料想瑨帝断断不会做抢夺**之事。” 同样的问题,秋慕霜已经是第二次听到了。第一次是远嫁前夕,嫡亲兄长问及,那时她只随口敷衍而已。如今却是恩师再次问及,秋慕霜沉默半晌,方叹道:“和亲是弟子亲口请求的。” 秋慕霜的回答大大出乎无极圣母以及南宫岳、钟离飞的预料,师徒三人不约而同地看着秋慕霜,无极圣母问:“为何?你刚刚回到灵福不久,正该和父母团聚享天伦之乐,怎么却决定远嫁异国和亲了?” “……”秋慕霜再次沉默了。 而一直默默垂首的钟离飞却抬起头,微微蹙眉看着秋慕霜,微微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阿霜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南宫岳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地替自己的师弟问了一句。 秋慕霜微微咬了咬唇角,看了看无极圣母,又看了看南宫岳和钟离飞,好半天才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叹道:“一则,钟国危难,作为钟国的子民,我应该为国解难;二则,兄长和母亲需要实力雄厚的助力,以达到和齐妃抗衡的目的;三则,我不想陷入凌家表兄和三姊姊之间的恩怨;更主要的,自从回到王宫之后,阿霜的心始终是漂泊的,既然心事漂泊的,那人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所以,阿霜不得不嫁。” “噢|!”无极圣母听秋慕霜如此说,心头不由划过一个念头,若有所思地看着秋慕霜,半晌方叹道:“你出身王室,王室里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情义。这本来就已经是你的不幸了,却又是偏偏生了这样的才貌。我料到你的婚姻必定不能随心所愿,却没想到来得竟是这样的快速。更没想到,你下山短短半年时间竟成了王室权利争斗的牺牲品。” 秋慕霜连忙摇了摇头,苦笑道:“师父严重了!阿霜的婚姻是基于互利不假,王权争斗的牺牲品倒算不上的。” “这么说,阿霜莫非是中意了这位瑨国的平王?”无极圣母问道。 “这……”想起昨夜梅松庭的言行,秋慕霜的心头不由一阵微颤。 “也不见得。“她不由自主地否定了无极圣母的猜测。“阿霜回宫之后,母亲曾提及将我指婚于凌家表兄,我初闻此言心头甚是茫然,颇有一些不知所措。只是,思及母亲为了兄长的太子之位急需外力相助,便不置可否了。后来,父亲命我和亲瑨国。而我,却没有母亲欲指婚时那种不知所措。也许,这便是缘分吧!阿霜命里注定是要成为梅家妇的。” 可是,当真是如口中所言的这般?对梅松庭毫无情义吗?秋慕霜不由秀眉微蹙,转目望向窗外。隔着窗外一株含苞的老梅,仿佛看到了那座雄奇的南湖关,以及南湖关外秀丽的鸳山。 ------------ 第十章 鸳山偶遇 秋慕霜自那日和梅松庭在阵前各自收兵之后,便接到国都灵福被安顺王秋菖围困的消息,她顾不得满身劳倦,带领一万精兵连夜奔袭赶回灵福,一到灵福便分兵派将夜袭秋菖的联营,连发三矢,将安顺王秋菖射于马下,解了灵福之危。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 鉴于钟国国内的严峻形势,国主秋荻不得不接纳朝臣以及太子秋枫华的进谏,派遣朝中太傅肖敬儒为使者,携带重礼以及求和文书,前往瑨国向瑨帝梅锦求和。 秋慕霜便和肖敬儒一同离开灵福,至岔路分道,肖敬儒前往瑨国国都瑨阳,秋慕霜回到南湖关坐镇,一则防范梅松庭破关,二则,随时等候肖敬儒的消息。 所幸的是,这段时间中梅松庭没有再向南湖关发起攻势。据斥候传回来的消息,梅松庭近期卧病,故而一直按兵不动。 梅松庭不出战,南湖关的防守任务便松懈了许多。秋慕霜每天在居处看看书,练练剑倒也清闲了许多。只是,伴随着清闲而来的,便是浓浓的无趣。夏笙看着神情恹恹的秋慕霜,笑道:“听说鸳鸯上的秋景很好,公主何不去鸳鸯山看看红叶?” 秋慕霜闻言摇头,“不去。”她本性不是活泼的人,何况如今还是领兵主帅,岂可随意跑出去游玩。 “公主配制的丸药还差几味稀缺的药材吧?听说鸳鸯山多产稀缺药材,反正眼下也没有什么事情,公主何不去鸳鸯山看看,说不定能采集齐那些药材呢。”夏笙不死心地继续游说。 夏笙的话真说到了秋慕霜的心坎儿上。她在凤栖岛学艺之时,无极圣母发现她颇有学医的天赋,便着意教授她医术。几年下来,秋慕霜的医术虽说不上妙手回春,却也是难得的了。 自从亲临战场之后,她发觉一些治疗红伤、金创伤的药品必不可少。便趁着闲暇之际,按照无极圣母赠送的秘方配制一些丸药以备不时之需,如今正差了几味比较稀缺的药草。 秋慕霜听夏笙说鸳鸯山盛产药材,不觉动了心,低头想了想,笑道:“你说得倒也有理。好吧,去拿身男装来。” 夏笙见秋慕霜答应了,立时眉开眼笑,跑出去找衣服去了。 春瑟对夏笙的活泼大胆早已经见怪不怪,问道:“公主!要不要改变容颜?” 秋慕霜点头,命春瑟拿来脂粉等物,对着菱花镜用茉莉粉将白皙的面颊涂抹得微微赤红;用胭脂对工致的樱桃口做了一些修饰,令口型看起来较为方正。(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刚刚化完妆,夏笙便抱着三套胡服进来。秋慕霜回到内室,退去襦裙,用七尺白绫裹腹束胸,令身材看起来稍显壮硕一些。换上白练中衣、青色对襟立领袍,戴上软脚幞头。 收拾完毕,秋慕霜又命夏笙背了竹篓,携带纸笔等物,主仆三人从后园角门离开都尉府,各自上马向鸳山而去。 鸳山就在南湖关东侧,出城便可进山。主仆三人不过半个时辰便进入鸳山,下了马一路行来,一路仔细低头寻找。鸳鸯山盛产草药果然名不虚传,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她们便找到不少所需的药材。 正寻找着最后一味药材,林间传来潺潺水声,秋慕霜看了看自己满手上的泥土,道:“你们去采取那几株草,我去洗洗手。”她自幼在山上学艺之时,曾随山中老叟学过相声之术,各种声音模仿得惟妙惟肖,此时便学了自己一位师兄的声音,听去颇为清朗。 秋慕霜说着,分开树上的枝叶刚要往外走,忽见林中栖息的鸟儿惊飞一片,继而便听见树林外传来一阵刀剑相击之声。她不由大吃了一惊,“这偏僻的深山因何有刀剑相击之声?” 春瑟、夏笙也听见声音,连忙赶到秋慕霜的身边,担心地说:“公主!怎么回事?” “你们且在此躲避,我去看看。”秋慕霜说着,抽出腰间的佩剑,将剑鞘交予夏笙,倒提宝剑便走出树林。春瑟和夏笙不放心,并没有依秋慕霜之言躲避于林中,而是紧紧跟在她身后。 主仆三人刚刚走到树林的边缘,便见左近的树木枝叶摇落,一股森然之气袭人。秋慕霜连忙隔着枝叶举目望去,只见树林之外,百余名身着黑衣之人正拼力围攻一位身着素白锦衣的青年郎君。 那百余人皆身着黑色紧身短打,黑纱蒙面,每个人手里使着一把明晃晃的长剑。他们身手迅捷,带着逼人的煞气,仿佛来自地狱的夺命修罗。围着那位白衣郎君展开了殊死的拼杀,出手的剑势狠辣且凌厉,带着夺魂摄魄的气势专意攻击白衣郎君的致命之处。 那白衣郎君身形矫健,步履轻盈。五行步、七星步、八卦步,在他脚下变幻莫测,使得他如同一只轻盈迅捷的鹰隼般穿梭于黑衣人之间。闪着寒光的宝剑在他的手中仿佛有了灵气般灵活,杏黄色的剑袍在他周围滑过一道道流彩。 他虽然以一人之力抵挡百余人的攻势,却并没有落于下风。 待那白衣郎君旋身之际,秋慕霜望见了他的面容。那是一张彷如名匠雕琢般俊逸无瑕的面庞,配上他那身高华无双的气质,竟有令日月为之失色的光彩。 “梅松庭!”秋慕霜不禁暗暗地惊呼一声,心中暗暗疑惑不已:他不是卧病吗?不住瑨国的联营养病,怎么到这里来了?围攻他的又是何许人?为何要将他置于死地? 秋慕霜自那日和梅松庭一场鏖战,对于梅松庭的武艺从心底赞佩有加。如今,见他以一人之力,力敌百余人仍轻松自如,不由又对他高超精妙的步下功夫暗暗佩服不已:“这梅松庭果然是当世之战神!不愧世人赞他,他当得起这一赞。” 春瑟看见林外的情景,不由胆战心惊,连忙扯了扯秋慕霜的衣袖,低声道:“公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还是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夏笙看了眼林外,蹙眉不屑地嗤道:“一百多人打一个人真真是英雄了得!路遇不平当出手相助。公主!咱们不能袖手不管!” ------------ 第十一章 仗义援手 春瑟听见夏笙鼓动秋慕霜管闲事,不由气得狠狠拍了夏笙的手,道:“你少生些事吧!那是拼命的,咱们怎么管?倘若牵连了公主有什么意外,谁承担的起?更何况咱们和那人萍水相逢,不知根底若是帮了坏人岂不是助纣为虐了。” 秋慕霜从林外收回目光,看了看自己这两个婢女,笑道:“倒也不是萍水相逢,那白衣郎君我知道。” “公主知道?”春瑟有些疑惑的问道。 秋慕霜微微点头,“他是瑨国皇帝的七皇子,平王梅松庭。” “是他!”夏笙吃惊地看了看林外,嘟着嘴道:“那咱们不管了。就是他领兵入侵南湖关的,才害得公主一个女儿家临阵杀敌。他死了,正好去了咱们钟国一个劲敌。” “傻丫头!”秋慕霜不赞同的摇了摇头,“如今,父亲已经派遣肖太傅去瑨阳议和,倘若梅松庭死在此地,瑨帝必然会怀疑到钟国的头上。到那时,议和非但不成,反而会招来更大的灾祸。” “这么说,公主要管?”夏笙仍是不赞成的问秋慕霜。 “公主你看!”春瑟忽然惊叫一声,秋慕霜连忙顺着她的手指望去,便是在她们主仆说话的时间内,树林外的战局却突然发生了变化。(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 原本梅松庭只是和数十手执长剑之人缠斗,不知何时,战团内不知从何处又加入了十几个手执链子枪的人。他们身着藏青色紧身短打,同样的青纱覆面,每个人手里使着一条长约一丈八尺的链子枪。链子枪携带着风雷之声向梅松庭发起猛攻。 如果说那些执剑的黑衣人是来自地狱的修罗,这些使链子枪的人便是幽冥界上的无常。他们出手更为狠辣,链子枪因有长链的优势,更加令人防不胜防。 尽管梅松庭武艺高超,步伐迅捷,但是独自应对十几条链子枪和数十口长剑的围攻也有些吃力了。 长剑犹可,那链子枪却甚难应对。使用链子枪的人两丈之外便可攻击梅松庭,而梅松庭凭借手中的宝剑却万难直接反击。只能凭借灵活的步伐,和身形躲闪那些连绵的攻势。同时,还要应对近处袭来的长剑。 勉强支撑了约有一刻时间,梅松庭的步伐便微微有些散乱,手中的宝剑也放慢了速度。 林中的秋慕霜一见,便知他想要脱身很难了。连忙向身边的婢女吩咐道:“你们在此躲避,我去助梅松庭一臂之力。(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 “公主!”春瑟、夏笙眼见战局不利,不由替秋慕霜担了十分的心,连忙道:“公主千万小心!” 秋慕霜微微点头,提着宝剑纵身跃出树林,脚尖连点几块青石,借力使力跃进战群之内,落在梅松庭的身边,“青天化日,朗朗乾坤,尔等竟然一百余人之力围攻一人,真真岂有此理!” 梅松庭自从和秋慕霜在阵前各自收兵之后,南湖关就没有再派兵出战,每天紧闭城门死守关隘。梅松庭抱着为夏灵衣复仇的决心,向南湖关发动了几次攻势,都因为南湖关防守严密而失败。让梅松庭本来就不好的心情更加愁闷不已。 本来北方的天气很不稳定,忽冷忽热的,再加上心情愁闷,梅松庭不幸被风寒侵入营卫,一开始还支撑着料理军务,没过几天一病不起。 梅松庭抱病休养,瑨国的将士们再也没了进攻南湖关的心气,只好暂时按兵不动。 三品千牛将军兼随军谋士徐元秀见梅松庭每日郁郁不欢,病情时好时坏,十分担心。这天过午,和梅松庭府里的典卫雪季子一同到梅松庭的寝帐问候。 “大王!在这样下去也不行啊!不如元秀和季子陪大王到鸳鸯山散散心?”徐元秀建议道。 梅松庭看了徐元秀一眼没有说话。 这徐元秀是瑨国开国郡公徐图的幼子,生得身材颀长,面目略显丰盈,眼如弯月,看上去总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自幼熟读兵书,韬略过人。自从梅松庭回到瑨阳之后,梅锦为了有人扶助他,特意命徐元秀跟在他身边。不长不短,算来已有两年了,对梅松庭的脾气秉性可谓知之甚深。 梅松庭听了徐元秀的话垂眸不语。这些日子不仅在南湖关遇到挫折,他的身体也不见好转,那心情怎么能好得了?可是,自己这一番愧疚、悔恨、挫败等等交织在一起的心事该向谁去诉说。徐元秀的建议也未尝不可,也许到外面走走,看一看青山秀水,心情能够朗阔一些。便颔首道:“也好!” 徐元秀见梅松庭答应了,连忙命梅松庭的侍童冷宜,韩晓拿过素罗夹纱斗篷,“大王!披着斗篷吧!”说着,亲自给梅松庭披在肩上。 梅松庭在徐元秀和雪季子的陪同下出了寝帐,在辕门外上马,离开大营向南湖关东南方的鸳山而去。 鸳山——顾名思义,是鸳鸯山的雄山,比之鸯山更加雄伟奇秀。奇峰秀石比比皆是,飞瀑流泻,树木蔽日。虽然已经是深秋季节,那满山的红叶却如春花般鲜艳悦目。 梅松庭在徐元秀和雪季子的陪同下,带着冷宜、韩晓等几名侍童骑着马缓缓而行,一面顺着迂曲的山径向上走,一面举目观赏四周的景色。 山间的清风带着清爽的凉意徐徐吹过,鼻息间满是山间野花野果的清香。 行走在如诗如画的山间,梅松庭连日来沉闷的心情略略有些好转,脸上也些微露出一丝愉悦。徐元秀和雪季子见了,相视点头。让梅松庭放松心情的目的达到了,两个人都很高兴。 梅松庭从马上跳下来,说道:“我倒上面去走走,你们各自散散吧。”徐元秀知道梅松庭想要独自静一静,便不阻拦,只叮咛他小心。梅松庭点头,沿着树木丛生的一条小径向山上走去。 一路行来,脚下是厚密的野草,点缀着各色野花铺成的绿茵。头上是层叠的红叶,晴朗的阳光透过叶间的缝隙洒落下片片光斑。耳中传来此起彼伏的翎毛草虫的鸣叫,间或有草虫跳跃而出。 梅松庭分开红叶,拨散绿草,缓步而行。一身白衣如雪,在红叶绿草间分外鲜明,看去犹如一幅绰然出世的隐士赏景图。 只是,他没有发觉密林中有憧憧人影犹如鬼魅般一闪而过。 ------------ 第十二章 并肩一战 梅松庭一路徐行,走了不知有多远,隐约听见水流之声,叮叮咚咚如珠走玉盘。[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他因出来久了正有些口渴,便循着水声行去。不多时,面前现出一带清流,迂曲回旋向远处流去。梅松庭将衣摆提起,走到溪边用溪水洗了手,捧了清澈凉甜的溪水润喉。 梅松庭正欲再捧水净面,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窸窣的声音。那声音虽然很是微弱,但凭着他自幼习武练就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能力,还是很清晰的听到了。不由心中微微一惊,做武将的除了机警,更主要的还有沉着,是以梅松庭并没有惊慌,而是不着痕迹的将腰间的宝剑剑柄握住了手中。 他刚刚做好准备,便有数道恶狠狠的厉风从身后飞扑而来,随之便是金刃破风之声。 梅松庭听那声音离自己不远了,便猛地提起纵身,脚尖一点溪边的乱石,纵身越到溪流对面,落地站稳回头向溪流对岸看去。 溪流的对岸,数十个黑衣人手执长剑,踏着溪边的泥土便窜了过来,长剑带着风声向梅松庭的前心以及额头、小腹刺来。 梅松庭顿时便明白了,这是有人有预谋地想要刺杀自己。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他不及细想这些人来自何方,因何要刺杀自己,连忙脚下用力,身形后退,躲过先扑向自己的几口宝剑。随即步法一变,剑随身动,一面躲开黑衣人的攻势,一面找机会反击。 那些黑衣人虽然武艺不弱,可是和受过名师悉心教授的梅松庭相比,还是弱了很多。数十个回合下来,非但没有刺杀梅松庭,反而被他将几人刺成重伤。 正当这些黑衣人焦急万分的时候,突然从不远处的密林中,跃出十几个藏青衣服,手执链子枪之人。黑衣人当下大惊,怕是梅松庭的援兵赶来,连忙相互看了看,正不知所措之际,却见那些青衣人并没有向理会他们,而是向梅松庭发起攻击。黑衣人不由大喜,连忙再次加入战团,自发地和那些青衣人分成里外两层向围住梅松庭。 梅松庭原本因久病,身体有些虚弱,应付那些黑衣人尚且可以遂心应手。有了青衣人链子枪的加入,梅松庭便觉有些吃力了。一则,他的身体虚弱;二则,那些青衣人用的链子枪明显地给他们增添了数倍的优势。 一面全力应付眼前的危机,梅松庭一面思索脱身之策。正当他苦思之际,却忽然看见有人跃至身边,不由又惊又喜。 秋慕霜一面挥剑挡开刺来的枪、剑,一面向梅松庭道:“某助郎君一臂之力!” 梅松庭顾不得细看来人,只颔首致谢:“多谢郎君!” 围攻梅松庭的两批人看见横空里出现一个年轻郎君助阵梅松庭,顿时有些恼火,他们没有说话,只是用呼哨打了个暗语。黑衣人在为首之人的指挥下,先向梅松庭和秋慕霜发起第一波攻势。青衣人在外围随即展开第二波攻势。 霎时,枪与剑映着太阳的光芒,带着一道道寒风向梅松庭和秋慕霜袭来。 梅松庭喝了一声,“腾身!”随即便脚尖儿点地腾身而起。秋慕霜也随着他的提醒腾身而起。 一片枪、剑全然落空,扑在地上,将满地的野草矮树打得枝叶纷乱,被旋风裹挟而起,又旋转坠落。 梅松庭没等对方回过神来,便用了燕子抄水式踩着落于地上的兵刃扑向在外围指挥的青衣人,双手执剑于前心,宝剑如一道厉闪便刺了过去。 为首的青衣人似乎没有想到梅松庭会忽然袭击他,但他毕竟是行走江湖的老手,武艺和反应能力自是优于常人,只是微微一愣便迅速作出反应。踏步后退避开梅松庭的剑,同时挥链子枪向梅松庭的腰间缠去。 梅松庭见对方的链子枪到了,却不敢用宝剑去挡,连忙在空中一拧身,闪开链子枪的缠裹,同时双足一蹬身边的一棵大树,身形借力再次捧剑向那人刺去。 这边梅松庭和为首的青衣人缠斗,那边秋慕霜向为首的黑衣人发起猛攻。相对于梅松庭宝剑对链子枪,秋慕霜用宝剑对敌方的宝剑却轻松了许多。 他们的突袭不过片刻之间,那些行刺梅松庭的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被他们得了空隙。待那些人反应过来,重新加入战团,梅松庭和秋慕霜明显有些落于劣势了。 一面打着,秋慕霜的心里一面有些焦急起来。她看出了梅松庭的体力有些不支,联想起前些时候得到的禀报,便来到梅松庭必定是久病而至身体虚弱。 “若是再这样无休止地打下去,不但救不了梅松庭,晞卿我只怕也有危险了。这可如何是好?”秋慕霜紧锁眉峰,一边苦战,一边思索对策。 于此同时,梅松庭也在苦苦思索脱身之计。秋慕霜的出现虽然暂时缓解了他部分压力,但是时间长了,只怕两个人都要有危险。当刺客乍到之时,梅松庭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此时却不忍连累无辜的秋慕霜。 梅松庭一面右手挥剑,一面将左手伸到了腰间,“看来也只有此物可助我脱险了。”打定主意,梅松庭悄悄从腰间的绣囊之内拿出几只形如梅花,小巧却锋利无比的镖来。将梅花镖扣在手中,趁挥剑之际,反手一挥。十余支梅花镖急如闪电一般向为首的青衣人以及他身边的青衣人袭去。 梅松庭的梅花镖出手极快且又准又狠,那些青衣人只顾了看他的剑,没防备他突然打镖出来。顿时,便有十余人中镖倒地。为首的青衣人虽然拼命躲闪,却只躲过了致命之处,肩上被梅花镖深深钉了进去。他吃痛不过,倒提链子枪转身跃进密林不见了踪影。余者青衣人见为首之人走了,且伤亡了数名同伴,皆纷纷窜入密林逃散而去。 就在梅松庭镖伤青衣人的同时,秋慕霜也打出了自己的枫叶镖。她的枫叶镖是无极圣母赐予她防身之用,不仅锋利无比,且镖心中空,只要打伤人,中空部分便有风进入。被枫叶镖打伤之人轻则致残,重则丧命,无一幸免。 ------------ 第十三章 问名诊梅 为首的黑衣人却没有青衣人那般幸运,被秋慕霜的枫叶镖正中咽喉,顿时绝气而亡。(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余者更有十余日中镖而死,黑衣人见状不由心神大乱。 梅松庭提剑来助秋慕霜,两个人相互配合,两口剑合璧出击,顿时威力大增。那些黑衣人不但没有办法再刺杀梅松庭,反而被他们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相互打了一个暗语,便四散窜入密林逃命而去。 危机已解,梅松庭收住宝剑,只觉一阵头晕目眩,险险不支。他连忙扶住身边的一棵松树,微微合眼等待晕眩之感过去。 秋慕霜也同时收住宝剑,望着黑衣人逃窜的方向,不由微微锁起了秀眉。那里正是通往钟国的方向,“莫非这些人来自钟国?他们是何人指使的?又为何要刺杀梅松庭?……” 梅松庭待眩晕之感退去,举目向沉思中的秋慕霜望去,常年的军中生涯让他不由自主地升起几分警觉。但,秋慕霜对他有相助之恩却是不假的,连忙收起宝剑走到秋慕霜的近前深深一揖:“多谢郎君援手之德!” “欸!”秋慕霜连忙收回神思,压下心头的疑惑,向梅松庭还礼:“路见不平,理应拔刀相助。郎君不必客气。” 梅松庭见他回身,这才举目打量面前这位助了他的少年。 那是一位十六七岁的俊逸少年,面色微赤,莹润如玉。眉宇间生了一颗相思豆大小的朱砂记,色如丹砂,形如满月。身着青色立领胡服,衬得他更显得俊俏喜人。 梅松庭默默地打量着秋慕霜,直觉告诉他,面前的人有些熟悉。他快速地将自己所经所见的人仔细梳理了一遍,却找不出和眼前之人有过任何交集的记忆,不由暗暗笑自己多心。 又见秋慕霜风姿俊朗,且武艺过人,梅松庭不由心生敬慕,暂且压下心中的疑惑和警觉,正色说道:“某与小郎君萍水相逢,便有幸得小郎君援手,某感激不尽。请问小郎君尊姓大名,某日后也好答谢。” 秋慕霜犹豫了片刻,方笑道:“某姓凌草字晞卿。敢问小郎君高姓?” “凌晞卿!好名字!某贱姓白,在家行七。” “噢!”秋慕霜闻言不由心中暗笑,自己为了不暴露身份,便扯了母姓来敷衍他。没想到他竟也以母姓为姓来搪塞自己,倒当真是心有灵犀了。心有灵犀的念头刚刚划过心头,秋慕霜便不由愣住了。方才两个人堪称默契的配合霎时浮现在眼前,“这……当真是巧合了?” “原来是白七郎君!失敬!失敬!”秋慕霜收回有些乱了的神思,一面说着,一面不由自主地望了梅松庭一眼。这一眼却正看见他脸色略有些苍白,神色倦怠的虚弱模样。 此时的他,那里还有战场上雄姿英发的影子,分明就是一个略显柔弱的少年。秋慕霜莫名地芳心微微一颤,迟疑半晌,终是抬步走到他身边,问道:“七郎君可是身体不舒服?” 梅松庭忍着满身的疲惫,望着眼前的青衣少年,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身上有些酸软,不碍的。多劳凌郎君动问。”说着,支撑起身子想去勘察那些行刺之人,怎奈力不从心,稍一举步便眩晕得越发厉害,脸色也更加苍白如雪。 秋慕霜见他确实难受得紧,身不由己地想要伸手扶他,忽又想起自己女儿家的身份,抬起来的手又收了回去。 梅松庭勉强走了两步,便觉冷汗如雨,浑身酥软,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一晃。 秋慕霜见状,再也顾不得女孩儿家的羞涩,连忙伸手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说道:“七郎君先坐到那边的石头上歇歇吧。” 梅松庭点头应允,在她的搀扶下走到榛树下的青石上坐下。“多谢凌郎君援手!” 秋慕霜微微一笑,关心地问道:“经了方才一番恶战,也难怪七郎君身体酸软。” 梅松庭轻轻摇了摇头,苦笑道:“实不相瞒,某近日身体不佳。看今日天色晴好,想到山里散散心。却不想遭遇此番劫难,也是某身体虚弱,再加上用力过度难免有些脱力。” 梅松庭对眼前的青衣少年清风明月般的舒朗气质很是好感。他说话时如春风化雨令人倍感温暖,再加上他不避危险帮了自己,让梅松庭没来由地信任他,不由自主地放松了心里的警惕。 “原来如此!怪不得呢。”秋慕霜点头表示了然,“某自幼随父学医,虽然说不上精通,却也能医治些头疼脑热的小症候。若是七郎君不嫌弃,某愿意为七郎君诊脉。” “噢!”梅松庭听他说通晓药理,又见他慷慨地自荐为自己施诊,不由微微点头,“好啊!既然凌郎君有此美意,某自然不敢推辞。”说着话,梅松庭将衣袖卷起,伸出左腕。 秋慕霜弯下腰,左手托住梅松庭的手腕,右手搭在他的寸关尺上,调息凝神三部九侯仔细诊过,换了右手同样诊过,又看了看他的神色,蹙起眉头道:“七郎君只怕不是一半时的症候了?” “呀!”梅松庭不由暗暗一愣,他答应让秋慕霜诊脉不过是敷衍她的好心罢了。没想到竟被她说出沉疴已久,不由对那她刮目相看。“某这症候已经缠绵月余了。依凌郎君之见,某何时能够痊愈?” “说不准。七郎君六脉皆弦,左关肝脉尤甚;弦中间涩,右寸为重。这是大悲大怒所致五内郁结,外兼风寒侵扰营卫,以致今日之症候。若是有良医精心调制,不上几日便可痊愈。若是庸医用药,缠绵三五个月也定不得。”秋慕霜沉思片刻道。心里却不由暗暗叹息,“他这病只怕是从夏灵衣之死而起吧,到底是我的根由。” “若请凌郎君诊治,某何时能够痊愈?”梅松庭听了秋慕霜的话语,便知他对自己的病情看得深为透彻。抱病一月有余已经让他颇不耐烦了,如今遇到一针见血说出自己病源的人,自然不会放过求诊的机会。 秋慕霜刚要说话,春瑟和夏笙急匆匆地从密林里跑了出来,“公……” ------------ 第十四章 循迹觅踪 春瑟和夏笙见树林我的打斗平息,慌忙跑出树林想要询问秋慕霜可曾受伤等语。(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夏笙本性略显急躁,边跑边喊:“公……”只是,她的话尚未说出口,便见秋慕霜回身狠狠瞪了她一眼。 夏笙猛然想起秋慕霜是不能在梅松庭面前暴露身份的,只说了一个字便赶紧改了口,怯怯地向秋慕霜说:“公英找到了。郎君!山里危险,咱们还是回去吧。” 春瑟看了看秋慕霜,又看了看坐在青石上的梅松庭,心头不禁蓦然生出一种“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感慨。“真是可惜了!若是公主没有指婚给凌家二郎君,和这位平王倒真是再般配不过!” “在你们眼里,我连自保的本领都没有了?”秋慕霜问得轻描淡写,话语中隐隐透出的威严,却已令春瑟和夏笙乖乖闭上了嘴。夏笙用不善的目光看了看梅松庭,嘟着嘴站到自家主人身边。 秋慕霜歉意地看着梅松庭,“实在抱歉,某这两个童子太过谨慎了,请七郎君休要见怪!” “他们忠心护主乃是分内之事,某怎会见怪?”梅松庭的心里因那两个侍童眼神中的不善而不悦。可人家那是为了主人的安危着想,他也不好加以指责。(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 “这便好。”秋秋慕霜说着,招手唤过夏笙,“拿出药篓里的纸笔。”夏笙嘟着嘴看了自家主人一眼,不甘不愿地从背上解下药篓,取出纸笔递给秋慕霜。 “你们且去将药草采齐,我们也好早些回去。”秋慕霜接过夏笙手里的笔砚等物,说道。 “是!”春瑟和夏笙知道这是秋慕霜怕她们在跟前不小心说漏了最,便有些不甘地看了一眼梅松庭,背起药篓进林中采药去了。 梅松庭见那两个无状的童儿走了,心里方自在了一些。 秋慕霜一面研磨,一面问道:“七郎君这病因自何而起?可否说与在下知道?” “这——”梅松庭顿了片刻,长叹道:“某家中有一表妹,不幸前些时候意外亡故。某伤心不已,这病源便是自那时而起。” “噢!”秋慕霜听梅松庭说出是为夏灵衣伤心过度而病,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一丝莫名的不悦。“想来郎君和令表妹情义颇深了,若不然也不至病得如此沉重?” 梅松庭俊美的面庞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来,叹道:“某和舍表妹年龄相仿,自幼一同长大,自然比别的姊妹们亲厚一些。(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更何况,家父和家姑母将表妹托付于某。某不但没能保护表妹安全,反而眼睁睁看着她送了性命,这份愧悔与不安自是有的。悲愤交接,愧悔难当,故而酿成此疾。” “原来如此。”秋慕霜听梅松庭说出心底的为难和忧虑,不由再次为自己一时失手懊悔不已。想了想劝道:“七郎君兄妹情深,令晞卿感佩。但,人死不能复生,七郎君再是这样忧伤难解也于事无补。反而对七郎君的病体康复十分不利。还请七郎君节哀顺变,放宽心怀。” “多谢凌郎君劝解。”梅松庭对秋慕霜诚挚地劝解很是感激。 说话时,秋慕霜已经研好了墨,刷刷点点写药方,“悲伤肺;怒伤肝。小郎君这病需要以疏肝活血为主,润肺和气为辅。更主要的,还需小郎君自己看开些,心情舒畅自然百病皆消。某写个方子,小郎君若是信得过某便按着方子吃几剂,若是信不过也就罢了。”写完,轻轻吹干墨迹,递到梅松庭面前。 梅松庭接在手里细看,那纸上笔走龙蛇,字迹端庄隽秀,刚柔并济深得章法。俗话说:字如其人。这字能写成这般,足见此子必定才华不浅。 “看凌郎君这笔迹章法有度,行笔有行云流水,更兼拥有武艺超群。想必凌郎君必定不是贩夫走卒之辈,敢问凌郎君仙乡何处?何处高就?” “呃——”秋慕霜愣了,她没想到梅松庭会突然问及她这些,正思索着如何回答。忽见小径上急匆匆走来十余人,一面走一面四处打量,想必是寻找什么人的。秋慕霜大松了一口气,连忙话锋一转道:“那几位郎君可是寻找七郎君的?” 梅松庭回身看去,来到正是徐元秀和雪季子,二人带着冷严、韩晓和十余名护卫急匆匆走来。徐元秀见梅松庭坐在青石上和陌生人说话,不由暗生警觉,连忙走到梅松庭身边,“小郎君让某好找。这位是……” “这是凌家小郎君。适才我遭遇刺杀,是这位凌郎君援手相助,才使我解脱困境。也是凌郎君为我诊脉并赐予良方。”梅松庭向徐元秀等人解释道。 徐元秀和雪季子闻言立时惊得魂飞魄散,这才注意到树林内,溪流边躺卧的二十余具尸体,和被鲜血染红的溪流。又见梅松庭平安无事,方才略略安下些心来,连忙向那秋慕霜致谢:“多谢凌郎君相助我家小郎君脱险!” “好说。”秋慕霜微微颔首,“也是七郎君武艺过人方能解脱此难,凌某不敢居功。” “……”徐元秀还欲客气,梅松庭却打短了他,吩咐道:“元秀、季子、你们带人去四周仔细查勘一番,看看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可有表明身份的物件,速来报我!” 徐元秀和雪季子连忙领命,留下冷宜、韩晓服侍梅松庭,带了十余名护卫分两路往树林中去了。 “这些人为什么要刺杀七郎君?”秋慕霜终是忍不住好奇,问道。 “……”梅松庭沉默片刻,方叹道:“某也不知。”一面说着,一面起身向溪边走去。 “想来七郎君必定不是寻常之辈,否则怎会有人专意行刺郎君?”秋慕霜连忙跟了上去,她虽然没想着从梅松庭的口中知道些什么,可是有些问题却是要问得,不光是想得到写蛛丝马迹,还为了避免梅松庭对自己的身份起疑。 “某家中有些土地钱财。想必这些人是为了钱财而来。”梅松庭略一思索,便说了一个不算谎话的谎话。不是他不知恩义,而是他的身份太过特殊,且目下所处乃是钟国土地,不得不多加防备。 梅松庭说着话,踩着溪流中的乱石走到溪流对岸,俯下身子揭去倒卧在地上的为首的黑衣人尸体上的黑纱。 ------------ 第十五章 循迹追踪 待梅松庭揭去那黑衣人蒙面的黑纱,露出他的本来面貌,看去倒颇为端正,大瞪着两眼颇有些死不瞑目之感。(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梅松庭仔细端详那人的面目,目光向下扫过那人的全身,却在他手臂处停留下来,稍稍顿了顿,掀起那人的衣袖。 秋慕霜见梅松庭有意搪塞便也不再追问了,默默看着他勘察现场。顺着梅松庭的手望向那人的手臂,一见之下不由大吃一惊。 那人的手臂上蜿蜒着一条青色的蛇纹,那条蛇甚是凶恶,令人望而生惧。 秋慕霜刚刚回到钟国中土不久,对中土的江湖武林之事几无所知。但是,梅松庭的眉头却紧紧锁了起来。 “这蛇纹……七郎君识得?”秋慕霜问道。 梅松庭站起身来,举目向四外望了望,道:“这是钟国修罗门特有的标记。看这个人手臂上的蛇纹,他在修罗门里的地位必定不低。” “钟国修罗门?”秋慕霜听着这个陌生的名字,不由自主地微微皱了皱眉眉。单单从名字上便知所谓的修罗门必定不是善类。 梅松庭稍一迟疑,方说道:“世人只知修罗门来自钟国,却不知他们究竟于何时何地立派开宗。(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修罗门自立派以来,便杀人为业,行事甚是凶残。只要雇主出的价**到他们的要求,上至君王,下至走卒,不管是恶是善,没有他们不杀的。” 正说话间,徐元秀从树林中出来,疾步走到梅松庭的面前,手里拿着一段被利器削断的树枝,向梅松庭禀道:“郎君!请看!” 梅松庭接过徐元秀递过来的树枝仔细看了半晌,面色微沉道:“这树枝上的断痕乃是宝剑所致。” 徐元秀点头,“郎君所言极是!这树枝是从东北方向的林中找到的。如果元秀所料不差,这些人应该来自钟国南湖关。而且,他们逃走的方向虽然不是南湖关,却可以直接进入钟国腹地。” 秋慕霜听梅松庭和徐元秀将刺客的来历指向钟国,不由心中暗暗忐忑起来。目下钟国正向瑨国求和,稍有一点儿意外都会导致议和不成,弄不好还会引起更大的战事。如今,不但梅松庭在钟国的土地上被人行刺,行刺之人还是来自钟国,梅松庭会怎么看待钟国可想而知。 “看来,钟国有人当真是破釜沉舟了。竟然连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都使了出来。”徐元秀有些义愤填膺地斥道。 秋慕霜看着徐元秀有些青白的面色,便知他是真的气急了。也难怪,他是陪伴在梅松庭左右的人,倘若方才梅松庭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他是第一个脱不了干系的。 “这可如何是好?不知何人在这个时候派人刺杀梅松庭,岂不是授人以柄?”她想反驳徐元秀的话,却没有反驳的立场,更没有反驳的理由,只得暗暗跺脚,暗恨刺杀梅松庭之人。 梅松庭手里反复看着那把剑,又慢慢将目光望向溪流边,密林中,半晌方沉思道:“以我之见,他们未必便是受钟国人的指使而来。” 他的话一出口,不仅徐元秀愣了,秋慕霜也愣住了。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梅松庭。 梅松庭抬眼看了看他们,面色冷凝,神情严肃地说道:“我方才在溪边净面,那些黑衣人是从我身后突然袭击的。便说明他们不是提前在山中设伏,而是随同我们一起进入的鸳山。虽然他们有可能是受钟国指使,但更大的可能却是来自钟国之外。” “那……”徐元秀经他提醒,也醒悟过来,用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笑道:“是元秀大意了!可是,如果不是钟国派来的,他们又是受何人派遣?” 梅松庭轻轻叹了一声,沉思半晌微微摇头,“我没有说必定不是钟国派来的,只说可能有其他的可能!” 说话间,雪季子领着冷宜、韩晓回来,有些茫然地看着梅松庭,道:“郎君!那些使链子枪的人看不出是什么来历。” “噢!”梅松庭微微蹙眉,问道:“一点线索也没有?” “是!某将这前后左右的林间都查了,没有发现任何和他们相关的痕迹。他们身上也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物件。到底是谁和郎君有那么大的仇恨,竟派了两路人马来刺杀郎君!” 梅松庭缓缓垂下眼眸,遮住目光中的诸般思绪。思索半晌方苦笑道:“罢了!既然查不出什么蛛丝马迹,便先搁置下来容后再查吧。你命人将他们的尸体掩埋了。” “郎君!他们要刺杀郎君,就该让他们曝尸荒野,何必还要掩埋?”雪季子大为不满的说道。 “人死不结怨!不管他们做了什么,都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足够了!”梅松庭望了溪边的二十余具尸体,吩咐道。 雪季子叹了一声,便领着侍卫们前去处理后事。 秋慕霜一直默默站在旁边,将梅松庭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全部看在了眼里。那句“人死不结怨”让她的心头猛然一震,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梅松庭。“世人皆知瑨国梅松庭是当世之战神,在战场之上攻无不克,战无不胜。都道他行事果断、狠辣,却不知他竟是这般仁厚君子。当真令人可亲可敬!” 徐元秀举目望了一眼西沉的红日,向梅松庭道:“郎君!天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 梅松庭点了点头,在冷宜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先向秋慕霜颔首道:“今日之险多亏凌郎君援手,否则某只怕难以脱身。如果凌郎君信得过某,请告知某仙乡住址,某日后定派人送厚礼至潭府,以报今日之厚恩。 “这……”秋慕霜没想到梅松庭再次询问自己的住址,不由微微一愣。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七郎君不必言谢。天色不早了,这山里的风也该凉了,七郎君身体不适,还是请及早下山才好!” 梅松庭见秋慕霜执意不说家乡住址,便也不好再加以追问,只得颔首道:“凌郎君乃是真君子也!既然如此,某便铭记今日之厚恩,若是他日有缘再见,某定当泉水以报!” ------------ 第十六章 怅然而别 秋慕霜见梅松庭言谢,便微微点头道:“七郎君休要客气!请尽快下山去吧!” 梅松庭点头,便拱手一礼,“某告辞!”说完,便领着徐元秀和冷宜、韩晓先行寻路下山。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 秋慕霜站在树下,望着梅松庭离去的背影,心中竟生出继续怅然之情。方才那几乎同时向为首的刺客发起的攻击;那几乎同时打出的暗器;那堪称天衣无缝双肩合璧;那一幕幕近乎完美的配合不断的萦绕的心头,挥也挥之不去。 “公主!”春瑟、夏笙才树林中走出来便看见秋慕霜发愣的模样,春瑟悄悄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不由心中暗暗好笑,“公主可是中意那位平王了?” 秋慕霜被春瑟的呼唤声惊醒,听见她如此问顿时羞得满面绯红,瞪了她一眼,嗔道:“休要胡说!天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了!”说完,便不再理会两个婢女,径自寻径而去。 只是,那颗原本平静的芳心却犹如投入了一颗石子,泛起了层层涟漪。只是,她知道这涟漪泛起的不时候,也不当泛起,所以便深深埋藏于心底,并没有任由那涟漪泛起更大的波浪。 回到南湖关之后,秋慕霜立刻命自己寝宫里的侍卫前去调查修罗门之事。却没想到修罗门的事情还没有结果,肖敬儒便自钟国归来。回来的不仅是肖敬儒,还有瑨国的兵部尚书雪守仁。他们带回来的消息却让秋慕霜愕然不已。 瑨帝梅锦同意议和,但是,议和的条件便是秋慕霜和亲瑨国,嫁于梅松庭为妃。 秋慕霜乍然听到这个消息,深埋在心底的涟漪不由自主地再次泛起。在鸳山上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那些堪称默契的配合,那个和战场上完全不同的梅松庭,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她预料到夏灵衣之死必定会成为横亘在她和梅松庭之间的一道鸿沟。可是,为了钟国;为了钟国的子民;也为了鸳山上那个有些虚弱,心底仁厚的少年,秋慕霜的心里经过几番辗转之后,毅然跟随肖敬儒回到灵福。不仅在众朝臣争论不休之际,在金鳞殿上亲口允诺和亲远嫁,并说服了自己的生母凌王后以及兄长秋枫华。 自和亲之事进入议事日程,秋慕霜心底的潋滟便经常在不经意间漾起。只是,经过新婚之期洞房里发生的一幕,那层涟漪如同窗外枝梢上的浓霜被她深深冻结了。 “阿霜!”无极圣母看着望着窗外有些发愣的弟子,轻声唤道,“可有什么心事?” “欸!”秋慕霜被无极圣母的话语拉回了思绪,连忙抱歉地向无极圣母微微一笑:“弟子并没有什么心事。” “唉!”无极圣母看出她有意遮掩,便也不好加以追问,思忖片刻,语重心长地说道:“缘起而聚,缘灭而散,缘起缘灭都是上天的定数。凡事顺其自然,不可强求。 “心,是身之本,命之源。守住自己的心便能守住身,握住命。心不损则身不损,命不衰。不论有多少坎坷挫折,只要自己的心不受到伤损,就能够无所畏惧。凡事才能够遇难成祥,逢凶化吉。 “阿霜!记住师父的话。身可舍,心不可轻付。日后若有为难不可解之处,只管到凤栖岛去找为师,为师一定帮你度过难关。明白吗?” 秋慕霜听无极圣母忽然说出这番话,便是她已经猜到了自己的心事,沉默片刻点头道:“是!多谢师父直言教诲,弟子永生铭记!” 无极圣母赞许地说道:“你生性聪慧过人,且行事果断,师父相信你能够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妥当。” “晞卿!”秋慕霜正欲说话,南宫岳突然插口问道:“我们来了这半日,怎么不见晞卿的新婿?” 秋慕霜没料到南宫岳会提及梅松庭,不由微微一愣,但她很快便镇定下来,歉意地笑道:“目下边界动荡,大王有公事在身,自然不能安安稳稳地在行邸长歇。” “噢!这位平王倒真瑨国的栋梁了!不知晞卿的眼里他是何等人?”南宫岳生性耿直,且比秋慕霜年长十来岁,自她上山便一直带着她。在秋慕霜的成长过程中起着如兄如父般的作用,因此才问出了以他师兄的身份不便询问的问题。 他的问题却勾起了秋慕霜一直萦绕在心底的困惑,梅松庭在她等得心里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印象,有时候连她自己也梳理不清。沉思半晌,方说道:“他在晞卿的眼里是一位少年英才,是一位坦荡君子。” “可是托付终身的良人?” “是!”尽管秋慕霜知道自己和梅松庭之间因芥蒂太深而不能融洽,但是,梅松庭确实是一位值得任何女子钦慕的良人。 秋慕霜的话刚刚说完,钟离飞便浑身一震,微微垂着的目光中划过一丝黯然。 南宫岳起身道:“师父,晞卿,我和飞弟出去透透气,少时便回。”说着,望向无极圣母,得到她的应允之后便拉了钟离飞一下,两个人先后出了洞房,走在庭院深处,见左右无人,南宫岳蹙眉道: “你明明心里有晞卿,当初为什么不请师父为你做主?师父对你和晞卿一向疼爱有加,只要你开口相求,师父必定不会拒绝的。如今倒白白便宜了那什么梅松庭!晞卿虽然不说,看情形也知道她必定有了什么委屈。”南宫岳看着面前的师弟,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钟离飞闻言,唇边掠过一丝苦笑,沉沉说道:“师兄忘了晞卿的身份?王家律例:越阶不婚。我和她有云泥之别,向师父提起不过妄增晞卿的烦恼罢了。” “你不是一向视王家律例,世俗规矩如粪土?怎么也顾虑起王家律例来了?”南宫岳自信对师弟还是了解的,对他的顾虑颇有些不解。 “可是,晞卿却不得不顾啊!我们是孤儿,自幼便被师父抚养长大。除了师门之外,再无多余的牵挂。而晞卿——她是王室之女,她身上背负着王室女当尽的本分,背负着家国的重任。她有骨肉至亲需要顾怜体恤,怎可能如我们这般闲云野鹤,随意挥洒。” 钟离飞举目回望,仿佛隔着院中的花木看见琐窗内的秋慕霜。“我不能自私地成为晞卿的羁绊。” ------------ 第十七章 封雪见霜 “你没提起,怎么知道晞卿也无意呢?”南宫岳对钟离飞的顾虑有些不以为然。 “呵呵……”钟离飞低低一笑,有些凄然地说道:“她当时若是有意于我,依她的性情便不会如此爽快地同意和亲了。” 有些话他不便明说,却不代表他看得不明白。秋慕霜的身份早已决定了她一生的命运;而她的性格更决定了自己和她之间注定只能有同门之义。她那么聪明,怎么会看不到自己眼中藏也藏不住的眷恋。正是因为她的聪慧,她才巧妙地避开了自己的眼睛,明智地保持着同门之义。 无极圣母见两个弟子回避,便深深的看着秋慕霜,问道:“阿霜可是有什么不如意之事?只怕梅松庭不说因公务繁忙而不来于为师相见?” 秋慕霜看着无极圣母慈爱的面容,听着她语气中的深深关怀,心底的酸楚几乎压抑不住地喷涌而出,清明的双眸笼上了一层雾气,长叹一声,便将自己和梅松庭的恩恩怨怨简要地和无极圣母说了一遍。 无极圣母静静地听着,待秋慕霜说完之后不由再次为爱徒的命运感叹不已,拍了拍秋慕霜的手,宽慰道:“你下山之时为师便说你的婚姻必定不会一帆风顺,没想到竟一语成谶。(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事已至此也无可奈何,将为师方才说的话记住,好好守住自己的心,做一个和亲公主也未尝不可。” “弟子明白!”秋慕霜心头凄然,“师父是知道的,弟子最是无情之人,将来必然也不会为情所伤。” 无极圣母叹息,还欲再言,便见南宫岳和钟离飞回来,便掩了口。 早食之后,无极圣母便要带着南宫岳和钟离飞离去。秋慕霜纵有万般不舍,却挽留不住,只得亲自送到垂花门外。无极圣母拂尘一挥,带着两个弟子飘然而去。 秋慕霜一直目送他们转过画廊不见了踪影,方收回目光转身回到洞房。她刚回到洞房坐下,春瑟便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公主!平王府典卫雪季子、长史封谊求见。” 秋慕霜闻言便是一愣,梅松庭自从昨夜离开之后便一直没有消息,此时却有王府的职官来求见,这其中的用意委实令人费解。想了想便道:“让他们进来说话吧!” 春瑟便打发小婢女前去传话,自己且将秋慕霜坐榻前张挂起珠帘,以作遮蔽只用。虽然秋慕霜是纵横沙场的女中英杰,毕竟还是刚刚出嫁的新妇,不宜直接面见外男的。 室内刚刚收拾好,便见夹绵锦帘一起,婢女领着两个人进来。走在前面的是四旬以外的中年男子,身着绛色圆领袍,举止颇为儒雅。后面跟着的年约二十五六岁,同样身着绛色公服,五官端正,很是威严。 两个人走到珠帘前躬身施礼,各自报名,年长者便是平王府的长史封谊,年轻者是原平王府典卫雪季子,现已被梅松庭任命为风凌关都尉。 秋慕霜命他们免礼,又命落座。封谊和雪季子道谢,便在绣墩上坐下。 “二位郎君可是有事?”秋慕霜不想和他们周旋便开门见山地问他们的来意。 封谊回头看了看雪季子,虽然他是平王府的长史,可是若论起和梅松庭的关系,雪季子确实时刻跟着梅松庭,甚为亲厚的。 雪季子想了想便顶手道:“王妃可知道,大王昨夜已经离开风凌关前往堆云关去了?” “噢!”雪季子的话倒真是出乎秋慕霜的意料之中,她以为梅松庭一直没有露面是因为心里的芥蒂,却没有想到梅松庭竟然连夜奔赴前敌了。“为何?” “堆云关都尉徐元聪送来急报,堆云关已经被姜国副元帅杨渊围困,请求援兵火速解围。大王便是解围去了。”雪季子并没有隐瞒,直接向秋慕霜交了底。 “那……你们找我作甚?” “请王妃相助大王一臂之力!”雪季子说着,和封谊起身向秋慕霜再次深深施礼。 秋慕霜不由蹙起了秀眉,声音微冷地斥道:“大王乃是当世之战神,岂用我一个女流之辈相助!” “王妃!”雪季子听秋慕霜的声音冷了下来,连忙解释道:“王妃有所不知,大王前日身负重伤,至今未曾痊愈。姜国杨渊不仅武艺高强,更有宝刃护身,下走等担心大王遭遇强敌,倘若伤口复发,后果不堪设想。” “什么?”秋慕霜听说梅松庭受伤,心头蓦地划过几许微疼,急忙问道:“他……怎么会受伤的?” 雪季子听秋慕霜问的急切,不由心头一松。想起当日梅松庭受伤之事,至今仍有些心有余悸。 梅松庭自鸳山和秋慕霜分别之后,回到联营便得到雪守仁和肖敬儒求见的消息。他对雪守仁的突然到来有些疑惑和不满,便知偏帐接见了他。 雪守仁便向梅松庭说起梅锦已经同意和钟国议和,派遣自己前往钟国商谈议和之事。 梅松庭扫了雪守仁一眼,靠在背后的隐囊上,垂眸陷入沉思。 他自从离开授业的恩师回到瑨国,就受到梅锦的器重,破例封了他左翊卫上将军统摄左卫兵权。两年多来,每战必胜,几乎没有遇到过什么阻碍。这无疑助长了他的内心滋生出几分骄傲。 没想到,在南湖关前,却被一个异国少女终结了他的常胜之路。不仅打击了他的骄傲,也让他深感挫败。曾经暗暗发誓,一定要战胜秋慕霜。不仅是为了给夏灵衣报仇,也为了找回自己的颜面。 但是,梅松庭再是骄傲,再是顾及颜面,却不是不识大局的人。瑨国眼下的形势不利于和钟国持续对峙,既然钟国主动提出请和,对瑨国无疑是有莫大的益处的。因此便没有对议和之事提出异议,接见了肖敬儒之后,便命人送他们出营入南湖关。 打发走了雪守仁,梅松庭便命雪季子找来平王府亲军中善于寻踪觅迹、勘察打探的亲军,命他们前去鸳山再次勘察,务必要找出行刺之人的来历以及去向。 ------------ 第十八章 梅七抗婚 在鸳山之时,他并没有让雪季子等人再详查并不是不想再查,而是碍于秋慕霜在侧,怕泄露自己的身份招来不便。(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再者,当时的人力和时间也不允许。如今,回到自己的营中,自然要派遣人再次勘察,以期找到蛛丝马迹,弄清楚是谁要行刺自己,一则加紧防范,二则,主动出击。坐以待毙,不是梅松庭的作风。 雪季子领命,亲自派了几路亲军再赴鸳山,前去寻找蛛丝马迹。 人派出去了,不可能一半时便有消息。梅松庭便在徐元秀的建议下,从南湖关撤兵,回师风凌关驻扎。既然已经和钟国议和,再留在南湖关不但耗费巨大,也没有什么意义,倒不如前去更为需要的关隘,早早布防,以图平定边境。 风凌关地处瑨国、钟国、姜国三国交界之处,背山临水十分险要,是瑨国的重要屏障。梅松庭从南湖关回师风凌关,一则等候雪守仁议和的消息;二则便于策应受到姜国威胁的堆云关。自从驻兵风凌关之后,梅松庭每天专心致志地操演人马,准备随时出兵姜国,一举打消姜国的气焰,使之不敢再骚扰瑨国边境。(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 于此同时,梅松庭派去勘察鸳山被刺之事的亲军陆续有消息传了回来。梅松庭看着递到手上的字笺,不由紧紧锁起眉头。字笺上说得很清楚,修罗门的人是钟国一位高管雇佣的。雇佣之人行事谨慎,尚不知是究竟是什么名姓。但他所支付的佣金却有部分是来自钟国皇室的金锭。由此可见,修罗门行刺必定和钟国有关。 而另外一路刺客的来路指向瑨国国内,但究竟是何来历,受何人指使却不得而知。 梅松庭看着这些自荐陷入深思,钟国目下正向瑨国求和,为何又派遣刺客行刺自己?钟国王室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瑨国国内又是什么人想要除掉自己?等等一系列的疑问令他颇有些头疼。 偏偏正当梅松庭为行刺之事没有头绪,操演三军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一道从瑨阳皇宫下达的敕旨送到了梅松庭的手里。 梅松庭看看手里的敕旨,再看看前来传旨的一脸笑容的内侍监李成,不由蹙起眉头:“这是?” “恭喜大王!这是圣人为大王赐婚的敕旨。”李成依旧笑容满面,对于这位为国辛劳的皇子他是敬佩的。如今皇子要迎娶王妃,发自内心地替他高兴。 “你说……什么?”梅松庭有些质疑地问道。“赐婚?” “是啊!大王已经到了册立王妃的年纪。圣人和皇后为大王的婚事很是费心,好容易有了合适的人选,自然就赐婚了。”李成笑眯眯地说。 梅松庭俊秀的剑眉蹙得越发紧了,“是谁家的女儿?” “钟国的落雁公主秋慕霜……” 还没等李成说完,梅松庭的剑眉登时便竖了起来,夏灵衣的死;亲军送回来的消息瞬间涌上心头。“啪!”把手里的敕旨用力掼在案上,“父亲老糊涂了!秋慕霜是杀死阿灵的凶手,瑨国向她复仇尚且不及,怎么能迎娶她做皇家妇?”说着,一把拿起案上的敕旨就要撕毁。 “大王息怒!”徐元秀慌忙走到梅松庭身边,拦住他他撕敕旨的手。“大王不能撕啊!撕毁敕旨是欺君之罪啊!” 梅松庭怒冲冲地放开了撕毁敕旨的手,“徐元秀!你不要多事!” 徐元秀趁势抢下敕旨,交给旁边的雪季子,示意他拿下去,免得哪句话惹恼了梅松庭,抢夺不及时真让他撕了。雪季子接过敕旨,双手捧着转入屏风去了。 “大王!”李成见徐元秀拦住了梅松庭,才抚着前胸吁了一口气。战兢兢地说道:“圣人用了夺取钟国的几处州府,和若干钱粮才为大王求聘了落雁公主为婚。大王若是不娶落雁公主,咱瑨国可是吃大亏了。岂不是人财两失?还要落得一个失信的名声。请大王三思!” 李成不说这些还好,一说用于迎娶秋慕霜的聘礼如此丰厚,梅松庭更是气得俊颜煞白。 “父亲当真是老糊涂了!连亲疏都不分了。他不是最疼爱阿灵吗?如今阿灵被人杀了,他不去报仇也就罢了,反倒迎娶仇人做皇家妇。他忘了阿灵的仇,我没忘,这门亲事我不同意。你回去告诉父亲,我违逆了他的敕旨,愿意杀就杀,愿意砍就砍。让我迎娶秋慕霜,除非我死。” 李成心惊胆战地看着颜色巨变,额头青筋绷起的梅松庭,一句话也不敢说了,只是不停地给徐元秀使眼色。 徐元秀暗暗叹气,他知道,梅松庭平常轻易不动怒,一旦动怒便是九头牛也拉不住的。这个时候,若是再逆着他劝解,不但不会让他消气,反而会更加重他的怒火。 于是,徐元秀小心地说:“大王!圣人这么做必定有他的道理。大王不妨先问问李内监,圣人为何要落雁公主和亲。倘若圣人真的是……嘿嘿!”徐元秀干笑了几声,下面的话不是他一个做臣子能说的。 梅松庭听徐元秀说得有道理,强压着心头的怒气,冷冷问道:“李成!你说!” “是!是!”李成连声称是,“圣人自从得到夏家小娘子亡故的消息之后,便遣了细作去钟国打探落雁公主的底细。得知她是无极圣母的爱徒,不仅武艺好,韬略好,而且容貌佳绝。圣人说,落雁公主在钟国若是得到秋荻的重用,将来必定使钟国成为瑨国的劲敌。所以才提出条件,要钟国国主秋荻送女儿和亲。如此,既可以为瑨国去除后患,也可以为皇家收罗一个良才。” 梅松庭听李成如此说,冷哼道:“秋慕霜是人才?就为了她是人才就可以不顾阿灵的死,让仇人做皇家妇。” “这只是其一。”李成摸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慌忙又说道:“迎娶落雁公主为了国家是聚拢人才,同时,也是为了大王好啊!” ------------ 第十九章 误入险境 这李成从小就跟着梅锦,是梅锦极少数的极为信赖的心腹内侍。所以,梅锦有什么事也不瞒着他,有时候还会和他说道说道,让他发表一下看法。对梅锦欲扶持梅松庭成为太子的事情,李成一清二楚。也是因此,梅锦才派了他来传达敕旨。 “圣人命大王迎娶落雁公主不仅是求贤,更是为了给大王寻找有实力的助力。大王也知道圣人到现在没有册立太子,不是其他几位皇子没有实力。而是圣人偏爱大王,将来想让大王继承大统。 “大王刚刚回朝不过两三年,实力自然不及其他几位皇子。大王若是迎娶了落雁公主,不仅能得到一位好内助,也能得到钟国的助力。只有实力足够雄厚才好和其他几位皇子比拼啊!大王……” 还没等李成的话说完,梅松庭”啪“地用力一拍书案,案上的纸张等物品被震得散落一地。“在父亲眼里我成什么了?依靠女流之辈成事的弱夫?我若是有意于帝位,自然用我的本领去争,更何况我无意于那个位子。何时需要抛弃亲人被杀之仇,去迎娶异国仇人?你别再说了,这门婚事我不答应。” 梅松庭的话说得斩钉截铁,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李成和徐元秀相互看了看,双双摊手叹气。徐元秀向李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回避。李成巴不得地赶紧悄悄退了出去。 徐元秀暗暗叹气,“这位小祖宗的脾气一旦上来,真不是活人可以消受的。”仗着胆子斟了一杯暖茶递到梅松庭的面前,“大王!请先润润喉吧!” 梅松庭瞪了徐元秀一眼,看都没看他手里的茶,冷哼一声便恨恨地坐在榻上。 “大王!”徐元秀讪讪地把手里的茶盏递给冷宜,耐心地劝道:“大王在阵前亲眼目睹了夏娘子的惨死,心里放不下这层仇恨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圣人的做法也不是不对。俗话说:两国交锋,各为其主。不是夏娘子斩杀落雁公主,就是落雁公主斩杀夏娘子,这个也怨不得落雁公主。难道要落雁公主一动不动等着夏娘子杀才是对的?世间也没有这个道理啊。如今,两国和盟,昔日的敌国成了友邦,过去的恩恩怨怨自然随之化解。 “圣人让大王迎娶落雁公主,一则为国,二则为了大王。(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为人君、为人父都足见一片拳拳之心。大王怎么能责怪圣人糊涂呢? “虽然大王无意于帝王之位,但是圣人对大王的偏爱,已经让那其他几位皇子心生不满,岂有不与大王为难之理?纵然大王不为帝位,也要为自己的身家性命着想啊。就是大王不为自己的安危着想,也要为皇后殿下想一想。大王这么聪慧的人,这其中的利害还用某明说吗?” 徐元秀苦口婆心地劝说,让几乎失去理智的梅松庭慢慢冷静下来。不得不说,徐元秀说得句句在理,想反驳都找不到反驳的借口。 虽然梅松庭在宫廷里生活的时间不长,那些自幼通读的史籍典册却不是白读的。历朝历代,哪一任帝王的更替不是用鲜血换来的。不管是明里的,暗里的,没有见血光也就没有继任的皇帝了。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梅松庭可以不去争,不去抢,却无法任由他人威胁到自己的安危。更何况,深宫里还有一位皇后亲生母亲,宫门外还有一位仁厚的长兄。 “好吧!我答应迎娶秋慕霜。但是……” 徐元秀听梅松庭答应了,刚要长出口气,一个“但是”又让他生生咽了下去。“大王请说!” “哼!迎娶之后,我如何待她,你们谁也不许插手。”梅松庭冷哼道。声音冰冷,透着隐隐的酷寒。 “唉!”徐元秀暗暗叹了口气,在心里默默为那位即将成为平王妃的异国公主哀叹两声。“看大王说的,迎娶落雁公主之后,大王和公主就是夫妻,夫妻之间吵吵闹闹那是闺房之私。大王和王妃之间的家务事谁还能管得着?” “好!那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你们商量着去办吧,别来烦我。”梅松庭说着,一拂衣袖怫然离去。 徐元秀连连叹着气找到李成,只是告诉他:平王已经答应迎娶落雁公主,让他派人回瑨阳向梅锦复命,请圣人和皇后放心。 李成对徐元秀自是千恩万谢,立刻派遣随身的两个内侍回瑨阳去复命。李成打发人走了,转身又和徐元秀商量梅松庭的婚礼。徐元秀一边叹着气,一边和李成去找平王府长史封谊。这是梅松庭的婚事,一切事宜理应有平王府长史操持。 梅松庭离开临时设置在风凌关帅府旁行邸的书房,一面往外走,一面喝令侍从备马。在大门外飞身上马,策马出城向风凌关东侧狂奔而去。 对于梅锦安排的婚事他说不上是什么心情。自从辞别恩师回到瑨阳,梅松庭就被封了王,并封左翊卫上将军协领兵马大元帅。两年来不断奔波于各地边境,不曾消闲。对于自己的婚事,他从未放在心里。一则军务繁忙没有空闲想那些;二则,他觉得自己年纪还小,功业未建何以齐家。 只是,没想到在他没有丝毫思想准备的时候,梅锦突然下达了为他册妃的敕旨。这让他除了对秋慕霜杀死夏灵衣的仇怨,还充满了对婚事不知所措的茫然。 想起徐元秀劝说的那些话,梅松庭不禁暗暗苦笑,“梅君郁!没想到你竟也沦落成靠姻亲增添助力的酒囊饭袋。” 正当梅松庭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从小径两边的密林里呼啦啦冲出数百人马,每个人手里都握着强弓,弓弦上扣着雕翎箭。为首的是一位三十随上下的将官,身材魁梧,顶盔挂甲,手里提着一口板门刀,坐在马上很是威风。 “呔!梅松庭!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纳命来!”那将官陡然一声断喝,声震密林。 ------------ 第二十章 血战密林 “吁!”梅松庭被突然的断喝声惊得猛然回神,勒住战马抬头向四周望去。(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 他只顾沉浸在满腹心事里,任由战马一路狂奔。不知何时竟闯进了一片密林间,此刻正站在林间的蜿蜒小径上。除了不见头尾的小径,周围遍布密密麻麻的松柏。虽然已经是深冬的季节,那些树木依然枝繁叶茂,树下枯草上还有没有融化的片片积雪。 而此时的梅松庭,已经被林中涌出来的军兵团团围住。面前站着一匹黑马,马鞍上端坐的将官一身镔铁盔甲,面貌凶悍。 梅松庭看着面前的将官,再看看围住自己的几百手持弓弩的兵卒,不禁暗暗叫苦。他是负气而走的,出来的时候既没有更换戎装,也没有携带兵刃,除了手里打马的藤鞭,连防身的宝剑都没有挂着身上。赤手空拳面对这些训练有素的兵将,要想安然脱身只怕比登天还难。 “梅君郁!你今日真是霉运当头啊!平常百步之外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觉察,怎么今天陷入如此境地而不知!”梅松庭一边暗暗埋怨自己,不该因为生气而失去理智。一边沉了沉心,让自己尽量保持平静。仔细观察当前的处境,思考退身之计。 “什么人?”梅松庭厉声问道。[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 “哈哈……”困住梅松庭的将官一阵张狂的大笑,“梅松庭!你不认识某,某却认识你。某原是钟国折冲都尉,名唤张武。只因你兵进钟国,某胞弟死在你的手下,某身负失职之责,无颜再见昔日同僚, “某为了替胞弟报仇,不惜花费重金聘请修罗门的人去刺杀你。没想到那些人全是酒囊饭袋之辈,非但没有杀了你,反而伤损惨重。” 梅松庭听他说完,不由暗暗吃惊,“修罗门的那些人是你雇佣的?” “正是!某正欲再派此刻刺杀与你,秋荻匹夫竟然命肖敬儒前往瑨国议和。某胸中一口恶气难舒,便弃秋荻而投姜国。姜国国主看重某的武艺,便命某驻守距此地不远的临羊关。“某今日巡查边界,不想竟巧遇你独自误闯此林。看来也是上天的赐予某的机会,合该某杀了你以报仇雪恨!” 张武一面说着,举起手里的大刀向梅松庭的顶梁便劈了下来。 其实,张武并没有完全说实话。他原本是姜国人,曾任姜国王宫殿前侍卫,颇受姜国国主的信任。十几年前,姜国国主送了一位宗室女于秋荻为妃,借以合盟钟国共同抵御北方的妟国。这张武便是随嫁的侍卫之一,因他武艺出众,又头脑灵活偶然得了秋荻的赏识,封了一个折冲都尉。 几年之后,姜国老国主下世,新国主即位,姜国便生了吞并钟国之心。因此,姜国极力扶持齐妃为秋荻所生之子夺取储君之位,张武自然便是齐妃在宫外的得力助手。 此次梅松庭进兵钟国,张武为了扩充自己的实力,进一步取得秋荻的信任主动请缨抵御梅松庭。 孰料,刚到前敌还没有见着梅松庭的面,便被梅松庭所设的埋伏打得大败。张武的目的落空,自然是又气又羞,正当他想向秋荻建议向姜国借兵抵挡梅松庭之际,却不想秋荻竟同意秋枫华和秋慕霜的建议向瑨国请和。 张武倘若瑨国和钟国合盟,那姜国吞并钟国之意便落空了,齐妃得到消息之后,暗里给张武下了指使,令他寻找刺客刺杀梅松庭,意阻止瑨钟两国合盟。 没想到重金聘请的刺客并没有得手,又兼秋荻对他生了防范之心,为了不连累齐妃母子,保存多年来培植的实力,张武便索性离开钟国回到姜国。姜国国主齐济便令他镇守在临阳关,以便随时听调起兵瑨国。 梅松庭见张武主动发起攻势,不由心头大喜。抬起头望着雪亮的长刀直直地劈下来,眼看刀锋就要挨近头上的玉冠,猛然向旁边一带战马,身子一偏堪堪躲过这一刀。 趁着张武将要往回抽刀的机会,梅松庭错身避开刀锋,抬起右手抓住大刀的刀杆用力一夺,左手的藤鞭顺着刀杆猛地向对方的虎口扫去。他自幼苦练武艺,不仅枪法奇妙;精通各种兵刃。而且出手极快又稳,可以说得上快如疾风,稳如泰山。还没等张武看清楚,那藤鞭便带着冷风不偏不倚地扫在他的手上。 “哎哟!”张武吃痛不住,本能地放开了握着刀杆的双手。 “呵呵……”梅松庭将夺过来的大刀横着手里,冷冷一笑,“怎么?想要报仇?” 张武挓挲着手,看着梅松庭将自己的刀横着手中有些发傻。 “这……放箭!”张武一面说着,一面回马就走。他身后的姜国兵卒闻令纷纷松开弓弦,雕翎箭像飞蝗一样向梅松庭射去。 俗话说:“大将军不怕千军,就怕寸铁。”何况,梅松庭现在身上没有盔甲护身,那雕翎箭更可以毫无阻碍的长驱直入。梅松庭不敢有丝毫大意,集中全部精力凭借手里刀拨挡飞来的箭镞。一面护住自己的身体和战马;一面拨马向来时的小径冲去。 梅松庭虽然从军只有两年,大小战事也经历过几场。他深知弓箭可以远途射杀敌人,近处却没有任何作用。因此,只要能冲进姜国军士们中间,凭着他的本领足可以安全脱身。 墨顶银河兽在主人的示意下仰首嘶鸣,声如龙啸惊得林间的野兔仓鼠纷纷逃散。随即如同猛虎下山一样,向小径上围困的军士冲了过去。 梅松庭手里擎着夺来的那口刀,舞动得仿佛刀山将他团团护在中心。飞驰而来的雕翎箭在闪烁的刀光中,发出刺耳的碰撞声,断箭像雨点一样折落于地上。不过片刻之间,梅松庭的战马已经冲进了姜国军士之间。 姜国的军士见没有弓箭可以利用,只好各自举起兵刃向梅松庭猛砍猛杀。 梅松庭将大刀一摆,砍瓜切菜般力斩围在自己身边的敌兵。真是横推一片,竖扫一群,随着刀光闪过,殷红的鲜血四处飞溅。 霎时,兵器磕碰声;凄厉的惨叫声;尸体扑倒声……在这片平时静寂的密林里交叠响起,让这片充满生机的密林散布者死亡的阴霾。 飞溅的鲜血染红了梅松庭身上的素白锦袍,也染红了地上的枯草。梅松庭以一人之力,力敌数百姜国将士毫无惧色。 梅松庭看着身边越来越少的兵将,心里大松了一口气。正当他要冲出去回转堆云关的时候,密林外又涌进来一哨人马。 ------------ 第二十一章 身中强弩 从梅松庭误走密林,到现在已经三个多时辰了。就是铁石之人也支撑不住这没有喘息之机的激战,何况梅松庭只是血肉之躯。 手里的刀稍稍迟了片刻,一支锋利的弩箭深深地钉在了梅松庭的肋下。一阵彻骨的剧痛让梅松庭秀朗的额头布满了汗水。他咬紧牙关,单手提刀拨开继续射来的弩箭,用左手拔出扎在肋下的箭镞,鲜血随着箭镞拔出汩汩流淌。梅松庭死死地抓紧伤口,借以减缓储出血,缓解剧烈的疼痛。 就在梅松庭身陷重围,身负重伤堪堪废命的千钧一发之际,出来寻找梅松庭的雪季子率领王府侍卫及时赶到。 雪季子了解梅松庭的心性脾气,知道自家这位大王心情不好的时候,不许有人跟着身边絮叨。因此,梅松庭离开帅府的时候,雪季子并没有太在意。在雪季子的心里,以为他出去散散心就回来了。等到午时过了,还没有看见梅松庭的踪影,雪季子有些着急了,慌忙带着平王府的亲军、侍卫等百余人出城寻找。 四城找遍了也没有见到梅松庭的影子,雪季子几乎急疯了。最后,才听守城的军卒说梅松庭出了东城。雪季子慌忙领着人出东城一路找来。刚走了几十里路,远远的看见征尘四起。雪季子立刻升起不详之感,慌忙急催战马向出事地点赶去。来到近前,不顾一切冲进战场。远远就看见梅松庭浑身被鲜血染透,正拼力厮杀。 雪季子吓得三魂七魄出窍,喝令王府的侍卫们拼力救主。平王府的这些侍卫都是万里挑一选拨出来的,不但勇武过人,而且拥有寻常的将士军卒所没有的绝世武功。一见自家大王被困,登时眼睛都红了。个个紧催战马,猛挥利刃冲开姜国的包围,来到梅松庭的身边。 雪季子奋不顾身地冲到梅松庭身边,“大王!季子来迟了。” 梅松庭看见雪季子,濒死的心瞬间漾起生的希望,颤声道:“季子!来了就好。”话音未落,一阵眩晕袭来,梅松庭再也支持不住,身形摇晃眼看就要摔倒马下。 雪季子慌忙催马到梅松庭身边,伸手扶住他,“大王!” “季子!我受伤了。”说完,梅松庭因失血而晕了过去。 雪季子顾不得梅松庭满身鲜血,把他抱过马鞍紧紧拥着怀里,撕开身上的袍服叠了叠按在梅松庭的伤口上,又撕了几块布条用力扎紧,算是简单的止血。随即命护卫在身边侍卫,牵着梅松庭的马,一同向外冲杀。 姜国的人马见张武已死,梅松庭来了援兵,无心再恋战,纷纷后退。 雪季子率领众侍卫杀出重围,回到风凌关。在帅府外下来马,抱着梅松庭疾步跑进帅府。一边跑,一边喊:“徐郎君!大王受伤了。快请军医来!快去!……” 徐元秀刚把李成安顿好,准备回自己的居所,听见雪季子的喊声急忙迎了过来,“大王怎么会受伤了?” “和姜国的人马遭遇了,大王独自力敌姜国两千余人马,被弩箭射到了肋下。”雪季子说着,抱着梅松庭穿宅过院,进了梅松庭的卧房轻轻把他放在床上。 此时,梅松庭的脸色已经煞白如雪,就连红润的双唇也白得吓人。素日跟随梅松庭的内侍、僮仆等见自家主人这幅模样,又心疼;又害怕。连忙上前呼唤的、打水的、拿衣服的,乱成一团。 徐元秀喝止慌乱的奴仆,亲自走到床边解开梅松庭身上的衣服,在侍童的帮助下一层层褪了去,这才看见他肋下还在冒着鲜血的伤口。徐元秀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那汩汩冒出的鲜血,就知道伤口有多深了,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内脏? “军医来了没有?怎么这么慢?快去催!”雪季子焦急地搓着手在地上踱步,连声追问。 正当雪季子连番催促的时候,绵帘一起,四五个军医在侍童的带领下脚步踉跄地走进来。雪季子顾不得身份,几步走过去,扯住有金创圣手之称的原御医署令孙渺,“孙署令!快去看看大王!” “好!好!好!……”孙渺慌忙走到床边俯下身子仔细查看梅松庭的伤势。 挤满了人的卧房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人们屏息看着孙渺,等待他的检查结果。平时转瞬即逝的时间,在此刻却显得那么漫长,仿佛没有边际,让处于等待中的人们焦虑不安。 “万幸!万幸!总算上天有眼啊!”孙渺检查完毕,紧锁的眉头略略松展,连呼了几声万幸。 “孙署令!大王的伤势如何?”徐元秀看着孙渺的表情,就知道梅松庭并没有生命之忧,紧绷着的心弦才放松了一些。 “这一箭射的巧了,虽然伤口很深,却没有伤及内腑。平王不会有生命之忧。请徐郎君放心!”孙渺说着,命医童拿过药箱,为梅松庭敷药止血,包扎伤口。包扎完毕,又开了方子,命人配药内服。 雪季子等因孙渺的话松了一口气,连忙接过孙渺写好的药方去配药煎药。 孙渺等几位军医不敢就此离去,和雪季子等人一同守在梅松庭的床前。侍童冷宜煎好了药端进来,雪季子帮着用银箸分开梅松庭的牙关,用小银汤匙一点点细心地灌下去。一碗药足足灌了一刻的时间才完了。冷宜用巾帕擦拭了梅松庭嘴角的药渍,拿着托盘退了下去。 众人守在床边,连晚饭都没有吃,焦急地等候着梅松庭的苏醒。 梅松庭直挺挺地躺着床上,秀逸的剑眉因疼痛而紧蹙;俊雅的面容因失血而雪白,再也看不到战场上那个英武过人,力敌千军的少年将军的影子。如描如画的双唇不时轻轻翕动,低微地发出一两声模糊不清的**,隐隐约约似乎是在唤着“阿娘!” 徐元秀深深叹息道:“大王虽然英勇,到底还是个十七岁的孩子!” 雪季子看着梅松庭,心疼地说,“这两年,我们只看到了他的英勇,他过人的谋虑和武艺,却忽略了他还只是一个孩子。” ------------ 第二十二章 怜梅醒梅 徐元秀刚把李成安顿好,准备回自己的居所,听见雪季子的喊声急忙迎了过来,“大王怎么会受伤了?” “和姜国的人马遭遇了,大王独自力敌姜国两千余人马,被弩箭射到了肋下。”雪季子说着,抱着梅松庭穿宅过院,进了梅松庭的卧房轻轻把他放在床上。 此时,梅松庭的脸色已经煞白如雪,就连红润的双唇也白得吓人。素日跟随梅松庭的内侍、僮仆等见自家主人这幅模样,又心疼;又害怕。连忙上前呼唤的、打水的、拿衣服的,乱成一团。 徐元秀喝止慌乱的奴仆,亲自走到床边解开梅松庭身上的衣服,在侍童的帮助下一层层褪了去,这才看见他肋下还在冒着鲜血的伤口。徐元秀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那汩汩冒出的鲜血,就知道伤口有多深了,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内脏? “军医来了没有?怎么这么慢?快去催!”雪季子焦急地搓着手在地上踱步,连声追问。 正当雪季子连番催促的时候,绵帘一起,四五个军医在侍童的带领下脚步踉跄地走进来。雪季子顾不得身份,几步走过去,扯住有金创圣手之称的原御医署令孙渺,“孙署令!快去看看大王!” “好!好!好!……”孙渺慌忙走到床边俯下身子仔细查看梅松庭的伤势。 挤满了人的卧房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人们屏息看着孙渺,等待他的检查结果。平时转瞬即逝的时间,在此刻却显得那么漫长,仿佛没有边际,让处于等待中的人们焦虑不安。 “万幸!万幸!总算上天有眼啊!”孙渺检查完毕,紧锁的眉头略略松展,连呼了几声万幸。 “孙署令!大王的伤势如何?”徐元秀看着孙渺的表情,就知道梅松庭并没有生命之忧,紧绷着的心弦才放松了一些。 “这一箭射的巧了,虽然伤口很深,却没有伤及内腑。平王不会有生命之忧。请徐郎君放心!”孙渺说着,命医童拿过药箱,为梅松庭敷药止血,包扎伤口。包扎完毕,又开了方子,命人配药内服。 雪季子等因孙渺的话松了一口气,连忙接过孙渺写好的药方去配药煎药。 孙渺等几位军医不敢就此离去,和雪季子等人一同守在梅松庭的床前。侍童冷宜煎好了药端进来,雪季子帮着用银箸分开梅松庭的牙关,用小银汤匙一点点细心地灌下去。一碗药足足灌了一刻的时间才完了。冷宜用巾帕擦拭了梅松庭嘴角的药渍,拿着托盘退了下去。 众人守在床边,连晚饭都没有吃,焦急地等候着梅松庭的苏醒。 梅松庭直挺挺地躺着床上,秀逸的剑眉因疼痛而紧蹙;俊雅的面容因失血而雪白,再也看不到战场上那个英武过人,力敌千军的少年将军的影子。如描如画的双唇不时轻轻翕动,低微地发出一两声模糊不清的**,隐隐约约似乎是在唤着“阿娘!” 徐元秀深深叹息道:“大王虽然英勇,到底还是个十七岁的孩子!” 雪季子看着梅松庭,心疼地说,“这两年,我们只看到了他的英勇,他过人的谋虑和武艺,却忽略了他还只是一个孩子。” 徐元秀听了雪季子的话,不仅也感慨道:“是啊!他还是个孩子。有这个年龄该有的小性子,只是被他压抑的太久罢了。他拒绝圣人的指婚也不是没有道理。圣人虽然心疼夏娘子,到底没有亲眼看见夏娘子的死,不会有那么深地体会。大王却是亲眼看着夏娘子在自己怀里死去的,换成是谁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放下。” 提起梅松庭和秋慕霜的婚事,徐元秀那张喜庆的脸上充满担忧,“这对冤家将来还不知如何呢?” “只能靠时间来冲淡大王心里的愧疚和怨恨了。也许再过几年,大王再经历一些历练就会好的。”雪季子看着病床上的梅松庭,慨叹道,忽然又想起一件要紧的事情。“落雁公主快要到了,大王的伤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 “唉!事已至此,只能推迟婚期了。要不要把大王受伤的消息报回瑨阳?”徐元秀想起很重要的事情,梅松庭是梅锦最疼爱的儿子,按理说该报回瑨阳让梅锦知道的。 “唔!……”还没等雪季子说话,床上的梅松庭低低地**着,眼皮微微颤动,极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雪季子最先看见,狂喜地喊道:“大王醒了!”说着,疾步走到床边,“大王!大王!……”徐元秀和孙渺也拥了过来跟着呼唤:“大王!大王!……” 梅松庭睁开眼睛,明亮的烛光让他一时有些不适应,把眼睛合上又缓了缓才再次睁开。“元秀、季子,我这是在哪里啊?”说话的声音虽然低微,却很清晰,可见他已经完全清醒了。 “大王!”雪季子因为突来的狂喜,声音有些哽咽,“这是大王的卧房啊!大王觉得怎么样?伤口疼得厉害吗?” “噢!”梅松庭这才记起自己在密林遭遇姜国的人马伏击,身受重伤险险送命的事情。“季子!多亏你了。若不是你及时赶到,我的命就没了。” 雪季子听梅松庭这么说,不由又羞又愧,“大王别说了!是季子失职,没有保护好大王。季子有愧!” “季子……”因为说话而受到牵扯的伤口传出剧痛,梅松庭话没说完便皱紧了眉峰。 “大王不要说话了!”孙渺连忙劝止,“大王的伤口极深,不宜多说话。” 梅松庭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养神。 雪季子看了看孙渺,用眼神询问情况。孙渺先是点点头,示意众人梅松庭已经脱离危险。而后送给雪季子和徐元秀一个安心的微笑让他们放心。雪季子问:“大王可以吃食物吗?从上午到现在还没有进水米呢。” “不行!”孙渺果断地说:“大王失血过多,暂时不能进食水。要到明天早晨才能饮水,明天晚间才可以进食。” 雪季子闻言只好打消了命冷宜、韩晓端茶熬粥的念头。心疼地向梅松庭说:“大王!孙署令说大王不能饮水,请大王先忍耐忍耐!” ------------ 第二十三章 劝梅迎霜 梅松庭睁开双眼,向他们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示意他们放心,便有合上眼睛,时间不大睡了过去。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激战、受伤、失血,这一天梅松庭几乎耗尽心力怎么不精神短少。 直到第二天清晨,梅松庭再次醒来,虽然脸色依旧苍白,精神却是恢复了不少。冷宜在孙渺的指点下,端来半盏温热的开水,“大王!请润喉!” 梅松庭正干渴得五内生烟,示意冷宜扶着坐起身子。韩晓慌忙拿着隐囊倚在梅松庭的身后,侧着身子扶住他。梅松庭就着冷宜的手将半盏温水饮尽,在韩晓的扶持下躺到枕上。 辰时未到,陆续有闻讯的风凌关文武官员赶到帅府探望。都被雪季子挡了回去,只说梅松庭身体虚弱暂时不宜会客。 “大王!昨夜我正和季子说起要不要报回瑨阳,大王便醒了。以大王的意思呢?”徐元秀问 梅松庭想了想,苦笑道:“罢了!没的让父亲和母亲跟着担惊受怕,压下来吧。” “既然如此,某命人先将此事压下。那……”徐元秀犹豫地看着梅松庭,想问又怕惹他不高兴,他刚刚受伤不宜动怒。 “怎么了?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地做什么?”梅松庭看着徐元秀的表情,想起昨天说起的赐婚敕旨,就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徐元秀咬了咬牙,叹道:“元秀是怕惹大王动怒,所以才不敢直言。那落雁公主不日将到风凌关,大王看怎么安置才好?” “我不是说了吗,听凭你们去安排不要来烦我。”梅松庭看了徐元秀一眼,这次受伤或多或少有因为秋慕霜的缘故,梅松庭本来就满心的不情愿,如今对秋慕霜更加添了一层芥蒂。 徐元秀只好讪讪地笑道:“看某这记性,竟然忘了大王的吩咐,某这就去安排。”说完,又讪讪地笑了笑,起身离去。 梅松庭看了眼站在旁边的李成,冷哼道:“父亲要我迎娶秋慕霜,难道姑母就任由父亲做主,没有反对不成?” “长公主哪能不闹啊!夏娘子的遗灵送回驸马府之后,长公主就进宫闹着让圣人出兵给女儿报仇。被皇后训斥了一回,哭着出宫了。 “圣人要和钟国和亲,册立落雁公主为平王妃,长公主闻讯又进宫去闹。声言要圣人追册夏娘子为平王妃,还要将夏娘子的遗灵安葬在皇陵。 “圣人本来已经心活了,想要答应长公主的要求。长公主又被皇后训斥了一回,说她的要求逾越礼制,有违祖训。圣人觉得皇后说得有道理,驳回了长公主的请求。长公主自觉没理,也就做罢了。” 想起当时梅挽月在梅锦面前撒泼耍赖的情景,李成又觉得好笑,又觉得可悲。母亲疼女儿没错,可像长公主那样是非不分,胡搅蛮缠的人在皇室却少见。 梅松庭听了李成的话,楞柯柯地半晌无语。 梅挽月的为人他是知道的,自己这位姑母自幼因颇受皇太后的骄纵和溺爱,养成了高傲任性的性情。虽然成年却依旧处事不知轻重,只想自己尊享荣华。偏偏她的驸马多年前为国捐躯,梅锦为了补偿她,不但颁了丹书铁卷于她,还对她百般纵容,使得梅挽月的任性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变本加厉。 “纵然她有万般不好,……”梅松庭暗暗叹息,“姑母对我自幼极为疼爱的,单凭这一点,我就不能对不起姑母。”想到此,梅松庭长叹道:“是我没有护住阿灵,有负姑母的重托,怨不得姑母去闹父亲。” “大王这话就差了。”李成见梅松庭自责,连忙把在宫里的时候,皇后白采茹训斥梅挽月的那番话搬了出来,“大王!皇后说这件事错不在大王。要说错,也是长公主的错。是长公主太过溺爱女儿,没有尽到一个母亲该做的教导之责。大王该做的都做了,是夏娘子之意违抗军令,以致断送性命,于大王无干。“ 说完之后,李成觉得少了些分量,继续又道:“大王,李成虽然是个宫奴,可也明白皇后说得句句在理。这事要追根究底是长公主溺爱女儿的结果,怎么能怪到大王的头上?请大王不要自责。” 梅松庭听了李成的话垂眸陷入沉思。不得不说,母亲的那番话很有道理,不但撇清了自己的责任,也让姑母无话可说。 可是,梅松庭暗暗苦笑。听别人转述经过之后的感受,和亲身经历的感受毕竟是不一样的。 对夏灵衣的死,梅松庭怎么也解不开心里的那个结。他忘不了夏灵衣满身鲜血地躺着他怀里的模样;忘不了她迷离时目光里的不甘;忘不了她欲说却没有说出来的话,想必那是请求为她报仇的遗嘱吧。有这么多的忘不了,梅庭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迎娶秋慕霜为妃? 奈何,时势所迫,纵然有再多的心不甘,情不愿,都要压在心底,压抑着满心的委屈去迎娶那个让自己陷入不义的女子。不义?是啊!不义!迎娶杀死表妹的凶手为妃,义从那里来啊? “秋慕霜!既然你陷我于不义,那咱们就这样纠缠一生吧!” 梅松庭打定了主意,便没有再多为难李成,摆手令他退下。李成暗暗咧了咧嘴,悄悄退了出去。 几日之后,梅松庭的身体逐渐好转一些。徐元秀和雪季子才稍稍放心,和李成、平王府的长史封谊一同安排梅松庭迎娶秋慕霜的各项事宜。刚刚安排得差不多了,雪守仁派来的人便到了。 徐元秀和雪季子相视一眼,皆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无奈和怯意。“呃!请雪兄进去请大王示下,可要去迎接落雁公主的凤舆?” 雪季子此时很想撕破徐元秀那张笑得像弥勒佛似的脸,无奈自己只是平王府的典军,和从三品千牛将军是没得比的。只好含怨地看了徐元秀一眼,转身进了梅松庭的卧房。 梅松庭正靠在隐囊闭目养神,听见脚步声睁开眼睛,“什么事?” “大王!——落雁公主的车驾快到十里长亭了。大王要不要——”雪季子吞吞吐吐地,一边说着,一边往门外看去,思量着梅松庭万一发火要不要赶紧躲避。 ------------ 第二十四章 封雪请霜 “你、封谊和徐元秀去迎一迎就是了。”梅松庭并没有如雪季子预料的发火,而是冷淡地仿佛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 “是!”雪季子知道,梅松庭这是在极力压抑着心头的怒火,慌忙答应着退出卧房,向等候在廊下听消息的徐元秀低声说:“让某、封长史和徐将军去呢。” 徐元秀看了看卧房,点点头,“这也好,反正大王眼下的身子也不宜劳碌。”说着,两个人前后出了二门,命人通知平王府的仪仗在帅府外集结,用王妃的仪仗将秋慕霜,以及送嫁而来的肖敬儒,代男方接亲的雪守仁的一行队伍接进风凌关,先往提前预备好的馆驿之中安置了秋慕霜一行,方陪同雪守仁到行邸觐见梅松庭。 梅松庭见了雪守仁,只淡淡地说了几句话便打发他们各自去忙。 大婚的全部事宜皆有雪守仁和肖敬儒料理,梅松庭从不过问一句。随着梅松庭的伤势一天天好起来,吉期便也到了。 那日,平王行邸内张灯结彩,一派喜气盈盈。帅府后院,虽然眼下身处边关,由于条件所限,不得不一切从简。可是,毕竟是一国皇子完婚,该有的还是要有的。 风凌关的文武官员闻风纷纷便赶到行邸贺喜。巴结皇帝最喜爱的儿子的机会可遇不可求,谁也不想放过这次机会。当然,这些往来接待的事情都是徐元秀安排的,梅松庭自是不会亲自见这些人的。 傍晚时分,华灯初上,行邸内灯烛通明,彩帐飘飘,充溢着浓浓的喜气。里里外外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雪季子和李成看着冷严和韩晓等人为梅松庭按照品级戴上梁冠,换上白练中衣,紫锦大科团花公服。 梅松庭默然地任由众人围着打转,只在更衣着靴时配合地抬抬双臂、双足。众人知道他心里不舒服,谁也不敢随意嬉笑,满面严肃地为梅松庭做着迎亲前的准备。 站在铜镜前,梅松庭看着明净的镜面上映出的自己的形容,心里却烦乱不堪。不愿意面对的人;不愿意面对的事,终究是躲不过去的,今晚就是面对着一切是时候。该用怎样的心情去面对?该用怎样的态度去面对?梅松庭的心中没有丝毫头绪。 洞房花烛——人生四喜中最大的喜事。而即将成为新婿,迎来人生中最大一喜的梅松庭,却没有一丝喜悦。 作为新人的梅松庭怀着这样的心情步入青帐,步入洞房,怎能不掀起一场风波,因此便有了洞房花烛怒斥秋慕霜的一幕。(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 昨日夜间,梅松庭一怒之下离开洞房。漫无目的地走在廊间,不觉间一阵寒风袭来,让他微微打了个寒战。有些脱力似的靠在一朱红的廊柱上,抬起手来揉着闷疼的额角。“唉!”一声饱含五味的叹息自唇间溢出,回头遥望洞房的方向,慢慢垂下眼帘遮住目光中莫名的情绪。 梅松庭满腹心事地离开洞房所在的院落,刚刚转过朱廊,便见徐元秀和雪季子正满面焦急地匆匆走来。梅松庭便知有要紧的事了,若不然他们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找自己,连忙迎面走过去,问道:“这么晚了你们做什么去?” 徐元秀和雪季子不防备能在这里见到他,猛然听他说话先吓了一跳。扑着前胸定了定神,也顾不得问他为何不在洞房,徐元秀焦急地说道:“刚刚接到堆云关都尉徐元聪的急报,说堆云关被姜国的副元帅杨渊围困,请求大王火速发兵解围。若是晚了只怕堆云关难保。” 梅松庭听徐元秀说杨渊兵困堆云关,顿时火冒三丈,不用问也猜得出来,杨渊必是想趁着梅松庭成亲,瑨国疏于防守之时兴兵犯境。 “季子!传令下去,点鼓聚将。”梅松庭说着,加快脚步向帅堂走去。雪季子领命,连忙一路小跑着去帅堂点鼓,传令召集众将聚集。 徐元秀一面跟着梅松庭往帅堂走,一面道:“要不要告诉王妃一声,大王有要事需要即刻离开风凌关?” 梅松庭顿了一下,冷冷地说:“不必了。”徐元秀看他的神色,便知他此时的心情极端烦躁,识趣地没有再多说话。 等梅松庭和徐元秀赶到帅堂的时候,帅堂里已经掌起了灯火,雪季子和留守在帅府的几位将官已经在两旁列立。梅松庭留了雪季子暂任风凌关都尉,便带着徐元秀等一干将官,不顾众人的拦阻连夜离开风凌关奔赴前敌而去。 雪季子和封谊是知道梅松庭的伤势,左思右想终究放心不下,便不约而同地想到了秋慕霜,再三商议之下方来求见秋慕霜,想请她到前敌助梅松庭一臂之力。 当然,梅松庭的所思所想他们虽然有所预料,却是不完全获知的。而梅松庭抗婚之事,是万万不能让秋慕霜知道的。雪季子便只说了梅松庭遇袭受伤之事,以期打动秋慕霜,以便求得她去助阵。 秋慕霜静静地听着雪季子的讲述,虽然面上没有丝毫变化,心底却如潮水般起伏不定。当雪季子说道梅松庭孤身力敌数千姜国将士的时候,她的心底生起深深的赞佩。为他的英勇;为他的沉着;为他的坚毅。听到梅松庭身受重伤,几乎废命的时候,她的心底不由自主地一阵抽搐,似乎也感受到了胁下隐隐疼痛。 同时,秋慕霜也生出深深的悲凉。虽然雪季子隐瞒了梅松庭抗婚的事情,但是,凭借秋慕霜亲临战场的经验,以及梅松庭的行事作风,她也料到梅松庭不会无缘无故不带侍卫,赤手空拳的误走一片越界的密林。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令他匆忙出行,或者一时失智没有想到那些。会是什么事情?从洞房中他的言行来看,近期能让梅松庭烦恼的只怕只有这件和亲而来的婚事了。 当秋慕霜听到雪季子说鸳山刺杀梅松庭的刺客是张武雇佣的之后,心头仿佛落下了一块大石。钟国的嫌疑洗脱了,没有给刚刚结盟尚且不牢稳的两国关系蒙上阴影,秋慕霜大大松了一口气。 “唉!”秋慕霜暗暗长叹,“梅君郁啊!梅君郁!你只知你的烦恼,只知你的苦楚,却不知我秋慕霜亦是苦果独吞。” ------------ 第二十五章 应雪乔装 雪季子说完,和封谊相对看了一眼,想听听秋慕霜怎么说。怎知,秋慕霜却不发一言。雪季子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顶手说道:“季子和封长史此来,便是求王妃到前敌相助大王一臂之力!请王妃看在夫妻的情分上,相助大王!” 秋慕霜隔着珠帘看了他们一眼,暗暗叹息了一声,本不想管梅松庭的事情,按照他对自己的态度,自己便是帮了他,只怕也未必得到他的感激。可是,三书就在自己的妆奁里放着呢;六礼也一礼不缺地行了。再怎么说,自己也已经是梅氏的媳妇,梅松庭的妻子。虽说没有夫妻之情,夫妻之名却已经牢牢地将自己和他拴在了一起,荣辱与共,谁也摆脱不了。 “好吧!我去堆云关看看。”秋慕霜暗暗长叹,终是有些不甘地说道。 雪季子和封谊闻言不由惊喜万分,封谊连忙站起来向秋慕霜深施一礼,连连道谢:“多谢王妃!多谢王妃!有王妃在,我们便放心了。王妃需要些什么请尽管吩咐,某即刻便去预备。” “公主!”闻得封谊、雪季子前来,已经进来在旁边侍立的钟氏连忙上前欲拦阻秋慕霜。 秋慕霜轻轻摇了摇头,道:“阿奶!我必须去!我是怎么嫁到瑨国的,阿奶是知道的。(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我和平王之间并不是夫妻私情那么简单,而是牵涉到瑨国和钟国的合盟。为了父母和兄长;为了钟国的百姓,我必须尽到自己的责任。” 钟氏看了秋慕霜半晌,终是点了点头,担忧地叮咛:“公主万事小心!” 秋慕霜点头,命春瑟:“去预备一身男装,另备马匹和枪剑,碍于姜国和钟国有姻亲,我不能就这样毫无忌惮地去和姜国为敌,免得使姜国找籍口刁难父亲。” “是!”春瑟应声,连忙下去预备应用之物。 雪季子和封谊相视点头,目光中流露出对秋慕霜虑事周全的佩服。雪季子忙问:“王妃需要带多少人马?” 雪季子问及秋慕霜需要带领多少人马前去堆云关,秋慕霜沉思片刻,摇头道:“不用!眼下风凌关的形势并不轻松,还是留着人马驻守风凌关吧。我带着春瑟和夏笙去就好。” 雪季子想了想,便点头同意了,“辞去颇有危险,请王妃千万小心!” 秋慕霜点头,“多谢雪典卫和封长史了。[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对雪季子真诚的关心很是感激。 雪季子和封谊见此行的目的达到,自然很是高兴,便向秋慕霜告辞。秋慕霜点头,命他们先出去,言说自己略略收拾再去前厅,命秋笙送他们出去,。 时间不多,春瑟拿着一身玄色胡服男装,并幞头、乌皮靴进来,“公主!衣服拿来了。让人备了那匹火焰驹和螣蛇枪。” 秋慕霜看着春瑟拿来的衣服,满意地点头,随即便命春瑟和夏笙服侍,依旧用脂粉对脸面做了修整,方才起身褪下身上的礼衣、中衣。换上春瑟拿来的素纱夹绵中衣;玄色对襟立领袍;束了发戴好幞头;换了乌皮靴。将中衣的衣领拉高遮住颈项,一则遮掩伤痕,二则遮掩咽部。 收拾完毕,对着菱花镜看了看,并没有一丝纰漏,方才收拾了些战场上应急药物,寻来自己的承影剑佩在腰间。 “公主!”春瑟、夏笙笑道:“公主换上这是衣服比大王还好看呢!“ “此后莫要再以公主相称,切记!”秋慕霜正色道,“你们也赶快去更衣换装,随你家公主去堆云关走一趟!” 春瑟、夏笙连忙改口:“是!小郎君!”说着,笑闹着回到各自的房里换了衣装出来。 秋慕霜将她们上下打量一番,见没有纰漏,便领着二侍婢离开内院到前厅面见雪季子。 雪季子正焦急地在前厅往来踱步,忽见门口走进来一位少年郎君,不由脱口惊呼:“凌晞卿!” 秋慕霜微微笑了笑,“正是!” 雪季子听见秋慕霜的声音不觉愣住,半晌猛然一拍自己的额头,笑道:“原来凌郎君竟是王妃!真是……真是……哎!当日离开鸳山之后,大王还说凌郎君必是希世之才,只恨无缘纳于麾下。却没想到凌郎君竟然就是王妃,如此甚好,这回大王便不用遗憾了。” 雪季子的话虽不多,却让秋慕霜的心莫名地一悸。“他有惜才之意,只恨无缘交结?”秋慕霜忍不住暗暗有些苦笑。 “雪将军言重了。慕霜不是什么希世之才,只怕大王终究是要失望的。我带来的这些随嫁人等;和各色物品还劳烦雪将军代为照看,等安定下来之后,我便令人来接他们。另外,请雪将军和我国肖太傅说一声,就说我随平王去了堆云关,来不及当面辞行,请他回朝之后向我父亲、母亲致意。请父母放心,我在这里很好。” 雪季子连忙应诺,亲自送秋慕霜主仆出了帅府。秋慕霜和雪季子告辞,策马离开风凌关,向堆云关疾行而去。 风凌关到堆云关的距离并不太远,马上加鞭,也不过三天的时间便已远远望见堆云关的城楼,秋慕霜低头思索片刻,向春瑟、夏笙道:“此番到堆云关,先不要报我的名字,只说是凌晞卿慕名而来,投军报效吧。” 春瑟和夏笙不解地看着她,“公主……” “唉!”秋慕霜微微叹息,“你们有所不知,我曾在南湖关前失手误伤了梅松庭的表妹夏家娘子。他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我此去不想因为私事而至将帅不和。” 春瑟、夏笙这才知道,秋慕霜和梅松庭之间还有这样一段芥蒂,不仅为她深深担忧起来。看着婢女目光中的担忧,秋慕霜心头微暖,笑道:“你们不用担心我!我和亲瑨国不过是家国之计,又不是出于私情。他如何,我如何都没有关系。只要钟国尽快得到瑨国的帮助脱离难关便好。” “……”春瑟、夏笙欲言又止。除了对自家公主敬佩,还能说什么。 ------------ 第二十六章 巧解危机 [奇书网 www.qisuwang.cc] 时近中午,主仆三人进了堆云关,向路人问明堆云关都尉府的所在,牵着马来到都尉府外。都尉府门前值日的奴仆看见,连忙拦住他们,“什么人?不要往前走了。” 春瑟连忙上前道:“各位请了!我家郎君名唤凌晞卿,特意前来求见平王。” 都尉府当值的奴仆听说她们主仆找梅松庭,不免上下打量秋慕霜一番,见她姿容俊逸,气度不凡,情知非是寻常之辈,连忙说道:“请小郎君稍候!”说罢,便派了一个小厮进去送信。 过了约有一刻时间,徐元秀急匆匆走了出来,远远地就拱手施礼,“原来是凌郎君到访!元秀有失远迎,请凌郎君赎罪。” 秋慕霜迎上来,向徐元秀还了一礼,明知故问道:“徐郎君?徐郎君怎么会在都尉府?” “实不相瞒,某是瑨国平王帐前随军谋士,自然是要在都尉府了。凌郎君怎么到这里来了?” 秋慕霜微微一笑,道:“某听说瑨国平王礼贤下士,特意前来投奔,没想到能在此处遇见徐郎君。那平王……莫非就是那位白七郎君?” 徐元秀讪讪地笑了笑,点头道:“凌郎君果然聪敏过人!七郎君正是平王。自从那日在鸳山分别之后,大王对凌郎君十分倾慕,只恨无缘结交。没想到凌郎君投军至此,大王若是知道定然十分欢喜。” “哦!”秋慕霜再次听到徐元秀说起梅松庭对凌晞卿的倾慕,因那日花烛夜争吵而冰冷一片的芳心,竟不觉柔软了许多。“徐郎君可否代为引见?” “何须引见。大王若是知道凌郎君前来必定亲自迎接。只是,大王目下不在堆云关。”徐元秀说着,脸上掠过深深的忧虑。 秋慕霜听徐元秀说话弦外有音,不由自主地心一沉,连忙问道:“怎么?” “唉!“徐元秀叹道:“请凌郎君先到都尉府中稍作片刻,容元秀详细说来。” 秋慕霜点头,跟着徐元秀进了都尉府,直接走进正厅落座。徐元秀命奴仆献茶,这才向秋慕霜详细说起梅松庭堆云关解围的经过。 梅松庭自那日率领援军赶到堆云关的时候,已经是十九日的傍晚。远远听见堆云关的方向传来战鼓之声,斥候飞马赶到梅松庭马前禀报:“平王!杨渊正督催人马向堆云关发起猛攻。” 梅松庭点了点头,回身看了看身后由于连日赶路疲惫不堪的将士,犹豫片刻,道:“元秀!你带领大队人马暂时歇息片刻,我带领王府的亲军先去闯营。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 “不!大王,大王带领侍卫闯营太危险了。不如趁杨渊攻打堆云关首尾不能兼顾之时,全军出击打他措手不及。”徐元秀眺望着远处的姜国联营说道。 梅松庭轻轻摇摇头,笑道:“将士们一路奔袭,已经劳累不堪,此时攻营无疑于飞蛾扑火。你先带领大队扎营,歇过乏来再作安排。我去闯营也无非是打草惊蛇,让杨渊暂时放弃对堆云关的攻势罢了。” 徐元秀想了想,点头道:“好吧,既然大王这样安排了,元秀领命就是。” 梅松庭命王府副典军甄勇、甄罡;校尉封英、封杰、雷升召集部下王府亲军、侍卫人等共计一千人,全部骑乘精良的战马;手持长刀;背后背弓,分成三路向姜国的联营扑去。 杨渊是姜国的副元帅,是极力主张和瑨国开战的武官之一,这次听闻张武被梅松庭所杀,正好给了他进兵瑨国的借口。 原本想趁着梅松庭成婚之际,突然出兵攻其不备夺取堆云关。没想到堆云关的折冲都尉徐元聪布防甚严,使得他屡攻不下。 今天,杨渊亲自坐镇指挥,再次向堆云关发起最为猛烈的攻势。眼看堆云关的防守迟缓下来,杨渊大喜,正欲下令发起猛攻,探马禀报:“瑨国平王梅松庭已经率兵赶到,此刻正在闯营。” “什么?”杨渊闻报大吃一惊,他没想到梅松庭来得这么快。赶紧命攻城的将士撤下来,回大营阻击梅松庭。 杨渊率兵回师联营的时候,梅松庭率领的王府亲军已经冲进姜国的中军大营。 杨渊一面指挥士卒布阵防护,一面催马迎到梅松庭的面前,“什么人胆敢闯某的大营?” 梅松庭注目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将官。见他四旬左右的年纪,面如古月;长须飘洒;颇有威严。梅松庭看着他头上的帅盔,便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看到杨渊手里提着的兵刃的时候,梅松庭微微一愣。 杨渊手中的金刀颇有分量,刀刃雪亮,一看便知不是寻常兵刃。 梅松庭暗暗吸了一口冷气,“早闻杨渊手中有一口宝刀,果然不虚。看来我遇到劲敌了。” “梅松庭!”梅松庭简短地报了姓名,“可是杨元帅?” “正是杨某。小娃娃,久闻你武艺超群,今日某要领教一二。”杨渊说着,举刀就劈。 梅松庭右脚一点金镫,银河兽向右一偏身,一人一马躲过杨渊劈来的金刀。梅松庭手提蟠龙枪刚要迎战,封杰提刀催马赶了上来,“大王!某先迎战一场。”说着,催马上前向杨渊举刀就劈。 杨渊连忙接架相还,和封杰战在一处。不过几个回合,杨渊的金刀正碰在封杰的刀,“呛啷”的一声,封杰的刀折成两段。封杰大惊,倒提断刀拨马往回便败,杨渊不舍随后紧紧追赶。 梅松庭见封杰的刀被杨渊削断,正证实了自己的猜测,那口刀必定不是寻常兵刃。封杰是他府里的校尉,跟了他几年,虽然有主仆之别,却也有不薄的情义,自是不忍眼看着封杰遇险,连忙提马上前,让过封杰的战马拦住杨渊,“杨元帅!某与你一战。” 杨渊见梅松庭出战,正合了自己的心意,便放弃追赶封杰,举刀再次向梅松庭发起猛砍。 梅松庭见杨渊的金刀带着风声向自己劈了下来,连忙举起蟠龙枪接架相还。两匹马在大营里往来盘旋,马鞍上端着的将军刀枪并举展开一场激烈的厮杀。 ------------ 第二十七章 帅帐点兵 梅松庭和杨渊激战二十几个回合未分胜负,杨渊不仅暗暗佩服:“好利害的梅松庭!”为了尽快取胜,杨渊刀下加紧,专意用刀刃去碰梅松庭的蟠龙枪。 梅松庭顿时便心下明了:他想用刀削断自己的枪。梅松庭手里的蟠龙枪也算得上是宝器,但却不敢和杨渊的金刀硬碰。一则,他的刀比自己的枪分量重,碰在一起自己要吃亏;二则,梅松庭心里没底,怕伤了自己的蟠龙枪。如此一来,梅松庭只能凭借巧妙的招式和杨渊周旋,这在一定程度上消弱了他的本领。 杨渊见梅松庭处处闪避他的金刀,不禁心头大喜,越发加紧用刀去找梅松庭的蟠龙枪。 梅松庭的本意不是要和杨渊分出胜负,他此来的目的只是打乱杨渊的攻城计划而已。如今,目的已经达到,便也不再恋战,蟠龙枪一挥,回马便走。 梅松庭率领平王府的亲军侍卫杀出姜国联营,一路向徐元秀扎下的联营而去。杨渊眼睁睁的看着梅松庭率领亲军从大营闯出去,抬手欲命部下三军追赶,被部下谋士拦住:“元帅!谨防伏兵!” 谋士的一句话,让杨渊熄了追赶之心,沮丧地令军卒收拾残局,严命谨防营门,以防梅松庭再次袭营。 梅松庭率领亲军回到已经扎好的联营,徐元秀正焦急地站在辕门外向远处张望,见他安然回来,连忙上前迎接。“大王!如何?可曾受什么损伤?” “并无损伤!”梅松庭一面说着,跳下战马,将缰绳扔给马童,健步走进中军帐。 中军帐内,没有跟着梅松庭闯营的将官们正焦急的等候消息,见梅松庭平安回来,连忙顶手施礼,”参见大王!“ 梅松庭一面微微颔首,一面走到帅案后落座。 “大王!怎么样了?”徐元秀站在帅案旁边问道。 “我见着杨渊了。”梅松庭走到帅案后坐下道,“他手里的刀是宝器,以后遇着他只怕要吃亏了。” 徐元秀沉思半晌,才道:“那口刀某知道。” “噢!”梅松庭有些意外地看着徐元秀,问道:“你知道?” “是!某知道。杨渊的刀乃是上古遗物,名曰‘金刃’,削铁如泥锋利无比,便是一般的宝刃遇到它也要吃亏的。”徐元秀有些担忧地说,“元秀正为此事替大王担忧呢。怕大王用蟠龙枪去磕他的刀,不但蟠龙枪受损,只怕大王也要吃亏的。” 梅松庭微微点头,“原来如此!看来我没有碰他的刀是对的。这口刀可有破解之法?” 徐元秀想了想,忽然笑道:“自然是有的。” “说来听听。”梅松庭知道徐元秀博览群书,对这些杂学很是精通,听他说有破解之法,想必是有的。 “九凤朝阳刀专能破解这些稀世之宝。” “九凤朝阳刀?”梅松庭微微愣住,如果他记得没错,九凤朝阳刀就是秋慕霜手中的那口刀。 “是!这也是我大瑨的福分,只要命人请王妃前来,何惧杨渊的宝刀?”徐元秀一面说着,一面不着痕迹地窥视梅松庭。 梅松庭听了徐元秀的建议,不由蹙紧了双眉不发一语。请秋慕霜?那不就意味着自己向她服软吗? “大王怎么了?”徐元秀看着梅松庭的神色,便隐约猜到梅松庭和秋慕霜肯定有不睦。 听见徐元秀有些怀疑地质问,梅松庭抬眼看了他一眼,冷声道:“我说过,我只是迎娶她。成亲之后,怎么相处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们无权过问。怎么?这么快就忘记了。” “大王!”徐元秀见梅松庭有些恼怒,情知再说下去势必引起一场争执。眼下大敌当前不是争执的时候,便闭口不语了。 梅松庭看着帅案上铺开的堆云关地形图,命徐元秀:“传众将来见。”徐元秀连忙出了帅张,命掌旗周畅传令下去。时间不大,众将闻令前来,在麾下施礼,“参见大王!” 梅松庭看了他们一眼,道:“我方才回营的时候看了几眼天气。今夜明晨必有大风,我**焚姜国大营,一举将杨渊击溃。你们且依令而行,违令者斩。” 竒 書 蛧 W W ω . q í s ú W à N G . c c “请大王令下,某等必当全力以赴!”部下众将连忙施礼应诺。 梅松庭点头,连续点了武文斌、张剑锋、江风、龙云等几位得力将官的名字,下令道:“你们各自带领五千人马,多备引火之物,今夜五鼓去闯杨渊的联营,不求斩杀将士多少,只要放火焚营即可。” 武文斌、张剑锋等四为将军连忙领命,转身走出帅张各自去做准备。 梅松庭又点了甄勇,甄罡两位平王府副典军,令道:“我料杨渊败走必走济河,你们带领一千人马,在济河上游用沙袋截住流水,等杨渊的败兵到达河中心的时候,再将沙袋移开放水下来。” 甄勇、甄罡也连忙接着将令,退出帅张去做准备。 “封杰、封英、你们点齐五千人马,随我绕到济河对岸松林埋伏截杀杨渊,务求将其一举全歼。” “是!”封氏弟兄应命,出去点兵。 梅松庭又吩咐徐元秀率领余下的四千人马守好联营,接应各路人马,破营之后去和堆云关的都尉会合等等。一切安排妥当,梅松庭方回到寝帐略做歇息。 定更时分,甄勇、甄罡带领本部人马,人衔枚、马摘铃悄悄向济河上游疾行而去。二更时分,梅松庭亲自带领封杰、封英、雷升等率领五千善骑射的军卒离开联营,绕路济河东岸在密林中设下埋伏。四更刚到,武文斌、张剑锋、江风、龙云各自率领五千精骑,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潜近杨渊的联营。 果然不出梅松庭所料,刚到后半夜便起了西风。开始只是几缕轻风,不多时便飙风大作,以摧朽拉枯之势从西北方向席卷而过。所到之处黄沙漫卷,走瓦飞石,惊煞树头乌雀。在风沙遮蔽之下,本是清明的星月暗淡无光。 刚刚交过五更,武文斌等四将一声令下,两万瑨国精骑分为四面,如旋风一般冲进姜国大营。 ------------ 第二十八章 迷岭犯险 梅松庭退出姜国联营之后,杨渊便料到他可能夜间袭营,命各部将士多加防备。不想直到四更也没见瑨国袭营,这些将士们困顿不堪便松懈下来,各自归帐休息。 武文斌、张剑锋等四将率兵冲进姜国联营的时候,姜国的将士们正沉沉大睡,冷不防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听见杀声慌慌张张披衣起身,拿起兵刃出账迎敌。却于慌乱中相互践踏,致使损伤惨重。 瑨国四将命令部下军兵分为两队,一队击杀姜国军士;一队只管射火箭放火。 霎时,姜国联营陷入一片火海之中。火借风势,风助火威,漫天大火映红了天空。杨渊一面命人救火,一面集结军士抵挡瑨国兵将。怎奈,为时已晚,大火已经成势,再想扑救势比登天。 风声呼啸;火光烈烈;风声火光中是刺耳的兵刃碰击;是军士们凄惨的哀号**。在深沉的夜色中声震数里,令闻着胆寒。 与此同时,堆云关折冲都尉徐元聪看见城外的漫天火光,便知救兵已到,正在闯营解围。急忙披挂齐整,召集部下校尉等率领所部军士冲出堆云关接应。 此时的杨渊已经被大火烧得须发焦糊,盔甲不整。万般无奈之下,传令三军退出联营。看着那漫天通红的火光,杨渊长叹一声,随即率领亲信将官以及随身侍卫撤出联营。既然无法扑救大火,唯有保存将士们的性命,也好再图别策。 好容易冲出火海,杨渊检点部下的残兵败将。原本的五万人马幸存者约剩了三万有余。看着原本雄赳赳的将士们丢盔弃甲的惨象,杨渊咬紧了牙关,暗恨梅松庭:“孺子!我杨渊不杀你誓不为人!”稍作休整之后,传令三军退回谷阳,欲借地利之势和梅松庭死战。 杨渊率领败兵一路回撤,行至午时时分,兵至济河。看着济河清浅的河水,杨渊不由心头大喜,只要安全度过济河,便可以进入姜国边界。 紧急时刻,无处寻找渡河之物,唯有涉水而行。杨渊命三军火速涉水渡河。姜国的将士顾命心切,顾不得结了覆冰的河水冰冷刺骨,纷纷下水向河对岸走去。 谁知,刚刚走到济河中心,便听见远处传来一声轰鸣。随着轰鸣之声,澎湃的河水夹杂着碎冰从上游劈头而下,姜国三万余人马连冲带冻又折损数千。杨渊在侍卫的护持下,度过济河,回望济河里漂浮的尸体,不由洒下几点老泪。 部将连忙相劝,护着杨渊离开济河意欲东行。还没走出几里路,便听见金鼓大作,随着鼓声渐紧,雕翎箭如飞蝗一般从济河岸边的密林中射了过来。姜国军士没有防备,一排箭雨过后,地上便已死伤遍地,鲜血汩汩,染红了地上的枯草。 杨渊见状大惊,慌忙传来藤牌手上前掩护。看着那雨点一样扑射而来的雕翎箭,杨渊便知梅松庭在此处设了埋伏密林深处、枯草之中隐隐有旌旗摇摆。敌暗我明,杨渊无法估量梅松庭究竟在这里埋伏了多少人马,所以不敢力拼,只好传令三军绕路向迷岭火速撤退,以保全实力。 萧瑟的密林之中,梅松庭立马横枪遥望林外杨渊转路而退,蟠龙枪一举传下将令,命三军随后掩杀。封杰、封英闻令,率领部下军士分两路追赶杨渊残部。 梅松庭所部五千人马,一路从风凌关赶到堆云关,期间并没有多少时间休息。如今长途奔袭早已劳累,速度上难免有些迟延,再加上杨渊所部乃是急急奔逃,因此便落下一段距离。 直到黄昏时分,远远望见一座高山横亘南北,梅松庭连忙带住战马,命掌旗周畅传令:“火速命封杰等回撤!” 周畅刚刚转身欲走,前方的探马便飞奔而来,在梅松庭马前施礼,“大王!两位封校尉追着杨渊的残兵进了迷岭。” 梅松庭闻言,在金镫里一跺脚,“这二人好生鲁莽!雷升!” 雷升听见梅松庭呼唤,连忙近前施礼,“大王!有何吩咐?” “你率领两千人马暂且扎下营寨,命人火速回堆云关调兵前来接应。我进迷岭寻找封氏弟兄。”梅松庭一面吩咐道,一面令随后赶来的甄勇集结王府亲军,随自己进山。 雷升连忙拦住,劝道:“大王!据传迷岭山势险峻,若是不熟悉地形的人进去必定有危险。不若大王在次等候援兵,某带领所部进山寻找封氏弟兄。” 梅松庭摇摇头,“既然如此凶险,让你们白白涉险我于心何忍?不要多说了,我自会小心。”说着,便率领甄勇和王府亲军离开大队向迷岭而去。 雷升见拦不住,慌忙命人快马回堆云关调兵,唯恐迟了一步梅松庭有什么危险。 徐元秀接到雷升传来的调兵将令,不由大惊失色,连忙和嫡兄徐元聪商量派兵之事。正在这个时候秋慕霜赶到了。 秋慕霜听徐元秀讲完经过,不禁再次暗暗佩服梅松庭用兵如神,听到他为了寻找封氏弟兄涉险深入迷岭,不由自主地蹙起了眉峰。 “徐郎君!这迷岭某略知一二。迷岭所以谓之迷岭,不是它山有多高,水有多深,而是岭中山石交错,树藤盘桓,若是不熟悉地形之人入岭必定迷路,以致有进无出,直至横死其中。平王此去,只怕有凶险了。”秋慕霜说到这里,不由心下一沉,蹙起的眉峰越发紧了。 徐元秀听秋慕霜如此说,讨喜的娃娃脸顿时青白交加,脸颊上的笑靥再也挤不出笑容了。“这可如何是好?万一大王有什么三长两短,岂不是坑了元秀!” “如果徐郎君信得过某,某愿意进迷岭去寻找平王。”秋慕霜轻垂眼帘,敛去眸中连她自己都未曾觉察的深深担忧。 “呃!”徐元秀不由有些犹豫了,这可是关乎梅松庭生死的大事,怎么能随随便便地交给一个不算熟悉的初来者。 ------------ 第二十九章 迷岭寻踪 秋慕霜看出了徐元秀的犹豫,微微一笑道:“某既是来投军的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立功的大好时机,徐郎君尽可相信某。” 徐元秀低头沉思片刻,点点头,“好吧!既然凌郎君这样说了,某若是不相信凌郎君,倒显得某不够果断了。凌郎君需要多少人马?” 秋慕霜想了想,笑道:“既是寻人,人马不必太多,只要斥候五百足矣。” 徐元秀点头,一面命人安排茶饭,请秋慕霜充饥;一面命人挑选五百斥候供秋慕霜差遣。 “凌郎君先行一步去寻找大王,某随后率领大队前去迷岭增援。”徐元秀向秋慕霜说道。 秋慕霜点头,略略吃了些饭食,便带着春瑟、夏笙,率领五百斥候离开堆云关。 秋慕霜率领五百斥候一路疾行,于半夜时分赶到迷岭,顾不得和雷升打招呼,便直接绕过雷升的营寨进入迷岭。 今日正是十一月二十,一轮下弦月高挂天空,照亮了大地的同时,也给迷岭披上了一层诡秘的色彩。 迷岭中山石树木被月光投下的阴影显得格外阴森,寒冷的北风顺着山岭的走势呼啸而至,彷如虎啸狼嚎。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山间尚有没有消散的淡淡雾气。 秋慕霜借着星斗辨别方向之后,命二百斥候掌起火把,向东方仔细选择梅松庭的踪迹。这些斥候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这些寻人的事情自然不在话下。听到吩咐,连忙四下散开寻人去了。 “公主!”夏笙看着阴森森的迷岭,不由心惊胆战,憋了一天的话终于忍不住了,“梅松庭对公主深怀芥蒂,公主何必为他冒险?” “唉!”秋慕霜轻轻叹道:“傻丫头!我既然嫁给他了,便是他的妻。自古夫妻一体,我岂能看着他身陷险境而不顾。不要怕!跟着我就是了。” “是!”夏笙不便再多说,只得仗着胆子跟着秋慕霜身后,一路摸索着向山里走去。 走了约有一个时辰,隐隐听见山谷中传来厮杀之声。 秋慕霜闻声不由大惊。梅松庭昨天为了寻人匆匆进入迷岭,必定没有带足给养,眼下必是饥寒交困。在这种情形下和姜国的人马交锋,无疑是处于劣势的。连忙吩咐身后的三百斥候,“火速前去救援!” 有了声音的指引,寻找起来方便了很多。加上此时已经是晨光乍现,虽然尚且不甚清明,却足以看得清迷岭的地形了。 翻过一道山岭,秋慕霜登上一座矮峰放眼望去。矮峰下不算开阔的山谷中,瑨姜两国将士正展开激烈的厮杀。 这是秋慕霜第一次亲眼看见梅松庭指挥人马作战。瑨国的人马虽然不多,阵势却没有丝毫慌乱。在梅松庭身边的令旗指引下进退有度,攻守有方。战场的垓心,一白一黑两匹马往来盘旋,马上的将军各挥兵刃酣战在一处。 望着梅松庭那挥戈走马的矫健身姿,秋慕霜有些无奈地发现,自从听了师父无极圣母的一番话,时刻警醒自己的那句“守住自己的心”竟越来越无力了。 是啊!风华绝世、才貌无双、少年英雄……等等,所有的溢美之词冠在他身上都不足以说明他的优秀。面对这样的男子若能保持不动心,除非她是没有七情六欲的铁石之人。很显然,秋慕霜不是铁石之人,她只是一个年方十六岁,正是对爱情充满憧憬的花季少女。 秋慕霜怔怔地望着战场上的梅松庭,心底深处那一份本能的对婚姻和爱情的渴望,让她不由自主地慢慢沦陷了。沦陷在梅松庭的优秀里,同时也沦陷在自己绵绵的情丝里。 梅松庭冒险进入迷岭寻找封杰、封英并没有费多大时间。封氏弟兄虽然冒进了一些,却不失不知轻重之人,进山不久便发觉山里的情况颇为复杂,连忙令军兵原地驻扎,寻找出路。 梅松庭找到封氏弟兄,两方人马会合,再想要寻找道路出山,却万万不能了。 随着时间临近黄昏,迷岭之中陡起大雾,漫天的大雾遮蔽了视线。再加上迷岭里复杂的山势,几乎辨别不出任何道路。没有办法,梅松庭只好命将士们原地歇息,等天亮之后雾气消散再找路出山。 入夜之后,杨渊败退的残兵会合了接应他的姜国先锋部队,仗着对迷岭之中地形的熟悉,寻到梅松庭所部的歇兵之处,出其不意地向瑨国的人马发起攻势。 梅松庭先是大吃一惊,随即便镇定下来,命三军列开阵势全力防御。 杨渊正恨着梅松庭,冲出一条道路来到梅松庭近前,二话不说举刀就劈。梅松庭更懒得和杨渊搭话,提枪迎战,两个人使出浑身本领,恨不得将对方即刻置于死地。 梅松庭的伤口虽然已经痊愈了,却因为失血过多而至的元气大伤,不是短时间内可以恢复的。这几天又连番奔波征战,自然不能好生调养,早已疲乏不堪。如今和杨渊一场大战,在兵器上又占了下风。几方面的劣势加在一起,让他渐渐有些气力不支。肋下隐隐的疼痛传来,梅松庭暗暗吸了一口气,心里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但是,他仍然咬紧牙关,拼尽全力一面和杨渊周旋,一面令身后的掌旗用火把指挥三军防御。他知道,一旦自己不敌,身后的三军将士失去主帅必然大乱,到那时这几千人马将要全军覆没。 矮峰上遥望战场的秋慕霜,虽然看的不太真切,却也从他逐渐迟缓的速度上,看出梅松庭的枪法有些慢了,便知道他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心里不由暗暗着急。 可是,秋慕霜此次的来意是寻人而来,只带了几百斥候,显然不能和那几万的姜国人马硬拼。她一面命人火速出山调兵救援;一面命这几百斥候散开,就地取材,用山石树木代替弓弩向山下抛掷,暂时缓解梅松庭所部的防御压力。同时,脚下一点镫,一人一骑借着向下的冲力向山谷中飞驰而去。 ------------ 第三十章 助梅突围 秋慕霜今日所骑的战马,名唤赤焰,是秋荻作为妆奁为她挑选的几匹良驹之一。虽然比不上骕骦马,却也是万里挑一的宝马。枣红色的战马如游龙一样冲进垓心,在姜国的将士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已经到了梅松庭和杨渊的切近。 梅松庭正紧咬牙关忍着肋下的剧痛,拼尽全力和杨渊苦战。额头上的汗珠顺着鬓角滴落下来,身前背后的征衣几乎被汗水湿透。正当他苦苦支撑的时候,忽然看见远处飞来一骑战马。梅松庭不禁大吃一惊,“来的是什么人?若是杨渊的助手赶到,梅君郁当必败无疑。” 正在梅松庭疑惑的时候,秋慕霜飞马赶到他的身前,提枪挡开杨渊再次劈向梅松庭的刀锋,简短地说道:“平王稍退,凌某战他。”说着,抖开藤蛇枪毫不留情地向杨渊致命之处便扎。 梅松庭见来人并没有帮杨渊,反而前来替换自己,紧绷的心才稍稍松了一些。连忙举目望去,认出是鸳山偶遇的凌晞卿。虽然不知道他怎么到迷岭来了,但看到他替自己抵挡住杨渊,便知道他是前来助阵的。 梅松庭虽然不知道这位助阵小郎君的底细,看他那凌厉的招式便知不是寻常之辈,不由心里一松。方才硬撑着和杨渊激战还能分散些心神,此时心头一松便觉得浑身酸痛难当,肋下的伤处更是剧痛难忍,连忙用手捂住肋下稍微缓解一些疼痛。 冷宜、韩晓慌忙赶上来扶住他,“大王!怎么样了?”梅松庭勉强摇了摇头,声音微颤道:“无碍!” 杨渊和梅松庭苦战半夜,眼看他气力不支,自己即将得手。却不想忽然杀出一个少年郎君,顿时将满腔愤恨发泄到了秋慕霜身上,摆开手里的刀欲置秋慕霜于死地。 怎奈他刚刚经历过长途奔逃,又和梅松庭一场苦战,体力早已将消耗殆尽。和精力正充沛的秋慕霜遭遇,任凭手里的宝刀再是宝器也施展不出应有的威力了。不过十几个回合,便被秋慕霜寻了一个空隙,藤蛇枪正扎在杨渊的肩头,杨渊痛呼一声,打马败了下去。 秋慕霜见杨渊败走了,紧张无比的心情方才稍微定了定,连忙拨回战马来到梅松庭的身边。看着他苍白无血的面庞;紧紧锁起的剑眉;几乎咬破的嘴唇,秋慕霜的心头禁不住一阵微颤,连忙关切地问道:“平王!怎么了?” 梅松庭抬头望着秋慕霜,半晌方虚弱地微笑道:“原来是凌郎君!……”说音未落,身子一斜便昏了过去。 秋慕霜看着昏迷不醒的梅松庭,不禁焦急万分。连忙命春瑟取出几粒丹药命冷宜给梅松庭服下;又命冷宜和韩晓护住梅松庭;自己代替梅松庭指挥三军列阵布防,以期拖延时间,等候援兵来解救。 过了约有半个时辰,瑨国的大队人马在匆匆赶来的武文斌和徐元秀的带领下冲进山谷。一个冲锋打散姜国的重围,和艰难防御的秋慕霜会合,在秋慕霜的指挥下向迷岭外冲去。 徐元秀赶到之后,看到秋慕霜指挥有方,丝毫不亚于梅松庭,便放心地把指挥三军的重任交给了她。现在不是计较有没有指挥权力的时候,能够平安突围才是最重要的。 又经过一番厮杀,终于冲出迷岭,回到联营。武文斌自去检点伤损,安顿三军。徐元秀向秋慕霜连声道谢:“多谢凌郎君救出我家大王!” 秋慕霜顾不得一身疲惫,微笑道:“徐将军不必客气!” “我家大王尚在昏迷,请凌郎君为他诊治如何?”徐元秀想起韩晓刚刚说梅松庭昏迷不醒的话,不禁皱紧了眉头。 秋慕霜顾不得一身疲惫,微笑道:“徐将军不必客气!” “我家大王尚在昏迷,请凌郎君为他诊治如何?”徐元秀想起韩晓刚刚说梅松庭昏迷不醒的话,不禁皱紧了眉头。 “这是自然。”虽然梅松庭平安脱险,可一直昏迷不醒,秋慕霜也实在放心不下,对于徐元秀的请求,自然无所不从。 徐元秀再次道谢,引着秋慕霜来到梅松庭的寝帐。 寝帐里,冷宜和韩晓等侍童已经服侍梅松庭换下戎装,只穿着一身白练中衣躺着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衾。脸上依旧苍白如雪,从紧锁的眉峰便可以看出他此时有多么痛苦。 秋慕霜站在床边,低头细细打量着梅松庭,原本因洞房争吵而生的愤懑荡然无存,只剩下淡淡的心疼。在冷宜拿过的胡床上坐下,拿过梅松庭的手为他仔细诊脉。 徐元秀等人围在床前,忐忑不安地看看梅松庭,又看看秋慕霜。屏住呼吸谁也不敢出声,怕惊扰了她的诊脉。 秋慕霜在风凌关的时候听说梅松庭受伤了,原以为他只是受了皮肉伤,伤口愈合便能痊愈。却万万也没有想到他的伤竟严重到损及元气。玉指下,梅松庭应脉的脉搏很是虚弱。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他和杨渊的激战,秋慕霜几乎要以为这是久卧病榻的脉象了。 “为平王更衣的时候可看过他的伤口?”秋慕霜问床前侍立的两个侍童。 冷宜连忙回答:“看过。似是有复发的迹象。大王一直捂着伤处,看样子很是疼痛。” 秋慕霜闻言,抬手去揭梅松庭身上的锦衾。手已经挨着锦衾的边沿了,却蓦地停了下来。 男女有别,虽然他们已经成亲,毕竟没有夫妻之实。去揭一个陌生男子的衾被查看他的伤处,秋慕霜还是有些害羞的。犹豫片刻,秋慕霜勉强抑制着自己内心的羞涩,微不可察地颤抖着素手,轻轻揭起了梅松庭身上的锦衾,暗暗咬了咬牙又揭起他身上的中衣、内衣。 梅松庭的肌肤白皙如玉,两年的沙场征战并没有让他的肌肤变得粗糙,还是如凝脂般细腻光滑,只是肋下的一处伤痕分外刺眼。那处伤痕已经有崩裂的迹象,隐隐有血珠沁出。 ------------ 第三十一章 松霜会面 秋慕霜盯着梅松庭肋下的伤口默然不语,脑海里却反复出现他和杨渊激战的画面。那时,他的伤口必是已经有了复发的迹象;那时,他的元气必是耗损到了极限,而他却依然在忍痛拼杀。那该是怎样的毅力才能让他支撑那么久啊! 徐元秀看着秋慕霜紧紧蹙起的眉峰,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了,连忙轻声问道:“凌郎君!大王他……” 秋慕霜把梅松庭的衣服放好,担忧地看着梅松庭的面庞,“平王重伤之后,元气大伤。没有来得及恢复便长途奔袭,连番征战,致使元气亏耗,旧伤复发,所以才昏迷不醒。” “唉!”徐元秀听了秋慕霜的话,不由长长地叹息道:“大王他……不易!”千言万语,到此时也只有这一句话了。 秋慕霜听见徐元秀那声重重的叹息,心上猛地一颤。是啊!梅松庭不易!他是皇家子,本该在皇宫里坐享富贵,却小小年纪整日奔波在边境。不但要和将士们一同摸爬滚打;还要忍受风餐露宿;更甚者,时刻有着生命的危险。 自己也是王室女,王室中人身上背负的重担有多么沉重,自己再清楚不过了。女儿家最多做一个和亲公主,用自己的终身为家国换取一点利益。(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而他……要背负的不仅是皇室的兴旺,更是一个国家的安危。要付出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婚姻,更可能是血汗,甚至是生命。 他……也只有十七岁吧! 想到此,秋慕霜的心不由揪着的疼,对梅松庭生出同病相怜之意。 “我这里有几粒丹药,先请平王服下缓解一些痛苦。”秋慕霜说着,唤过夏笙,命她从身后的包裹里取出一个白玉小葫芦。夏笙连忙取了出来递给她。 秋慕霜接在手里,打开盖子倒出两粒白色丹丸,亲自掰开梅松庭的嘴,让他把丹药含在嘴里。又命夏笙取出银针,扎了梅松庭身上几处穴位。 徐元秀和雷升等人默默地看着秋慕霜忙碌,对于诊脉下药这些事他们一点儿忙也帮不上,只能在心里祈祷梅松庭赶紧苏醒。 过了约有两刻时间,梅松庭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慢慢睁开了眼睛。 徐元秀等人见梅松庭苏醒了,又惊又喜一起涌到床边探视,“大王!大王终于醒了!大王觉得怎么样?” 秋慕霜垂下眼眸悄悄后退了两步,将位置让给徐元秀等人。看着他们那好不虚假的焦急和关心,暗暗为梅松庭拥有这样的下属而欣慰。 梅松庭定了定神,用手乘坐床要坐起来。冷宜和韩晓连忙上前轻轻扶着他慢慢坐起身子。梅松庭这才打量了一下四周,有些疑惑地问:“我这是在哪里啊?” 徐元秀连忙回答:“这是雷校尉为大王预备的寝帐。大王觉得怎么样?” 梅松庭微微点了点头,既然人在寝帐里,说明已经突出重围了,他一直绷紧的心弦才放松下来。“我已经好多了,你们不必担心!你们……是怎么冲出重围的?” “多亏了凌郎君。凌郎君到堆云关投军,听闻大王深入迷岭,马不停蹄地带领五百斥候进入迷岭寻找大王。不禁解了大王之危,还指挥三军突出重围。若不是凌郎君,只怕我军必遭惨败。”徐元秀说着,脸上抑制不住对秋慕霜的敬服。 雷升连忙补充道:“大王的病也是凌郎君医治的。” 梅松庭闻言这才想起来昏迷前见到的秋慕霜,连忙问道:“凌郎君人在何处?” 秋慕霜听见梅松庭问起自己,连忙从众人让开的道路中走到床前,双手抱拳施礼:“平王安好!凌晞卿在此!” 梅松庭抬眸望向秋慕霜,不由微微一愣。他还是觉得这位凌晞卿很是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快速地在脑海里将所经所见的人仔细搜索一遍,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众人见他沉默不语,面面相觑也陷入沉默之中,不算小的元帅寝帐一时有些寂静。 秋慕霜看着梅松庭盯着自己陷入沉思,心里不由微微一惊,“难道他看出什么来了?” 好半晌,梅松庭才展颜一笑,那笑容竟似一抹艳阳,令寝帐里冷寂的气氛瞬间回暖。“此番多亏凌郎君了!梅君郁感戴不尽。”说着,要起身下床向秋慕霜道谢。 秋慕霜心里的忐忑被他那一抹笑容化解,见他不顾自己重病要起身,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他,“晞卿既然投入平王麾下,自然以平王的安危为重。这是晞卿应尽职责,平王无须客气。” 梅松庭的身体也实在难以支撑,见她扶住自己,便也顺势靠在隐囊上,含笑道;“昔日鸳山偶遇,君郁便料到凌郎君必定不是寻常之人。那时相见匆匆,君郁还为不得和凌郎君结交而遗憾。没想到凌郎君竟不弃君郁愚钝前来相投,君郁自觉荣幸之至。” “平王的英明天下皆知,能辅佐平王是晞卿的荣幸。还请平王莫要嫌弃晞卿才疏学浅,在平王身边容晞卿一席之地!”秋慕霜说这句话的时候,心底不由自主地涌上一丝悲凉。自己原本是可以正大光明地站在他身边,和他同心并胆建立一份功业的。却因为无心的失手,不得不用另一个身份走到他身边。 梅松庭微微笑了笑,俊逸却苍白的脸上很是诚恳,“凌郎君过谦了。凌郎君乃是稀世良才,君郁求之不得,怎么会嫌弃呢。凌郎君暂且屈尊在君郁麾下,等将来回朝之后,君郁定当保荐凌郎君入朝。” “多谢平王抬爱!”秋慕霜嘴里虽是这样说,心里却忍不住泛起苦笑。 “不知君郁的病怎么样了?还要烦请凌郎君为君郁诊治!”梅松庭正说话,肋下一阵疼痛传来,让他微微皱了皱眉,用手捂住肋下。 “晞卿已经为平王诊过脉了。”秋慕霜看他的神色,情知是伤处发作,连忙说道:“平王旧伤有复发的迹象,故而疼痛不止。且伤后没有好好调养,以致元气大伤,加上此番激战更如雪上加霜。晞卿写一个方子,请平王按照方子好生调养方可痊愈。” ------------ 第三十二章 疑霜查霜 “噢!”梅松庭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肋下,复抬起头望向秋慕霜,问道:“君郁需要调养多少时间方可痊愈?” “多则百日,少则一月。”秋慕霜果断地说道。 梅松庭听秋慕霜如此一说,紧蹙眉峰沉默不语。 徐元秀知道他担心战事,连忙劝道:“大王的身体要紧,还是先将养好身体为好。” 甄勇也连忙劝道:“徐将军说的是,请大王以身体为要。” 梅松庭点了点头,叹道:“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我这个样子,就是想尽快结束战事也无能为力。” 众人见梅松庭同意先养病,顿时松了一口气。他现在可是瑨国三军的主心骨,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不仅回朝没办法向梅锦交代,也没办法向三军将士交代。 秋慕霜走到书案前,斟酌半晌提笔写下了一张方剂,转身交给冷宜,“按照这个方子配药,用两碗水煎成半碗,今晚明晨先服两剂。” 冷宜接过药方,连忙出去配药、煎药。 秋慕霜又道:“平王元气耗损甚剧,急需歇息。晞卿暂且告退,明日某再为平王诊脉。” 梅松庭点头,命徐元秀:“元秀!你命人为凌郎君预备寝帐,请凌郎君好生歇息。” 徐元秀连忙答应着,陪着秋慕霜出了梅松庭的寝帐。众将见梅松庭神色疲惫,连忙纷纷告辞退了出去。 “封杰!你留一下!”梅松庭在封杰转身要走的时候,唤住了他。 封杰听见梅松庭呼唤,连忙回到床边,问道:“大王有何吩咐?” 梅松庭沉默半晌,方低声吩咐道:“你命细作去访查一下这位凌郎君的底细。” 梅松庭的吩咐大大出乎封杰的意料,让他不由愣住,“为什么?大王不是对凌郎君有惜才之意吗?” “我对凌郎君的确有惜才之意。但是,这并不妨碍我命你们访查他的底细。我和他只在鸳山见过一面,鸳山乃是钟国的疆土,他出现在那里很有可能是钟国子民。他既有大才不去扶保钟国,却贸贸然前来堆云关投军,为我瑨国效力,你不觉得奇怪吗?” 梅松庭说着,长长的眼睫慢慢垂下,遮住了他皂白分明的眼眸。心里不由划过一个念头,却又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将之否定了。 封杰听罢梅松庭的分析,不由吃了一惊,忙道:“既然如此,大王何必还要留下他?” “唉!”梅松庭轻叹道:“一则,我不想人才流失;二则,我从他的眼睛里看不到危险。既然如此,暂时留下他何妨。” 封杰想起在迷岭时,秋慕霜拼死保护梅松庭,指挥三军突围的情景,不由点头赞同:“从凌郎君的举动来看,他确实是真的为大王的安危着想的。大王从全局着想,想弄清凌郎君的底细理所应道,卑人这就去安排。”封杰说着,转身出账自去安排细作。 梅松庭本来元气大伤,醒来之后便说了那么多话,早已难以支撑。候众人离去,便命冷宜和韩晓扶着躺了回去,“你们且去吧,我要睡会儿。”冷宜、韩晓连忙给梅松庭盖好锦衾,悄悄退出寝帐,在帐外听候呼唤。 徐元秀陪着秋慕霜走出梅松庭的寝帐,命军卒在梅松庭的寝帐不远处另设一座寝帐,笑道:“大王的身体实在令人忧心,请凌郎君暂居此处。倘若大王有什么紧急之事,还烦劳凌郎君费心。” 秋慕霜点点头,“多劳徐郎君费心了。晞卿既然投效平王,自当全力为平王效劳。” 不多时,寝帐搭好,徐元秀请秋慕霜先去歇息,“凌郎君为了寻找大王,已经两天一夜未曾歇息,请先歇息歇息。有什么事,元秀再来请凌郎君。” 秋慕霜点头,带着春瑟和夏笙进了寝帐。寝帐很宽绰,分了内外两室,卧具齐全。徐元秀又命军卒送了洗漱的热水,和丰盛的茶饭。 主仆三人略略洗漱一番,春瑟和夏笙服侍秋慕霜吃了饭,方退出去吃饭。 秋慕霜觉得满身的疲乏稍稍减退一些,和衣卧在床上略做歇息。经过长途奔波,和半日厮杀,秋慕霜早已倦乏不堪,躺下之后,时间不大便朦胧睡去。等秋慕霜醒来的时候时,已经是掌灯时分。经过半日好眠,终于将一身疲惫驱散,浑身舒畅了许多。 晚间,徐元秀亲自带着侍从送来晚食。秋慕霜道了谢,问道:“平王怎么样了?” “大王也睡了半日,元秀来时刚刚醒来,精神看上去倒是好了一些。”徐元秀的脸上满是笑容,对眼前这位堪称妙手的小郎君颇为感激。 秋慕霜听说梅松庭的精神好了一些,便多少放了一些心,“这便好。徐郎君想必也没有用膳,不如请坐下随意用些!” 徐元秀连忙推辞:“凌郎君只管自行用膳,某还有事不多打扰了。”说着,领着军卒转身离去。 吃过晚饭,秋慕霜因为心里惦记着梅松庭的伤病,便带了夏笙出来寝帐,向东走了没几步,便来到梅松庭的寝帐。冷宜和韩晓正从里面出来,面上有些惊惧似的。秋慕霜不由微怔,“平王可安歇了?” 冷宜看见秋慕霜,仿佛见了救命菩萨一般,连忙陪着笑脸道:“没有呢。大王正和徐将军、武将军、张将军等众位将军商议军情。” 秋慕霜听见梅松庭商议军情,不由轻蹙秀眉,“平王的身体不好,应当安心静养,怎么又商议军情了?” “方才接到探马的回报,说是姜国元帅端木空率领三万人马和副元帅杨渊的败兵会合,整顿之后正向这里推进,大有欲令大王全军覆没之势。大王得到禀报之后,颇为焦急,这才召集众位将军在寝帐议事。” 冷宜虽然对秋慕霜有着诸多怀疑,但是事关梅松庭的安危也顾不得许多,捡自己知道的军情简明扼要的说了几句。 秋慕霜听罢,轻蹙的秀眉不觉锁紧。依着梅松庭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不宜再劳神了。可是,他是三军主帅,姜国大军不日将到眼前,众将又怎么可能不和他商议对策。 ------------ 第三十三章 回兵堆云 秋慕霜向冷宜道:“呃!能否请进去回禀一声,凌晞卿欲求见平王?” “请凌郎君稍候!”冷宜说着,转身进了梅松庭的寝帐。(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时间不大,便挑起帐帘道:“大王请凌郎君进去。” 秋慕霜点头,令夏笙在外边等候,独自走进梅松庭的寝帐。 帐里,梅松庭依着隐囊斜靠在床上;徐元秀和十几员将官或坐或站,气氛显得十分凝重。 “参见平王!”秋慕霜向病榻上的梅松庭施礼,“不知平王的身体可好些了?” 梅松庭望着秋慕霜微微点头,仍然苍白的俊颜上露出有些虚弱的笑容,“多亏了凌郎君妙手回春,某已经好多了。凌郎君请坐!”说着,命封杰拿过一张胡床。 秋慕霜虽然自称是投军到梅松庭麾下的,目前仍被梅松庭待以上宾,所以她便没有推辞,在胡床上坐了下来。“某听说姜国端木空和杨渊合兵一处,正向瑨国联营推进,不知可是实情?” “正是!”梅松庭微垂眼帘,掩去眸中的神色,没有丝毫迟疑地回答秋慕霜的问话。“某正为此事和众将商议对策。不知凌郎君可有什么良策?” 梅松庭如此没有避讳,倒让秋慕霜略微愣了愣,低头思忖片刻,笑道:“某只是山野村夫,哪里有什么良策。[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不过是些浅薄的想法罢了。” “凌郎君过谦了。元秀已经和某说了凌郎君指挥三军安然突围的事情,凌郎君必有经天纬地之才。某如今卧病,还请凌郎君代为分忧!”梅松庭依旧是没有犹豫地说道。 “既然平王厚爱晞卿,晞卿自然知无不言。”秋慕霜想了想,问道:“姜国此次前来的共有多少人马?平王部下有多少人马?” “姜国端木空和杨渊合兵,约有五万左右;某部下在此地的约有四万。”梅松庭非常爽快地交了实底,却让帐里的众将吃了一惊。纷纷望向梅松庭,眼神里分明在询问他为何如此信任这位初来乍到,身份不明的小郎君。 梅松庭只装作没有看见众将的眼神,只向秋慕霜道:“凌郎君有此一问,想必已有良策退敌了?” 秋慕霜想了想,叹道:“迷岭至此处一马平川,想要沿路设伏也找不到有利的地势。依晞卿之见,还是先退守堆云关,借助关城布防以确保三军安全。等平王身体好些之后,再想退敌之策。” 梅松庭闻言苦笑道:“凌郎君之言正说到某心里了。我军于地利上没有优势,也只有先行退守堆云关了。” 说着,梅松庭低头想了想,转头向帐内的将官们吩咐道:“端木空和杨渊既是有备而来,若是我军贸然撤兵,必将随后掩杀。到那时,只怕我军军心浮动,免不了有些损伤。元秀,传令下去,命三军只将辎重等随军撤离,留下营帐以作疑兵之计。” “元秀明白!”徐元秀说着,转身出去传达梅松庭的将令去了。 “江风、海涛,你们带领一万人马埋伏在空营之中,若是端木空不来袭营,你们便悄悄撤走。若是杨渊袭营你们便出其不意再放一把火,火焚联营,挫一挫端木空的锐气。”梅松庭又向两位青年将军下来命令。 江风、海涛领命各自去做安排。 梅松庭又命武文斌等将官各自整顿本部人马,等定更之后,撤离联营。众将领命各自离去,回归本部做准备。 秋慕霜见梅松庭一一分派完了,方起身走到床边,“请平王容许某诊脉!” 梅松庭点点头,将手腕伸了出来。秋慕霜拿过一个隐囊权代脉枕,将梅松庭的手腕放好,仔细为他诊了脉,微微蹙眉道:“按照平王目下的情况是不宜奔波的,不过事在紧急也说不得了。某这里有几丸丹药,虽说不能治平王的伤病,却可以保证平王有足够的精力回到堆云关。”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朱红小瓷瓶递给梅松庭。 “多谢凌郎君!”梅松庭接在手里看了看,收在袖中。 “晞卿投到平王的麾下,便是平王的部属,平王直呼晞卿就好。”秋慕霜对梅松庭每次称呼她凌郎君隐隐有些反感,便趁机请求他直呼表字。 梅松庭微微笑了笑,“总是这样平王、郎君地呼唤的确见外了些。某与凌郎相交,交得是凌郎这个挚友。如若凌郎不弃某粗鄙,便称某一声梅兄,某便称凌郎晞卿如何?” 秋慕霜没想到他竟如此不计较身份之别,和自己以弟兄相称,不免微微愣了愣,继而微笑道:“既然梅兄不嫌弃晞卿寒微,晞卿自当遵命。” 正说话间,徐元秀进来回禀:“大王!撤兵之事已经安排好了,请大王先行启程!” 梅松庭点头,掀起身上的锦衾就要下床起来。双足落地,刚要站起来便觉头晕目眩,身形一斜几乎站立不住。秋慕霜就在他身边,连忙伸手扶住了他,“梅兄小心些!”梅松庭坐在床边稍微稳定了一会儿,方慢慢站了起来。 徐元秀连忙唤来冷宜、韩晓为梅松庭穿外面的大衣服;又命风回、韩冰将梅松庭的衾褥送到车辆上安置。 冷宜、韩晓扶着梅松庭为他穿好月白团花锦袍;披上紫貂里玄锦斗篷;戴上紫貂暖帽。看看没有疏漏,方扶着梅松庭向外走。梅松庭回首向秋慕霜道:“晞卿且随愚兄乘车吧,愚兄还要和晞卿畅谈一番。” 秋慕霜听见梅松庭的邀请,心里不由掠过一丝莫名的喜悦。喜悦过后却又犹豫了,她到底是女儿家,和男子同乘还是有些羞涩的。 “既然是大王相邀,凌郎君就不要推辞了。正好趁便随时查看大王的病情,若有什么不测也好立刻进行施治。”徐元秀虽然对这么短的时间内,梅松庭就和秋慕霜称兄道弟的行为有些不解,却也明白梅松庭必有其用意。见秋慕霜面现犹豫,连忙帮忙劝说。 秋慕霜听徐元秀说得有道理,就算不论自己已经和梅松庭成亲,单论医者与患者这一层,自己照料梅松庭也是应该的。想到此,秋慕霜点头笑道:“既然梅兄盛情相邀,晞卿焉有不从之理。”说着,迈步跟上梅松庭出了寝帐。 ------------ 第三十四章 同乘兰言 寝帐外,早已经停了一辆华盖珠缨车,前后均有侍卫执戈侍立。 冷宜和韩晓扶着梅松庭先上了车,秋慕霜方跟着上车,车内点着银灯,昏黄的灯光让车内的布置一览无余。 车内铺着软厚的坐褥;坐褥上放着梅松庭的衾褥;当中放着一张小几;小几上摆放着灯盏、风炉、大小铜壶、杯盏等物。 梅松庭靠在隐囊在上首坐下,冷宜拉过锦衾给他盖在身上,方退下去放下车帘。秋慕霜便在梅松庭对面对着小几跪坐,用火箸向风炉里放了些炭,让车内温暖一些为梅松庭取暖。拿起提梁铜壶试了试,壶内有水,便放在风炉上烧着,“梅兄的侍童真是细心,连这些都想到了。待烧滚了水,梅兄也好服药。” 梅松庭默默地看着秋慕霜忙碌,心中有一些说不上来的情绪蔓延开来。 自从到军营之后,有多长时间没有人这样殷勤、真诚地为自己着想了?转眼已经两年有余了吧! 回想起自己未满十五岁便执意离开皇宫,到军营之中历练时的果断;回想这两年和将士们出生入死,在沙场上爬冰卧雪的磨难。自己在磨难中一步一步成长,从刚刚出师的皇家子弟,到统领三军令敌人丧胆的瑨国战神。 这两年来的成长和收获,证明自己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可是,成长也伴随着舍弃,收获也伴随着失去。收获的是威名、是成功;失去的是逍遥自在的少年时光。成长的自己的阅历;舍弃的是亲人的偎贴。 梅松庭看着秋慕霜细心地将滚水倒进杯中,尽管已经行进的车辆有些颠簸,却没有一滴水泼洒出来。 秋慕霜抬眼看见梅松庭静静地看着自己,不由会心一笑,“梅兄!先将晞卿给梅兄的丸药服两粒吧。” 梅松庭看着她恬静柔和的笑容,不由自主地回了一个和煦的微笑,从袖中取出瓷瓶,取了两粒丸药出来。秋慕霜连忙将一只较小的瓷杯里凉得适宜的温水递了过去。梅松庭接在手里,将两粒丸药送服下去。 “多谢晞卿!” 秋慕霜微微一笑,“医者仁心。徐郎君既然将梅兄的康健交给晞卿,晞卿自当尽心为梅兄诊治。” “噢!好一个医者仁心!”梅松庭笑道。 “晞卿有一个疑问一直萦绕于怀,不知当问不当问?”秋慕霜沉思片刻,终于还是开了口。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 “有什么疑问值得晞卿这样谨慎?我既然诚意结交晞卿,说什么不当问的。晞卿只管问就是了。”梅松庭心里略有辗转,面上却不露分毫。 秋慕霜微微含笑,垂首略加思索,方道:“梅兄乃是瑨国皇帝膝下爱子,且正直青春韶华,正应当在皇宫王府安享荣华,何苦到这边塞苦寒之地受着风霜劳碌之苦?何况还要随时面临死伤之险?” 梅松庭没想到秋慕霜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不由心中微微一震,也在暗暗地问自己:“为什么呢?”垂眸思忖半晌,方缓缓说道:“皇宫里并不是如世人所想的那样的美好。繁华只是一个哄人的皮相而已,繁华之下却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更是骨肉相残。生在皇家子弟,只要一落草,便每时每刻都要面对各种明争暗斗。 “我——恰恰不想陷入那样的无情与冷酷中。我情愿将我的才能用在保家卫国,驱除夷狄上,却不愿用来和自己的亲人争斗。所以,便来了这军中。在军营里虽然身体上苦一些,心里却是舒畅的。我喜欢这种舒畅的日子。” 梅松庭的一番话,如同一块石头投入水中,在秋慕霜的心底激起层层波澜。她默默地微微垂首,看着梅松庭捧着瓷盏取暖的手。那双手白皙如玉,骨肉匀称很是好看。指腹上却留着一层薄茧,和他身为皇子的身份是那么不相符,想必是常年握弓持枪留下的。 这样一个重情重义;才略过人;又为了家国敢于牺牲的少年英雄,怎么能不让人由衷地生气敬慕之心;又怎么能不打动正处于萌动的少女芳心。 如果说秋慕霜开始同意和亲,是为了钟国;为了秋家王朝的话,和梅松庭相处的这短短的一两天时间里,一缕脉脉的情丝已经悄然系在了她的心上。 “梅兄乃是真君子!”秋慕霜由衷地向梅松庭赞道。 梅松庭苦笑着摇了摇头,叹道:“什么君子不君子的,我只求问心无愧就罢了。可是……唉!今后只怕再也不能做到问心无愧了!” “呃!”秋慕霜微微一愣,看着梅松庭脸上淡淡地忧伤和无奈,心底不由微微地疼起来。“为何?” “……”梅松庭张了张嘴,似是找到了知己般想要倾诉压抑在心底的愁闷,话语在舌尖打了几个滚儿又咽了回去。轻轻摇摇头,道:“没什么。” 秋慕霜见他欲言又止,却不好意思继续追问。毕竟,她以凌晞卿的身份出现在梅松庭的身边才短短一两天,有些话梅松庭能直接说,她却不能直接问。 “梅兄是极为聪慧的,非是那等寻常愚人可比,晞卿相信梅兄一定可以处理好的。”秋慕霜只得用泛泛之言安慰了几句。 梅松庭却再次苦笑,不过没有再继续方才的话,靠在隐囊上揉了揉发疼的鬓角。 “梅兄可是不舒服了?请躺下略歇一歇吧。”秋慕霜看他的脸色比之方才又苍白了些许,连忙劝道。 梅松庭微微点头,“请恕愚兄无状了!”说着,拿了背后的隐囊,在小几的左侧侧身躺了下去。秋慕霜连忙帮他拉起锦衾盖好。“梅兄身体不好,理当歇息。倒是晞卿打扰梅兄了。” “晞卿也稍稍歇息片刻吧,堆云关还要走半日功夫呢。”梅松庭躺好,半合着眼睛说道。 秋慕霜也确实累了,虽然和梅松庭同乘有些不自在,却挨不过身上的困顿便颔首应承,有些拘谨地在小几的右侧侧身而卧。 车里一时寂静了下来,只听见车窗外军士们行路的脚步声,和车轮辘辘之声。 ------------ 第三十五章 情愫暗萌 梅松庭闭目合睛神态安然似是睡了,秋慕霜却毫无睡意,她悄悄睁开眼睛,借着车里微弱的灯光静静地打量着梅松庭。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地,也是这么仔细地打量他。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周正的双唇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雪色,和战场上那个雄姿英发的少年将军大相径庭。虽是如此,却丝毫无损他的俊秀夺人,反而让他有一种恍若琉璃的晶莹,仿佛是一尊白玉雕琢成的玉人。他的双眉浓淡适宜,如描如画斜飞入鬓。他的鼻准端庄,鼻梁挺秀。 看着他安然的神态,秋慕霜不由自主地感觉到莫可名状的踏实,自下山之后一直萦绕在心头的漂泊感竟荡然无存。望着那张画坛圣手难描难画的俊逸面庞,让她有一种想要抬手轻轻抚上的冲动。她轻轻地捏紧了自己的手,不禁暗暗苦笑不已。 “说什么身可失,心不可轻付。晞卿啊!你却是身未失,心已付了。我原以为师父所说的话,是极容易做到的。我无时无刻不再用师父的话警醒自己,做一个无情之人也罢。没想到,师父的谆谆教诲却是这样容易就失去了作用。不知是我晞卿太多情,还是梅君郁他过绝荦,令人不得不动情。” 想到此,秋慕霜蓦然愣住,一丝了然划过心头。她似乎明白了洞房中被梅松庭斥责之后,自己的心底为什么会疼痛,为什么会泛起丝丝酸意。想来,那时便已情愫初萌,所以失智大抵是嫉妒了吧。思思想想间,不觉困顿袭来,渐渐沉入浅眠。 而她对面的梅松庭却突然睁开了眼睛,目光炯炯没有丝毫怔忪。他轻轻蹙眉,打量着对面的秋慕霜。还是昔日鸳山偶遇时的那身青衣,眉宇间还是那点鲜艳的朱砂痣。怎么看怎么有些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梅松庭一面打量着秋慕霜,一面不禁暗暗思量不止:“这凌晞卿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何这般凑巧地出现在我的身边?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从他的眼睛里看不到危险,证明他不会对我不利。那……瑨国的三军呢?边界三关呢?他是否也是如对我这般?” 思量半晌仍是毫无头绪,不禁倦意袭来,,梅松庭再也支撑不住,便合上双眸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车窗外响起了冷宜的呼唤,率先被唤醒的是秋慕霜。她连忙睁开眼睛坐起来,冷宜也挑起车帘进来了,“凌郎君!大王还睡着?” 秋慕霜点头,看着透过车帘缝隙投射进来的阳光,问道:“什么事?” “堆云关都尉府到了,徐都尉亲自迎接大王。[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冷宜垂手回禀。 秋慕霜点头,回身唤梅松庭:“梅兄!梅兄!醒来!” 梅松庭勉强睁开惺忪的睡眼,忍着浑身的酸痛慢慢半坐起来,“什么事?” “已经到堆云关都尉府了,徐都尉亲自来迎接梅兄。”秋慕霜一面说着,一面去梅松庭起身。 梅松庭点头,拉紧身上的斗篷,在秋慕霜和冷宜的搀扶下下了车。 徐元聪带领随从正站在阶下迎候,见梅松庭下车连忙迎上前施礼,“大王!元聪已经为大王预备好了静室,请大王暂且休养。” 梅松庭点头,“有劳元聪兄!元秀的大队人马随后就到,请元聪兄酌情安置!” 徐元聪连忙应承,亲自引路,领着梅松庭和秋慕霜进了都尉府,穿过几道回廊,直接来到东侧跨院的一所雅致的屋宇,“大王请!” 梅松庭进了屋子,顿时一阵温暖扑来,驱走满身的寒气。 “元聪兄费心了。”梅松庭对这座居室很是满意,“请元聪兄也为晞卿安排住处,他是新来的,各处都不熟悉,还需元聪兄多多照应!” 徐元聪闻言笑道:“这就不劳大王吩咐了,元聪已经见过凌郎君了,还是元聪拨出五百斥候,请凌郎君深入迷岭去寻找大王的。凌郎君的住处也早有安置好,就在大王的右侧。” “哦!”梅松庭闻言,微微一怔,“原来如此!” “梅兄一路劳顿,还请好生歇息才好!”秋慕霜适时插话,她不知道徐元聪有没有得到风凌关的消息,怕再说下去露出纰漏。 “请大王歇息!元聪告退。”徐元聪自然是识相的,见梅松庭的脸色很不好,连忙借口公事繁忙告辞。 候徐元聪等人离去,秋慕霜这才得以为梅松庭诊脉下方,又命冷宜拿着方子配药煎药,安排完毕,方安心告退,回到自己的住处尽情地梳洗一番,换了里外衣服,重新修饰五官。 梅松庭候着秋慕霜离去,方命冷宜找了封杰来说话,“查探凌郎君的细作可有消息?” “是有些消息回来,但都不能说明凌郎君究竟来自哪里,是何出身。只知道他自风凌关一带过来,先在堆云关见了徐都尉和徐将军。”封杰垂手侍立,将细作报回来的消息说了一遍,然后静待梅松庭的回音。 梅松庭听完封杰的回报,不禁微微蹙眉,低头沉思片刻,道:“既然如此便罢了。你派两个行动灵便,心思细密的人注意他们主仆的举止就好。” “是!”封杰应命而去,梅松庭却陷入沉思。 风凌关、熟悉的形容……等等,联系起来,似乎有一个念头划过梅松庭的心头,却又被他摇摇头否定了。为什么几乎是本能地做出否定?梅松庭不想去想,甚至隐隐有些期待目下和秋慕霜相处情形,或许是不想打破吧。 次日,梅松庭刚刚服了药,正和秋慕霜说话,徐元秀急匆匆进来回禀:“大王!姜国元帅端木空、副元帅杨渊率兵已至堆云关下。如今年关将近,不仅堆云关的百姓人心惶惶,三军将士军心多有浮动。长此下去有失人和,于我军大大不利。以大王看该如何是好?” 梅松庭闻言立刻锁紧了眉峰,起身道:“命众将到白虎堂商议。”说着,便抬步向外走去。 ------------ 第三十六章 梅徐争执 徐元秀一见顿时急了,连忙拦住道:“大王的身体刚刚有起色,万不可再劳碌。请大王稍安,元秀命他们来此也使得。” “徐将军所言极是!外面阴沉的利害,风又大,万一梅兄为风寒所扰就了不得了。”秋慕霜看看外面密布的彤云,呼啸的寒风连忙劝道。 梅松庭听他们说的有理,便也没有再坚持,坐回榻上,命徐元秀:“传众将过来吧!” 徐元秀连忙去命人各处传令。 梅松庭看了看秋慕霜,“以晞卿之见,我军该如何应对姜国的兵马?” “这……”秋慕霜犹豫了,这两天梅松庭话里话外的试探,她怎能觉察不出来,只是被她机敏地转了话锋罢了。如今,梅松庭更以这么重大的军务询问,秋慕霜实在有些摸不着他心里到底打了什么主意。 “晞卿才疏学浅,梅兄就不要难为晞卿了。”秋慕霜笑着婉拒道。 梅松庭轻轻一笑,倒也没有再追问,“罢了,是愚兄强人所难了。冷宜!拿一张堆云关一带的地形图来。” 冷宜去不多时,便拿来堆云关的地形图放在梅松庭面前的案上。 梅松庭展开地形图,仔细查看,一边看一边提笔表表点点,不时和秋慕霜说几句话。(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秋慕霜实在不忍心看梅松庭身带重病还为战事操劳,便婉转地说了一些自己的看法。梅松庭不时点头,提笔写两句。 约两刻时间,徐元秀带领徐元聪、江风等众位将军进来。 “众位将军!”梅松庭扫视了众将一遍,沉声说道:“目下端木空兵陈堆云关,又正值元日将近。堆云关内的百姓人心惶惶,我军上下军心浮动。我们必须趁军心民心未乱之际,驱逐姜国敌寇,还我堆云关百姓安宁。众位将军可有什么意见?” 徐元秀一直低着头听梅松庭说话,等他说完沉思片刻方抬起头来,有些犹豫地说道:“若论武艺韬略我军将士是不输于端木空的。只是……那杨渊的宝刀无人能敌。每次都是大王用巧妙的招式应对方可保全,若是换了其他战将不死也要受伤。大王看要不要……” 徐元秀的话还没有说完,梅松庭锐利的目光便扫向了他。徐元秀被那目光惊得心中一凛,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可是话已经说出来了,不能半途而废,于是仗着胆子继续道:“大王!为了瑨国尽快驱逐敌寇,还请大王三思!” 梅松庭见徐元秀没有顾忌自己的目光,执意要说不由沉下脸来,冷哼了一声,斥道:“徐元秀!你的话太多了!” 徐元秀没想到梅松庭会当众对自己甩脸色,顿时羞得满面通红,“大王!这是军国大事,还请大王以国事为重!”既然梅松庭已经拉下脸来,徐元秀也不再退让。(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当然,他是知道自己在梅松庭心目中的地位的,纵然生气必不会降罪,才敢直言上谏。 梅松庭面沉如水,目光冰冷地看着徐元秀默然不语。 屋子里的气氛因为梅松庭的发怒而寂静无声,仿佛能听得见梅松庭因生气而剧烈跳动的心跳声。 秋慕霜看着他们将帅争执,有心劝解,却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身份劝解。虽然不明白他们的话中之意,但听说杨渊有宝刀令瑨国将士头疼,便也隐隐猜到梅松庭和徐元秀争执的原因和自己有关。九凤朝阳刀的威力她是知道的,既然杨渊的宝刀难破,徐元秀自然会想到自己的刀。 可是,看梅松庭那怒气勃发的神色,秋慕霜心底一阵寒凉,“他因夏灵衣之仇竟将我恨之如此,宁愿自己去以身犯险,也不去风凌关求助。晞卿,难道你这一番心当真要白使了不成?” 半晌,梅松庭忽然冷冷一笑,“好啊!既然你看不下我,认为我不以国事为重。我这里庙小容不下你徐元秀这尊大佛,你回瑨阳去吧!” “大王!”徐元秀万万没想到梅松庭竟要将他逐回瑨阳,不由愣住了。 众将见此情景相互对视一眼,连忙忍着心头对梅松庭的畏惧,纷纷站起身来施礼劝解:“请大王息怒!徐将军也是为了尽快驱逐姜国敌寇才谏言献策,虽然有冒犯大王之处,却是一片忠心。请大王看在徐将军这两年跟着大王出生入死的份上原谅他吧!” “是啊!大王!就原谅徐将军这一回吧!” “请大王开恩!” “请大王开恩!” ………… 徐元聪看了看梅松庭阴沉的脸色,又看了看徐元秀满脸的尴尬,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旁边的秋慕霜身上。 他的目光中有着期望和恳求,让秋慕霜再也无法安坐不语,沉吟片刻向梅松庭道:“梅兄请息怒!晞卿虽然不知梅兄和徐将军因何争执,但徐将军却是真心为梅兄着想,请梅兄念在徐将军一片赤诚的份上,宽宥他一时无状吧。” 梅松庭紧锁眉峰看着秋慕霜半晌无语,他自然知道徐元秀是为自己的安危着想。可徐元秀一再干涉他的私事,违背了当初的承诺,让他极为恼火。 若说真心想赶徐元秀走,梅松庭却是舍不得的,如今见秋慕霜也来说情,便压着心头的恼怒,顺势而下道:“好吧。既然晞卿也这样说了,愚兄自然是要给晞卿这个人情的。”说着,回头看了看徐元秀,“你且退下!” 徐元秀见梅松庭下了逐客令,不由面皮一阵青白,讪讪地施了一礼,转身退了出来,站在廊下回望,听着房里梅松庭令众将落座继续议论军情,徐元秀的心里不由一阵泛苦。暗暗骂着自己,“徐元秀啊徐元秀!你这是何苦来。” 梅松庭打发走了徐元秀,方压了压心头的火气,继续道:“先不用管他,军情要紧。我有意分兵拒敌,在年前将的端木空的人马驱逐出堆云关边界。你们意下如何?” 江风连忙道:“大王所言有理,我等自当以大王马首是瞻,誓扫敌寇。” 徐元聪担忧地看着梅松庭,道:“可是大王的身体如何能支持的了?”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c ------------ 第三十七章 针梅怜梅 梅松庭听了徐元聪担忧的询问,不免轻叹了一声,颇为无奈地苦笑道:“大不了挣命吧!如今民心惶惶,军心浮动,倘若不及早安定,必定酿成不可预知的后患。趁眼下还没有苗头,防患于未然才是上策。” 徐元聪沉默了,梅松庭说的句句在理,目下的情况也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 “既然诸位将军没有异议,那明早我便升白虎堂分兵派将,你们且回去好好歇息一晚。从明天开始便有硬仗要打,说不定数日内不得安寝。” “遵命!”众将起身告退,各自散去。 梅松庭有些倦乏地倚在隐囊上,用手按压着鬓角,“我方才对徐元秀是不是过于严厉了?”他这句话是向着对面的秋慕霜说的。 秋慕霜沉吟片刻,摇头道:“徐将军是梅兄的部下,梅兄如何斥责他也是不过分的。” 梅松庭摇了摇头,苦笑道:“自我两年前离开师父回到瑨阳,元秀就跟着我。他是最知道我的脾气的,我也待他如知己一般。我知道他是为我好,可他却辜负了我待他着知己之情,我虽然生气,却并不恼他,只是有些失望罢了。” 秋慕霜微微怔了怔,她没想到梅松庭会和她说这些,“能得到梅兄的垂青,自是徐将军的福分。(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若是他不能够珍惜,也怨不得梅兄失望了。” “呵呵……”梅松庭淡然一笑,叹道:“他若是如晞卿这般,今日便不会有这一场争执了。倒让晞卿看笑话了。” “梅兄说哪里话来。将帅之间,君臣之间有些争执是好事。足见梅兄是礼贤下士,虚心纳谏的好元帅,故而徐将军才敢直言上谏。晞卿只会赞服梅兄之才德,岂会笑话?”秋慕霜款款说道。 梅松庭又是一笑,轻轻摇头道:“说什么礼贤下士,虚心纳谏,哄人罢了。晞卿可有办法让我尽快恢复一些,哪怕只是年前这段时间也好?” 秋慕霜仔细想了想,“容某再为梅兄诊脉。” 梅松庭点头,将手伸了过去。秋慕霜在他的腕上三部九侯逐一仔细诊过,“梅兄伤后没有彻底调养好便有劳碌,致使元气大伤。若想让复发的伤口尽快愈合是没有问题的,只是要使元气恢复只怕一半时有些难度,晞卿尽力就是。” “如此甚好!纵容不能全部恢复,只要能支撑着上阵就好。”梅松庭听秋慕霜如此说,便知自己一半时是恢复不了的,既然如此也不好强人所难。(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 秋慕霜提笔下方,“某那里还有一些配合汤剂一同服用,某再为梅兄施针,三管齐下效果能更好一些。” “多谢晞卿费心!”梅松庭对秋慕霜的尽心尽力自然是十分感谢的。 秋慕霜一笑,“梅兄客气了。”说话时,药方已经写好。梅松庭唤来冷宜,命他出去配药。方在秋慕霜的指示下在床上躺平,秋慕霜取出银针,便在梅松庭的身上连用了二十余针。“梅兄若是有不适之处,尽管说明,晞卿将针略调调。” “并无不适。”梅松庭急于想要让自己的身体尽快康复,对于秋慕霜的治疗极为配合,即便是有些不适之处也能忍则忍了。 秋慕霜从他微蹙的眉峰间便知他并不是没有不适,只是急于康复忍着不说而已,心头不由再次微微疼了疼。不由自主地低低呢喃:“君郁何苦如此!” 梅松庭正闭目养神,只听见她呢喃,并没有听清说的是什么,睁开眼睛问道:“晞卿说什么?” “呃!”秋慕霜方知自己失态,连忙定了定神,笑道:“没什么。只是……有些心疼梅兄罢了。” 那“心疼梅兄”四个字直直撞进梅松庭的心底,让他不由心头微震。自到军中两年来,几乎便没有在听到有人说心疼那两个字了。这么长的时间,让他几乎忘了被人心疼着是什么样的感觉。秋慕霜的一句话,如一缕和风拂过,让他的心头莫名地泛起几许暖意。不由微微一笑,那笑容竟似一抹春光,令秋慕霜几乎晃神。 为了分散梅松庭的心神,不使他太过沉闷,秋慕霜便有意和他闲话。问起他在师从何人;学艺时可有趣事等等。 梅松庭因那“心疼”两个字对秋慕霜的芥蒂大减,加之她问的都是些和军国大事无关的问题,便笑道:“愚兄师从云梦山龙泉洞林夕子,若说起当时学艺时的趣事倒是有几桩。” 梅松庭沉思片刻,仿佛是陷入那幼时的回忆之中,徐徐向秋慕霜说起小时候,在云梦山和师兄和学艺玩耍时的点点滴滴。讲他偷偷作弄师兄们,令师兄们哭笑不得;讲他打碎了师父喜爱的玩物嫁祸给山中的顽猴;讲他拉着师兄们到山里猎了山物来炙烤了吃…… 秋慕霜从他充满情感的话语中,从他时而微笑,时而蹙眉的神态中,仿佛看到了数年前,那个活泼、狡黠、甚至有些过分调皮的小小孩童在山川间玩耍嬉闹,一路洒下欢乐的笑声。让她不由也跟着心情愉悦起来,同时,也让她的心隐隐疼起来。如今的他,那里还看得见昔日的活泼与调皮,有的只是与年龄不太相符的沉稳睿智,练达隐忍。是什么让他发生了那么多改变,让他丢失了本性?也许,便是早早肩负起来的家国重任吧! 欢愉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等到案上的篆香燃尽,秋慕霜才蓦然发觉半个时辰已经过去了。尽管她很想再听梅松庭说那些往事;尽管她很想通过那些往事多了解一些梅松庭;尽管她不想结束这愉悦的时光,梅松庭身上的银针却是必须要起的。秋慕霜的心情颇为矛盾的站起身走到梅松庭身边,为他起下一枚枚银针。 “好了,梅兄可以起来舒展舒展筋骨了。”秋慕霜取下最后一枚银针说道。 梅松庭躺了半个多时辰,早已经身体酸困,便起身舒展筋骨,笑道:“晞卿的针倒是极为管用的,愚兄自觉比方才舒畅多了。” “这便好。”秋慕霜一面将银针收起来,一面说道,“这针有效,便多针几次。料想不过几日,梅兄便可料理军务了。” “太好了!”梅松庭听了秋慕霜的承诺不禁大喜,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连连道谢。 ------------ 第三十八章 寒夜冷心 秋慕霜垂眸看着自己被梅松庭攥住的手,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地亲近她,却不是因为她是秋慕霜,而是因为她是凌晞卿。他的手很温暖,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秋慕霜几乎有些贪婪地汲取着他手心里的暖意,一时五内翻搅,如搅合了五味一般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梅兄!”秋慕霜低低地呢喃了一声,让激动之中的梅松庭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松开了她的手,讪讪笑道:“愚兄太高兴了!” “晞卿知道!”秋慕霜有些遗憾地收回自己的手,继续整理银针。“目下军情紧急,梅兄想要尽快康复好有精力御敌,梅兄的心情晞卿明白。” 说话间,已经是掌灯时分,冷宜掌了红灯。 “请梅兄饭罢早些安歇,也好养足精神应付明日的白虎堂之行。晞卿暂且告退!”尽管很想和他多厮守一会儿,秋慕霜还是提出了告退。她知道梅松庭需要歇息,而自己,也需要安静的时间理清纷乱的思绪。 梅松庭见她神色有些疲倦,便没有挽留,只叮嘱她不要见外,有什么需要只管和冷宜或者韩晓说起。秋慕霜称谢,离开梅松庭的居室回到自己的住所。 是夜,一盏孤灯,灯影团团,橘黄色的灯光朦胧中透出几丝温暖。(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 秋慕霜拥被而坐,怔怔地看着那摇曳的灯光,却生不起一丝睡意。梅松庭和徐元秀争执的画面不停地闪过眼前,“唉!”一声幽幽叹息溢出唇间,“那个夏灵衣在他心中到底有着怎样的地位?竟让他因她之死对我恨到那般田地。” 眼前划过梅松庭紧抱着满身鲜血的夏灵衣的画面,他望向自己的目光中是满满的仇恨。秋慕霜不由闭了闭眼将那个刺目的画面驱逐开去,心底竟泛起层层酸意,“晞卿啊!没想到你竟会嫉妒一个死去的可怜女子!” 此时,窗外陡起寒风。凛冽的北风夹杂着黄沙扑打在窗棂上,发出斑驳的声音。 秋慕霜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双手交握在一起,手上似乎还残留着梅松庭手心里的温暖。她愣了愣,轻叹一声,躺倒在枕上,拉过被子蒙住头像强迫自己入眠。也许入眠之后,那冬夜的寒冷,和寒风的呜咽便会远离。 只是,任她如何努力却依旧没有丝毫睡意。辗转半晌,猛地掀了头上的被子,双手抓着被缘,望着床帐发呆。(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 “阿霜!‘记住师父的话。身可舍,心不可轻付。’” 无极圣母的话再次回响在耳边,秋慕霜美逸的脸上泛起苦笑,“师父!要做到‘心不可轻付’谈何容易啊!” 秋慕霜这里辗转难眠,梅松庭也难免辗转。 此时,他正披了一件白狐里青锦斗篷依着隐囊坐在床上,身上盖着锦被,手里拿着堆云关一带的地形图勾勾画画。他是三军主帅,三军将士的生命都握住他的手里,他一定要为他们负责。虽然他拒绝了徐元秀提出的请秋慕霜的建议,却不代表他会拿将士们的生命冒险,让他们为自己的任性付出代价。 想起秋慕霜,梅松庭的心头一阵烦乱,提着笔的手紧了紧,地形图上那勾勾画画在也看不进眼里了。那些描绘着山川河流的线条,时而幻化成夏灵衣死时的模样,时而幻化成洞房里秋慕霜的模样…… 梅松庭烦躁地把地形图扔在了地上,双手抱膝,俊逸的面庞埋在了膝间。 窗外风声嚯嚯,窗内烛影摇红。连声的叹息不时响起,打破室内的寂静。好半天,梅松庭才抬起头来,白皙如玉的腮颊已是泪水一片。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梅松庭却不知道自己这泪水是伤心泪,还是为难泪,亦或者是不甘泪…… 次日晨起,当梅松庭和秋慕霜再次碰面的时候,两个人皆被对方有些憔悴的面容吓了一跳,对视半晌,“梅兄的脸色怎么越发不好了?”秋慕霜率先打破了寂静。 梅松庭苦笑道:“没什么。昨晚风声太烈,有些难以入眠,想是失寐所致吧。晞卿的脸色怎么也这样憔悴了?” 秋慕霜微怔了怔,勉强笑道:“与梅兄一般。梅兄今日可是要去白虎堂分兵派将?” 梅松庭点头,“军情紧急,必须早作安排。” “梅兄可否留出半个时辰的时间,容晞卿为梅兄施针一次?”秋慕霜垂下眼帘,掩去目光中不由自主流露出来的关心和担忧。 梅松庭想了想,点头道:“好!冷宜!去通知徐元聪等人,辰时之后到白虎堂议事。”冷宜领命,连忙去传令。 梅松庭依旧如昨日般平躺在床上,秋慕霜取出银针依旧针了二十余针。只是,今天的秋慕霜显得格外沉默,整个过程中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她的沉默让梅松庭感到有些不舒服,扭头望着秋慕霜,微蹙剑眉问道:“晞卿可是不舒服?怎么一直不说话?” 秋慕霜勉强笑了笑,说道:“梅兄少时要去白虎堂处理军务,想必此时心中有着许多事情需要思考,晞卿自然是不想打扰梅兄的。” “该想的都已经想好了,此刻没有什么要想的,只想和晞卿像昨天那样说说话。”梅松庭的话语中有着浓浓的期待,“昨天只说了我的事情,还没有听听晞卿说起自己的趣事轶闻呢。” 秋慕霜捻着针的手微微抖了抖,对梅松庭的问题,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从内心来讲,她不想编一些不实之词欺骗他。可是,实话实说很容易让他猜到自己的身份。依着梅松庭现在对自己的态度,倘若他知道凌晞卿就是秋慕霜,她真不敢想他会做出什么反应。 “晞卿怎么了?若有不便之处便罢了,只当愚兄没有说过。”梅松庭虽是如此说,可那目光中的失望却让秋慕霜心生不忍。他身为皇子,又是三军统帅,虽然位高权重,却是高处不胜寒,对此秋慕霜是深有体会的。 “想必他的内心是极为孤独的吧!”想到此,秋慕霜暗暗叹息,说道:“并没有什么不便之处。如果梅兄想听,晞卿便捡一二说与梅兄听着解闷。” ------------ 第三十九章 遣将请霜 一遍针捻过,秋慕霜坐在梅松庭床边的坐榻上,思忖半晌方幽幽说道:“晞卿家中兄弟姊妹也有几个,长兄年长晞卿十余岁,对晞卿自然是百般宠爱的,晞卿幼时便常常跟着长兄玩耍。[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那年,长兄要和表兄以及友人去山中踏青……” 秋慕霜的心头猛然一震,那日云园中凌云霄那苍凉萧瑟的背影在眼前划过,让她不由有些晃神。 “踏青怎么了?”梅松庭问道。 “晞卿自然是闹着要跟了去的。”秋慕霜收回心神,继续说道。“长兄无奈,只好带着晞卿。在山中他们自去赋诗谢静,晞卿便独自寻找溪流捡拾溪流中的五色石子。 “那座山上的五色石子形如雀卵,颜色绚丽很是好看。据当地山民说:那石子是一位思念夫婿的痴情女子的眼泪所化。还说:若能捡到朱红色的石子将来必得意中人为偶。那时,晞卿并不知何为意中人,只知那石子甚是好看,想收集一些拿回去玩耍。便顺溪流而下,一路走,一路捡,不知不觉便远离了长兄。却始终未见那朱红色石子。 “后来长兄觉察走失了晞卿,便四处寻找,好容易找到晞卿……”秋慕霜想起当时秋枫华那又气又急,又忧又恼的模样,心头不由荡起丝丝暖意。 “晞卿可受责罚了?”梅松庭从她唇边漾起的浅浅笑意,便知她是想起长兄了。 “哦!没有!倒是自那次之后再也没有带晞卿出去了。”秋慕霜收回神思道。 梅松庭默默看了秋慕霜半晌,忽然问道:“后来晞卿可曾找到那朱红色的石子?”话刚刚问出来,梅松庭却不禁有些后悔了,“这句话不该问的。” 秋慕霜却因他的问话陷入回忆,仔仔细细想了想,似乎是没有找到的。不由抬眼看了看梅松庭,心底一片凉意滋生蔓延。“没有。” 梅松庭见她的情绪很不好,便不再盘诘她,合上眼睛养神。 秋慕霜见梅松庭合了眼,才没有顾忌地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就那样木愣愣地看着他,直到门外传来脚步声才收回目光。 绵帘一起,徐元秀走了进来。 梅松庭已经闻声睁开了眼睛,看见徐元秀顿时沉下脸来,“哼!又来劝我?” “元秀不敢。昨日是元秀逾炬了,请大王宽宥!”徐元秀说着,抱拳一揖。 “罢了,下不为例。[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梅松庭虽然对昨天徐元秀的做法很不满,却没想着和他怄气。 “多谢大王!”徐元秀道谢,规规矩矩地站在床边。 秋慕霜看着徐元秀那毕恭毕敬的样子,和昨天的倨傲不屈大不相同,不禁有些想笑。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净了手为梅松庭起针。 二十几枚银针一一取出,梅松庭起身舒展筋骨,看了一眼徐元秀,“随我去白虎堂。”说着,向秋慕霜点头致谢,抬步向外走去。徐元秀连忙跟着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却又回头向秋慕霜咧嘴一笑,赞许地点了点头。用口型无声地说:“多谢王妃!” 秋慕霜看见徐元秀的口型不由一惊,“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已经知道我的身份?那他……会不会向梅松庭说明?倘若他说出来,我该如何面对梅松庭?” 想至此处,秋慕霜不禁有些担忧。转念又想他既然已经知道,方才却并没有向梅松庭提起,也并没有当场给自己施礼揭破,想必他是有意隐瞒的。如此一想,便又放下心来。收拾起银针,挑帘出来返回自己的居所。 梅松庭赶到白虎堂的时候,部下的将官们已经聚齐。见他进来,纷纷抱拳施礼。梅松庭令免,走到帅案后落座,命冷宜将堆云关地形图张挂起来,指着地形图分兵派将。 “武文斌、张剑锋!你们率领三万人马,今夜晚间从西城门出堆云关,只在夜间赶路绕到姜国联营北侧外围,腊日之夜,四更时分从外围向里发起攻势。”武文斌和张剑锋领命走了。 “江风、海涛!你们也率领三万人马,同样于夜间出堆云关北门,绕路到姜国联营的南面,同样在腊日之夜,四更时分发起攻势。”江风、海涛连忙接了将令,退出白虎堂去做部署。 梅松庭派出了两路主要的人马,心头暂时松了一些,命余下的众将做好随时出兵的准备。众将各自领命,纷纷离去。 虽然议事的时间并不算太长,梅松庭还是感觉到了丝丝疲惫,让他不由暗暗懊丧不已。他知道,凭自己眼下的体力和精力根本不足以应对杨渊的宝刀。可是,去请秋慕霜——梅松庭是万万拉不下脸来的。不仅仅因为在洞房里发生过争吵,更主要的是——这次若是请了她来,今后该如何面对她?每每想到这些,梅松庭便心乱如麻。 双肘支撑在帅案上,将面庞埋在双手间,梅松庭暗暗长叹一声,“梅君郁!你沙场征战何等威风,排兵布阵何等果断,为何偏偏对一个秋慕霜便这便犹疑不定了?” 徐元秀并没有随众将离去,静静地站在麾下看着梅松庭。他自诩是最了解梅松庭的,梅松庭也将他当做知己。昨天却因为一时情急,没有顾忌梅松庭的感受,经过昨夜的反复思量,对于昨天和梅松庭公然争执,他有些后悔了。今见梅松庭那般模样,便知是左右为难了,不由一阵心疼。 “大王!”徐元秀轻轻唤道。 “嗯!”梅松庭缓缓抬头,“元秀!”似乎是料到他没有走,梅松庭并没有惊异,“有事?” “大王!昨天是元秀的不是,不该不顾忌大王的心情固执己见。”徐元秀含愧说道。 “呵呵……”梅松庭轻轻一笑,“元秀啊!我当你是知己,可你——还是不知我啊!” “是!元秀让大王失望了。”徐元秀垂下头,神情有些懊丧。 梅松庭看着徐元秀半晌无语。他的目光让徐元秀如坐针毡,越发浑身不自在起来,正想找话茬开口打破这种尴尬,“元秀!”梅松庭却忽然说话了,“你命人去风凌关请落雁公主前来吧。”只是,话语中有着令人揪心的无奈,可见他做出这样的决定有多么艰难。 ------------ 第四十章 腊日奇袭 徐元秀没有想到梅松庭会忽然做出请秋慕霜的决定,登时便愣住了。楞柯柯地看着梅松庭,张大了嘴不知道说什么。 梅松庭默然看了他一眼,起身离开帅案,转身绕过屏风出来白虎堂,抬头望着有几许苍白的天空,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做出了最艰难的决定,忽然觉得心头轻松了一些似的,转身返回居室。 秋慕霜候梅松庭去了白虎堂之后,便回到自己的居室,命春瑟预备笔墨,提笔写了一封信,封好交给夏笙,“夏笙,你马上启程赶回风凌关,去将我的刀马取来。” “公主!这又是做什么?”夏笙对秋慕霜突然的决定很是不解。 “姜国副元帅杨渊手里有宝刀,大王眼下的体力和精力是不能应付的。取来九凤朝阳刀便可以直接破解杨渊的刀,解大王眼下之急。”秋慕霜向夏笙解释道。 夏笙闻言再次嘟了嘴,愤愤地说:“公主又是为他着想。公主不是说不能和姜国正面明白着见仗的吗?怎么又想自己上阵了。” 秋慕霜微微笑了笑,用手拍了拍夏笙的肩头,道:“我现在是凌晞卿,明白吗?” “是!”夏笙不敢再争辩,接过书信揣在怀里,出了屋子命都尉府的仆从牵过自己的马,离开都尉府上马回风凌关而去。 秋慕霜打发走了夏笙,心头才落下一块重石。不管梅松庭对待自己那都是私情,两国征战却是涉及百姓安定,家国存亡的大事,岂可以私情而废大义。 经过秋慕霜的精心调治,梅松庭的身体果然起色很快,至腊日前便已经再不见病色。梅松庭自然是很高兴的,除了他高兴,部下众将更是高兴万分。 腊日之夜,正是万家灯火,共庆佳节之际。梅松庭却升座白虎堂,命徐元秀等人点齐三万人马,单等四更时分出城破敌。众将闻风而动,纷纷领命整顿本部人马,披挂齐整只等时间一到杀出城外,力求一战成功。 在这战事一触即发的紧要时刻,秋慕霜派去风凌关的夏笙还没有回来,徐元秀派回去的随从也没有回来。不仅令秋慕霜着急,徐元秀更是焦急万分。 尽管徐元秀知道秋慕霜就在堆云关,人虽然在这里,没有刀马也是枉然。既然时间已经不允许等待九凤朝阳刀的到来,也只有祈求上苍保佑梅松庭的身体能够支撑得住了。 谯楼上的梆鼓连连响起,在静谧的夜色里如水波一般播散开来。 堆云关的百姓已经在惶惶不安中进入梦乡,也许梦乡里依然有着惊恐,但那片时的安宁已经足够暂时忘却时刻面临的危险。却不知道,在这样的时刻,有数万瑨国的将士正整装待发,将要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为他们守住香梦。 梅松庭满身戎装,手里提着蟠龙枪,端然稳坐在银河兽背上的雕鞍上,在秋慕霜和徐元秀的陪同下,走进教军场检阅三军。甄勇、甄罡、封杰、封英等王府典军、校尉陪侍在身后。 教军场内火光点点,各色旌旗迎风飘扬,在夜色中猎猎作响,使得偌大的教军场异常肃穆。三万将士戎装在身,在瑟瑟北风中傲然而立,等候主帅的令下。 徐元秀提马来到梅松庭的面前,顶手施礼:“三万将士检点已毕,请大王传令!” 梅松庭提马在队伍的前面缓缓走了一遍,立马横枪高声说道:“众位将士都是我瑨国的热血儿郎,为了我大瑨的江山社稷抛家舍业守护边塞。如今强敌在前,为保我大瑨疆土不受敌寇践踏;保我父老同胞安居乐业;为了十二卫常胜之师的荣耀,你们需不畏艰险全力击敌,力求一战成功!” 三万将士听罢梅松庭一番话,顿时群情激奋,异口同声高声回应:“愿以大王马首是瞻,不平敌寇誓不罢休!” 梅松庭满意地点头,蟠龙枪高举喝令:“出城击敌!” 三万将士闻令而动,偃旗息鼓在夜色中如平静海面下的暗流,悄悄出了堆云关向姜国的联营涌去。 端木空和杨渊在迷岭会合之后,看着杨渊狼狈的惨景大发雷霆。杨渊久随端木空麾下,知道他脾气暴烈,不敢出声申辩只是默默地垂手听训。 杨渊部下的将军很为他抱不平,不免抱怨梅松庭如何利害等话。端木空将杨渊以及其所部的将官狠狠斥责一番,随即命杨渊将部下的将士们合并到自己的部下,稍作休整之后便向梅松庭的联营推进。 原本想趁着梅松庭连番奔波,正在劳累之际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没想到,梅松庭早早做了准备,只留了一座设有伏兵的空营给他。端木空派出的先锋部队一到瑨国联营便被打得落花流水。 端木空闻报更是火冒三千丈,亲自督兵兵陈堆云关。数日来,向堆云关发起过几次猛攻。怎奈,堆云关的防守实在太过严密,除了损兵折将竟是一丝好处也没有得到。端木空无奈只好命令三军困城,等到堆云关断绝粮草之后再不战而胜。 端木空久攻堆云关不下,又听斥候回报:梅松庭重病不起,不能料理军务。端木空闻报不免有些侥幸心理,虽然严令部下谨守联营,却没有做出及时的布防。 今夜正值腊日,虽然端木空三令五申,命令三军不许庆祝,要时刻严守联营。 严苛的军令,怎敌得过离家征夫的思乡之情。姜国的三军将士纷纷望故乡而拜,洒下几点思念亲人之泪。如此一来,军心便不可避免地有些松散。 两军对垒,那怕一个儿子小小的疏漏也足以决定胜败。何况,端木空疏于布防,姜国将士军心松散这么重要的纰漏。 瑨国的兵马在梅松庭的指挥下,一个冲锋便撕开了姜国联营的布防。 前锋闯进营门,梅松庭便喝令“击鼓!”随着将令层层传下去,霎时便闻金鼓大作,画角声震。瑨国的将士们在催阵鼓的鼓舞下士气高涨,如生龙活虎般冲进姜国的联营。 与此同时,武文斌、江风等两路人马也从不同方向袭击姜国联营。 ------------ 第四十一章 梅杨对阵 端木空得到回报,气得顿足不已,他万万没想到梅松庭会在重伤未愈,且有是腊日向联营发起攻势。(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当下,连忙和杨渊兵分两路。端木空带领所部将士抵挡外围的两路瑨国兵马;杨渊率领所部抵挡从堆云关出来的瑨国兵马。端木空料到梅松庭必定从城内出来,没有杨渊的宝刀无人能敌梅松庭那杆蟠龙枪。只要梅松庭受伤或是战死,瑨国便不战自败。 杨渊自然是知道端木空的意图的,领命之后连忙带领手下兵将迎着梅松庭冲了过来。两下觌面,自然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了。杨渊也不答话,举刀便想力战梅松庭。梅松庭手下的将官知道主帅的身体不好,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带病上阵,纷纷赶上前去敌住杨渊。 怎奈,这些将官有护主之心,却无护主之力。一则,他们武艺不及梅松庭;二则,没有可以匹敌杨渊宝刀的兵器,不过十余回合便伤损五员将官。 梅松庭紧紧锁起剑眉,刚刚恢复红润的唇几乎咬破了。提枪挡开封杰、封英的拦阻纵马飞奔至战场,“杨渊!某来会你!”说罢,举枪挡住杨渊的金刀,回身严命部下将官后退。 众将见梅松庭已然出阵,不敢违抗军令,纷纷后退几步,各擎兵刃严阵以待。 杨渊见梅松庭亲自出马,不由心中暗喜,也不和梅松庭搭话,举刀就劈。手下几员爱将伤损,梅松庭已经急怒交加,自然和他也没有话说,擎枪接架相还,蟠龙枪一出手便又快又狠,招招直逼杨渊的致命之处。 秋慕霜勒马站在阵脚,借着军卒手中火把的光亮举目望向战场,将梅松庭和杨渊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单纯论武艺,梅松庭的武艺是远高于杨渊的。但是,兵器受制,旧伤未愈,体力不足,这些原因影响了他的发挥。虽不至于败于杨渊之手,想赢却不是那么容易。若是长时间持续消耗体力,只怕梅松庭的伤口有再次复发的可能。他的伤已经复发过一次,若是再次复发,后果将不堪设想。 “这可怎么办哪?”秋慕霜一边观战,一边心急如焚。她紧紧盯着战场上每一丝每一毫的变化,只怕一眼看不到梅松庭受到什么伤害。 掠阵的瑨国将士们也目不转睛地盯着梅松庭,做好随时赶过去接应的准备。 偌大的战场竟有些诡异的平静,除了梅松庭和杨渊的马蹄声,几乎听不到其他声音。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恰恰是这样诡异的平静,使得每一个在场的人心底升起死亡迫近的预感。他们都知道,在这平静被打破的一瞬间必定是一场生与死的较量。 梅松庭苦战杨渊近百余回合,仍未分出胜败。他的体力却已经渐渐亏虚,鬓角有些微汗。梅松庭紧锁双眉,一面迎战,一面苦思对策。 而和他对阵的杨渊也鬓角汗湿,微微有些喘息了,“这梅松庭果然厉害!我凭借金刃之威却不得胜他病弱之躯,若是留他将来必是我姜国之大患。如何置他于死地方好?”杨渊一面和梅松庭刀来枪往,一面思索战胜梅松庭的仿佛。 杨渊身后的谋士见杨渊不能取胜,只怕时间耽误太久于己方不利,便下令命三军将士一起掩杀过去。徐元秀见姜国的将士步步推进便也不怠慢,急忙下令三军将士迎敌。刹那间,战场上便拉开一场激烈的混战。金鼓齐鸣,刀枪相击,喊杀声,惨叫声,战马嘶鸣声交织在一起,令人心惊胆战。浓重的夜色之下,血流染红大地,哀声传遍荒野,在火把明明灭灭的火光映照之心,彷如置身于人间地狱。 秋慕霜看到梅松庭出枪的速度略有减减,便知他体力不足了。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藤蛇枪,紧蹙秀眉用力咬着唇角暗暗一横芳心,“梅松庭乃是瑨国三军主帅,倘若他落败必致军心不稳,这场仗便负多胜少了。晞卿!既然你欠了他一命,便以命相抵吧!”主意打定,秋慕霜猛然一带坐下火焰驹,枣红色的战马如飞而出,马蹄声踏碎了平静的战场。 “梅兄!且请后退一步,待晞卿请教杨元帅一二。”声到、马到、枪也到,藤蛇枪像游龙一样穿进梅松庭和杨渊的兵刃空间,猛地向上一磕,将两个人的兵刃磕开。 梅松庭正苦思对策不得,忽见秋慕霜过来意欲解围不由皱了皱眉,撤回蟠龙枪道:“晞卿的好意愚兄心领了,但愚兄不欲晞卿冒险,且回去吧!”说着,擎枪意欲再战杨渊。 杨渊自然是不会轻易放梅松庭回去的,“平王怕了某?意欲换人再战?” 梅松庭刚要说话,秋慕霜连忙拦住了他,向杨渊冷笑道:“怎么?杨元帅忘了在迷岭时那一枪了?还是杨元帅怕了凌某不敢应战?梅兄请放心,他是晞卿手下败将,晞卿自有办法胜他。” 梅松庭看着秋慕霜笃定的神情,再看看杨渊闻言有些吃惊的样子,心下便信了八分,略一犹豫便道:“既然如此,晞卿千万小心!” “梅兄放心!” 梅松庭也实在有些支持不住,便颔首退回阵脚为秋慕霜观阵。 秋慕霜见梅松庭已经退了回去,便放下心来,向杨渊冷笑道:“杨元帅!请指教!”说着,不等杨渊回话,藤蛇枪白蛇吐信便向杨渊扎了过去。 杨渊见她又用出其不意之计,不由又气又恨,挥刀挡开她的枪,顺势扫向她的颈项。秋慕霜向后一仰身躲过一刀,借着起身之际藤蛇枪向杨渊的小腹便扎。两个人两马盘桓,刀来枪往战在一处。 秋慕霜的武艺相较于梅松庭并不弱,只是女孩儿家的体力上到底不足。那日巧胜杨渊,也不过是趁杨渊体力不支取巧罢了。今日这一番打斗,秋慕霜明显有些力不从心。 打到五十回合,秋慕霜鬓角见汗,心跳渐趋急促,她知道再力拼下去自己必败无疑。自己的目的是帮梅松庭,若是败阵,梅松庭必然再次出战,那岂不是白费心机了。想到此,秋慕霜咬了咬牙,忽然枪法一变,藤蛇枪如疾风暴雨般速度减了下去,力道也渐趋绵软。 ------------ 第四十二章 两败俱伤 杨渊被秋慕霜缠住心中着恼,又有那日一枪之仇,今日岂能不痛下杀手。(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见秋慕霜已是强弩之末,立刻加紧攻势,金刀舞动如刀山一般带着夜风的寒气将秋慕霜困在当中。 观阵的梅松庭见此情景不由心头大惊,急忙命众将:“快!快去营救凌郎君!”他身边的王府亲军闻令而动,各挥兵器向前,想要营救秋慕霜。 姜国的将士见瑨国欲救秋慕霜,便也各自弃了面前的对手赶来相助杨渊。 梅松庭见王府亲军被阻止,再次擎枪向前,穿过混战的人群赶到秋慕霜和杨渊近前。他刚到近前,便见一片红光迸溅。梅松庭心顿时莫名地一疼,疼得他浑身一战,不由自主地闭眼扭头不忍卒睹,脱口喊道:“晞卿!”待他心头的疼痛散去,睁开眼睛看时,战场上的情景让他怔住了。 杨渊跌落于马下,已经被姜国的兵将团团围住,一面焦急地呼唤着,一面护着他往后退去。而秋慕霜左臂低垂,鲜血自上臂顺着她青色的胡服滴落在尘埃。右手提着藤蛇枪,枪尖上还有血珠滴落。 原来,秋慕霜久战杨渊不下,便起下败中取胜之计。逐渐放慢出枪的速度和力度,以便迷惑杨渊,使得杨渊放松警惕也好出其不意寻机胜他。怎奈,杨渊似乎是看透了她的用心,并没有放松进攻,反而愈战愈猛。秋慕霜万般无奈,只得使用最为凶险的招式。 秋慕霜在减缓出手的速度的同时,也减缓了闪避的速度,给外人以体力不支堪堪落败之像。最后,在杨渊挥刀向她砍来之际,秋慕霜便抱着同归于尽之心,没有再尽全力躲闪,也没有提枪接架。眼看杨渊的刀攥带着寒风已经将要扎在她身上,秋慕霜知道他再抽刀换式已经来不及了,手中的藤蛇枪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像杨渊肋下扎了进去。 纵容是秋慕霜的速度再快,她出手在后也不可能先于杨渊的刀到达。也许是黑夜之中杨渊的眼目不得力,也许是秋慕霜出枪的同时避开了致命之处,杨渊的刀并没有如预期的那样扎在她的致命之处,而是划破了她的左臂。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令秋慕霜身体一颤。但她咬紧了牙关,并没有减缓藤蛇枪的速度。 藤蛇枪如蛟龙出海般在火把的光亮下划过一道寒光,深深的扎进了杨渊的肋下。(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秋慕霜见自己得手,不由大松一口气,用力抽回藤蛇枪,臂上的疼痛却让她再难举手,左臂便无力的垂落下来。 就在姜国的将士赶上来抢救杨渊的同时,平王府的亲军赶到了,梅松庭也赶到了。 梅松庭看着人群中左臂垂落的秋慕霜,顿时便明白了,她是用了两败俱伤之计,用自己的受伤托住杨渊招数的变化,同时出其不意地伤了杨渊。“凌晞卿!我梅松庭何德何能竟让你用性命相博来助我!”梅松庭不由鼻翼发酸,双眸涌上湿意。 秋慕霜本是抱着一死的决心和杨渊拼命的,却因上天眷顾侥幸逃得一命。她忍着臂上的剧痛,看着梅松庭的战马如风般向自己跑来,竟生出一种两世为人的感觉。 一身戎装将梅松庭本就器宇轩昂的身姿衬得如天神下界,墨顶银河兽如雪白的云朵载着他飘然而至。他脸上有着浓浓的担忧和关心,他的目光中有着焦急和不安。 秋慕霜的眼泪不由在眸中打转,心底一阵阵揪着的疼。“唉!可惜!他那般担忧为的是凌晞卿,却不是秋慕霜。” 梅松庭催马赶到秋慕霜的身边,伸手扶住她,焦急地问道:“伤得重不重,我立刻命人带你回去治伤。” 秋慕霜轻轻摇了摇头,道:“多谢梅兄关心!晞卿还好,这里正是吃紧的时候,梅兄赶紧去指挥破敌吧!晞卿自己回堆云关治伤便好。” “不行!”梅松庭断然拒绝,“你这样回去我不放心。”说着,回首看了看跟着身后的冷宜、韩晓,“你们即刻护送凌郎君回关治伤!” 冷宜、韩晓慌忙上前相扶秋慕霜,秋慕霜连忙道:“梅兄身在战场,身边离不得人,还是留下他们保护梅兄的安全吧。晞卿能回去,请梅兄放心。”说着,拨马便向堆云关而去。 梅松庭看着秋慕霜离去的背影微怔片刻,仍命冷宜,“快跟着凌郎君回去!” “是!”冷宜领命,慌忙打马去追秋慕霜。 梅松庭回身看着没有了主帅的姜国将士,眸中闪过嗜血的光芒,高声喝令部下将士,“击敌!务驱敌寇于疆土之外! 瑨国的三军将士得到主帅的命令,立刻向姜国的人马发起全面反扑。三路人马会合,近十万兵马如下山的猛虎在姜国的联营里搅了个天翻地覆。 秋慕霜离开战场,撕了一片衣襟将伤口扎紧,一刻不闲地奔回堆云关。因为有了冷宜的护送,一路上十分顺畅,进关之后直接回到都尉府自己的居室。 春瑟自秋慕霜跟着梅松庭出征之后,便坐立不安,在房中时而踱步,时而祈祷。正满怀担忧地盼消息的时候,却见秋慕霜浑身鲜血,脚步踉跄地走了进来。春瑟登时被吓得魂飞魄散,慌忙扑倒秋慕霜身边扶住她问道:“郎君!怎么受伤了?重不重?疼不疼……” 秋慕霜忍着疼痛,和失血带来的阵阵眩晕摆了摆手,低声道:“冷宜!多谢你送我回来。我要包扎伤口,烦劳你去外面守着,若是少时都尉府派医者前来,你替我挡了回去,就说我自己便是医者,这点儿伤我自己能处理。” 冷宜是奉梅松庭之命护送秋慕霜回关的,既然已经安全回到关中,他自然不能守在身边,见秋慕霜如此吩咐,便连忙退出了屋子。 春瑟慌忙关上房门,扶着秋慕霜走进内室,扶她在床上坐下。慌忙去找秋慕霜来的时候带来的药品、以及干净的布帛、清水等物。 ------------ 第四十三章 医霜回笙 秋慕霜命春瑟预备包扎伤口之物,好在物品都是现成的。片刻之间,春瑟便已找齐,一一拿来放到秋慕霜身边,替她解了身上带血的衣服。等看到她如玉的臂膀上半尺长的一道伤口正浸着鲜血,春瑟的心便是一抖。 “公主!”春瑟带着哭声低声道:“怎么会受了这么重的伤?瑨国的那些将官们是干什么的?眼睁睁看着公主受伤。” 秋慕霜在床上倚着隐囊半卧半坐,轻声叹道:“丫头!不要伤心。战场之上非生即死,受点儿伤算什么。别哭了,快给你家公主包扎!” 春瑟连忙点头,一面滴着眼泪,一面用布帛沾着净水擦去秋慕霜臂上的血迹,敷了止血、止疼的散剂,用撕成条状的布帛包扎好。又找来一身干净的衣服服侍秋慕霜换下身上的血衣,“公主,好好歇一歇吧!婢子去温水,请公主服药。” 秋慕霜合着眼睛抵制着眩晕,斜卧在床上,轻轻点了点头算作是回答。春瑟拉过一床被子盖到秋慕霜身上,方捧着盛着混合了鲜血的清水的铜盆出来。 冷宜正站在廊下和来堆云关的徐元聪说话。徐元聪身后站着两个手里提着竹箱的中年男子。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 徐元聪奉了梅松庭之命留守堆云关,他刚刚布防完毕回到都尉府便听见奴仆回禀,“跟随大王出征的凌郎君身负重伤回来。”徐元聪知道梅松庭待秋慕霜非比寻常,便连忙命人找了医术极好的医师赶到秋慕霜的居处。却不想刚到院子里便被冷宜拦了下来。正说话间,看见春瑟出来,连忙上前一步,问道:“凌郎君怎么样了?” “已经包扎好了。只是皮肉之伤,并没有什么大碍,有劳徐都尉亲自赶来。我家郎君刚刚失了血需要静养,请徐都尉和几位医者先回去吧,若有什么消息再去请各位。”春瑟一面将铜盆和血衣交给冷宜,一面说道。 徐元聪听春瑟如此说,便知道此时主人不宜行动,便叮咛春瑟好生服侍,有什么需用之物尽管开口,待得到春瑟的回答之后,便带着医者先行离去。 春瑟见徐元聪走了,方放下心来,连忙去取了温水回来,服侍秋慕霜服药。 治疗红伤的药皆是秋慕霜随身带来的,并不用另行配制,倒也省了不少麻烦。服药之后,秋慕霜便沉沉睡去。 春瑟不敢稍离半步,一直守在床边。[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 期间有徐元聪派来的人询问消息,皆被春瑟以主人正在休息为由打发走了。 直到过午时分,秋慕霜才幽幽醒来。臂上的疼痛减少了一些,出血也已经止住。一顿饱睡,使得她精神好了许多。只是由于失血过多,脸色显得很是苍白。 春瑟见她醒来连忙挤到床边询问要渴不渴,饿不饿等语。 秋慕霜却微微摇头,声音低微地说道:“你家公主失了血,便是渴了、饿了,也要忍着。”话音未落,却见绵帘一起,夏笙急匆匆跑了进来,看见受伤的秋慕霜,失声惊呼:“公主这是怎么了?怎么受伤了?” 秋慕霜看到夏笙不由一愣,撑起身子微微喘息着问道:“夏笙!你回来了?” “公主!”夏笙满脸愧疚地说道,“婢子来迟了一步,害得公主身负重伤。婢子罪无可恕,请公主责罚!”一面说着,便直直地跪了下去。 “唉!罢了。我受伤也是命里所招,你且起来吧。”秋慕霜倚回到隐囊上,摆手令夏笙起身,“你怎么去了这些时日?” 夏笙站起身来,含愧说道:“公主是知道的,此次公主远嫁瑨国,陪嫁的奴仆中有婢子寡母及幼弟。婢子回到风凌关之时,正赶上寡母重病,身边无人服侍汤药,婢子便逗留了些时日,等寡母病情好转即刻返回堆云关。没想到,还是来迟了,请公主恕罪!” “难为你一片孝心!”秋慕霜勉强露出虚弱的笑容,“好了,你平安回来便好,且去歇息片刻吧。” “婢子不累,婢子要服侍在公主身边,以赎婢子失职之罪。”夏笙对秋慕霜的体谅很是感激,唯求服侍在侧以减少心中的愧疚。 秋慕霜点点头,便也不在说什么了。沉吟片刻,问道:“平王可曾有消息传回来?” 夏笙看着秋慕霜苍白的脸色,不由一阵气恼,禁不住连声埋怨:“他们瑨国那么多将官呢,有多少仗打不了的,竟让公主为他们拼命!” 竒_書_蛧_W_ω_W_._q_í_δ_U_ω_ǎ_й_g ._℃_c 春瑟连忙拉了拉夏笙的衣服,制止她再说下去,“还没有消息呢。不过,看都尉府里的人那么清闲,应该是很顺利的。” 秋慕霜微微点头,吩咐道:“我再歇息一时,若有什么消息传回来,即刻告诉我。” 春瑟连忙答应,秋慕霜再次合眼睡去。夏笙嘟着嘴意欲在说些什么,却被春瑟狠狠地瞪了回去。 直到傍晚时分,秋慕霜被一阵噪杂的喧闹声惊醒,连忙睁开眼睛问道:“怎么回事?” 夏笙正有些焦急地看着她,见她苏醒连忙说道:“平王回来了,要来看望公主。可是,公主这个模样若是让平王看见岂不是要被识破了。婢子正犹豫要不要唤醒公主呢。” 秋慕霜微微一怔,随即便大松一口气,他平安回来了,便证明瑨国取得了胜利,也不枉自己这番拼命。 “你且去请平王进来吧,只说我睡着未醒,他看一眼放了心自然会离去。”秋慕霜说着,面向床里躺下,令夏笙盖好被子。 夏笙得了秋慕霜的主意,便放心地迎出屋子。 院子里,梅松庭正在阶下焦急地踱步,春瑟和冷宜、韩晓垂手侍立在两边。徐元秀、徐元聪等人站在天井说话。话语中无非是赞佩秋慕霜巧胜杨渊,为瑨国立下大功等语。 梅松庭见夏笙出来,疾步走到她面前问道:“晞卿如何?我要去看看他!” 夏笙连忙侧身,说道:“我家郎君尚在熟睡之中,若是大王不放心尽可进去看看。” ------------ 第四十四章 元秀试梅 梅松庭听夏笙说秋慕霜请,微微点头,令众人在院子里候着,独自步上台阶,挑帘进了屋子。一股药味扑鼻而来,让他不由蹙了蹙眉。春瑟和夏笙连忙挑起内室的帘帷,轻声道:“大王,请!” “嗯!”梅松庭颔首,走进内室。 床上的帐幔半垂半挂,秋慕霜身覆厚衾面向里而卧,看不到她的面容。思及在战场上她顺着手臂滴落的鲜血,梅松庭只觉得自己肋下的伤处也疼了。只在内室门边望了望,便抽身退了出来,“好生服侍你家郎君,若是醒了立刻告知于我。” 见春瑟、夏笙齐齐点头,梅松庭方举步挑帘而去。 梅松庭离开秋慕霜的卧房,刚走下台阶,徐元秀便迎了过来。 在一众瑨国将士中,除了梅松庭,最为关心秋慕霜的伤情的莫过于徐元秀了。他是唯一知道秋慕霜的身份的,自然对这位不计前嫌的王妃敬服有加。见梅松庭蹙着眉出来,不由心头一惊,连忙迎上去问道:“大王!凌郎君的伤情如何?” 梅松庭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他尚睡着,我没有看到他的伤势。但看他安稳如常,想必没有危险。” “大王!这次和杨渊对敌多亏了凌郎君,若不是凌郎君以命相搏,只怕大王又要吃累了。[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徐元秀试探着说,“这凌郎君初来瑨国,为何会为了大王如此卖命?” 徐元秀的问话也正是梅松庭的疑惑,他在秋慕霜的眼中看不到危险,却始终对她的突然出现存有怀疑,奈何细作查访没有丝毫消息也只好作罢了。 如今她竟用生命为瑨国博得胜利,替自己上阵破解杨渊的金刀,这让梅松庭颇为不解。 “元秀!依你看凌郎君这么做是因为什么?”梅松庭将问题抛给了徐元秀。 徐元秀皱了皱眉,再三衡量之后笑道:“元秀也不明白。莫非和凌郎君的来历有些瓜葛?” “噢!”梅松庭心头微动,住步看着徐元秀道:“莫非元秀知道些什么内情不成?” 徐元秀看到梅松庭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激灵,连忙低下头道:“元秀不知。” 梅松庭定定地打量他半晌,轻轻哼了一声,负手而去。 徐元秀望着梅松庭离去的背影,原本笑容可掬的脸上布满了苦笑。暗暗叹道:“大王啊!大王!你那么聪明的人,难道就一点儿感觉都没有?我看等将来王妃的身份揭开之后,大王你如何自处。” 徐元聪、武文斌等人连忙围了过来,纷纷问徐元秀,“元秀,你和大王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莫非这么凌郎君真有什么来历不成?” 徐元秀苦笑着摇摇头,“我怎么知道?我手下既没有斥候,也没有细作,那里去知道凌郎君有没有来历。你们多想了。行了,都各自回去吧,别在这里吵着凌郎君歇息。”说罢,他也走了。 众将面面相觑,只好各自离去。 房里,春瑟、夏笙一直等梅松庭走了才长出一口气,春瑟留下夏笙在帘幔内听着外面的动静,自己抽身回到内室。 秋慕霜已经倚着隐囊坐了起来,望着窗棂似有所思。 方才梅松庭来的时候她面向里看不到他的身形,却听得见他刻意放轻的脚步声。那脚步很轻,很柔,每一步都像踩在秋慕霜的心头,让她的心头有些闷闷的疼,也有丝丝的暖。 不管他此刻来看望的是凌晞卿,还是秋慕霜,他的小心和体贴却是真实的。 “唉!”秋慕霜轻叹一声,侧耳听着梅松庭清朗的声音吩咐春瑟等的话,“若是没有夏灵衣之故,该有多好啊!” 春瑟进来看见她的神色,便知她又生感叹了,连忙笑道:“公主,平王已经走了。” 秋慕霜点头,“我知道了。” “公主,婢子方才听见那位徐将军说的话有些意思,莫非他知道了什么不成你?” 秋慕霜闻言,想起那日在梅松庭的房里,徐元秀那句无声的“王妃!”不由了然,“这徐元秀必是又在梅松庭面前提起什么了吧?只是,按照梅松庭目下的心情,只怕他的苦笑终究是要白使的。”虽然知道徐元秀的心思没有作用,秋慕霜对他还是存了一份感激。 “他们的事情自有他们去解决,你们不许过问。”秋慕霜向春瑟吩咐道。 “婢子知道。公主自从负伤已经过去一日,这一日公主水米未进,想必已经又渴又饿了。婢子去为公主要些食水来。”春瑟看着秋慕霜已经干裂的双唇颇有些心疼。 秋慕霜点头,她也确实有些难以忍耐了。 春瑟连忙出去命夏笙去向都尉府要食水。夏笙不敢怠慢,慌忙跑到厨下要了食水捧回来。 秋慕霜看着夏笙手里托盘上的精制粥羹,温热的联珠果浆,问道:“怎么这么快便弄了这些?” “他们说是平王吩咐预备的,料着公主要的。”夏笙一面说着,一面将托盘放下,捧了一盏联珠果浆递到秋慕霜的面前。 秋慕霜也正口渴的利害,将果浆接在手里饮尽。温热的果浆下喉,心口那片火灼般的感觉才慢慢消退一些。 春瑟拿过一张小几放在床上,将托盘里的细粥、美羹、菜肴摆好,又拿了碗碟,服侍秋慕霜用膳。 秋慕霜原本失了血,正恶心得难受,多么精致的饭菜也难以下咽。只是勉强吃了几口粥,便命春瑟、夏笙将剩下的自己去吃。春瑟便也没有劝解,服侍她洗漱毕,又扶着她躺下休息。 春瑟、夏笙吃了饭,夏笙要去归还餐具,春瑟叫住她道:“你顺路去平王的院子里说一声,就说郎君已经无碍,请平王放心。” 夏笙答应,将餐具归还给厨下,便来到梅松庭的居所。 此时,梅松庭正查看军中主薄报上来的伤亡名单,耗损辎重,以及这一战所得辎重等账目。 夏笙在冷宜的带领下走进来施礼,“参见平王!” 梅松庭抬眼看了她一眼,一面翻着账册,一面问道:“凌郎君可醒来了?伤势如何?少时我便去看望他。” ------------ 第四十五章 君郁探卿 夏笙听梅松庭说要去看我秋慕霜,连忙回答道:“多谢平王挂念,我家郎君刚刚醒来吃了些食水,服了药,伤势并无大碍,郎君说不过三五日便可痊愈。(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想必此时已经歇下了,不敢再劳动平王金身。” 梅松庭似是想到了什么将账册一合,抬眼看着夏笙问道:“你家凌郎君不仅医术了得,且韬略过人,武艺不俗,当真称得上稀世之奇才。不知道他受教于何人?才得以学得这般好才学。” 夏笙虽然生性活泼天真,心思却不愚钝,略一思索便猜到梅松庭问话的目的,连忙笑道;“哪里受过什么名师指教,不过是家学罢了。” “哦!”梅松庭看着她不停转动的眼睛,便知她没说实话,见她有意搪塞便也不再问了,“原来如此!你且去吧。待明日我必亲自前去探望晞卿。” 夏笙闻言,连忙告退出来,回望窗棂上映出来的梅松庭的身形,不由拍了拍前心,吐出一口气,“都说平王是个利害的,今日一见果然不错。虽然神色淡然,却令人不敢直视。日后在平王府讨生计千万要小心了。” 次日,秋慕霜经过一天一夜的休养,伤处已经好转,脸色也好了很多。在春瑟、夏笙的服侍下更衣梳洗,因为昨夜夏笙回来说今日梅松庭要来,秋慕霜不敢大意,命春瑟仔细为自己修饰了颜面,更换男装。 刚刚收拾好,便听见院子里传来脚步声,随之有童儿问话:“凌郎君可起身了?大王前来探伤。”听声音便知是冷宜了。 秋慕霜向春瑟使了个眼色,春瑟连忙出来挑起绵帘,“我家郎君已经起身,大王请进!” 梅松庭命冷宜等人在外面候着,独自拾级而上走进屋子。 秋慕霜右手托着受伤的左臂,已经支撑着迎到了外室,“梅兄军务繁忙,不在白虎堂处理军务,怎么还有闲暇来看晞卿?真令晞卿心生愧疚。” 梅松庭进来上下打量秋慕霜,面含微笑道:“晞卿说哪里的话?晞卿为我瑨国,为我梅君郁受了伤,于情于理我自当前来探望。晞卿的伤可好些了?” “梅兄请坐!”秋慕霜一边让座,一边命春瑟奉茶,笑道:“皮肉之伤罢了,并无什么大碍,休养几天便好。请梅兄无需牵挂。” 梅松庭坐下,接过春瑟递过来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端着茶盏垂眸似有所思,半晌方抬眼望着秋慕霜。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她的面容看在梅松庭的眼里越来越有些熟悉。 昨天,徐元秀的话梅松庭并不是没有听进心里,他只是没有和徐元秀多做交谈罢了。回房之后,反复将和凌晞卿在鸳山相遇之后的点点滴滴,凌晞卿的音容笑貌仔仔细细地在脑海里盘桓,只觉得他很熟悉。只是,无论他怎么搜索脑海里的记忆,都找不到和凌晞卿有关的任何信息。 “晞卿!除了那日鸳山之外,我们可曾见过?”梅松庭幽幽开口,将萦绕在自己脑海的问题抛了出来。 秋慕霜闻言登时一愣,心底不由谨慎起来,笑道:“梅兄怎么突然有此一问?” “我只觉与晞卿颇为相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故而问问晞卿,说不定晞卿能解开我的疑惑。”梅松庭仍是不动声色地品着茶。 梅松庭神色平淡,秋慕霜却是听得心头微颤,沉吟片刻,笑道:“晞卿也不记得了。” 梅松庭见她如此说便不好继续问了,话锋一转道:“晞卿为我瑨国可谓忠勇可嘉,可却不值得称道。身为大将,临阵杀敌,克敌制胜固然重要,可也要保存实力。若是一味追求胜利,而置损伤于不顾。即使胜了,也还是失败的。以后千万莫要再用这种鱼死网破的拼命方法了。” “是!梅兄的教诲,晞卿谨记!”秋慕霜的心头因梅松庭的劝导而升起丝丝偎贴。“不知昨日战况如何?” “细作回报的消息说,杨渊被晞卿所伤甚重,只怕今生再难以上战场了。端木空失去膀臂,自是自顾不暇。瑨国将士英勇杀敌,已经将端木空的人马驱逐出边界。此番大战已经伤了他的元气,料着年前年后这段时间不会再来侵扰了。”梅松庭说道,英俊的面庞颇有些轻松的神色。 秋慕霜点点头,笑道:“恭喜梅兄可得几日休闲了。” 梅松庭点头,“多亏晞卿!” 秋慕霜知道他值得不单单是智胜杨渊之事,还有那几日诊治伤症之事,会心地一笑,领了他这番夸奖。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闲话,梅松庭见秋慕霜面现倦色,便起身告辞。秋慕霜亲自送到门外,并命春瑟找了两个盛着药丸的瓷瓶给梅松庭,“梅兄的身体虽说已无大碍,却还需善加调养,这些药要继续吃的。” 梅松庭接过瓷瓶袖在袖中,向秋慕霜道谢,“多谢晞卿!晞卿请回去好生歇息吧!我得暇再来探望晞卿。” 秋慕霜微微点头,“梅兄只管忙军务要紧,晞卿无碍的。” 梅松庭站在阶上深深看了秋慕霜一眼,方回身离去。 秋慕霜倚在栏杆上望着梅松庭离去时那潇洒飘逸的背影,不由泛起一抹笑意。 “梅君郁!你我之间若是没有夏灵衣之事该有多好!只可惜,天意弄人,明明已经是夫妻的两个人竟要做这般相见不相识才能平心静气地说上几句话。倘若有一天你知道凌晞卿便是秋慕霜,不知你该做出何等事来。但愿,你不要太伤晞卿的心。” “郎君!请回房歇息,这外面天冷。” 春瑟的呼唤声惊回了秋慕霜飘飞的神思,她深深望了一眼已经没有梅松庭身影的院门,方回到房中,和衣歪在床上小憩。只是,梅松庭的身影徘徊在脑海中,挥也挥之不去。 梅松庭每日忙于军务,秋慕霜只在房中养伤,两个人见面的机会少了很多。便是梅松庭偶尔得暇前来探望,也均被秋慕霜命春瑟以自己刚刚睡下为由婉辞了。 ------------ 第四十六章 君郁识卿 每一次见到梅松庭,秋慕霜便觉得自己的心深陷一分,这是她不想要却又控制不了的。[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她怕自己在深陷下去,终至不可自拔,到那时倘若梅松庭揭破真相,做出令自己无措之事,那便是伤身又伤心了。 因此,她才有意的避开梅松庭,想让自己的心冷一冷。 可是,有些事,有些时,心是不由己的。她越是不想见到梅松庭,梅松庭的容颜越是频繁的出现在她的眼前、梦里。越是见不到,心里的渴盼越是强烈。有时,竟让她有不顾一切奔到梅松庭面前的冲动。每每这种时刻,都令她焦躁且惶恐。 每每这样的时刻,秋慕霜便用手捏捏受伤的左臂,伤口的疼痛能让她烦乱的心绪暂时清明一些。 “晞卿!你面对表兄可以冷静自持;面对师兄可以巧妙避开,为何独独对梅松庭竟是这般无措?难道真如春瑟所说的,你已经深陷其中了?” 在秋慕霜心内辗转纠结的时候,梅松庭的心绪也没有一刻平静。从那日徐元秀的话语中,他隐约猜出徐元秀隐瞒了些什么他所不知道的内情,但是徐元秀不说,梅松庭也不好强加追问。 这几日,除了忙于军务之外,梅松庭便抽时间来看看秋慕霜,想要从她们主仆身上得到一些线索。怎奈,每次来都被童儿挡驾,让梅松庭既恼火,又烦躁。碍于秋慕霜身上有伤,又不好加以责斥,只好讪讪而退。 越是见不到秋慕霜,他的心里越是怀疑,命封杰将派在暗处监视秋慕霜主仆的细作找来询问,除了秋慕霜主仆如常歇卧之外,并没有什么异常发现。这更令梅松庭怀疑加深,既然从外围得不到有价值的线索,也就只有从秋慕霜主仆身上入手。梅松庭探望秋慕霜的次数越加频繁。 腊月二十三,正是祭灶之日。解除了危机的堆云关内一派欢乐祥和。夜间,灯火初上,家家户户祭拜灶神,祈求平安。 都尉府内也不例外,徐元聪命奴仆打扫庭院,摆设香案,亲自带领全家男丁祭灶祈福。祭灶完毕,摆设筵席邀请在堆云关的众将欢饮。 梅松庭自然也在邀请之列,他端坐正席,看着部下这些将士们举杯欢饮,心中感概万千。 自古为将者那个不是将生死置之度外?此时的欢饮也许就是明日的永诀。他们慷慨激昂,不拘小节,也只有这样的豪放之气才适合沙场这样充斥着生与死博弈的地方。 梅松庭命冷宜斟酒,举杯向众将致以佳节的祝福,同时,也褒扬他们为国为民不惧生死的付出。梅松庭的话无疑是有着激昂人心的作用的,众将纷纷起身向他致敬。 虽然伤患在身,梅松庭不宜饮酒,但他没有谢绝众将的心意,连饮三杯。众位将军见状,更加对他敬服有加。梅松庭饮完了杯中酒,命冷宜取来宝剑,在厅中以剑做舞,伴以激昂豪迈的歌声,将宴会的氛围推向高潮。 众将见梅松庭如此,便也纷纷离席,在厅中起舞作乐。 梅松庭一舞即罢,将剑交予冷宜,看了看沉浸在欢乐之中的众将,悄悄离开正厅,令冷宜等人回去,独自向秋慕霜所在的院落走去。 徐元聪也是邀请了秋慕霜的,但被她以伤口尚未痊愈,不便饮酒为由婉谢了。 梅松庭负手而行,来到跨院的时候,院子里并没有人影。不由暗暗一笑,“看来今日或可见那位凌郎君一面了。” 他并没有唤人通禀,便悄然拾阶而上,挑起绵帘走进屋子。 外室寂静,那两个时刻守护主人的童儿不知哪里去了。梅松庭心下踟蹰,正犹豫着要不要到内室的时候,只听内室传来窸窣之声。听声音似是撕扯布帛。 梅松庭心下了然,想必是撕布帛做包扎伤口之用的。“怎么不等童儿回来,自己做这等吃力之事。”梅松庭一面想着,一面举步向内室走去。 内室门上的帷幔半垂半挂,梅松庭挑起垂下的帷幔一抬头,面前的景象令他愕然愣住。 内室里并没有那位凌晞卿,站在镜前吃力地裹着伤口的人正是那日洞房内被他责斥的秋慕霜。 她身上没有了那身青色立领胡服,只着白色中衣,上衣半褪露出白玉般的半边臂膀。铜镜映出她的容颜,脸上微微的赤红也已恢复成白皙如玉,工致的双唇不再方正。倒是眉间的朱砂痣依旧红润欲滴。 她左臂低垂,右手拿着素白布帛正在裹着伤处。 梅松庭看着秋慕霜,方才的关心荡然无存,剩下的是满满的愤怒和不堪。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看到凌晞卿总有熟悉的感觉,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了。便是她眉间的那朱砂痣起到了混肴的作用。 初次在南湖关相见,秋慕霜满身戎装,头上的凤翅盔遮住了她的眉间;第二次在洞房相见,她的眉间贴着梅花钿,正好遮住那颗作为标志的朱砂痣。 此时,梅松庭的心里犹如烧开的滚水一般,翻上翻下,怒气升腾。他浑身栗抖,挑着帷幔的手收紧,几乎将帷幔揉碎。 “哼!……我以为凌郎君是何方隐士异人,原来竟是我平王府新娶的王妃!” “啊!”秋慕霜正收紧缠在臂上的布帛。听见那熟悉却冰冷的声音,不由一惊。手一松,刚刚缠好的布帛瞬间松了开来。望着镜中自己衣衫半褪的形容,顿时又惊又羞,慌忙将衣服拢起来,匆匆系好衣带方慢慢回过身,正和梅松庭愤怒的目光相对。 秋慕霜楞柯柯地看着梅松庭,他目光中的愤怒,面庞上的冰冷,像一把利刃在她的心头划过,虽未见血,却生生的疼。 她想到过有一天梅松庭会揭开她的身份,却没有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景下被揭开。她想到过梅松庭得知她真是身份时的神情,却没有想到他的神情不是意外,不是尴尬,不是无措,而是滔天的愤怒。 “大王!”秋慕霜勉强令自己冷静下来,平静地看着梅松庭,“大王怎么此时到这里来了?” ------------ 第四十七章 言语失和 “呵呵……”梅松庭冷冷笑道:“我若不是此时来,还不知要被落雁公主欺骗到什么时候。我是该称你落雁公主,还是该称你凌郎君?哼!”一面说着,抓着帷幔的手又收紧了许多,素淡的帷幔几乎被他揉碎。 秋慕霜看着他燃着怒火的双眸,有些急切地想要做出解释:“晞卿既是慕霜,慕霜便是晞卿,不过是名与字之别罢了。除了这一身胡服,晞卿并无欺瞒大王之处。晞卿……” “好一个并无欺瞒之处!”梅松庭没有等秋慕霜说完,便打断了她的话语。“我倒不知道钟国的公主是姓凌的。” 梅松庭冷冷一笑,松开了帷幔,双手相击鼓起掌来。 “公主真好心机啊!怎么那么巧,某偶游鸳山便遭遇刺客行刺:怎么那么巧,你不早不晚现身于混乱之中。某倒要怀疑,那些刺客是不是你们父女为了接近某而所指使的。你自知与某有杀妹之仇,沙场之上不得劝服某退兵议和,你们便使出这施恩之计,借机接近某以达到你们以恩相挟的目的。 “岂料我父亲同意的议和的条件便是两国和亲,你们想要得到瑨国的助力,成为我梅七郎的王妃远比一个施恩的陌生人方便许多。只是,你没想到我在洞房之中斥责于你,不能见容于你。你便藉由梅某对凌晞卿的敬慕再次乔装改扮接近与某。公主的心机、城府果然非是常人可比,倒是令梅某不得不佩服了。” 梅松庭缓慢的掌声仿佛扼住了秋慕霜的咽喉,他讥讽的话语,无凭无据的猜测似是一捧冷水浇进心底,让她的心头一阵窒闷。沉默半晌,却只说了几个字:“晞卿并非有意欺瞒……|” “并非有意?当日杀死阿灵你并非有意;如今女扮男装来到堆云关你又并非有意。那,落雁公主有什么事是有意的?” 梅松庭打断了秋慕霜的话,向前走了两步,走到她的面前,直直地看着她,声音冰冷得令人遍体生寒。 秋慕霜下意识地倒退了两步,受伤的左臂恰好碰到床柱,钻心的疼痛瞬间袭来,令她秀眉紧蹙,用右手捂住伤口。不知是伤口的疼痛令她难忍,还是梅松庭的话令她心伤,一股湿意朦胧了她的双眸。 她咬了咬牙,将几欲坠落的泪水逼了回去,抬眸看着梅松庭,“大王非要令晞卿这般难堪不成?难道大王忘了晞卿臂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如果不是上天眷顾,晞卿此时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晞卿自知亏欠了大王,晞卿原是想要以命相还的。上天尚有好生之德,欲留晞卿残生。难道大王就不能给晞卿留一点情面,容晞卿立足之地?” 梅松庭直直地盯着秋慕霜,烛光下的脸色因恼怒显得有些青白。 他此生最恨的便是欺瞒,如果只是因为夏灵衣之死,经过这些日子的沉淀,他的心头的愤恨已经为冷静和理智所替代,虽然还不能接纳她为自己的妻子,看在两国合盟的关系上也不会再多做为难。 可是,秋慕霜偏偏用另一个身份来到了他的身边他。她自称凌晞卿,和他相谈甚欢,用精湛的医术为他疗伤,用性命博取战胜杨渊的可能,这一切都让梅松庭对这位来历不明的小郎君刮目相看,真心想结交这位堪称知己的少年。 他却万万也没有想到,他倾心想要结交的知己竟是被他恨着的秋慕霜。梅松庭不仅有一种被深深欺骗的愤怒,更有一种说不上的失落和空虚。这种从知己到仇人的转变让他一时难以接受,他更接受不了的是那个人还是他不能接受的妻子。这其中的百般滋味,千言万语也不足道尽。 “并非是我不容你立足,某虽然有恨,却不是不顾大局之人。看在两国合盟的份上,只要你安安分分地留在风凌关,将来回朝之时,你便以和亲公主的身份回瑨阳。你们父女想要平王妃的名分我便给你。可你,不该以凌晞卿的身份到堆云关。我毕生最恨欺瞒之人;最恨欺瞒之事我。而你,恰恰犯了我的忌讳。” 听了梅松庭的指责,想起雪季子和封谊诚恳地不容拒绝的恳求,秋慕霜心底泛起一股浓浓的苦涩。自己为了他不顾初嫁新妇的身份;不顾天寒地冻关山路险;甚至不顾生死赶到他身边守护着他,即便不图他一句感谢,可也不是图他这一番曲解和指责的。 便是时时刻刻告诉自己,今时今日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两国合盟,为了家国大事,可她毕竟也是一个对婚姻有着憧憬少女。从自己新婚夫婿口中说出那样无情的话语,怎不令秋慕霜五内如搅,又气又恼,又悲又怨。 “梅七郎!两国和亲是令尊提出来的,并非是我父亲将女儿双手奉上。说什么我们父女意图你平王妃之位,我堂堂一国公主,区区的王妃尚不入得我眼。我到堆云关也并非是我要来的,而是你府里的长史封谊和典卫雪季子求我来的。我女扮男装不过是顾忌钟国和姜国尚有姻亲,不想因而为父亲招来麻烦。 “我千算万算,却没有想到在你梅七郎的眼中竟将我秋慕霜看得如此不堪。还亏了你是三军司命,竟是如此多疑猜忌、心胸狭窄之人。” “我心胸狭窄?哼!我若真是心胸狭窄,当日在洞房之中便将你杀了。”秋慕霜的话令梅松庭心头的怒火霍然升腾。他怒的不仅是秋慕霜话语中的不屑,更怒封谊和雪季子不经自己同意便向秋慕霜求助。他们的求助使得自己再次受恩于秋慕霜,将两个人之间的恩恩怨怨更加搅得纠缠不清。 “你当日不杀我,不过是不想落下新婚杀妻的名声,不想使得瑨国人才两失。岂是你大度容忍?”秋慕霜本来便不是软懦的性子,更兼身上有伤致使心情不佳,再添上梅松庭的言语相逼,让她不由开言顶撞几句。 ------------ 第四十八章 以剑相向 “好!既然你如此说,我便杀了你,看看我到底是不是顾念名声,是不是顾念那些聘礼。(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梅松庭说着,回身抽出墙上挂着的宝剑,明晃晃的剑尖儿闪着寒光抵在了秋慕霜的前心。“既然你说我心胸狭窄,我便狭窄又能如何?我便是留下忘恩负义之名,也好过被人指责贪恋美色,趋利忘义。为阿灵复了仇,也省得我将来无颜面见姑母,无颜面对阿灵在天之灵。” 秋慕霜看着抵在前心的宝剑,梅松庭的话字字如刀翻搅着她的芳心。待他再次提及夏灵衣的时候,心底的凄苦瞬间被气愤所代替。抬起头静静地看着梅松庭,脸上浮起一抹冷笑。 “梅君郁!你是恨我杀了夏灵衣,还是担心自己无颜去见她的父母?我以为你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却原来不过是一个胆小懦弱的匹夫。既然如此,怪秋慕霜有眼无珠看错了人。你想杀我提夏灵衣报仇,换取将来坦然地面见她的父母,我成全你。只要你胜得了我,我这条命便让你拿去。” 秋慕霜一面说着,一旋身避开梅松庭的宝剑,回身抽出自己随身的佩剑,毫不客气地向梅松庭举剑便刺。(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 梅松庭没想到秋慕霜的身形那么快,连忙上步闪身躲过秋慕霜的宝剑,“好!正好昔日风凌关一战没有分出胜负,今日便一同了结这笔账。”说着,挥剑向秋慕霜边挑。 房里能有多大地方,怎么能够施展武艺。秋慕霜借着躲梅松庭的宝剑之际,纵身跃出房门,在院中亮开门户。梅松庭随即也跃了出来,借下落之际挥剑向秋慕霜劈去。秋慕霜接架相还,两个人在院子里打在了一处。 春瑟和夏笙刚刚在房里收拾好换洗的衣服回来,一进院门便看到秋慕霜和梅松庭以剑相向,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扔了捧在手里的衣服,挓挲着手站在院门不知所措了。春瑟到底年长了一些,率先回过神来,回身便向正厅跑去。 都尉府正厅依旧在欢饮,热烈的气氛并没有因梅松庭的离去而减退,反而越发热烈。正当大家歌舞笑闹的时候,春瑟急匆匆跑进大厅,气喘吁吁地高声喊道:“不好啦!大王和我家郎君打起了。众位将军快去看看吧!” 春瑟的一声喊,如同一道霹雳在厅里炸开,热烈的气氛顿时冷却下来。徐元秀连忙站起身问道:“大王和谁打起来了?” “和,和凌郎君打起来了。”春瑟战战兢兢地说道。 “什么?”徐元秀闻言大吃一惊,抬腿就往外走,却忘了面前还有食案,一脚正踢到食案上,顿时杯盘碎了一地。 徐元聪皱眉说道:“三郎怎么这般沉不住气!大王和凌郎君交好,说不定只是切磋武艺而已,你急得什么?” “哎呀!二兄知道什么!”说着,不顾仪态地飞奔出大厅,向跨院跑去。众将面面相觑,连忙也跟了上来。 两个人打斗到三十余合未分胜负。秋慕霜本来体力上就不及梅松庭,受伤的伤口还未痊愈,一番打斗使得她心跳如鼓,冷汗淋漓。张弛有度的步法慢慢散乱,原本凌厉的剑法也虚浮起来,堪堪就要败北。 徐元秀闯进院子,看到眼前的情景顿时又急又气,顾不得危险飞身上前拦住两个人中间,大喝道:“住手!” 梅松庭虽然嘴上说得狠辣,却并没有用上全部实力,否则以他的武艺,和秋慕霜当下的状况,秋慕霜早已是剑下亡魂了。他拿刀动剑也是一时气急,满心的烦躁和怒气令他失去理智。等秋慕霜奋力反击和他打斗的时候,那两柄剑相击而鸣之声,和满院森寒的夜风让他慢慢冷静下来。出剑的力量和速度减缓下来,让秋慕霜有喘息之机。 相争容易收场难。梅松庭的理智虽然已经冷静下来,面对骑虎难下的局面却有些不知如何收拾。 恰在此时,徐元秀横身拦住,梅松庭正好借机而下,收住宝剑。想起前几日徐元秀话中的弦外之音,不用问,那徐元秀一定已经知道凌晞卿便是秋慕霜。想到此,不由心头一动,看着徐元秀一脸焦急的神色,面色顿时阴沉地仿佛随时掀起狂风暴雨。 “徐元秀!你好啊!” 徐元秀看见旁边的风起,情知书信之事已经败露,再看看梅松庭阴沉的脸色,顿时觉得两鬓突突发颤,硬着头皮嘻嘻笑道:“大王好雅兴!不和众将在前厅饮酒,却与凌郎君在这里比剑。” “……”梅松庭无声地冷冷一笑,“徐元秀!看来我平日太纵容你了,使你的胆子越来越大!”说着,将宝剑的剑尖对准了徐元秀的咽喉,“以你的所作所为,我杀了你都不为过。” 徐元秀低头看着明晃晃的剑尖,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梅松庭虽然平时对待部下的将士们很是温文,只要不违反军规极少受到他的斥责。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一只偃卧的猛虎,随时可以取人的性命,只看有没有人敢真正的招惹他罢了。如今,他骤然翻脸,徐元秀知道自己的作为已经触及到了他的底线。 “大王!元秀也是为大王着想才做出违礼之事,请大王恕罪!”徐元秀说着,怯怯地抬手,用两根手指捏住了梅松庭的宝剑,欲向一边移开一些。 梅松庭冷哼一声,将宝剑又往徐元秀的颈项间近了寸许,“为了我着想?为了我着想便要欺瞒于我?徐元秀你不是不知道我最恨什么,你还明知故犯,我今天若是饶了你,你日后岂不是更加有恃无恐了。” 正当徐元秀苦思怎样劝解梅松庭的时候,徐元聪、武文斌等人一起涌进了院门,待看到梅松庭拿着宝剑直逼徐元秀之时,皆同时愣住。徐元聪最先回过神来,慌忙疾步走到梅松庭和徐元秀之间,面向梅松庭施礼,“不知舍弟如何冒犯了大王?使得大王如此震怒。” 梅松庭收回宝剑随手扔在地上,拂袖道:“你问他。” 徐元聪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回身问徐元秀道:“三郎!你怎么惹大王生气了?还不快向大王赔罪!” ------------ 第四十九章 晞卿出走 徐元秀不由暗自苦笑,笑自己多管闲事,向徐元聪道:“小弟向大王隐瞒了凌郎君的真实身份,故而惹得大王震怒。” 徐元聪听了不由紧蹙眉头,“凌郎君的真实身份?” “凌郎君便是王妃。”徐元秀有些心惊的看了看梅松庭,“前些时日封谊送了信来,说王妃受季子和封谊所托前来相助大王,小弟怕大王见信之后和王妃不睦,故而隐瞒下了书信之事。” 徐元聪听罢又惊又怒,向徐元秀的身上狠踢了一脚,“你知不知道这是犯上之举?难怪大王如此生气。”说着,又回身向梅松庭道:“舍弟无状了,还请大王看在他这些年一直跟随大王鞍前马后的份上从轻发落!” 武文斌等人见状,连忙也走过来施礼,为徐元秀求情。 梅松庭深深看了一眼徐元秀,“我已经容忍你多次了,倘若再有下次,你提头来见!”说完,一拂衣袖,快步走出跨院。 徐元秀看着梅松庭的背影隐没于院墙之后,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用手扑打着前心,道:“好险!好险!多谢二兄替我说情。” 徐元聪狠瞪了徐元秀一眼,“你以后小心着些,切莫再招惹大王生气。他虽然纵容你,到底还是帝王之子,想要杀你不过是一念之间罢了。” “是!小弟谨记兄长教训!”徐元秀说着,回头去看秋慕霜。 怎知,阶下空空,秋慕霜和春瑟、夏笙早已不见了踪影。 徐元秀拦下了梅松庭,君臣在院中说话之际,秋慕霜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身命春瑟、夏笙:“备马,咱们走。” 春瑟、夏笙早憋着满心的气愤,听秋慕霜如此吩咐,正遂了心意,夏笙忙不迭地答应着跑去备马。秋慕霜在春瑟的搀扶下,望了一眼正和徐元秀发怒的梅松庭,低下头将满眼的泪水咽到了心底,也没有收拾房中的物品,便令春瑟扶着从跨院的后门出去,在都尉府的后门外跨上战马离开都尉府。 今夜虽然是祭灶的吉期,上天不知何故竟不开笑颜,浓厚的彤云遮住萧疏的星光。凛冽的寒风卷着沙尘如同箭矢一边划过面颊,掠过一阵生疼。凉凉的雪花伴着北风,翻卷飘零想要寻找温暖之处般钻入衣领。 秋慕霜在马上打了一个寒战,伤处一阵疼痛几乎不能支持。春瑟连忙赶上来扶住她,将随手拿来的一件斗篷披着秋慕霜的身上。(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公主!先找地方避避风雪吧!” 秋慕霜摇摇头,“不行。倘若被徐元秀知晓我们离开,他必然会派人寻找的。我们必须尽快出城。” 春瑟知道秋慕霜这次是真的伤心了,便也不好再劝,和夏笙一左一右护持着她向堆云关的北城门走去。 因是祭灶之日,今日的堆云关开了宵禁,城门虽然设了重兵守卫,随时盘问来往的行人,要出城却是不难的。 秋慕霜便领着春瑟、夏笙隐没于出城的行人之中,很顺利地出了堆云关。 勒马站在堆云关外,秋慕霜隔着浓浓的夜色,回望这座留下自己鲜血的关城,忍不住洒下几点清泪。 “公主!夜深风冷,该去哪里啊?”春瑟担忧地看着秋慕霜问道。黑暗中,她看不清秋慕霜的神色,却从她不是喘息的声音中听出她此时绝对虚弱至极。 秋慕霜默然了片刻,“官道的左侧有一条小径通向堆云岭,山中必有猎户歇宿的茅屋草舍,我们且去歇息半夜。等明日天亮,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春瑟、夏笙不忍辩驳,便随着秋慕霜离开官道,拐进左侧的小径。 迂曲的小径盘桓而上,一径通向堆云岭深处。呼啸的山风如虎啸龙吟,令人闻之丧胆。 走了约有一个时辰,眼前模模糊糊地闪出一座低矮的茅舍。夏笙见了,不由大喜,连忙跳下马,从行囊里取出火折子点着,借着火光望去。 果然有一座茅舍矗立在风雪之中,望去有些破旧,想是猎户许久未曾修缮了。 春瑟扶着秋慕霜下马,跟着夏笙走进去。 漆黑的屋子因夏笙手里的火折子而明亮了些许,靠墙的地上铺着厚厚地茅草,墙边有干柴、土灶、葛席下有铁釜、木碗。 春瑟扶着秋慕霜走到茅草堆坐下,夏笙用火折子点燃地上的干柴,拿了铁釜,“婢子去这左近找些水来,烧开了也好请公主驱携寒气。” 秋慕霜坐在茅草堆上,直觉得浑身散了一般,聚拢不起一丝力气,只微微颔首,“小心些。” 夏笙虽然是宫中长大的少女,却也跟着秋慕霜学过一些防身武艺,也跟着她经过战场,见过世面,胆量自然是有些的。经秋慕霜同意之后,便举着点燃的木柴当做火把,拿着铁釜出了茅舍,举目四望。 深冬的山林,山中便是有泉溪之水也已经封冻,不闻水声却去哪里找水。夏笙没奈何,只得向密林中走去。那茂密的树木必是得了泉溪的滋养方得以恣意生长,去林中找水或可容易一些。 山风凛冽,不多时夏笙手中的点燃的木柴便熄灭。北风掠过树梢,山林间回荡起仿若狼嚎虎啸般的声音。夏笙仗着胆子,借着白雪映出的微弱光线仔细的搜索着可能有的溪泉痕迹。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窸窣之声,夏笙顿时被惊得出了一身冷汗,连忙屏住呼吸藏身在一棵粗壮的树木之后。 “郞主!郞主吩咐下走等盯梢的人已经进了山,在不远处的茅舍内安身。”一个男子的声音隐约传来。 “很好!上次让梅松庭得以逃脱,令门主大为震怒。这次的佣金更为丰厚,一定不能再失手。等人手到齐便动手,务必将落雁公主置于死地。”另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声音中带着狠戾。 ………… 后面他们又说了什么话,夏笙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务必将落雁公主置于死地”几个字不停地回绕在她的耳畔,勉强抑制着疯狂乱跳的心,悄悄举步退出密林,一路向茅舍狂奔。 ------------ 第五十章 修罗剿霜 春瑟安置好了秋慕霜,方出来将马匹拴好,把九凤朝阳刀、藤蛇枪、承影剑拿进茅舍。 主仆二人一边靠近火堆取暖,一边等待夏笙回来。谁知,左等不见回来,右等不见踪影。秋慕霜不由锁紧了秀眉,“夏笙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么许久还不见回来?” 春瑟虽然也很担心,却不忍看秋慕霜焦急,便笑着劝道:“想是这近处没有溪水,到远处寻去了。公主请放心,那丫头也学过一些搏击之术,不会有什么意外的。”春瑟的话音未落,便听见外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夏笙鬓发凌乱,脚步踉跄地跑了进来。 春瑟急忙站起来扶着夏笙,急切地问道:“夏笙!怎么了?” 夏笙满面汗湿,一面喘息,一面急道:“我去找水,不意听见密林中有人说话,他们说要行刺公主。公主!这里不能留了,少时被他们寻到这里,只怕公主便有危险。” 秋慕霜闻言不由一愣,一团疑问浮于心头:“有人要刺杀于我?是何人?为何要刺杀我?他们怎么知道我进入这身深山之中的?” “公主!还是快快走吧!”夏笙见秋慕霜沉默不语,不由焦急地催促着。(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 秋慕霜暂且压下满心的疑问,招手命春瑟扶着站了起来,安慰地替夏笙理了理散乱的头发,“放心吧!你家公主的本事你们是见识过的,百万雄兵尚且奈何不得我,何况是小小的刺客。” 秋慕霜的话音刚落,便听见茅舍外传来有序且轻盈的脚步声,须臾间门窗被猛地推开,一群身着黑衣之人出现在眼前。 为首之人,一身黑色紧身短打,面罩黑纱,手里提着一口长剑。身后约跟了三十余人,皆是黑衣裹身,每个人手里提着一口长剑。这些人虽然面覆黑纱,看不清他们的面目。但那嗜血般的目光却令人不寒而栗。 看着这些仿佛来自修罗地狱的人,夏笙和春瑟不由惊叫一声。秋慕霜回身给了她们一个安慰的眼神,看着那些黑衣人那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的装扮和利刃,鸳山上梅松庭遇刺的一幕在此袭上心头。 “又是修罗门的人!不知这次他们又是受雇于何人,来取我秋慕霜的性命?”秋慕霜心头虽有疑问,此时却不是疑惑的时候。她稳住心神,向为首的修罗门人顶手道:“请问壮士因何搅我主仆歇宿?” 那人上下打量了秋慕霜几眼,回身向身后一个身材高瘦,同样一色黑衣只是衣服边缘用金线蛇纹绲边的人道:“郞主!便是她了。” “很好!”那人微微颔首,上上下下将打量秋慕霜一番。同时,向前几步走到秋慕霜的面前,双目如同鹰隼般紧紧盯着她,似乎要将她的五脏六腑看透才罢。 秋慕霜被他淫邪的目光看得心头发冷,勉强令自己镇定下来,再次问道:“请问这位郎君因何打扰我主仆歇宿?” “呵呵……”那人突然发出一声狂笑,笑声在夜色里散播开来,竟令人有些毛骨悚然。“秋慕霜!落雁公主!你以为你身着男装,假报凌晞卿便没有人识破你了?实话告诉你,你一出风凌关我们便跟着你了。 “我们的目的,想必你也猜得出来,那便是找机会刺杀于你。如今你身负重伤未愈,又落难于荒山之中,便是插翅也逃不掉了。若是识时务便自裁了事,或可留下全尸。若是执意顽抗,只要某一挥手这些人便可将你剁成肉泥。” 秋慕霜听了那日阴森森的一席话,不由心底升起一丝寒意,暗暗叹道:“晞卿!看来,你今日若想脱身只怕万万不易了。” 秋慕霜稍一思索,便不着痕迹地向墙边退了两步,在背后悄悄伸手握住了靠在墙边的九凤朝阳刀,“若是我所料不错,你们便是修罗门的门下了?只是不知何人有这么大的手笔舍得花费重金聘雇你们前来刺杀于我?” “呵呵……”那人仰面一阵狂笑,“落雁公主倒是有些见识,竟然知道我等事修罗门的门人。落雁公主既知我等是修罗门的门人,怎会不知我修罗门的规矩。修罗门的规矩便是有钱便可杀人,受雇于何人不是修罗门该当知道的。既然收了雇主的佣金,便当信守承诺。落雁公主!休怪我等无礼了!”说着,向身后一退步,挥手命道:“送落雁公主登程!” 秋慕霜情知此战不可避免,便暗暗握紧了朝阳刀,向春瑟和夏笙使了个眼色。二人会意,春瑟回身取了藤蛇枪握在手里;夏笙抽出承影剑擎剑在手,两个人一左一右护在秋慕霜的身前。 秋慕霜却向前跨了一步,将两名侍女掩在身后,低声道:“你们少时闯出去上马速速离去。” “郎君!”两个人还要在说什么,秋慕霜抬腿将地上的木碗踢飞,直奔黑衣人的面门袭去。 那人连忙向旁边闪身,秋慕霜借机纵身掠出茅舍。 此时,风愈狂,雪愈大,地上已经铺了一层不薄的白雪。竟将浓重的夜色反射出了几许亮白。 秋慕霜在雪地上站稳,借着白雪反射的继续光亮向四周扫了一眼。 她们主仆的马匹已经不见了踪影,秋慕霜不禁心底生寒,借着马匹闯出重围的希望落空,只能以死相拼。秋慕霜咬了咬银牙,将朝阳刀背在身后,向为首的黑衣人道:“秋慕霜倒要领教修罗门的有何了得之处!请赐教了!”说着,横刀纵身向前,朝阳刀带着寒风向为首黑衣人的颈项扑了过去。 黑衣人见秋慕霜身法快,刀法稳,不敢大意,连忙横手里的长剑向上相迎。 秋慕霜臂上有伤,自然是不敢和黑衣人硬碰的,连忙左手抽回刀锋,右手一推刀攥向他的前心点去。 黑衣人的长剑架空,眼见秋慕霜的刀攥向前心扑来,连忙抬步向后退了几步,躲开她的刀攥。两个人插招换式便在雪地上战在一处。 秋慕霜身后的春瑟和夏笙见秋慕霜掠出茅舍,便也持枪拿剑闯了出来,站在黑衣人的面前,以期为秋慕霜抵挡他们的突然攻击。 ------------ 第五十一章 生死一线 萧瑟的北风,飘零的白雪,混合着黑衣人不知何时点亮的火把的光亮,令这片萧疏的山林显得格外肃穆。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 火光里,寒光闪闪的兵刃,交错而过的身影,盘旋飞舞的雪花,混合着时而响起的金刃相擦之声,令这个冬日的夜晚充斥着死亡和惊悸。 秋慕霜身上的伤口尚未完全愈合,又兼失血导致元气不足,夜间出走受了风寒。和黑衣人打斗了几十个回合便觉浑身酸软,力气仿佛被一丝丝抽干,举刀的手在微微发抖。 黑衣人苦战秋慕霜几十回合不下,心里不由暗暗焦急。这里是瑨国的土地,距离堆云关并不遥远,他们孤军深入已经冒险了。倘若不能尽快杀了秋慕霜,等到梅松庭的援兵赶到,这几十人无疑将全军覆没。“也罢!管什么君子小人,战场之上只论输赢。” “一起上!杀!”黑衣人一面和秋慕霜缠斗,一面向身后发令。他身后的黑衣人听了他的命令,纷纷挥剑向秋慕霜刺来。 春瑟、夏笙慌忙摆开枪、剑想要抵挡。但是,她们也不过是学过几天搏击之术,怎么能够抵挡的住那些杀人不扎眼的江湖狼人上没有三招五式便受了伤。 三十余人将秋慕霜团团围住,各举长剑痛下了杀手。 秋慕霜缠斗为首的黑衣人尚且难以支撑,此时应对三十余人的围击更是力怯气软。臂上的伤口已经崩裂,鲜血滴滴答答滴落在雪地上,急促的呼吸令她面前笼上了一层浓雾。 越是焦急,便越是难以专心应敌,身法不由便减缓下来。蓦地,秋慕霜直觉身上一丝凉意透体。连忙低头查看,因为躲闪稍缓,身上的衣服被黑衣人的长剑划破,半边玉臂暴露于寒风之中。 秋慕霜顿时又羞又急,又气又恼,心神一散,脚下便是一滑,绵软的雪地使她难以再次站稳,已经酸软的玉躯重重地摔倒在地。 为首的黑衣人见她摔倒,不由心头大喜,喝令手下:“杀!” 那些军黑衣人都想争功买好,闻令纷纷举起长剑向秋慕霜身上恶狠狠地砍了下去。 “阿霜!这口刀可救你急难之危。” 千钧一发之际,无极圣母的话蓦地响起,秋慕霜濒死的心燃起一线生机。她咬紧牙关,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横起朝阳刀挡开落下来的一口口陌刀,同时纤腰用力挺身站了起来,足尖点地自雪地里一跃而起,随即在空中一个旋身。与此同时,手指用力扣动了朝阳刀上的机关。 那些黑衣人都觉得秋慕霜必死于剑下,却没有到她突然发力,不仅挡开了即将看到她身上的长剑,并且从地上站了起来。随着她在空中旋身,朝阳刀带着风声随着她的身形旋转,刀头上迸出一片寒光闪闪的银丝。 九凤朝阳刀里那些银丝如密雨一样在夜风中散开,如夺命的修罗射进围在周围的黑衣人的身体。 那些被射中的黑衣人只觉得身体里一缕冰凉窜过,随即便半身麻木,扔了长剑瘫软在地上。 为首的黑衣人因为在人群之后,侥幸躲过一劫。他看着倒在地上的近二十名黑衣人,后背不由冒出一层冷汗,满怀惊惧地抬眼向秋慕霜看去。 秋慕霜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做殊死一搏,此时已经精疲力竭,将朝阳刀竖在地上,双手扶着刀杆将额头抵着手臂,浑身瑟瑟发抖。 黑衣人看着几乎站立不住的秋慕霜,料到她已经无力反抗顿时心头大喜。随即放大了胆子,举起手中的长剑纵身向前。“落雁公主!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祭日!”随着黑衣人的断喝,他身形向前跃起,长剑挂着风声便由上至下向秋慕霜的头顶劈了下去。 此时的秋慕霜,心头一片冰冷。她知道依自己目下的状况想逃过这一劫势比登天。既然逃无可逃,便索性闭了眼静静地等待死亡的来临。 寒风凛冽,雪花飘舞,打在身上是透骨的冰冷。在那一瞬间,许多往事,许多人如同闪电一般划过心头,了无痕迹。到最后依旧清晰不去的,便是那个带着些许病弱之姿的白衣少年。 “某姓白,在家行七。”他说。 闭了眼睛,看不到身外的一切。然而,耳畔传来的声音却各位清晰。那道金刃破风之声由远而近向她袭来,秋慕霜几乎感觉到了死亡的窒息,眼前似乎闪过一道亮光,亮光里有一黑一白两个身形向她走来。 金刃之声堪堪挨近面门,她几乎能够觉察到头上的青丝被拂动。黑与白的身形已经走进,抖开手中的锁链向她颈项间抛来。 “呛啷!”蓦地一声刺耳的金属相击的声音传来,在寂静的夜空里格外突兀。秋慕霜猛地睁开紧闭的双目,眼前的情景令她愕然不已。 原来,就在黑衣人的长剑堪堪落在秋慕霜的头顶之际,一道白色的身影从人群外飞掠进来,如一只滑翔于天宇的白鹤般急速而优雅地落在秋慕霜的身前。他手里握着一杆长枪,长枪高举挡住了黑衣人落下来的长剑。长剑的剑锋碰到枪杆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呛啷”声,划破夜空,听去令人毛骨悚然。 黑衣人没想到在这紧要的关头竟有人出现救援秋慕霜,不由一愣。连忙收住长剑举目望去,在他面前站着一位俊逸无双的少年。他一身素衣如雪,手提长枪,长身玉立,在火光的映照下恍若天神下界。 “什么人?”黑衣人喝问道。 “哼!瑨国梅松庭!”梅松庭说着,一抖长枪,蟠龙枪如出海蛟龙向黑衣人的前心扎了过去。 黑衣人一听是梅松庭来了,不由大吃一惊。对于梅松庭的名字,他听过不止一遍。当日鸳山一战,便是梅松庭剿杀了修罗门数十名门人。 只是,但闻其名,未见其人。今日一见,不免心中有些怀疑起来。 “看这娃娃不过十七八岁年纪,且是这样温文尔雅的模样,怎么能有那般本事?想必是有人以讹传讹,将他捧上了云端吧。” ------------ 第五十二章 君郁救霜 黑衣人正兀自猜测,却见梅松庭的蟠龙枪直奔他前心而来。黑衣人看着那既快且狠的长枪,不由心下一惊,慌忙用长剑去接他的枪。 梅松庭看到那熟悉的装扮,熟悉的长剑,不由心头一悸。连忙将蟠龙枪微微一斜擦着金刀滑了过去,顺势下移向黑衣人的小腹便刺。黑衣人赶紧纵身而起,避开梅松庭的枪。他刚刚下落,梅松庭的枪攥便向他双腿扫了过去。黑衣人赶紧将长剑竖在地上,用以挡住梅松庭的枪。却没想到,梅松庭这一扫视虚招,见他竖起长剑来当枪攥。梅松庭趁势变换招式,长枪一抖,枪上的素白枪缨挓挲开来,裹着数个枪尖向黑衣人的双肩和咽喉扎去。 看着那眼花缭乱的枪缨,黑衣人拼命后退,却晚了一步,蟠龙枪如一道疾闪般穿透了他的肩胛。黑衣人痛呼一声,单手提着长剑踉跄后退。他身后幸存的黑衣人见主人受伤,慌忙赶上来营救。 梅松庭却没有再管那些黑衣人,回头看向秋慕霜。 此时的秋慕霜扶着刀杆摇摇欲坠,她定定地看着梅松庭,似乎有些不相信紧急时刻如天神般出现在面前,救下她的就是口口声声恨她、怨她、甚至想要杀她的人。 待梅松庭回过身来,秋慕霜看清了他的面容,清明的秋水立刻盈满了雾气,她双唇微微一翕,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梅松庭紧紧皱着秀逸的剑眉,提枪来到秋慕霜的身边,却是看着她未语。 秋慕霜因他的靠近,几乎感受到了他温热的气息,紧绷的心弦霎时断裂,嗫嚅道:“大王!……”话音未尽,便向地上扑去。 梅松庭敏捷地伸出左手接住了她绵软的身躯,用左臂将秋慕霜抱在怀里。秋慕霜感觉到了他带着冬夜的寒意,却无限温暖的怀抱,终于放心地昏了过去。 梅松庭低头看着怀里的秋慕霜,她脸色煞白,没有一丝血色;身上的衣服也因打斗被敌人的兵器撕裂,露出白玉般的削肩玉臂,左臂尚存的衣服已经被凝滞的血迹染成了殷红色。 梅松庭的心蓦地涌起一阵抽痛,抱着秋慕霜的手臂不由紧了紧。将手里的蟠龙枪扔给随后跟来的冷宜,抬手解下身上的斗篷,抖开披在秋慕霜的身上,遮住她半露的肩膊。 抬起头,看了看随后赶来,正和黑衣人搏杀的平王府侍卫,梅松庭的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厉声喝道:“查清他们受何人指使,格杀勿论!”说着,将秋慕霜扔下的朝阳刀用脚尖勾起,扔给了冷宜,随即抱起秋慕霜紧走几步,飞身跃上战马,一带丝缰战马便向山下而去。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 离了火把的光亮,依旧是夜色浓郁。梅松庭低头欲看清秋慕霜的面容,却是不能。 回想起方才的一幕,不由一阵后怕从心底窜起。他有些不敢想自己若是晚来一步,看到的将是什么情景。 梅松庭拂袖离开都尉府的跨院之后,徐元秀才有时间看看秋慕霜,他原意是想着劝慰秋慕霜一番,使得秋慕霜原谅梅松庭的。却不想回头看时,秋慕霜主仆已经没了踪影。 徐元秀不由又急又气,顾不得男女之别,君臣之礼,闯进房中。房中并不见秋慕霜主仆的身形,她们的随身行装等物也没有收拾。徐元秀不由松了一口气,连忙命人四处寻找。 时间不大,有人回报,不但秋慕霜主仆不见踪影,她们的马匹、兵刃也没有了。徐元秀便知道秋慕霜是真的离开了堆云关。 因为事关重大,徐元秀不敢耽搁连忙来到梅松庭的居室。进门之后顾不得梅松庭的脸色,急急说道:“大王!王妃走了。” 梅松庭听了徐元秀的话微微蹙眉,冷冷哼了一声,道:“是吗!走便走了。” “大王!王妃身负重伤未愈,又是这样寒冷、风雪交加的夜晚出走。倘若发生什么意外,让圣人怎么向秋国主交代啊!请大王火速派人寻找王妃回来吧!”徐元秀耐着性子,仗着胆子,苦苦哀求道。 梅松庭听了徐元秀的话,不由微微怔了怔,却是默然不语。 徐元秀见他没有发脾气,知道他心里活动了,连忙再次请求:“大王!不看别的,只看王妃为了瑨国顺利驱逐敌寇,替大王受杨渊一刀的份上,也应该寻找王妃回来才是。” 提到秋慕霜的伤势,梅松庭的心头掠过一丝莫名的疼痛,不由垂下眼帘陷入沉思。鸳山上她为自己诊脉的情景;迷岭中她突然出现的情景;回堆云关的途中她细心烹水递药的情景;病房中她切切叮咛费尽心思为他诊治的情景……清晰地浮现在脑海,梅松庭的手慢慢握紧,又缓缓松了开来。 正当徐元秀焦急不安的时候,梅松庭轻叹道:“派王府的侍卫们去寻人吧。” 徐元秀听了,顿时喜笑颜开,连忙转身出来,命封杰、封英撒下人去寻找秋慕霜主仆。 等了约有一个时辰,封杰急匆匆地走进梅松庭的卧房,不及施礼便道:“大王!大事不好了!” 梅松庭看他惊慌的样子,不由沉下脸来,斥道:“什么事值得这样慌张?” “王妃的行踪已经找到了,她们主仆进了堆云岭。下走在追踪王妃的踪迹之时,还发现了修罗门的踪迹,他们也向堆云岭去了。只怕……王妃有危险。”封杰忧心忡忡地回禀道。 徐元秀听罢,登时便急了,一面搓着手,一面踱步道:“这可如何是好?不知此时派兵前去救应是否为时已晚。……” 梅松庭听了封杰的回报,心头不由一紧,略一思索,没好气地看了徐元秀一眼,命封杰道:“火速召集王府的侍卫,随我进堆云岭。” 梅松庭的安排有些出乎徐元秀和封杰的意料,两个人不由愣住。 “怎么?你们想要违抗军令?”梅松庭冷冷地斥道。 徐元秀连忙摇头,和封杰对视一眼,转身出去集结王府侍卫。 ------------ 第五十三章 君郁怜霜 梅松庭披上冷宜拿过来的斗篷,拿起自己的蟠龙枪,抬步往外走,刚走了两步便缓了下来。冷宜刚要发问,梅松庭轻轻叹息着摇了摇头,挑帘出来。 不多时,一百余名王府侍卫集结完毕,梅松庭扫视他们一眼,并没有吩咐什么,转步出了都尉府。封杰连忙命侍卫们跟上,一众人在府门外上马,按照封杰指引的路线出了北门,进入堆云岭。 堆云岭的山势并不算高,秋慕霜主仆进山之后并没有深入。因此,为梅松庭寻找秋慕霜主仆的踪迹节省了不少力气和时间。 远远便听见山林中传来一阵阵呼喝之声,梅松庭心底顿时涌起不详之感,不由心下一急,便弃了因山路崎岖而减慢速度的马匹,单手提枪纵身跃进林中,足下点地一路飞掠上山。 山风透过萧疏的树林扑在身上,仿佛利刃一般掠过面庞,生生的疼痛阵阵传来。 离呼喝之声越近,梅松庭越是不安。一片莫名的阴云笼罩在心头,令他的心不由自主的慌乱着。为什么会如此?他顾不得细想,时间也容不得他细想。只是迎着凛冽的寒风,踩着湿滑的冰雪,一路向山上疾行。等他赶到山腰时,眼前的情景几乎令他窒息。 火光下,秋慕霜苍白的双手扶着刀杆微微发颤,双眸紧合一动不动,袅娜的身姿显得格外柔弱。白雪如飘落的柳絮般落在她的身上、发上,使她的身影更加萧索,孤零。 在她对面,一个身着黑衣之人,手里执着明晃晃的宝剑自上而下劈了下去,锐利的剑锋眼看就要落到她的头上。 梅松庭看着眼前的情节,心头一片空白。他顾不得多想,便飞身掠过去,同时蟠龙枪从下往上挑起,将黑衣人的长剑崩开。这才,险险将秋慕霜救下了下来。 “唉!”梅松庭长长地吐出一口心胸间的郁气,足下点镫催马下山。 而他怀中的秋慕霜,气息很是微弱,身体不时掠过一阵战栗。她的每一次战栗,都像刀刃划过梅松庭的心头。有些疼,疼过之后便是一片茫然。 “梅兄……”昏迷中的秋慕霜发出一声低低的,几乎不可闻的呼唤,喃喃地似乎有很多话说,却始终难以再发出声音。 便是那一声饱含痛苦和依恋的呼唤,让梅松庭自持冷硬的心肠瞬间软了下来。他缓缓抬起手来,轻轻地抚上了秋慕霜的面颊。 “唉!……”半晌,终是一声轻叹,梅松庭俯首,涂朱般的双唇徐徐地,如轻羽般落下,带着寒冷冬夜的寒凉印在了秋慕霜的额上,“晞卿!你让我怎么办才好?” 也许是他寒凉的唇让秋慕霜赶到寒冷,也许是夜风渐紧令她难以抵御,秋慕霜在梅松庭的怀里缩了缩身子。(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梅松庭将披在秋慕霜身上的斗篷裹严了一些,紧紧拥着她催马疾驰下山。 等梅松庭带着秋慕霜回到堆云关都尉府的时候,天色已近放亮。 徐元秀和徐元聪等众将皆未安寝,全部聚集在都尉府的正厅焦急地等候消息。 梅松庭抱着秋慕霜走进都尉府,便有奴仆报进了正厅,徐元秀等人连忙赶了过来。 “大王!怎么样了?可曾寻找到了王妃?” 梅松庭微微颔首,并没说话,只是抱着秋慕霜走进她原来居住的屋子,将她轻轻放在床上。 晨光透过窗棂投射到室内,让室内的视野清明起来。梅松庭这才看清了秋慕霜的容貌。 她秀眉紧蹙,如雪的双唇几乎被咬破,脸上因为失血和寒冷一片青白,而双颊却染上了一片绯红。身体不时战栗着,似是本能地用双手抱着肩蜷缩于枕上。 此时,秋慕霜的婢女尚且没有回来,不但她的伤口急需处理,便是身上的衣服也因沾了雪水而凉湿冰手。 梅松庭紧蹙眉峰,看了秋慕霜半晌,最后长叹一声。转身出了屋子,徐元秀等人正在阶下等候消息。“你们且散吧。冷宜,去我房里取红药,金疮药过来。韩晓,去打热水来。” 徐元秀等人见他面色阴沉,不敢多问,纷纷散去。冷宜、韩晓连忙分头去取了药,端来热水。 梅松庭回到房中,找了干净的布帛和更换的衣服。冷宜。韩晓回来,却不敢贸然进来,只是站在阶上回禀了一声。梅松庭出来接了物品重又回到房中。站在床边看着手边的物品,梅松庭却又犹豫起来。 床上的秋慕霜发出一声痛苦且低微的**,令梅松庭彷徨的心微微一震,他暗暗长叹一声,他坐在床边,伸手解开秋慕霜身上的胡服,将之褪去。待要伸手去解她的中衣时,梅松庭触到衣带的。蓦地僵住,顿了片刻才将她身上的白练夹绵中衣褪去。幸而冬衣厚重,贴身的里衣尚不曾被浸湿。 梅松庭看着秋慕霜身上被鲜血湿透的里衣不由蹙起眉峰,迟疑半晌方红着脸解开她里衣上的衣带。 随着素白的里衣被拉开,秋慕霜莹润如海棠花瓣般的肌肤呈现在晨光之下,柔润的双肩,新藕般的玉臂,逐一映入梅松庭的双眸。 梅松庭的手不由微微战栗,长了这么大,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女子的肌骨。这女子是自己的妻子,本来可以和她肌肤相亲的,却因为命运作弄,未结夫妻,先成仇人。 “晞卿!非是我梅君郁无情。只是,情义不能兼顾,恩怨不能相全。我知你是无辜之人,可阿灵付出的代价却是你终生都不能补偿的。那便……让我们一起偿还吧。” 梅松庭将目光专注于秋慕霜的伤口上,一面低语着,一面清洗伤口,敷了药,用布帛细细包扎好,又将预备好的衣服一件一件替她换好。一切停当,又拉过被子盖到秋慕霜的身上,这才将目光落在秋慕霜的面庞。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如雪,两颊却透着不该有的艳红。她工致的双唇失去了往日的润泽,因为干裂几乎沁出血丝。自鸳山相见之后的一幕幕情景掠过心头,当日那个英姿飒爽的少年郎君,此时却是这般柔软的闺中少女。 梅松庭的心头不由自主的漾起几许怜惜,“晞卿啊!好生歇息吧!梅君郁今生负了你,若有来生,必定百倍偿还。”一面说着,俯首在秋慕霜的唇上轻柔亲吻了一下,“我能给你的也只有这片时的温存。” 说完,梅松庭站起身形,稍稍顿了片刻,轻轻举步走出内室,挑帘而去。 ------------ 第五十四章 两处相思 就在梅松庭离去的刹那,秋慕霜原本紧紧合着的眼睛睁了开来,两行清泪顺着腮颊滑落枕畔。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她偏首望着梅松庭离去的背影,抬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不让已经到唇边的低泣呜咽出声。 等到梅松庭挑帘的声音响起又落下,再也听不见他的脚步声,秋慕霜猛地拉高被子蒙住头,勉强隐忍的低泣终于宣泄般嘤嘤出声。 不知哭了多久,秋慕霜因为劳累、失血、哭泣而生起浓浓的困顿,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而在廊下窗外,梅松庭靠着窗台仰望着因放晴而露出苍白脸面的太阳。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着,本来白皙如玉的手背上暴起道道青筋,俊逸的脸庞布满哀愁和凄惶。 “晞卿!晞卿!……你可知,你的哭声听在君郁耳中,便是利刃扎进君郁心头;你可知,君郁的泪水合着你的泪水一同滴落。你可知,君郁此时只愿时光倒流,回到南湖关见阵的初刻。如果那样,我一定拦住阿灵,不使她出马。如果没有阿灵之死横亘在你我之间,我们也可以如天空的双燕般比翼而飞。可惜,这世上没有时光倒流,你我今生注定要彼此辜负了。” 秋慕霜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过午时分了。当她睁开眼睛,便看到睡梦里向她呼救的春瑟、夏笙守在床边。 因为黑衣人要置于死地的是秋慕霜,所以春瑟、夏笙虽然也受了些伤,却没有大碍。被封杰的手下救了之后,带回都尉府。两个人梳洗更衣,包扎伤口之后便赶到秋慕霜身边。 见秋慕霜已经换了衣服,包扎好伤口,正在熟睡便放了心。 此时,见秋慕霜醒来,两个人连忙扑倒床边,关切地询问:“公主!公主的伤怎么样了?婢子看到公主的臂上流了好多血的。” 秋慕霜露出宽慰的笑容,虽然看上去很是虚弱,却足以令二侍婢放心,“没事的。歇几天就好了。” 主仆正说话,一个都尉府的侍婢捧着托盘进来,向秋慕霜施礼,“王妃!婢子杏儿,奉娘子之命前来服侍王妃。这是平王特意命厨下熬制的汤药和红枣阿胶粥,为王妃治病、补血。”说着,将托盘放下,取了盛着药的碗盏双手端到秋慕霜的面前。 秋慕霜看着杏儿手里的碗盏,不由心潮翻滚。 夏笙见她发愣,以为她还恼着梅松庭,便冷冷说道:“平王真是有心了。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可惜,我家公主福薄担不起平王的美意。” 春瑟连忙拉了拉夏笙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多话。 秋慕霜垂下眼帘,掩去眼中渐渐浮上的湿意,招手命春瑟、夏笙:“你们扶我起来。”两个人连忙扶着秋慕霜坐起来,在她背后置了隐囊。秋慕霜斜倚着隐囊,向杏儿道谢:“多劳你家娘子的美意了。”杏儿见秋慕霜并没有拒绝,连忙将药盏端到她面前,“请王妃服药!” 秋慕霜点头,命春瑟接过药盏,在春瑟的服侍下服了药,药中出了治疗红伤,滋补气血的药物特有的腥甜,还有一丝苦涩。一面漱口,一面问道:“怎么还有退热之剂?” “是平王给的方子,婢子也不知道是写什么药物。”杏儿很是乖巧的回道。 秋慕霜微微点头,心下明了,想必是自己吹了夜风,有些高热所以梅松庭才令加了退热之剂。 春瑟又端过粥来,服侍秋慕霜吃了。杏儿便将碗盏拿了出去。 “公主!平王不是恨公主入骨,昨夜还要杀要打的吗?怎么今日对公主这般关心了?”夏笙不解地问。 秋慕霜轻叹着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也许……是怕我出了什么事影响两国合盟吧。”梅松庭在床前的低语她虽然没有听到全部,只是那只言片语也不想被外人知道。便随便扯了个理由搪塞了好奇的婢女。 夏笙嘟了嘟嘴,最终没有再追问什么。 晚间,依旧是杏儿送来了晚食,同时,带着两个婢女捧来了几身内外衣物、妆奁。衣物的做工很是精致,用料也颇为考究;妆奁虽然不是新制的,却螺钿嵌宝,颇为名贵,这些物品一看便知不是都尉府里的女眷可以穿用的。 “这是……”春瑟不解地看着杏儿。 “这是大王命府里的娘子们现赶制的,请王妃不弃先将就着穿吧!”杏儿一面说着,一面将衣物交给了春瑟,“两位姊姊的明天才得做好。” 秋慕霜看着春瑟托在手里的衣物,心头再次五味杂陈,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了。命春瑟将衣服、妆奁收了,打发杏儿出去。 饭后,秋慕霜命春瑟和夏笙自去歇息,自己却独对银灯毫无睡意。 二更时分,外面再次起了大风,肆虐的寒风拍打着窗棂发出“簌簌”之声。室内虽然有熏笼取暖,那沁骨的寒意却依旧笼罩在周身。秋慕霜躺在枕上,紧紧裹了裹厚厚的锦衾。 不知怎的,在堆云岭昏倒后那温暖的感觉回绕在心头,让这寒冷的冬夜更加寒冷。 梅松庭临走时,那轻柔地落在唇上的一吻在寂静的夜里越加清晰起来。秋慕霜用手抵在唇上,极力想要回忆那时羞涩无措,却又甜蜜的心情。回忆起来的,却是梅松庭那句“我能给你的只有这片时的温存。” 凉凉的清泪再次滑落,秋慕霜的心头如刀绞一般,几欲粉碎。她不愿再去擦拭那滴不尽的泪水,任由它顺着腮颊滑过耳畔,滴落在枕上。浸湿了枕上的百合花,也浸湿了她鬓边的青丝。 “唉!果然是天意弄人啊!我秋晞卿前生到底做了什么孽,让我今生受此锥心之苦。” 独自和泪叹了一回,秋慕霜闭上眼睛,努力驱赶清明的神志,试图扯过睡意,沉入睡梦中躲避目下不堪的境况。可那睡意却故意和她嬉闹一般,不肯走进她一分。她依旧神志清明,神志清明到听到了窗外细微的脚步声。 “是谁?”的问话几乎将要脱口而出,却被秋慕霜生生压了下去。她慢慢坐了起来,轻轻挑起床帐,向琐窗望去。 ------------ 第五十五章 涩然屠苏 今夜虽然狂风肆虐,那天上的下弦月却是清明如洗。月光将一个挺拔秀逸的身形映在了窗棂上。 那身影是那般的熟悉,他静静地站在窗外,似乎是面窗而立。 秋慕霜刹那几乎失声唤了出来,只是出口的呼唤却是无声的。 房里,秋慕霜默默望着那身影;窗外,梅松庭静静望着窗棂。 虽然看不见彼此,心意却仿佛在那一霎相通了一般。 秋慕霜不由微微一笑,暗暗说道:“君郁!既然你对晞卿并非无情,晞卿便用一生化解我们之间的仇怨。只盼仇怨化解之日,君郁能唤晞卿一声‘妻’。” 梅松庭用只有自己能够听见的声音轻叹了一声,“晞卿!今夜狂风肆虐,不知你可曾安寝?君郁守你片刻香梦,以赎君郁薄情之过。” 因无意中的错手,致使咫尺却成天涯。一扇寒窗阻隔了两颗渴望相近的心,一曾薄纸化作尺素书写着同一片情痴。 除夕,本是阖家团圆,共庆佳节的温馨时刻。 然而于秋慕霜却是心碎之际,春瑟和夏笙跟着都尉府的婢女玩闹去了。她独坐于榻上,看着眼前杏儿领着婢女摆下的屠苏酒,年夜饭却无心品尝。听着外面传来的阵阵爆竹之声,面向钟国的方向默默洒下思念亲人的热泪。 “唉!”轻轻一声叹,慢慢端起面前的屠苏酒呷了一口,苦涩中带着辛辣的味道自喉中窜起,呛得她猛烈的咳嗽起来。那本来尚且没有拭干的泪水瞬间喷涌而出。 屠苏酒入腹,咽下的不是佳节的喜庆,而是独在异乡的苦涩和凄凉。秋慕霜伏在食案上,将面庞深深地埋在双臂间,任由泪水奔涌,任由哀泣出声。 正当她独自隐忍低泣之时,忽听绵帘一响,秋慕霜连忙拭去泪水抬头望去。进来的并不是春瑟、夏笙,而是自从那日送她回来之后便一直没有露面的梅松庭。 他身上穿着紫锦公服,披着紫貂素缎里斗篷,剑眉微颦正看着秋慕霜。 秋慕霜愣了,梅松庭看见她红肿的眼睛也愣了。一时间,室内寂静得几乎听得见彼此间的气息声。 “梅兄!”秋慕霜先回过神来,连忙从榻上站了起来,迎到梅松庭面前,“梅兄不在前厅和众位将军共庆佳节,怎么到这里来了?” 梅松庭并没有回应她的话,而是看了看她的面容,随后低垂下眼帘,走到榻上坐下,拈了一个梅子放到嘴里,“和他们一处无非饮酒而已,君郁旧伤初愈自然不宜饮酒。因此,来此讨晞卿一盏清茶。” 秋慕霜愣愣地看着梅松庭,他的神色十分淡然,甚至可以说是淡漠,但说话的语气中却没有了昔日剑拔弩张的厌弃。秋慕霜不由心头翻滚,垂着身边的手微微发颤。 “梅兄请稍坐,晞卿这便为梅兄烹茶。”说着,便向榻旁的案上取了风炉,添了炭煽旺了火,将盛有清水的提梁壶放在风炉上烧水。又向茶奁内取了茶盒、茶匙、茶盏等物。先将茶盒打开,用茶匙取了茶出来,在茶碾里碾了,过了箩去除茶渣,只留茶粉。 待提梁壶里的水半开之际,取了茶釜放在风炉上,将半开的水倒进去。等到水面冒出鱼眼,方将预备好的茶粉慢慢撒进去,边撒便用银箸搅动。直到水面翻滚如莲花,才用厚厚的巾帕垫着将茶釜端离风炉。在早已经用温水涮洗过的茶盏中斟了八分满,将茶釜放回到风炉上。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c 秋慕霜将斟好的茶用双手捧着递到梅松庭的面前,“晞卿只会这等粗笨的煎茶之法,恐怕难合梅兄的心意。请梅兄不弃,略略润喉吧!” 梅松庭坐在榻上默然地看着秋慕霜煎茶,橘红的烛光映着她尚显苍白的容颜。她的动作很舒缓,也很细致。便是这份舒缓和细致,令梅松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安逸感觉。 自从那日将秋慕霜就回来之后,梅松庭除了命徐元聪的妻子派人服侍秋慕霜,并未她赶制衣物之外,便再也没有过问秋慕霜的任何事情。 封杰从堆云岭回来之后便在第一时间向他做了禀报。那些刺杀秋慕霜的人是出自修罗门无疑,至于是受何人雇佣却不得而知。 梅松庭打发走了封杰,独自坐在榻上陷入沉思。那日他说鸳山遇袭是秋慕霜父女所为,虽然是气话却也着实有着几分怀疑。而今,修罗门再次现身,这次现身刺杀的目标却是秋慕霜,也就意味在秋慕霜的嫌疑已经洗脱了。 只是,又是何人要刺杀秋慕霜?为何不惜重金要取一个少女的性命?这些疑问再次萦绕在梅松庭的心头。堆云岭上那凶险万分的一幕蓦然浮现,令梅松庭的心头再次一紧。他立刻唤来亲军中专意负责勘查、追踪的斥候尉校尉,命他派出精干之人再赴堆云岭,务必要查出修罗门究竟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而刺杀秋慕霜。 徐元聪因秋慕霜意外受困险些丧命之事,每日提心吊胆,唯恐梅松庭怪罪他守关不利。 那日封杰回来之后,徐元秀弟兄以及众将追问详细经过,从封杰的描述中他们得知了梅松庭看到秋慕霜险险丧命时的暴怒。也让他们明白了,梅松庭恨着秋慕霜,不能接受她。同时,他也对秋慕霜抱有深深的怜惜,他和秋慕霜怎样吵闹都可以,外人却不能伤她分毫。 今夜除夕,梅松庭作为三军主帅,又是皇室子弟,自然要代表梅锦慰劳三军,率领众将祭告天地,等到一切俗礼行完,已经是华灯初上,夜幕降临了。 都尉府里一片热闹的节日氛围,众将聚集在正厅宴饮欢乐。而梅松庭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独自身在异国的女子,身不由己地悄悄离了正厅,漫步至秋慕霜的卧房外。站在阶上,便听见室内传来压抑的低泣之声。 梅松庭向前两步抬手要挑绵帘,却在手触及绵帘之时顿住。室内的低泣依旧压抑,正是这般压抑却让梅松庭的心头微颤,收回的手再次伸了出去,揭起绵帘走进室内。 室内的情节果然如他预料的一般,秋慕霜那红肿的眼睛,脸上未及拭去的泪痕映入眼帘,令梅松庭的心底漾起一缕怜惜。只是,面对秋慕霜却不知说些什么,不知该以什么身份和她说话。便只坐在榻上,静静地看着她烹茶。 见秋慕霜亲手递了茶盏过来,梅松庭伸手将茶盏接在手里,先送到鼻端嗅了嗅,随即轻轻呷了一口,脱口赞道:“晞卿果然是烹茶高手,这茶四美兼具,不同凡响。” 秋慕霜微微笑了笑,他面庞上那刹那掠过的惊喜令她颇感欣慰,“既然梅兄喜欢,便多饮几盏!”说着,再次端起茶釜向梅松庭的手里的茶盏续了茶。又将食案上的几样小食取来在风炉上煨热,放在梅松庭的面前。“今日和众位将军祭告天地,饮宴欢庆,想必梅兄尚且没有用膳,这些小食先请梅兄充饥。” 梅松庭点头,对秋慕霜的细心和周到颇为受用,便向瓷碟内取了一个胡饼慢慢咀嚼。 秋慕霜坐在他的对面,慢慢斟了茶捧着细品,今日这茶的味道果然于以往有些不同。“也许,是心境不同了吧!”她暗暗叹道。 一室寂静,唯有风炉上煨着的核桃、栗子发出噼啪之声。 秋慕霜捡了两个煨熟的核桃,用案上的小锤敲开,将桃仁捡剥出来,放在手心里吹净碎皮放在梅松庭面前的瓷碟里,“这个可以安神,想来梅兄忙于军务,必定夜间难以入寐,吃些桃仁有益处的。” 梅松庭看着她素手见黄熟的桃仁,不由心头一暖。想起这十七年来,除了学艺在山上和师兄们嬉闹时,竟再未有人这般细心地为他剥捡核桃,告诉他桃仁能够安神,可以多吃一些。 鼻翼微微有些发酸,梅松庭抬手用手背轻轻抵着鼻翼,将那股酸涩压下去,“多谢晞卿!”捡了一块桃仁送到口中,浓香的味道瞬间在口中弥散开来。有着桃仁特有的酥香,也有着浓浓的温暖。 “晞卿方才落泪,可是想念亲人了?”梅松庭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压抑在心头的话。 秋慕霜沉默了,眼睛不由自主地再次蒙上雾气。半晌,方微微点头,“是有一些。晞卿回宫不到半年便又远离父母膝下,这一别不知何时才得以相见。时逢佳节,难免思念。” 梅松庭被她面上的哀伤深深地刺痛。是啊!算起来,她也只有碧玉年华,却不得不远离故土,来在这陌生的异国他乡,而且是以这样尴尬的身份独自留在这里。那份孤苦,那份无助,那份哀伤……岂是外人所能理解的。 “唉!”梅松庭叹了一声,“晞卿何苦!” 秋慕霜将视线落在捧着茶盏的手上,“晞卿……晞卿想为漂泊的心寻找一片可以停靠的港湾。” 秋慕霜的话说得很婉转,然而聪颖过人的梅松庭岂能听不出她话中之意,不由心头再次一悸,伴随着心头的悸动一缕柔情蓦然荡起。 ------------ 第五十六章 佛塔遥别 梅松庭抬眼想要看看秋慕霜,眼前却再次浮现出夏灵衣弥留之时的惨景,如一方寒冰将他心头的柔情瞬间封冻。[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他的手微微一抖,茶盏里的茶几乎泼溅出来。 “梅兄!怎么了?”秋慕霜见梅松庭脸色突变,不由心生惊悸,连忙问道。 梅松庭稳住自己的手,垂下眼帘掩去目光中的彷徨和无措,勉强笑了笑,“无事。晞卿独坐房中难免孤单,不妨到内宅和徐娘子一处守岁。元聪今日未必得空回去。”说着,站起身来,“叨扰了。”说完,举步向外走去。 秋慕霜愣愣地看着梅松庭举步而行的背影,喃喃道:“梅兄不多留片刻?” 梅松庭的脚步微微一顿,却没有停留,“想必众将还在等着我。”说完,挑起绵帘,有些仓皇地疾步而去。 秋慕霜看着梅松庭的身影淹没于绵帘之外,不由泛起一抹苦涩的笑容。“晞卿!他能来看看你,已经是望外之举了,何必再要强求。” 伸手将梅松庭用的茶盏端过来,将剩下的半盏香茗饮尽,茶水虽然尚有余温,落喉之后却凉如冰水。 春瑟、夏笙笑闹着挑帘进来。夏笙向秋慕霜道:“公主!方才婢子看见平王从这里出去,他来看望公主了?为什么不留下来陪伴公主守岁,又走了?” 秋慕霜笑了笑,“大王还要和众位将军宴饮,哪里有时间在这里守岁。你们都看见什么趣事了?这般欢喜。说来让我也欢喜欢喜。” 春瑟、夏笙知道秋慕霜心情不好,便将在都尉府外看到的驱傩盛况娓娓道来。 秋慕霜在她们绘声绘色地描述中,慢慢露出一抹微笑。那微笑中似乎少了些哀愁,多了几许喜悦。春瑟见了,便更说得卖力。 除夕也的守岁,便在二婢女的说笑中缓缓流逝。 新岁的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驱走了室内的黑暗,熬了一夜的春瑟、夏笙终于耐不住困顿,歪在熏笼上睡了。 而秋慕霜却没有一丝睡意,反而双眸清明。她披了一件白狐翻毛红绫里斗篷,轻轻移步出了房门,站在天井遥望东天边那一片如火般的云霞,火红的太阳穿透云霞,露出半个笑脸。 枯败的枝头上,两只跳跃鸣唱的喜鹊吸引了秋慕霜的目光。她望着那两只相向而鸣的喜鹊,微微展开愉悦的笑容,“古人云:雀善送喜。你们早早便在我的房外欢喜鸣唱,莫非与我送来什么喜讯不成?” “当真是喜讯呢!”一声爽朗的女声打破了秋慕霜的遐思。回身看时,却原是徐元聪的妻子林氏。 林氏生情豁朗,对人极为热情,自从得知秋慕霜是远嫁和亲的平王妃之后,对秋慕霜尤为亲近。在她养伤期间,经常携了小女儿过来陪她说话散闷,让她因不能出门的寂寞得到排解。对此,秋慕霜很是感激。 今见徐娘子携着刚刚两岁的小女儿进了院子,秋慕霜连忙迎了过来,接着徐娘子怀里的小女孩儿逗引,“徐姊姊来了,快请室内坐着说话。” 徐娘子已经和她熟了,便也没有客气,跟着她走进内室,在榻上坐了。杏儿等婢女连忙奉茶,又向秋慕霜施礼贺岁。 秋慕霜命徐娘子起来,令刚刚被惊醒进来服侍的春瑟、夏笙放赏,又命拿了一个精致的荷包送于徐家女儿玩耍。 徐娘子便命婢女抱着女儿出去玩耍,向秋慕霜笑道:“怨不得清晨便有喜鹊在王妃房外叫呢。王妃可真是大喜了。” “哦!”秋慕霜疑惑地看了看徐娘子,苦笑着微微摇了摇头。 “王妃尚且不知,自然这么说了。前厅已经传开了,当真是有大大的喜事等着王妃呢。”徐娘子有些神秘地笑着说道。 “哦!徐姊姊说来听听!”秋慕霜对于徐娘子的话自然是不信的,只当她是宽自己的心,有意说笑而已。 徐娘子笑道:“刚刚圣人派了使者前来,说是平王已经大挫姜国元气,量着他们一半时不敢再来侵犯边境,招平王携王妃还朝,要为平王和王妃举行正式的大婚。大婚之后,颁授王妃皇家御牒,入谱宗庙,王妃便是正正经经的皇家新妇了。” 秋慕霜听了徐娘子的话,不由陷入沉默。 “怎么?王妃不喜欢?”徐娘子对秋慕霜的沉默有些不解。 “多谢徐姊姊告知我此事。”秋慕霜没有回答徐娘子的话。 喜欢吗?说不上来,自从在风凌关完婚之后,梅松庭对自己的态度已经十分明显了,即便再举行多么盛大的大婚,又能有什么区别。 不喜欢?似乎也不是,入谱宗庙,颁授御牒,从此便是堂堂正正的梅家妇,即便是再有人说三道四,只是这一个理由便可以挡去所有非议。 “那平王……”秋慕霜压下心底地辗转,吞吞吐吐地问道。 梅松庭得了这个消息时什么反应,令秋慕霜有些担心。自然不会高兴就是了,那会不会在敕旨压迫之下起了逆反之心,更对自己添上一份厌弃。 “平王?”徐娘子迟疑了片刻,令秋慕霜的心猛地一沉。 “平王没说什么,便命侍童安置使者,命三叔召集众将议事。可能不日就要安排启程还朝了。”徐娘子是精明人,秋慕霜脸上一闪而过的忐忑没有瞒得了她,便没有说徐元聪回房更衣时脸上的无奈和叹息。 秋慕霜只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下去。 果然,刚刚过了元宵节,冷宜便奉梅松庭之命来见秋慕霜,“请王妃速做准备,后日便启程回瑨阳了。” 秋慕霜点头,命冷宜去了,便吩咐春瑟、夏笙准备行装。 她的行装本是极为简单的,除了梅松庭令人给她赶制的衣服、妆奁并无其他,收拾起来很是方便。只是,要离开徐娘子和那个可爱的小女孩儿心头有些舍不得。 另外,离开堆云关回瑨阳,也就意味着离钟国的国土越来越远。这一去,不知何时才有机会再回故园。秋慕霜不由起了离乡之愁。 “春瑟!取胡服来,我想出去走走。” 春瑟连忙去取了一身胡服,服侍秋慕霜换了。 秋慕霜没有带着春瑟、夏笙,只命她们好生收拾行装,便独自一人离开都尉府,顺着堆云关的长街向着堆云关北城一座耸立的佛塔信步行去。 平时,和徐娘子闲话时便听她说,堆云关内有一座十三层佛塔,虽然庙宇已经拆迁,那佛塔却依旧耸立于关内。那时,秋慕霜并没有将其放在心上。而即将离开此地,那佛塔似乎是个不错的可以遥望故土的绝佳之处。 雁回塔,历经百年依旧巍峨耸立,梵铃声声。 秋慕霜顺着一级一级的台阶缓缓走向塔顶。十三层的佛塔,光是台阶就有一百余层。每层佛塔内都有金身的佛像端坐在内,每个佛像都是眉目如生,宝相庄严。秋慕霜每至一层佛塔,便在佛像前五体投地而拜,为自己远在异国的父母祈求平安。 十三层佛塔一一拜来,等她登上塔顶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此时,正直午后,冬末初春的阳光有了几许温度,拂过脸面的风也柔和了许多。 秋慕霜站在塔顶,遥望着钟国的方向,两行清泪缓缓滑过面庞,“父亲、母亲,一年又过去了,父亲和母亲又添了寿数。不知父亲、母亲可还安宁?不知朝廷里可还顺遂?不知钟国的危机是否已经化解?……女儿远在异国不能侍奉膝下,惟愿父母保重身体,免得女儿时刻牵挂。……” 耳闻梵铃叮咚,触目鸟雀飞旋,唯独听不见亲人的呼唤,看不见故国的景色。 清风拂过,将几缕青丝挑起贴在秋慕霜的面庞,遮住了她遥望的目光。“风儿,你竟也是这般调皮,不去追逐雀儿玩耍,却分明有意戏弄我失意之人。” 红日西坠,彩霞满天,塔顶的风渐渐凉了,吹在身上有了缕缕寒意。 秋慕霜最后望了一眼遥远的北方,转身拖着几近麻木的双腿向塔下走。 刚走到阶前,却见梅松庭缓步行来。两个人不意在此地相遇,一时四目相对,彼此无言。 “梅兄也来理佛?”秋慕霜率先打破了宁静。 梅松庭垂下眼,轻轻摇头,“我是寻晞卿来的。” “寻我?”梅松庭的答案大大出乎秋慕霜的意料,不由惊诧地问道。 “是的,寻晞卿。”梅松庭走到秋慕霜的近前,“徐娘子说晞卿独自出了都尉府,她不放心,便请我来寻晞卿。” 梅松庭有些敷衍的借口,让秋慕霜不由微微一笑,“有劳徐姊姊费心了。晞卿正要回去。” “如此便回去吧。”梅松庭说着,转身向塔下走去。 秋慕霜连忙举步想要跟上,却忘记了麻木的双腿,脚下一软,一步踩空便向阶下摔去。 梅松庭在前面听见身后动静不对,慌忙回身看时,只见秋慕霜直直地向阶下栽去,急忙伸手去扶她。 秋慕霜下意识地用双手向前去扶,不偏不倚正扑进梅松庭的怀里。 ------------ 第五十七章 春归瑨阳 梅松庭微微蹙眉,扶着秋慕霜站好。 秋慕霜见他面现不悦,情知他误会了,连忙解释:“晞卿站得久了,腿有些麻木。” 梅松庭蹙起的眉峰微微舒展了些,“小心些。”说着,扶着秋慕霜的胳膊向塔下走。 秋慕霜垂眸看着梅松庭扶着自己的手,默默地跟着他一步一步向下走。 来时有些漫长的百余层台阶,此刻走起来却分外短了。直到迈下最后一层台阶,秋慕霜的神思还在恍惚之中。 梅松庭扶着秋慕霜走下雁回塔,在平地站住松开了她的胳膊,“回去吧。”说着,转身离开佛塔。 秋慕霜的心因他的松手而空落落的,见他离去,连忙紧走几步跟上他的脚步。 两个人一前一后行走在堆云关宽阔的街道上。街上往来的人流,看到他们不由驻步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脸上流露出羡慕和赞扬的神色。 梅松庭早对那些目光见怪不怪,只是微微皱了皱眉眉,依旧行走如常。秋慕霜却有些局促,低着头跟着梅松庭的脚步将那些目光摒弃在视线之外。 他们回到都尉府之时,已经接近掌灯。 徐元秀看见他们回来,连忙迎上来笑道:“大王、王妃回来了?” 梅松庭看了他一眼,冷冷说道:“不回来还留在外面作甚?你不去整顿军马预备还京,到处闲逛什么?” 徐元秀讪讪笑道:“军马早已经整顿好了,只等大王下令便可起行。一向少见,王妃今日可好?” 秋慕霜礼貌的微笑道:“还好,有劳徐将军惦记了。”说着,转身向梅松庭道,“大王!妾先回去了。不日便要离开,妾还有许多话要和徐姊姊说。” 梅松庭微微颔首,秋慕霜敛衽之后便转进长廊走了。 徐元秀看着秋慕霜离去的身影,走近梅松庭,笑道:“大王何时和王妃这般和契了?难道大王终于知道王妃的妙处了?” 梅松庭狠狠瞪了一眼徐元秀,冷声道:“徐元秀!你若是不想好生活着便直说,我成全你。” 徐元秀见梅松庭变脸,连忙施礼赔罪:“大王赎罪!元秀再也不敢了。” 梅松庭“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徐元秀看着梅松庭离去的背影,撇了撇嘴,“大王看着王妃的目光中分明多了几分柔情,还不肯承认,只会拿我们出气。” 秋慕霜回到卧房的时候,春瑟和夏笙已经将行装打点完毕,正和前来探信的徐娘子说话。 徐娘子见秋慕霜回来,连忙起身施礼,“王妃去哪里了?这半日不见回来。” “自那日听徐姊姊说起雁回塔我便有些动心,后日便要离开此地,趁今日无事到雁回塔参佛祈愿去了。”秋慕霜对徐娘子那真挚的关心很是感激,笑着说道。 “原来如此!妾还以为王妃心情不好出门散闷去了。”徐娘子说着,命杏儿等婢女捧过一些堆云关出产的土物,向秋慕霜道:“妾知道王妃什么也不缺,便预备了些土物,请王妃留着做个念想吧。” 若是贵重之物,秋慕霜必不肯收。徐娘子送的物品虽然稀少,却并不值钱。秋慕霜便含笑命春瑟收了起来。“多谢徐姊姊费心了。只是,我孤身在此,身无长物无以回赠徐姊姊,惭愧了。” “王妃说哪里的话。妾与王妃相识一场,颇为投缘。妾送这些无非是表妾之心,并非图王妃回赠。”徐娘子笑着说道,一面拉着自己的小女儿到秋慕霜面前,“何况,王妃还赐了乳名给小女。” 秋慕霜微笑着承了徐娘子的情,将那女孩儿抱着怀里逗弄着玩耍了一回。(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 徐娘子告辞离去,春瑟、夏笙服侍秋慕霜晚食、漱洗。 起行之日,天气晴和,碧空如洗,白云如雪。 阳光下,浩浩荡荡的瑨国三军迈着如刀裁斧剁般齐整的步伐踏上回京之旅。 秋慕霜乘坐一辆金顶朱轮车,春瑟、夏笙相伴车内说话解闷。解开车窗上的毡帘,望着道路两边已经柔和了许多的树木。那些树木高大挺拔,如同威武不屈的战士挺立在道路的两侧。 “唉!别了!徐家姊姊、阿云;别了,我曾撒过热血的土地……” 春瑟见秋慕霜的情绪很是低落,便搜寻了些稀奇古怪的轶事说来为她散愁。 对春瑟、夏笙的体贴,秋慕霜又是欣慰,又是心酸。若不是她们的陪伴,这些日子的艰辛还不知如何打发。 一路行来,天上偶尔飘零的小雪,化成了蒙蒙的细雨;成群的燕子齐整地回旋于天空;路边的树木渐渐褪去枯黄,换上新绿;再从新绿加深成碧绿。地上的野草也慢慢萌芽,茁壮成长,开出成片的野花。 大队人马回到瑨阳的时候,已经是春红灿烂,阳光明媚的阳春三月。 梅松庭令徐元秀带领三军将士各归本部,命平王府的亲军、侍卫保护秋慕霜的车驾缓行,自己且带着冷宜、韩晓先一步赶回平王府。 刚进王府,便有长史封谊、主薄文谓迎接。 梅松庭下马,走进大厅,等候迎接的奴仆纷纷施礼问安。梅松庭摆手令众人散去,问封谊:“可曾为落雁公主预备起居之所?” 封谊连忙施礼:“早已奉皇后之命将馥馨苑修缮完毕,以备王妃起居。” 梅松庭听封谊提起馥馨苑,不由心头一震,紧紧蹙了眉峰。“怎么想起修缮馥馨苑了?那是阿灵来此暂住的时候起居的。” “下走不知。是皇后的口谕。”封谊小心翼翼地看着梅松庭的脸色,不出所料地看到他面沉似水。 “将馥馨苑封了。另寻一处安置落雁公主。”梅松庭的声音寒如三尺冰,说完拂袖离了大厅,自回书房令冷宜、韩晓预备热水、衣物。沐浴更衣已毕,进宫去见梅锦和白采茹。 封谊最终没有违抗梅松庭的命令,在馥馨苑的旁边收拾里一处题名落英苑的馆苑。并知会梅松庭的乳母,平王府内宅管事监奴穆氏、连氏迎接秋慕霜的车辆,迎入落英苑暂歇。 秋慕霜的车辆便是在梅松庭入宫之后进入王府的,停在垂花门外。秋慕霜在春瑟和夏笙的搀扶下下了车,穆氏、连氏连忙上前施礼,“参加王妃!” 秋慕霜上下打量她们几眼,穆氏她是认识的。见和穆氏一同出来的妇人和她一般衣着,便知是府里有身份的奴仆,因此并不小看,微微敛衽还了半礼,含笑道:“有劳了。” 穆氏虽然见过秋慕霜一面,却并没有什么印象,今见秋慕霜举止端方,姿容无双,且又是这般和善,不由心下暗暗为梅松庭高兴。连氏对视一眼,两个人同时微微点头。 虽然夏灵衣也是她们看着长大的,但是夏灵衣的脾气、秉性却是她们看不上眼的。 当日,夏灵衣以平王府王妃自居,穆氏和连氏虽然布满,却不敢多做议论。原以为,夏灵衣将来必是这王府的女主人,却没想到今日的女主人竟是比夏灵衣胜强百倍的一位公主。先不说身份、容貌都和梅松庭匹配;且那举止、行动更是无可挑剔。 秋慕霜在春瑟和夏笙的陪伴下跟着穆氏、连氏走进落英苑。 落英苑顾名思义,院内遍植桃杏梨李,阳春季节繁华如锦,落英缤纷。 此时,已是春末,院中正是落红成阵,残香延绵之际。穿过那交错的花木,眼前闪出一座精致的屋宇。雕梁画栋,吊脚飞檐很是雅致。 “王妃请!”穆氏一面说着,一面招手示意婢女挑起桃花竹帘。 秋慕霜拾阶而上,步入房中。 五间房舍三明两暗,用纱橱隔断,门户上悬着大红纱幔。坐榻、案几一色金丝楠木雕琢而成,上面铺设着青锦绣袱。看上去不觉奢华,却典雅精致。 只是,虽然门窗大畅,却仍有一股阴潮、发霉的气息隐隐飘散开来。墙边屏后的布置有些杂乱。可见,这里并不是提前收拾好了备用,而是慌乱中临时布置的。 秋慕霜的心底不由微微一叹,但她什么也没有说,款步走到坐榻前坐了。“我随嫁的人呢?” 穆氏连忙命婢女奉茶,又命仆妇招来已经随封谊回到王府的秋慕霜的随嫁仆妇婢女来拜见旧主人。 不多时,钟氏率领秋笛、冬箫等人进来向秋慕霜施礼。 秋慕霜看着久别的故人不免心头发酸,微微颔首命她们免礼,向钟氏道:“阿奶来此有些时日了,可好?” 一句“可好”包含了许多不便明说的话语,钟氏心下了然,笑道:“倒也没有不好。只是分别日久,甚是想念公主。”钟氏说着话,举目打量房中的布置,越看脸色越不好,向穆氏笑道:“穆娘子不是说早已经奉皇后之命为我家公主修缮住所了?怎么这里竟是这样杂乱,还夹杂着潮湿的霉气。” 钟氏一句话问得穆氏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张口结舌地看了看连氏。连氏赶紧赔笑道:“钟娘子也是知道的,最近瑨阳多雨,可不就潮湿了。” ------------ 第五十八章 深宫斥梅 钟氏的脸色很是不好,显然对于连氏的说辞并不满意,张口还欲再辩驳,秋慕霜拦住了她:“阿奶!除了我随身的这些婢女之外,将其他人安排安排,令她们各安其职吧。” 钟氏不敢再多言,施了礼,领着那些仆妇婢女退了出去。 穆氏感激地看了看秋慕霜,吐到舌尖的话又咽了下去,总不好直说,皇后命收拾的馆苑平王不让住,这是现下另收拾的。 “王妃一路劳顿,婢女已经烧了热水,请王妃沐浴更衣,也好歇息。”穆氏殷勤地说。 秋慕霜微微点头,“多劳了。” 便命春瑟、夏笙拿了衣服,跟着穆氏、连氏出了正房,往耳房内沐浴。 沐浴更衣毕,刚刚理好妆容,便有穆氏领着平王府的仆妇婢女前来施礼。秋慕霜只命免了,并未接见。和穆氏、连氏说了几句话,问候梅锦并白采茹安康,便令她们散去。 直到房中没有外人,钟氏方颇有不甘地说:“公主也太好性儿了。这分明是平王故意使公主难堪,公主还这般容忍。” 秋慕霜苦笑,“阿奶!我到瑨国来又不是争起居之所的,何苦和她们计较。” 钟氏见她如此说,只得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了。问秋慕霜离别之后经过,秋慕霜只是简单说一切顺遂,并没有提及受伤、和梅松庭闹翻之事。 梅松庭更以之后,带着冷宜、含笑进宫,刚转过一道回廊,欲向梅锦的英华殿转弯。便见一个小内侍急匆匆跑了过来,拦住梅松庭施礼,“参加平王!” 梅松庭离宫日久,对这些内宫的宦者并不熟悉,上下打量小内侍一眼,冷冷道:“何事?” “太后请平王去一趟永寿宫。” “太后!”梅松庭闻言不由一蹙眉峰,内侍口中的太后是梅锦的生母,慈仁太后郑氏。(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 “是的,太后请平王先去一趟永寿宫。”小内侍恭恭敬敬地说,却当着去向英华殿的路口不肯挪步。 梅松庭心里再是不悦,却也不能当着奴仆的面子驳了郑太后的口谕,有些不情愿的点头,“带路!” 小内侍见梅松庭答应了,立时笑容满面,连忙在前面引路。 梅松庭跟着内侍转过几层殿宇,来到永寿宫。内侍直接将他引进永寿宫的正殿,向里回禀:“禀太后!平王来了。” “命他进来。”殿里传来一声有些苍老的女声。 梅松庭更正内侍走进永寿宫正殿,正面榻上端坐一位年逾六旬的华贵妇人,身着凤袍,花钗挽髻,从她满面红光的形容看来,必是深得养生之道。 在她的对面坐着一位三十多岁的贵妇,华服满身,金钗翠翘,眉目颇为秀美,只是眉梢挑起,眼角有棱,一看便不是软弱之人。 梅松庭看着榻上坐的两个人,心头不由突突乱跳。 那上年纪的便是慈仁太后郑氏,这郑氏原是先帝正配,十四岁于归成为王妃。数十年来一路披荆斩棘登上太后之位,成为瑨国最为尊崇的女人。几十年的深宫生涯使得她养成了跋扈的性子,且控制欲极强。 郑太后对面坐的正是长公主梅挽月。梅挽月是郑氏最小的女儿,自幼颇有郑太后宠爱,对她几乎言听计从。 这母女二人坐在一处,又是梅松庭刚刚回京便招了他来,其中用意再明显不过。 梅松庭定了定神,趋步走进房中,先向郑太后施礼,“参加祖母!” 郑太后微垂的眼皮缓缓一抬,看了梅松庭一眼,从鼻息之中冷哼了一声,“罢了!” 梅松庭站起身面向梅挽月施礼,“参见姑母!” 梅挽月从梅松庭进来便一直死死地盯着他,见他向自己施礼,再也压不住心头的怒火,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梅松庭面前,抬手在梅松庭的面庞上狠狠地掴了一掌。清脆的响声令满堂侍立的宫婢浑身一颤。 梅松庭白玉般的面庞上顿时一片青紫,嘴角渗出了血珠。他缓缓垂下眼帘,撩起袍服跪在了地上,微微垂首,“请姑母息怒!” “息怒!你要我息怒?你离开瑨阳的时候是怎样跟我保证的?你说一定保阿灵安然回来,可结果呢?安然回来的是你,你不仅安然回来了,还迎娶了一位美貌的新妇。我的阿灵回来的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你让我怎么息怒?你说,你凭什么要我息怒。” 此时的梅挽月全然没有了皇室女该有的仪态,如同民间村妇般摇着梅松庭的双肩,涕泪具下,哭喊斥责:“梅七郎!你这失信背义之徒,你还我的阿灵……” 梅松庭只是垂首不语,任由梅挽月斥骂责打。 “阿灵那么信赖、仰慕你,甚至不惜千金之躯跟着你去前敌。而你,不但眼睁睁看着她横死,还迎娶杀死她的仇人为妻。你怎么对得起阿灵的一片痴心?怎么对得起阿灵的在天之灵?七郎!你忘了你们一起长大的情义,你忘了我带你的一片疼爱之心。你太让我失望了。” 梅松庭依旧未语,只是,眼睛中闪过晶莹的泪光。 “你,还有你的好父亲,好母亲,你们眼里看到的只有江山社稷,丝毫不把我们母女的生死放在心上。为了江山什么骨肉亲情都不顾了,天下间哪有你们这般狠心冷漠的亲人。”梅挽月说着举手又要打梅松庭。 郑太后皱着眉看着梅挽月哭闹,最后见她闹得实在有些过了,便沉下脸来,轻声喝道:“阿月,不许胡闹!” 梅挽月回身看着郑太后,哭道:“连母亲也觉得儿是胡闹了不成?你们只想着怎样和亲获利,为什么没有人替我这失去女儿的母亲,替失去生命的阿灵想一想。这不公平!求母亲为儿做主。”说着,撇了梅松庭,紧走几步走到郑太后面前跪下抱着郑太后的双膝不放。 郑太后叹了口气,命宫婢:“扶长公主起来!这么大的人了还这样胡闹,也不嫌外人笑话。” 宫婢虽然惧怕梅挽月,碍于郑太后的命令不得不上前搀扶梅挽月,“请长公主起身!” 梅挽月甩开宫婢们的手,向郑太后道:“母亲若不为儿做主,儿今日便碰死在永寿宫。” 郑太后平生最怕梅挽月寻死觅活,见她如此说,顿时有些慌了,连忙亲手搀扶她,“你且起来说话。我今天命七郎进来不正是为阿灵的事情?我还没有说话,你先闹了。” 梅挽月得了郑太后的承诺,方趁势站了起来,一面用帕子拭泪,一面哀求:“母亲一定要为儿和阿灵做主。母亲一向最疼爱阿灵,阿灵没了,母亲难道就不痛心吗?” 郑太后被她一句话说到痛处,脸色顿时便阴沉下来,命宫婢服侍梅挽月洗脸理妆,向梅松庭冷声道:“七郎!你也看见了。因阿灵之死,你的姑母整日以泪洗面,伤心不已。你不但没有替阿灵报仇,还迎娶杀死阿灵的贱人为妻,你面对阿灵的亡灵的时候难道不感到有愧?” “祖母!迎娶落雁公主乃是父皇的旨意,并非七郎发自肺腑的意愿。”梅松庭转身面向郑太后跪着,低声辩驳道。 “我自然知道是你父亲的主意。你的父亲真是越来越没有魄力了,为了什么和盟,竟不惜迎娶仇人做皇家妇。”郑太后的语气显然对梅锦很是不满。 “父亲为家国着想,七郎不觉得父亲有什么不对。”梅松庭对郑太后和梅挽月置社稷于不顾的态度很是反感,不由替父亲辩驳。 “哼!好!你父亲做的很对!那阿灵怎么办?就这么白白死了不成?”郑太后气呼呼地拍着面前的案几质问道。 “依祖母之见该如何?”梅松庭压抑住心头翻涌的情绪,轻声问道。 “既然你父亲想要和盟是为了社稷,我也不好说什么。如今,和盟已经定了,什么和亲不要也罢。我也不要求你们如何,那个秋慕霜却是万万不能留的。你给我杀了她!”说话时,郑太后的脸色阴沉的可怖,恶狠狠的声音令室内的宫婢一阵胆寒。 “阿灵虽然是死在秋慕霜之手,过错却不全在秋慕霜。祖母执意置她于死地,于理不公。”梅松庭抬头望着郑太后,坦然说道:“何况,秋慕霜是钟国公主,她和亲便有和盟,倘若杀了她,那和盟还有什么用。倘若惹恼了钟国,秋国主联合姜国、戎狄等入侵瑨国,必将给瑨国带来一场莫大的灾难。请祖母明鉴!” “你的意思是不杀那秋慕霜了?”郑太后的语气中有着压抑不住的怒气和不甘。她一向对这个不怎么亲近的孙儿不满,如今见他竟公然和自己呛声,不由更加气上加气。 “请祖母为江山社稷,瑨国黎庶着想!”梅松庭垂首说道。 “呵呵……”郑太后一阵冷笑,紧紧盯着梅松庭看了半晌,忽然说道:“七郎!以我看,你不想杀那个贱人的原因,不是你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吧?” 梅松庭的双手微不可查地一颤,再次垂下眼帘,长长的眼睫遮住满眼的情绪,“七郎不明白祖母的意思。” ------------ 第五十九章 两后争执 “你看中那个小贱婢了!”郑太后紧紧盯着梅松庭,笃定地冷声说道。 郑太后的话虽然不多,却令梅松庭的心头微颤。他自以为将心底的心思遮掩的很好,却没想到竟被郑太后一眼看穿。 郑太后的话同时也令坐在旁边的梅挽月心头一惊,她诧异的看了看郑太后,又看了看梅松庭。目光中闪过不可置信,失望,痛心等等交错的情绪。 “七郎!母亲说的可是真的?”梅挽月终究忍不住心里的疑惑和不安,开口问道。 梅松庭掩下心底的诧异,抬头望着梅挽月,苦笑道:“不管我看得上她,看不上她,她已经是我的王妃了。” “你!……”梅松庭模棱两可的回答令梅挽月稍稍平息的怒火再次冲上心头,站起身走到梅松庭的面前指着梅松庭斥责道:“你怎么对得起阿灵!阿灵对你痴情一片,为了你拒绝了多少人家相看。你倒好,她尸骨未寒你却移情别恋,看上杀死她的仇人。你就不怕阿灵半夜找你喊冤?” 梅松庭如画的唇边掠过一丝苦笑,冲着梅挽月轻轻摇了摇头,“姑母!人死不论是非,阿灵已经亡故,我不想再多说什么。如果母亲说的话还不能令姑母醒悟,七郎也无可奈何。” 想起这些日子以来白采茹对她三番两次的斥责,梅挽月不由又气又羞,涂了脂粉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回身向郑太后道:“母亲听听,他说的是什么话。都是平日皇后教导不利,让他做这不敬长辈之举。” 郑太后本来对白采茹就多有嫌弃,听梅挽月如此挑拨,不禁越加怨愤起来,“你那个母亲的话也听得?此事就这样定了,你必须杀了那个小贱婢为阿灵报仇,否则别怪我这个做祖母的和你不讲情面。” 梅松庭对郑太后的跋扈颇为不满,碍于祖孙有别却不能指责,刚要委婉地劝说几句。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宫婢进来回禀:“圣人和皇后进来了。” 郑太后听说梅锦和白采茹来了,微微有些吃惊。未等她吩咐,梅锦和白采茹便领着宫婢、内侍等随侍走了进来。向前施礼,“母亲安好!” 郑太后再是跋扈,却不得不给梅锦脸面。沉着脸道:“免了!你们坐吧。” 梅锦、白采茹互视一眼,相对落座。偏首看见跪在地上,面庞青紫的梅松庭,白采茹心头一抽。 梅松庭是白采茹亲生的最小的儿子,被她视作命根子一样。从小百般爱护,别说打骂,便是重一点的话也从未说过一句。如今看见爱子被打得那般凄惨,不由心头火起。碍于郑太后在侧,白采茹勉强压在心头的火气,换上一副笑颜向郑太后道:“七郎年幼无知,不知因何冒犯了太后?使得太后见责于他。请太后明示,妾自会替太后教导于他。” 郑太后没想到白采茹竟会当面问起,一时有些失语。 跟着梅松庭进来的平王府小内侍连忙施礼,“禀皇后,是长公主打得大王。” 一听是梅挽月所为,白采茹的目光中登时便冒起火星,转向梅挽月笑道:“我倒不知道长公主何时有打我儿子的权利了。是哪个授予长公主这样的权利的?”白采茹一面说着,一面冷下脸来,“你自己教女不严,护女不周,不知自思己过,反而将罪过加注在我儿身上。梅挽月!你好大的胆子!” 梅挽月没想到白采茹竟当着郑太后的面毫不留情的斥责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等反应过来回身扑倒郑太后身边,抹着眼泪道:“母亲,你看阿嫂!” 白采茹斥责了梅挽月,没有去理会她向郑太后告状,亲自走到梅松庭身边,将他扶了起来,用手里的罗帕轻轻擦拭他嘴角的血迹,“七郎!你是母亲的儿子,要跪也只能跪父母,打的、骂的,也只有做父母的才有这个权利。今后若是再有人无理,七郎只管丢开手便走,不用理会。” “白采茹!你太目中无人了!我这个大家还在这里呢。”郑太后被白采茹无视的态度气得浑身栗抖。 白采茹回头看来看郑太后,福身施礼,赔笑道:“白氏不敢小觑大家。只是,长公主今日所为已经违礼,白氏这个做阿嫂的当施以教导。” “我的女儿,我自会教导,就不劳你费心了。”郑太后颤巍巍地指着白采茹,说话的声音跟着颤了几颤。 “既然太后这么说了,那我的儿子为什么要长公主打骂?”白采茹将梅松庭拉到身边,“而太后竟然纵容长公主这样做。难道太后不知道,七郎是皇家血脉,长公主以臣犯君已属不敬之罪?” 郑太后被白采茹犀利的言辞顶撞得哑口无言,喘息了半晌,向梅锦斥道:“这就是你的好皇后!” 梅锦虽然对白采茹毫不掩饰的犀利有些不满,但看到梅松庭肿起的半边脸,也便默认了白采茹的做法。郑太后的跋扈,梅挽月的骄横,也是该有人让她们吃吃亏才好。 见郑太后将矛头指向了自己,梅锦起身施礼,赔笑道:“皇后爱子心切,请母亲原谅!” “爱子心切?七郎只是被打了一下,她便受不得了。阿灵横死在边塞,阿月怎么受得了?你这个做舅舅的不替阿灵报仇,反而命七郎迎娶杀死她的凶手为王妃。你的眼里还有骨肉亲情吗?”郑太后一边说着,一边用帕子擦拭滚落的老泪。 郑太后虽然跋扈,却也不是蠢人,她知道对什么人用什么态度。对自己的儿子自然是怀柔乞怜为主。 梅锦暗暗叹息,在英华殿久等梅松庭不到,内侍回报平王被太后招进永寿宫。梅锦便知道又是因为夏灵衣之事,连忙偕同白采茹赶到永寿宫,却没想到晚了一步,梅松庭已经被梅挽月打了。而梅挽月的行为触及了白采茹的底线,往后这姑嫂之间,婆媳之间的矛盾无疑于火上加油。 见郑太后又为夏灵衣之事纠缠,只得耐着性子好言劝道:“母亲见责的是,儿却是愧对阿月和阿灵。但是,阿灵之死乃是意外,怪不得任何人。两国相争,非死即伤。难道要那落雁公主束手待毙才是对的?如今我瑨国危机暗伏,儿为了江山社稷于那秋荻和盟,和钟国和亲。儿自认没有什么不当之处。请母亲体谅儿为君王的不易。” “你!……”梅锦的话绵里藏针,既有身为人子求得母亲体谅的祈求,又有身为人君不容置喙的严肃。 郑太后盯着梅锦看了半晌,方疲惫地揉了揉额角,摆摆手道:“罢了!你们这些朝廷上的事情我也不过问了,随你们怎么样吧。你们走吧,我要歇着了。”说着,招手唤过宫婢扶着歪在榻上。 梅锦自是见好就收,连忙起身,“儿告退。”说完,向白采茹使了个眼色。白采茹会意,也施了礼,拉着梅松庭跟着梅锦离开永寿宫。 梅挽月看着梅锦夫妻带着梅松庭走了,哭向郑太后:“母亲!母亲不是许诺给阿灵报仇的吗?怎么失信于儿。” 郑太后蹙眉看着梅挽月,摇摇头冷冷道:“你这个没出息的丫头!他们不杀那小贱人,你不会自己想法子让她生不如死吗?真是,越活越蠢了。” 郑太后的话让梅挽月眼前一亮,低着头想了想,连连点头:“母亲教训的是,儿被阿兄和阿嫂气糊涂了。这就回府和驸马商议。” “去吧!”郑太后歪在榻上挥了挥手,闭着眼睛指了指腿。宫婢连忙跪在榻前小心地捶着。 梅挽月出了永寿宫,眼底划过一丝阴狠,带着婢女快步向皇宫外走去。 梅锦领着白采茹母子离开永寿宫,白采茹拉着梅松庭往英华殿走,脸色阴沉的仿若酝酿着一场暴风骤雨。 梅松庭微微低着头,任由白采茹拉着,心情却是五味杂陈,思绪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一进英华殿,白采茹便将梅松庭搂紧了怀里,一面用罗帕小心翼翼地擦拭他红肿的面颊,一面仔仔细细地将两年不见的爱子看了一个遍。眼泪在眼睛里转了多少遍,声音微颤道:“七郎!让你受苦了!” 白采茹的一句话勾起梅松庭心底压抑的委屈,泪水瞬间涌上眸,看着白采茹怒气不息,大有和梅挽月不罢休的神色,勉强将委屈压在心底,微微摇了摇头,“是儿有负父亲和姑母重托,怨不得姑母生气。” “你啊!”白采茹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轻轻点了点梅松庭的额头,随之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雷升回来已经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说了,那件事本就是阿灵的不是,你身为三军主帅尽到了主帅之责,身为兄长也尽到了应有的义务,阿灵的事怨不得你,你何须将错误揽在自己身上。” “人死不论是非。请母亲不要在指责阿灵了。终归是儿迟到一步没有拦住阿灵,这份罪责儿终生难以洗脱。”梅松庭垂着头,声音中有着懊恼和愧悔。“母亲没有亲见阿灵死时的模样,儿的心情母亲是不会明白的。” ------------ 第六十章 夜归闻笛 白采茹看着儿子脸上的愧疚和懊悔,心头一阵阵抽痛,“好吧!既然你这么说,我这个做阿娘的还有什么说的。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让我看看!”白采茹说着,捧着梅松庭的面庞仔细查看他的伤势。 早有机灵的宫婢取来了消肿止痛的膏剂,白采茹亲自用巾帕为他擦拭伤处,敷药,一面敷药,一面叹息。 被晾在一边的梅锦看着他们母子情深的模样,心头竟有些微微发酸,待白采茹为梅松庭敷了药,方说道:“七郎的脸色近来倒是憔悴了许多,可是身体有什么不适?” 梅松庭连忙向梅锦施礼,勉强赔笑道:“儿并无不适,多劳父亲挂念。只是近来忙于回京之事有些劳碌,故而气色不好。” 梅锦盯着梅松庭看了半晌,方轻轻叹道:“如此便好!如今你已经回来了,就好好歇息一段时日,安心调养调养吧。” “多谢父亲关心!”梅松庭垂手侍立,欲言又止。 梅锦想了想,笑道:“这次让你回来,除了你的母亲想念你,想让你回京住一段时间。最主要的便是你和落雁公主的婚事。我已经命人选了日子为你们大婚。” “父亲!”梅松庭倏然抬头,“儿已经在风凌关迎娶过落雁公主,又何必劳财劳力再次大婚?请父母收回成命!” 梅锦含笑摇头道:“为你们大婚,一则,是我许诺与钟国秋国主的;二则,你迎娶落雁公主之后便出兵堆云关,连圆房都不曾,更何况拜见舅姑、宗祠,这婚礼如何算的。这次你能大胜而归,落雁公主功不可没。为你们大婚,即全了你们婚礼的不完满,又暖了落雁公主之心,使她将来安心辅佐与你。你不要想那么多,只管安心等着做新郎便可。” 白采茹拉过梅松庭,也含笑道:“我虽然上未曾见过那落雁公主,却听穆氏说起了。(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不仅容貌无双,更是举止端方,且又是公主身份,足可匹配我儿,比阿灵不知好了千百倍。便是有阿灵这层,那也不是她的错,你不许再使小性子,要和她好好的。明白吗?” 梅松庭看看父亲,看看母亲,看着他们眼中的期望和喜悦,心底的万般难处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得勉强点了点头,“是!儿遵命!” 主要的事情定下来了,梅锦和白采茹方询问梅松庭这两年来在军中的情形,问他寒暖可有不周,衣食可得随心等语。 梅松庭不欲父母担忧,只说一切都好。 留过晚饭,梅松庭方得以辞出英华宫,从皇宫的东侧门出来,直接进入平王府后园角门。 夜色朦胧,时而有几声夏蝉的嘶鸣划过,让寂静的苑园更加寂静。梅松庭令掌灯的内侍先行回去,便独自沿着甬路,借着天上清淡的月光信步缓行。 十岁封王,离开皇宫立府,这座恢弘的府邸他却并没有停留多少时间。每年有十个月在山上学艺,往来于山上于京城间又占了一月有余,算来,每年中在府中的时间不过月余。 留在这座府邸的记忆,如今想来竟是那般模糊了。唯一清晰的,便只有夏灵衣留在王府的笑声,和跟在他身后纠缠的娇蛮。 “唉!”梅松庭不由长叹。 忽然,一缕清幽的低声袅袅响起,飘飘荡荡回绕在寂静的园中。那笛声清幽婉转,时高时低,如泣如诉,竟有催人下泪之意。 梅松庭蓦然愣住,“这么晚了,是何人在这园中吹笛?”他不由自主地转步,寻着声音悄然走去。 转过几道画廊,几从花石,那笛声逐渐清明起来。不远处,葱茏的花木上挂着两盏红灯。灯影之中,花石之上,一位素衣少女,正素手横笛,那笛声便是从她口中传出。 远隔花木,梅松庭看不清她的容貌,不由心下猜测,“这女子是何人?因何这般时候在这里吹笛?她笛声中思乡之意甚浓,莫不是远离故土,亲人不见,故而发此哀音。” 梅松庭正想走近几步,看清那吹笛少女的容颜,便听见那边有人说话。 “公主!天这么晚了,公主请回去歇息吧!” 笛声止住,随即传出一声幽幽叹息,“唉!你们好生厌人!我若有睡意早已歇息,何劳你们再三相催。” “公主!公主一路劳乏,好容易得以安顿,正当安心歇息,何苦忧思至此?便是婢子等看着也要伤心。” “故程难回,前途未卜,你们岂能明白!罢了,回去吧。这里到底不是凝华宫。” 话音落处,衣袂飘曳,一袭素衣在红灯映照下飘然离去。 “啊!”梅松庭望着那离去的背影,心头掠上几许酸楚,“原来是她!故程难回,前途未卜,原来她竟有如此深忧。 落英苑里,秋慕霜坐在窗下,拿了一册清心经翻看。春瑟和钟氏查看白采茹令人送来的四季衣饰、帷帐衾褥等物,这是迎娶新妇必用之物。 夏笙一面帮着春瑟叠衣服,一面向秋慕霜道:“看来瑨国的皇帝和皇后对公主倒是真的看重呢。不仅择了上好的吉日为公主和平王大婚,还特意命人修缮新居,听说是叫了咱们带来的匠人按照公主在钟国的凝华宫进行修缮的。如今又送了这些物品,听送来的宫人们说,这些比其他几位王妃大婚的时候丰厚很多呢。” 秋慕霜的目光没有离开书卷,对夏笙的话充耳不闻。春瑟连忙向夏笙使了个眼色,令她止声。“公主!前日公主命婢子打听的事情,婢子已经打听明白了。” “噢!”秋慕霜这才从书册上移开目光,“说吧!” “婢子问了平王身边的冷宜,他说夏娘子的墓就安在北郊长公主庄园外的山上。”春瑟一面说着,一面悄悄看着秋慕霜的神色。对自家公主突然命打听夏灵衣坟墓的举动仍是有些不解。 秋慕霜听罢沉思片刻,吩咐道:“去准备一份钱粮,我要去祭奠夏娘子。” “公主!”对秋慕霜突然做出的决定,休说是春瑟、夏笙,就连钟氏也吃了一惊,“公主要去祭奠夏娘子?” 秋慕霜微微点头,“这是我欠她的,我必须向她致歉。” 钟氏沉默了,半晌方向春瑟点了点头,“去吧。”春瑟有些不情愿地起身出去了。 秋慕霜命夏笙服侍换了一身素服,用幂篱遮身,带着春瑟和夏笙在王府后园门外登车,命人引路出了王府赶到北郊夏灵衣的墓地。 如今正值四月初,真是夏花初绽,绿草如茵之际。夏灵衣的坟墓就坐落于北山一处风景宜人的向阳之地。 秋慕霜在墓园外边下了车,命春瑟、夏笙等奴仆等候,亲自拿着祭品步行入园。 墓园很大,园内绿树成荫,繁花似锦,通往坟墓的甬路一色青石铺就,整齐干净。一眼便知耗费巨大,足见这位长公主对女儿疼爱之意。 由于是新坟,三年不得修缮,坟墓前密布荒草,显得有一些荒凉。 秋慕霜缓步走进坟墓,每一步都如同坠了铅一般重如千斤。她的心情也随着脚步的一步一步移近而沉重无比。 站在坟墓前,看着墓碑上“敕封忠烈郡主夏灵衣之墓”几个字,秋慕霜的眼前再次浮现出那血淋淋的一幕。那样一个花样年华的少女,因自己失手片刻之间香消玉殒。将手中的祭品郑重地摆放在墓前的石案上,秋慕霜拈了香,焚化纸钱,倒退两步望着墓碑深深一礼,两行热泪顺着腮颊滚滚而下。 “夏娘子!我秋慕霜向你请罪来了!你我相见于两军阵前。我李安夏娘子年少,不欲和夏娘子交锋。只求夏娘子做传话之人,使我与平王见上一面,商议罢兵议和之事。夏娘子却执意将我当成死敌,誓要置我于死地。我好言好语百般相劝,只望夏娘子通融,奈何夏娘子一意孤行。 “我原想将你推下马去,好请平王到阵前说话。却万万没有想到夏娘子没有躲闪反而回首张望,两下相错毁了夏娘子花样生命。我纵有万般悔恨,已经造成的事实却无法挽回。 “如今天意弄人,我与令兄结成夫妇。一段隔着仇恨的姻缘该是如何开始,又该如何结束,想必夏娘子在天之灵看的明白吧。令兄说的没错,秋慕霜今生今世都将背负夏娘子之死的罪责,致死不得解脱。 “如果,我的一生能够化解我与夏娘子之间的仇恨,消除令兄的怨愤。我秋慕霜,愿意用我的一生来化解这场恩怨。只盼来世我们三人恩怨两清,再无瓜葛。” 秋慕霜向夏灵衣在天之灵请罪低语之际,梅松庭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不远处的花木之后。 距离婚期越来越近,梅松庭的心情却没有因婚期将近而喜悦,反而越来越压抑。他几次前往永安长公主府拜见梅挽月,试图求得梅挽月的宽恕和理解,但都被拒之门外,使得他的心情愈加低落沉闷。三日之后便是吉期,看着府里往来忙碌的奴仆,和前来致贺的各位皇子、宗亲,沉闷的心情令他几欲窒息。 ------------ 第六十一章 陵寝斥霜 梅松庭因婚期临近而心烦气躁,万般无绪之下,便命冷宜预备了祭礼,赶到夏灵衣的墓前一祭。为什么会想起祭奠夏灵衣,梅松庭自己也了无头绪,只是凭着心里的意愿罢了。或许,是想向夏灵衣有一个交代;也或许,是想取得夏灵衣的谅解;更或许,只是想获得片时的宁静。 却不想在墓园外看到看到秋慕霜的随侍婢女,方知秋慕霜也来祭奠。乍闻秋慕霜到来,梅松庭的心底不由升起几分不悦。令冷宜的奴仆候着,独自走进墓园,他不想让冷宜等人看见自己和秋慕霜发生冲突。 梅松庭悄悄站在花木后静静地听着秋慕霜合着眼泪的低语,心头的不悦慢慢消失殆尽。“原来,她竟也是这般愧悔不安!” 秋慕霜将压在心头的话一一诉来,直到诉无可诉方默默在埋于地中的青石上跪了下去。 梅松庭的心头因秋慕霜那一跪生生地疼起来,身不由己地走出花木从来到秋慕霜的身后,“公主何须如此?阿灵当不得公主这一拜。” 秋慕霜正沉浸于满腹的悲酸之中,不防身后有人说话,先是大吃一惊,连忙回头去看。却是梅松庭站在身后,四目相对,秋慕霜的眼泪再次涌了上了。“梅兄!” “唉!”梅松庭长叹一声,伸手来扶秋慕霜,“公主不该拜阿灵!” 秋慕霜轻轻推开梅松庭的手,慢慢站起身来,苦笑道:“是啊!亲手置夏娘子于死地的仇人有什么资格来拜她,她若知道必定不得安生。是晞卿失礼了,晞卿不该来的。” 梅松庭轻轻摇了摇头,眼望着夏灵衣的墓碑,叹道:“公主是王室之女,又是……皇家妇怎可屈尊降贵向臣女行如此大礼。阿灵……她承受不起!” 秋慕霜沉默片刻,正欲说话。(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便听见墓园甬路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之声,便随着脚步声传来的是一个哭喊的女声,“贱人!你还我女儿的性命!” 秋慕霜和梅松庭在夏灵衣的墓前正说话,便见甬路上梅挽月领着百余名奴仆疾步而来。 梅挽月虽然身着素服,那满身的华贵却是遮不住的。她扶着婢女的手一面疾步走来,一面命令身后的奴仆等:“你们快去!把杀死阿灵的凶手拿来,杀死她为阿灵报仇!” 梅松庭有些嗔怪地看了秋慕霜一眼,慌忙疾步走到梅挽月的面前,“姑母小心!”一面说着,一面伸手想要搀扶她。 梅挽月劈手挡开梅松庭的手,手腕发颤指着秋慕霜骂道:“小贱人!我的女儿才十六岁,一朵鲜花刚刚含苞还没有开呢,就被你杀死了。那么一个活生生的女孩儿在你面前,你怎么下的去手杀她,你的心肠也太狠毒了一些! “你杀了我的女儿,非但没有被兄长追究罪责,反而成了平王府的王妃,你还不足,还要到她的墓前炫耀。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没有依靠是不是?我兄长顾忌什么两国合盟,我没什么好顾忌的,今天不杀了你为我儿女报仇,我梅挽月便不是梅挽月。” 一面说着,梅挽月从身旁婢女手里夺过一个满盛着祭品的楠木食盒,向着秋慕霜的劈头盖脸地便砸了过去。 秋慕霜静静地站在那里,并没有躲闪,任由那沉重的食盒砸在身上。食盒被猛力一摔,里面的杯盘等物倾倒出来,滚落下来碎了一地。秋慕霜微微垂眸,看着身上素白的衣裙被染上污渍,并没有说话,而是慢慢转过身来,走到梅挽月的面前缓缓跪了下去,“秋氏自知有过,甘愿领受长公主的任意责罚。(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 “你!”梅挽月上下打量秋慕霜几眼,虽然被食盒砸得乱了衣裙,却无损她那无人能及的风华。雍容端方的举止更是自己的女儿所不能及的。不卑不亢地跪在那里,口称请罪,神色却淡然从容。梅挽月看罢,不由更加愤恨交加。她恨秋慕霜的风华,恨秋慕霜夺了平王妃之位,更恨她杀死了自己的独女。 “七郎!”梅挽月一把抓住梅松庭的手腕子,颤抖着手指着夏灵衣的坟墓,“你给阿灵报仇!听见没有?当着阿灵的面给阿灵报仇!杀了那个贱人!” 看着一身狼狈的秋慕霜,梅松庭不忍地闭了闭眼,转向梅挽月软声求道:“姑母!阿灵的死并不全是她的不是,请姑母以大局为重,宽宥她一些吧!” “你说什么?”梅挽月似乎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紧紧皱着眉头看着梅松庭,“七郎!你为她求情?” “请姑母以大局为重!”梅松庭一面说着,一面提起衣袍也跪在了梅挽月的面前,“阿灵的死乃是意外,请姑母以大局为重宽宥她几分。阿灵虽然死了,七郎仍在,断断不会使姑母残年孤苦。请姑母开恩!” 梅松庭的一跪,犹如一方巨石投进秋慕霜的心底,在她因梅松庭的出现而泛起微澜的心底激起层层波澜。秋慕霜万万没有想到梅松庭会替她向梅挽月求情,更没有想到梅松庭会不顾皇子的身份,为了自己向梅挽月下跪。虽然说从辈分上论起梅挽月是梅松庭的嫡亲姑母,但是,他是皇子,也许将来会成为太子,他的身份是君,梅挽月下嫁臣子便为臣。以君跪臣,这在任何时候都是违礼的。 秋慕霜慢慢抬起头来,百感杂陈地望着梅松庭,“梅兄!……” 梅松庭看了她一眼,用眼神制止她说话,转而向梅挽月请求:“请姑母开恩!” “你!你!好啊!很好!我果然没有说错,你对这个贱人动心了,是不是?”梅挽月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人,更加勾起她心头的无名大火。她紧走几步上前,左手摇着梅松庭的肩头,颤着右手指着夏灵衣的坟墓,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梅七郎!你看看,你看看……那里面埋着的是阿灵!你忘了?你忘了阿灵和你有多么亲厚吗? “自从阿灵记事起,她就时时刻刻地把你放在心里。阿灵从小和你一处玩耍;一个食案吃饭;一张床上安睡。天热了,她担心你热不热;天冷了,她担心你冷不冷。在她的心里,看得你比我这个阿娘还重要。 “你离开京城到山上学艺,她日哭夜哭,哭了好几日。你离开之后,她新制了衣服却不穿,要等你回来先让你看;得了新奇的吃食舍不得吃,要留给你。你岁末回京,她撇了我这个阿娘,要陪着你过节。她说,你久不在京城,乍然回来必定孤单…… “梅七郎!这些你都忘了吗?才短短地几个月时间,你就忘记了阿灵对你的好。你真是忘恩负义啊!嗯!……” 梅挽月的话如同一把把钢针扎在梅松庭的心头,他怎么能不知道夏灵衣对他那些过于亲厚的感情。他更知道在这亲厚的背后隐藏着什么样的希冀。对夏灵衣,梅松庭看得比亲妹妹还要亲厚几分,单也只限于兄妹情分。夏灵衣是什么样的女子,他再了解不过。而他需要什么样的妻子,他也再清楚不过。夏灵衣适合当做妹妹宠爱,却不适合当做妻子携手百年。 所以,在夏灵衣及笄之后,在郑太后半吐半露地想命梅锦赐婚之后,梅松庭便开始有意疏远夏灵衣,甚至减少回京的次数。实指望用自己的行动表明态度,等夏灵衣心头的热情消减之后,为她寻一门好亲事。却没有想到,他的疏远招致了夏灵衣更加紧迫的纠缠。为了跟着他身边,不惜闹着郑太后在梅锦面前施压,令她随军一通出征。最终,很遗憾的结束了年仅十六岁的生命。 “姑母!”梅松庭勉强压下心头的愧疚与苦涩,温声劝慰:“姑母所说的这些七郎时刻记在心上,没有一丝忘怀。只是……” “好!既然你没有忘记,就替阿灵报仇啊!”梅挽月截断了梅松庭没有说完的话,指着秋慕霜道,“杀死阿灵的凶手就在你的身后,你快去杀了她。只要杀了她,就能提阿灵报仇雪恨。阿灵九泉之下才能够瞑目。快去啊!” “姑母!”梅松庭合上双眸摇了摇头,将心头的纷乱驱散一些,“她是钟国国主秋荻最宠爱的小女儿,倘若真的杀了她,必将惹恼秋国主。秋国主闻讯必将为爱女报仇,若是一怒之下联合姜国、夏嗣等向瑨国开战。瑨国必将陷入四面危机之中。到那时,社稷动荡,百姓涂炭,岂不得不偿失。还请姑母以瑨国江山为重,将私情略放一放!” 秋慕霜静静地跪在梅松庭的身后,将他们姑侄的对话一字一句全部听在了耳中。上一刻刚刚泛起波澜的芳心,随着他们的对话慢慢静了下来,最后陷入一片死寂。 从他们的对话中,秋慕霜知道了夏灵衣对于梅松庭是怎样一个存在。她原以为,夏灵衣不过是一个被父母娇养惯了的跋扈少女,因为姑表亲戚的关系和梅松庭亲近一些,却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亲厚到超越了嫡亲兄妹。 ------------ 第六十二章 闻密伤情 秋慕霜望了望豪华的坟墓,看了看面前的梅松庭,心底不由升起一丝莫名地酸楚。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怪不得梅松庭对我的怨恨这般深重,原来……我只说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能够放下夏灵衣的死。只要他对我不是无情,我愿意用我所有的柔情化解他心头的怨恨。如今看来,是我痴心妄想了。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夏灵衣,又如何能容得下我秋慕霜。晞卿啊!你当真是痴情错付了……” 随着梅松庭劝解梅挽月的最后一句话落地,秋慕霜的身体不由微微晃了一晃,心底暗暗泛起苦涩无边的笑意:“原来,他不是不想杀我,而是为了他瑨国的江山社稷不能杀我。晞卿!该醒醒了,将你的心收回来吧!收回来好好护着便不会受伤了。” “江山社稷?多么冠冕堂皇的籍口。”梅挽月冷冷一笑,弯下腰看着梅松庭,“七郎!你不杀她,好啊!那你也别娶她,把她给我如何?让她给我为奴为婢赎罪如何?” “姑母!”梅松庭摇了摇头,“姑母应该知道,瑨国和钟国合盟的基础便是和亲。若是没有和亲,那还谈什么合盟。我迎娶落雁公主之事,已经名闻列国。我若不娶她,岂不是要让列国取笑我瑨国背信?” “说来说去,你既不能杀她,还要娶她。哼!那你不是对她动心了是什么?七郎,你好让我伤心。阿灵钟情与你,你不是不知道。如今她尸骨未寒,你却迎娶了杀死她的仇人。你让阿灵在天之灵怎么安心?阿灵会死不瞑目的。阿灵自幼最怕黑了,可如今她却一个人孤零零地躺着暗无天日的坟墓里。你怎么安心迎娶那个贱人,怎么安心和她亲亲热热地做夫妻。你不怕夜深人静的时候,阿灵会找你哭诉吗?” 梅挽月一面说着,一面滚下泪来,汹涌的泪水冲开了她脸上精致的妆容,一只手抓住梅松庭的肩头,推着他去看夏灵衣的坟墓,一只手颤抖着指着:“你看看,阿灵就躺在那里面。看见了吗?她正哭着看着你,她在叫你……” 梅松庭看着情绪越加激动,神思开始有些散乱的梅挽月,心头涌上一阵酸痛。 身为皇室女,梅挽月生来便有着万人不及的荣华富贵。仗着郑太后的宠爱,她可以任意跋扈,恣意享受所拥有的的一切。同时,也为了这个皇室女的身份,为了父亲和兄长的皇位失去了太多。而今,更是失去了她唯一可以依靠的女儿。作为一个母亲,她的一切伤心和愤恨都是情理之中的,她有这个权利,也有这个理由。 望着不远处夏灵衣的坟墓,耳边听着梅挽月字字声声的指责,梅松庭心头的悔恨和愧疚越加压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他咬紧牙关,将涌到双眸的眼泪生生逼了回去。 “唉!”长叹一声,为了不使梅挽月濒临失控的情绪更加激动,梅松庭连忙扶住梅挽月解释道:“姑母是知道的,迎娶落雁公主并非侄儿本意。侄儿并没有忘记阿灵,更没有忘记阿灵之死。但是,迎娶落雁公主既是君命,又是父母之命,侄儿违抗不得。” 可是,梅松庭只顾了安抚梅挽月,却忘了身后跪着的秋慕霜。 秋慕霜听到梅松庭这句话,本来已经濒临冷寂的芳心益发冷了。虽然此时已经是仲夏天气,秋慕霜却如浸在厚厚的寒冰之中。冷了身,更冷了心。她举目看了看夏灵衣的坟墓,又看了看扶住梅挽月的梅松庭,唇边掠起一丝苦涩无比的笑容,站起身快步向陵园外走去。 “这一趟不该来的。”这是秋慕霜此时唯一的念头。(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如果不来便遇不到梅松庭,遇不到梅挽月。如果不是遇到他们,那些在瑨国皇室不是秘密的秘密便不会被她亲耳听到。如果不是听到这些,她还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在梅挽月和梅松庭的眼里有多么可笑。她抱着对失去生命的悲悯与愧疚前来祭奠,看在梅挽月的眼里成了炫耀;在梅松庭的眼里是惺惺作态。 原本在微风中轻轻舞动的葱翠的绿树碧草、芬芳的繁花;树上清脆的夏蝉的声声鸣唱,此时在秋慕霜的眼里、耳里全变成了对她无情的嘲讽。嘲讽她的不自量力;嘲讽她的自以为是;嘲讽她此时的狼狈和无措。让她一阵阵眩晕;让她的脚步越走越急;到最后几乎是飞奔着出了陵园。 陵园外,因梅松庭和梅挽月先后的到来,春瑟等人已经退到了陵园门外最边缘的地方。春瑟和夏笙正焦急地向院内张望,担心秋慕霜收到什么伤害。忽见她脚步有些踉跄的疾奔而出。两个人连忙赶上来扶住秋慕霜,关切而焦急地问道:“公主!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不好?这身上是怎么弄的?……” 秋慕霜没有回答侍女的问话,只是疾步走到车前,扶着车辕上了车,将身子靠在车壁上,闭目不语。 春瑟和夏笙见秋慕霜如此,便知陵园内必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身为奴仆有些事情她们不当过问,即便是过问了也无能为力。因此相视片刻,各自沉默着坐上车辕,命车夫回程。 秋慕霜坐在车上,随着车辆的微微颠簸肩背不时受到磕碰,传出阵阵疼痛。但那疼痛却并不能将始终萦绕在她耳边的梅松庭所说的话语驱散。那些话一声声、一字字仿佛重锤一样敲击在她柔软的芳心上,将她的心击得闷闷的生疼。 怨吗?恨吗?应该要怨的,也应该要恨的。可是,怨谁呢?又恨谁呢? 夏灵衣之死并不是她的错,如果是在钟国,她将会得到无上的赞誉,那是她为国家解难的功劳。 可是,这里不是钟国,而是瑨国。在瑨国她便是杀人的凶手,所以和夏灵衣有关的人都会用仇视的目光看她。为什么那些人不能反过来想一想,如果不是夏灵衣死,那便是她死了。而今,死了的人一切过错全部抹杀。这些过错却要她来背负。原因,只是因为她是那个活着的人。 想起在堆云关时,昏迷中听到的梅松庭那歉疚温存的话语;想起那个狂风肆虐之夜,他在站在窗下的身影;想起除夕夜他撇开众将到跨院只为讨一杯热茶…… 原以为,他因着对凌晞卿的倾慕,对自己是有情义的。却原来凌晞卿始终是那个青衣少年,而秋慕霜,始终是杀死他表妹的仇人。他所做的一切,皆源于君父之命不得违。 秋慕霜下意识地用手按住了前心,那里一阵阵的抽搐令她几乎难以承受。 不知过了多久,车辆住下了,春瑟挑起了车帘,“公主!到了,请公主下车!” 秋慕霜这才回过神来,勉强定了定神,扶着春瑟的手下了车,依旧从平王府的后门往落英苑走去。 春瑟、夏笙见她的脸色很不好,越发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夏笙张了几张嘴想要问秋慕霜在陵园里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被春瑟用目光制止了。 转过几道画廊,遥遥望见了落英苑的飞檐,秋慕霜忽然站住了,向两个婢女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要在这里走走。” “公主!”春瑟连忙说:“公主身上的衣服都污了,还是回去换了衣服再出来吧!” 秋慕霜微微摇了摇头,“污得不过是一件素服罢了,褪下来就是。”说着便伸手解下了身上的缟色襦裙,露出里面秋香间色襦裙。将素服扔给春瑟,“你们且回去吧!我要静静地走一走。”说着,便向石子铺的小径走去。 春瑟和夏笙对视一眼,只好拿着脏衣服先回落英苑。 秋慕霜打发走了婢女,独自缓缓地行走在花木掩映的石子小径上。不知不觉间走到一片碧水池边。池子里摇曳着打了苞的荷花箭;岸边花木上飘落的花瓣儿随水漂泊;几条锦鲤争相去啄食那花瓣儿,在碧水中划出道道涟漪。 望着那自由自在嬉戏的鱼儿,秋慕霜的心情忽然出奇地平静了下来。“这鱼儿不知春秋,不知喜乐,只知此时这般自主,倒也逍遥。如这鱼儿一般,做一个不知春秋变化,不知人间情仇的人也未尝不可。” 秋慕霜随手撷了一支花枝想要去逗引那些鱼儿,便听见对面花丛中有人说话。 “往年这个时候馥馨苑的香草正好,拿来做小食最好不过。今年却要糟蹋了,真正可惜了。” “是啊!皇后已经下令修缮好了,作为王妃居室的,没想到大王竟命人封了。” “那是夏娘子来府里的时候居住的,如今夏娘子没了,想必大王不想看见物是人非吧。” ………… 那是两个仆妇说话的声音,一面说着,一面向远处去了。 秋慕霜闻言不由垂下眼眸,看着手中的花枝露出一丝苦笑。 “原来,落英苑果真是临时收拾出来的。梅君郁,没想到你竟厌我至此。也好,你厌我,那我紧守住自己的心也无愧了。咱们就这样吧。” 将手中的花枝投入,秋慕霜再次看了一眼那些争抢花枝的鱼儿,转身快步向落英苑走去。 ------------ 第六十三章 十二公主 随着落英苑的临近,落英苑旁边不远处一所修缮一新的馆苑出现在眼前。院内的青藤绿蔓顺着粉墙垂挂下来,当真有些世外桃源的意趣。 “这便是仆妇口中的馥馨苑吧!”秋慕霜正望着那一带粉墙绿蔓发愣,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秋慕霜不禁微愣,“这平王府虽然不比皇宫,却也是规矩森严的地方,是什么样的人可以在这里恣意笑闹?”一面想着,一面抬头望去。 不远处的甬路上走过来一群衣裙明艳的少女,看衣着是哪个宫里的婢女。走在前面的是一位年约十六七岁的妙龄少妇。 她身上穿着鹅黄色织锦绣襦;腰间系着二十四破缃绮间色裙;裙下露出凤头如意鞋;挽着凤髻,簪着凤钗。 那笑声便是那少妇发出的,听她催促婢女道:“你们快走!我要去看七嫂嫂。” “公主慢走!当心脚下的路。”一众婢女一面说着,一面紧赶着来扶她。 “公主?”秋慕霜不禁心下了然,想必是梅松庭的姊妹吧。 她正猜测着,那少妇已经走到了秋慕霜的面前,停住脚步上下打量她半晌,回头向身后的婢女道:“这是谁啊?我怎么没有见过。她长得可真好看,难道我七兄的府里住了仙女不成。” 一众婢女听了主人的话,皆以一种无语可答的表情看着她。 秋慕霜不禁被她有些天真的话语逗笑,将方才心中的郁结略略驱开了一些。微笑道:“奴不是什么仙女,奴是钟国落雁公主秋氏慕霜。敢问小娘子贵姓?” 那少妇听秋慕霜自报了姓名,登时瞪大了水灵灵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秋慕霜看了又看,“原来你就是父亲命七兄娶回来的七嫂嫂!我七兄可真是有福气,能娶这样天仙似的美人儿做妻子。[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 秋慕霜因她的话,心里泛起一丝苦涩,不过片刻之间便又压了下去。耐着心再次问道:“敢问小娘子是……” 那少妇身后的婢女听说眼前自家主人缠住的美丽女子便是七王妃,连忙施礼下去,“婢子等参见七王妃!回禀七王妃,这是我们十二公主。” “对啊!”少妇仿佛这才想起来秋慕霜问她姓名,笑道:“我是父亲最小的女儿,排行十二,我叫梅兰娆。嫂嫂叫我十二便可。” 秋慕霜被梅兰娆那天真烂漫的神态所打动,不仅有些微微地嫉妒起她来。按理说:自己和她年纪相仿,正应该像她一样无忧无虑,尽享青春的烂漫和美好。可是,国家有难,硬生生剥夺了她这个年龄应该享有的一切,过早的,也是过于沉重地背负起来家国的重任。 “原来是十二公主,奴失敬了。”秋慕霜说着,微微福了福身子。 “哎!哎!……嫂嫂是十二的嫂嫂,应该是十二于嫂嫂施礼,哪有嫂嫂于十二施礼之礼?嫂嫂是要折煞十二不成。”梅兰娆一面说着,一面将秋慕霜扶住,自己却深深福了下去,“十二与七嫂嫂施礼。” 秋慕霜被她一连串,绕口令一样的话语逗得笑起来,连忙搀起她,笑问:“公主这是到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啊?” “从宫里来啊!要去看七嫂嫂的。”梅兰娆一面说着,一面拉着秋慕霜向王府内宅走,“七嫂嫂不知道,我已经好久没有走这么多路了,真有些累了。七嫂嫂住哪儿啦?快请我坐一坐,拿茶来解解渴。” 秋慕霜一面微微摇了摇头,一面跟着梅兰娆走。 一众婢女再次颇为无奈的看着梅兰娆,连忙跟了上来。[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其中一个年级稍大一些的宫婢劝道:“公主!慢一些。如今公主是有身子的人,比不得以前了。不能在这样急急忙忙的了。” 梅兰娆回头看了那宫婢一眼,不耐烦地摇摇手,“知道!知道!七嫂嫂,你不知道,我以前也会跑马射箭的。自从有了身子之后,他们便不许我做这个,不许我做那个。我听说七嫂嫂进京,早就想来看看七嫂嫂。可是,他们死拦着不让我出门。若不是今天进宫请安,顺路过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七嫂嫂呢。” 秋慕霜这才主要到梅兰娆衣裙下微微凸起的小腹,连忙放慢了脚步,微笑道:“他们拦着公主,自然是为公主好。” 说话间,走到落英苑门外,秋慕霜刚要举步登阶,梅兰娆拉住了她,“七嫂嫂不是住馥馨苑吗?怎么到这里?” 秋慕霜神情为顿,继而苦笑道:“是大王的意思。公主请进!” 梅兰娆只得跟着秋慕霜进了落英苑,春瑟等人见秋慕霜领着人来了,连忙挑起帘子,“公主!” 秋慕霜拉着梅兰娆进了屋子落座,命春瑟等人:“这是十二公主,你们见过。” 春瑟等连忙向梅兰娆施了礼,秋慕霜一面命春瑟:“去为十二公主取鲜乳来解渴。”一面请梅兰娆在榻上坐下。 梅兰娆打量了一番室内的布置,鄙夷地摇了摇头,“七兄也真是的。七嫂嫂是公主的身份,怎么能这般敷衍呢。” “想必大王有他自己的考虑。奴不过是奉命和亲的异国女子,这般已经很好了。”秋慕霜垂下眼帘,掩去双眸中的失落和凄然。 “什么有自己的考虑,他就是放不下那个夏灵衣。哼!她也不过是个长公主的女儿,是皇家的外亲。却被太后纵容得比皇家嫡亲的公主还骄横。也就是七兄能容忍得了她,换了别人早不理她了。”梅兰娆说着,脸上现出浓浓地愤然和不屑。 秋慕霜没说话。不能容忍是没有容忍的理由。有了容忍的理由自然便会容忍了。对于梅松庭和夏灵衣之间的是是非非,她不想过问,更不想参与评说。 梅兰娆缠着秋慕霜说些钟国的民俗风情,秋慕霜也很喜爱这位烂漫爽朗的小姑,便耐心地向她讲解自己所知道的逸闻趣事。 寄着这些讲解,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生她、养她的热土;似乎又看到了自己的父母亲人;……也于无形中再次坚定了她要护那方热土安宁的决心。 宫婢已经连着催了两遍,秋慕霜不便再留梅兰娆,便笑道:“十二公主出来这半日,想必府里的人已经在找了。不如先回去,改日有时间再过来说话。” 梅兰娆被宫婢催得心烦,见秋慕霜也这么说,只好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好吧!那我先回去了。有时间我再来看七嫂嫂。” 秋慕霜微微点头,“公主是要先回宫,从宫中回去?还是直接从这里回去?” “我来的时候已经和他们说了,让他们抬着步舆过来这里,我直接从这里走。”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那奴送公主出去。”秋慕霜说着,便和梅兰娆并肩走出落英苑,一直将她送到二门,刚要送她上步舆,便见梅松庭和一位年约弱冠的英俊郎君走来。 梅松庭的脸色看起来十分疲惫,那青年郎君正在劝着什么。 梅兰娆看见那青年郎君顿时眸光闪亮,顿住脚步向他们喊了一声,“七兄!驸马!” 那青年郎君看见梅兰娆顿时蹙了蹙眉,撇了梅松庭径直走过来扶着她,“公主不在家里安心将养,到平王府做什么?万一动了胎气如何是好?”话语虽然隐含责备,语气中浓浓的关心却是遮掩不住的,看着梅兰娆的眼神更是柔情如水。 “不要把我当成娇弱的病娃娃好不好?每天将养将养,再养下去我便成了那吃了睡的了。”梅兰娆虽然表达着自己的布满,可那撒娇的娇态却那般可人。 秋慕霜看着那相依相偎的一对璧人,心头不禁再次涌上几分酸涩。尽管她决定收回放在梅松庭身上的心,一再告诫自己守住心,方能不受伤。但是,她不是草木,此情此景看着眼里焉能不有所触动。 梅松庭看了一眼秋慕霜,脸上微微一沉,走到梅兰娆身边道:“你又胡闹了。快随驸马回府去吧。” 梅兰娆看了梅松庭一眼,向他做了一个鬼脸儿,冷哼道:“小气!我看看你的新妇她有不会少了什么,就是这样藏着掖着。”说着,登上步舆,向秋慕霜挥手:“七嫂嫂,我走了。改日再来找你说话。” 秋慕霜勉强含笑,微微一点头,“公主好走!” 梅兰娆命步舆起行,向她的驸马招手道:“夏呆子,走了。” “夏?”秋慕霜微微一愣,转头看了一眼那位十二驸马,果然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暗藏的敌意。 梅兰娆的夫婿姓夏,名唤夏流芳。父亲夏秉忠在瑨国出任礼部尚书,和梅挽月的驸马夏秉信是嫡亲兄弟。梅锦爱惜夏流芳才貌双全,且性情温和,便将自己最喜爱的小女儿梅兰娆许配于他为妻。 夏流芳倒也不负梅锦所望,成亲之后对梅兰娆极尽宠爱,夫妻恩爱不知羡煞瑨阳多少痴男怨女。 今天,夏流芳到山里为身怀六甲的梅兰娆寻找山果,正巧遇见梅挽月在夏灵衣的陵墓前斥责梅松庭,便赶到跟前苦苦解劝,好容易才将梅挽月劝解回去。 ------------ 第六十四章 白氏慰子 送走了梅挽月,梅松庭这才发现秋慕霜已经离开,心头掠过一阵不悦,又不好和夏流芳说起,便一同回来。刚到平王府,便看见梅兰娆的步舆及随从奴仆。夏流芳不觉头疼的揉了揉鬓角。 正要和梅松庭说话,便见梅兰娆和一个美逸的女子走出来。听梅兰娆唤她七嫂嫂,夏流芳便猜到了她的身份。想起自己从小看大的堂妹死在她手里,夏流芳的心里因梅兰娆对秋慕霜的亲近有些不悦起来。碍于梅松庭在旁边又不好说什么。见梅兰娆登上步舆欲走,夏流芳连忙向梅松庭拱手道:“夏某告辞!” 梅松庭微微颔首,也便拱手,“今日之事多亏你的帮忙,还望你回去之后禀告令堂,请她多多劝解姑母。” “这是自然。”夏流芳说完,深深看了一眼秋慕霜,方疾步跟上梅兰娆的步舆,一面和梅兰娆说话,一面向府外走去。 秋慕霜站在阶上,一直目送梅兰娆的步舆转过月洞门不见了踪影,方有些不舍地将目光收了回来,转身欲回落英苑。 梅松庭站在阶下,默默地看着秋慕霜。她遥望梅兰娆的目光中有着羡慕、也有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悲凉,令梅松庭的心蓦地一悸。一直到秋慕霜转身欲走,梅松庭方开口说话:“以后少去招惹十二。” 秋慕霜的脚步顿住,低低地笑了笑,冷冷地说道:“大王该去向令妹说这句话。妾在这瑨国的王府、皇宫还没有自由出入的权利吧。”说完,便没有做一刻停留的回了落英苑。 梅松庭望着秋慕霜离去的背影,对她骤然的冷漠隐隐有些不悦,微微皱了皱眉峰,举步向里走。蓦地想起方才在陵园时情急之下和梅挽月所说的那番话,迟愣半晌,不由暗暗叹了一声,“如此也好。[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 随着梅松庭大婚吉期的临近,无论是皇宫,还是平王府,甚至是整个瑨阳都沉浸在一片喜气之中。平王府的内外更是悬灯结彩,喜幛高挂,仿佛是一片色彩斑斓的喜庆海洋。往来穿梭忙碌的奴仆脸上都洋溢着喜色。前来贺喜的文武官员几乎昼夜不断。 梅锦身为一国帝王,自然是不能亲自张罗儿子的婚事的。便命大皇子元王梅兰庭亲自主持梅松庭的婚事。幼弟成婚,梅兰庭身为长兄自然是高兴万分的,便携了王妃柏云每日早早过府料理诸般事宜。 热闹喜庆的气氛,却吹不散梅松庭心头的愁闷。自那日和秋慕霜在垂花门外各自走开之后,梅松庭满身疲倦地回到书房,更衣梳洗之后斜卧在榻上想要静一静。 陵园内,秋慕霜默然受辱的情景在他眼前挥之不去,令他的心头郁结难舒。垂花门外,秋慕霜对梅兰娆的羡慕,对他的冷漠,令梅松庭更是五味杂陈。 耳边忽然又回响起梅挽月的声声指责。伴随着那指责声,夏灵衣的音容笑貌不断浮现在眼前,更让他心乱如麻,理不清,扯不断。 尽管他有意躲开众人,随着吉期的临近,终究是躲不过去的。正当他在书房里烦躁地翻着书时,冷宜回禀:“皇后来了。” 梅松庭闻言连忙放下书起身,还没等他出迎,白采茹已经带着宫婢走了进来,摆手命宫婢退出去,看了看神情恹恹的梅松庭,微微蹙眉道:“我听说你这几天一直不高兴,怎么了?谁又得罪你了?” 梅松庭连忙起身扶着白采茹坐下,递了一盏茶过去,苦笑道:“这几日儿在府中并未出去,谁能得罪儿不成。” 白采茹接过梅松庭递的茶抿了一口,放心茶盏,道:“你还瞒我?那日在阿灵灵前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便是为你姑母的话为难了。” “母亲!”梅松庭没想到白采茹竟开门见山地提及此事,不由微微蹙眉,有些嗔怪地看了一眼窗外侍立的冷宜等人。 “你别看他们,难道我想知道我儿子的事情还要向他们打问不成。”白采茹似乎看透了他心里想什么,一句话便驳了回去。 “母亲说的是!”梅松庭垂手道了一声“是”便默然不语。 “七郎!我知道你和你父亲都对长公主有愧,对她们母女格外纵容。可是,阿灵这件事错不在你,你又何必非要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你说,人死不论是非。那活着的人呢?活着的人总要论一论是非的。这件事从头到尾,最无辜的便是落雁公主。” 白采茹拉着梅松庭在身边坐下,语重心长地说道: “你想一想,当日阿灵苦苦相逼,难道要她不还手任由阿灵说杀便杀,说砍便砍才是对的?天下间哪里有这个道理。当时的情景若是换成你,你该如何?此事之后,若是回到钟国,她便是为国建功的女中英杰,受一国子民的敬仰。可是,因你父亲一个合盟的条件,她…… “唉!落雁公主错的不是杀死了阿灵。她错的……是不该和亲嫁到瑨国,你明白吗?” 梅松庭静静地听着白采茹说话,低着头沉默不语。 “七郎!你是疆场上战无不胜的战神,是攻无不克的三军司命。遇事当有决断,万不可被外人所左右啊!”白采茹说着,轻轻拍了拍梅松庭的手。 好半天,梅松庭才抬起头来,眼睛有些湿润地看着白采茹,双唇微微发颤,“阿娘!儿心里苦。”说着,将面庞埋进了白采茹的怀里。 “唉!”白采茹叹息一声,轻轻拍了拍梅松庭的背,心头也微微有些疼起来。 两年的沙场历练,儿子已经不再是当日那个娇养的皇家子了。他成了瑨国的擎天玉柱。他面对敌人可以做到睿智、果断、狠绝……但是,面对纷乱的亲与情,恩与怨还是一个迷茫无助的少年。 “七郎!凡事设身处地的想一想便好。” 梅松庭在白采茹的怀里,狠狠地掉了几点泪,方觉得心头略略轻松了一些。直起身子,轻轻点了点头,“儿明白。” “明白便好。”白采茹用帕子为他擦拭腮边的泪痕,笑道:“男儿泪可不是随便可以掉的。” 梅松庭白皙如玉的俊逸面庞微微一红,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儿只是觉得心里郁结。” “‘知子莫若母’。你的心思我还不知道?若是不知道,便不会来这一趟了。好了,明天就是你的好日子了,不要再这样愁眉不展了。我虽然没有见过,可也听你的乳母说过,落雁公主是个好女孩儿,值得你为她放弃一些。明白吗?” 梅松庭听白采茹这么说,不由想起和她相识之后的种种,不由自主地轻轻点头,“母亲说的是。她的确是个好女孩儿。” “既然知道她好,便不要再纠结于那些无法挽回的事情了。珍惜眼前的才是最重要的。”白采茹见梅松庭眉间的愁绪略有消散,这才放了一些心。站起身说道:“你想通了便好。我该回去了,宫里还有明日设宴宴请内外命妇的事情需要安排。” “为了儿的婚事,劳母亲受累了。”梅松庭连忙扶住白采茹,“儿送母亲回宫。” “也好。你也该出去消散消散。”白采茹便扶着梅松庭的手走出书房。 元王妃柏云听说白采茹亲自过来,连忙领着侍婢过来见礼,白采茹便在阶上向她叮嘱了几句,“你们要好生服侍新妇,她孤身在此,没有一个亲近的人。你们切莫使她觉得我瑨国礼数不周,慢待了她。” 柏云连忙答应,亲自送白采茹扶着梅松庭入宫,方折回落英苑。 秋慕霜自那日回到落英苑之后,便当真是做到了无情无欲,命春瑟找出一卷《清静经》,每日只在窗下诵经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了。任凭平王府如何喧闹,只是不闻不问。仿佛平王府正正在发生的一切,和即将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即便是穆氏等人送来礼衣、钗钿等物,也只是交由春瑟收管。秋慕霜却连看都不曾看上一眼。 此时,秋慕霜依旧在窗下默默诵读《清静经》,春瑟脚步匆忙的走进来回禀:“公主!元王妃来了。” 秋慕霜微微愣了片刻,对于梅氏皇族的情况,早已由穆氏向她详细做了介绍,她是知道这位元王妃的。 知道她生于世族大家柏氏,虽然没有没有人出仕,但凭着那数百年积累的基业,在瑨国也是不容小觑的。知道她闺名柏云,为人宽厚大度,颇有长者之风。如今,听说她来了,秋慕霜自然是不能失礼的,便放下书卷站起身来,“请元王妃进来。”一面说着,一面亲自迎到门外。 秋慕霜站在阶上举目望去,只见侍婢环绕下走来一位二十七八岁的宫装丽人。一色紫色襦裙,珠钗翠翘挽着云髻。看去端庄典雅,令人望之生敬。秋慕霜便料到这便是那位元王妃柏云了。连忙款步走下台阶迎着施礼:“秋氏慕霜拜见元王妃!王妃万福!” ------------ 第六十五章 无意遇梅 柏云一面走着,一面打量迎出来的少女。(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见她姿容秀逸,满身风华足以令日月失色,不觉暗暗称赞不已,又见她一身一身素衣,完全没有新妇的华丽喜气,不由微微蹙了娥眉。见秋慕霜向前施礼,连忙双手搀扶,未语先笑道:“公主折煞柏氏了。快休要如此!” 秋慕霜微微含笑,用手做了一个往里请的手势,“王妃请进去说话!” “正要叨扰公主。”柏云说着,跟着秋慕霜走进落英苑,在榻上落座。“妾与元王奉了圣人与皇后之命,为七郎与公主操持大婚。明日婚期在即,妾前来与公主商议。” 秋慕霜微微一笑:“王妃辛苦!奴初来瑨国,对瑨国的一应礼仪习俗一概不知,但凭王妃安排就是。奴无不从命。” “公主过谦了。”柏云见提及大婚时,秋慕霜的脸上神情淡然,丝毫没有即将成为新妇的喜悦和羞涩,仿佛出嫁的人不是她一般,心里不免有些狐疑,略顿了一顿笑道:“是这样的,明日申正请公主沐浴梳妆,酉初登车出行,从平王府出去进皇宫朱雀门,在御园西南吉地行礼,亥初回平王府洞房合卺。公主看可否?” 秋慕霜略略偏首似乎是认真听着柏云说话,听她说完微微一笑,“王妃安排的很是周全,奴无一不从。” “诶!”柏云见秋慕霜仍是一派淡然,不由微微蹙了眉头,“她这样不咸不淡的样子是做给谁看的?我和她初次见面,并没有得罪她之处,何故如此?” 秋慕霜见柏云的脸上有些不虞之色,便知她是误会了,轻轻一笑道:“王妃不必狐疑,奴早知王妃是可敬之人,如今劳累王妃替奴的事情忙碌,奴心里感觉不尽。奴这个样子惯了,并非是恼了王妃。[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请王妃见谅!” 柏云见她这么说,脸上倒有些讪讪的,笑道:“并非是妾狐疑,只是……公主的神态……太过奇异了些。” “王妃也是知道的,奴于平王在风凌关时已经完过婚了,此次不过是圣人兑现当日对家父的诺言罢了。奴自然不比那初次待嫁的女子喜上眉梢,且喜且羞。”秋慕霜笑着解释道,心底却早已将那《清静经》诵了几句。 “公主如此说也对,倒是妾多疑了。”柏云说着,又将明日的安排细细说来。 秋慕霜默默听着,不时附和一两声。 直到将所有的事情交代妥当,柏云方起身告辞。 秋慕霜亲自送柏云去了,听着房内春瑟和夏笙等人叽叽喳喳地议论翟衣之华美,步摇之精致,不由心头一阵烦乱。便没有回房,沿着落英苑外的幽径信步闲走。 仲夏时节,正是石榴红遍,粉槿盈墙之际。举目望去,便是一派生机盎然。 只是,秋慕霜心底的生机早已随着那日陵园的一祭而提早枯萎。她低着头,默默诵着《清静经》,只是凭着感觉顺着青石铺就的小径缓步而行。却不提防迎面有人走来,两下正撞了个满怀。 秋慕霜本来没有丝毫防备,脚步一滑便向地上摔去。幸亏她是习武之人,身手敏捷,慌乱之心连忙伸手扶住小径旁边的一棵石榴树,才幸免摔倒在地。只是,那素手在粗粝的石榴树皮上一挫,顿时起了一片血珠。 顾不得手上的疼痛,秋慕霜举目向撞着自己的人看去。一看之下,不禁愣住。和她相撞的人正是梅松庭。 梅松庭有些木楞地站在那里,蹙着眉看着秋慕霜,似乎有些不明白怎么会在此时、此地遇见她。(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 秋慕霜将受伤的手紧紧攥住,向梅松庭微微飘然万福,“奴失礼了,请大王恕罪!” 梅松庭看着她谦卑的神色,秀逸的剑眉蹙得越发紧了。待看到她从手心里滴落的血珠时,一步上前抓住她的腕子举到了面前,蹙着眉想要查看,“你的手……” 秋慕霜并没有将自己的手松开,而是从梅松庭的手中抽出了自己的腕子,“多谢大王关心!无碍!奴惊扰了大王,奴这便离开。”说着,转身欲走。 梅松庭却再度抓住了她的腕子,“让我看看!” 秋慕霜看着他急切而担心的面容,平静的心湖不由再次泛起微澜,微不可查地咬了咬唇,慢慢将手伸展开来。 待梅松庭看到那柔润如玉的素手上被树皮磨的一片血污时,心头掠过一疼。轻轻叹了口气,略带埋怨却又关心地问道:“怎么那么不小心?” 秋慕霜微垂眼帘,没有说话。 梅松庭举目四望,见不远处有一处流泉,便拉着秋慕霜向泉水走去。“树上脏得很,需要及时清洗才好。”秋慕霜默默不语,只是任由梅松庭拉着走到泉水边。 瑨阳素有泉都之美誉,城内大小泉水无数。不但皇宫,便是王公贵戚,巨富豪商也会择有泉水之处修建住宅。平王府乃是梅锦亲自命人督造的,自然也不例外。这处泉水冬暖夏凉,清澈如镜。平王府内的花木生长,饮食等事全赖于它。 梅松庭拉着秋慕霜走到泉水边,令她坐在泉边的花石上,亲自掬了水小心地为她清洗伤处。 秋慕霜垂眸看着他小心而轻柔的地为自己清理伤处。他的手亦如往日那般温暖,清凉的泉水在手中滑过,仿佛也被他温暖了。落在手上,竟不觉有丝毫凉意。直到将伤处的脏污清洗干净,梅松庭才将手上的泉水甩去,正欲用衣袖为秋慕霜擦拭手上的水迹。秋慕霜将自己手里的罗帕递了过去。 梅松庭微微愣了片刻,接过罗帕轻柔地为她擦拭着手上的水,与尚不断浸出的血珠。“回去之后要立即敷药,如今天气炎热,万一化脓便不得轻易好了……” “梅兄!”没等梅松庭说完,秋慕霜便开口轻轻唤了一声。 梅松庭为她擦拭的手微微顿了顿,便继续将最后的血水擦净。“方才我心里有事,不曾注意对面的路径。抱歉!” 秋慕霜因他的一声致歉,刚刚泛起涟漪的心湖再次归于平静,抽回自己的手,微微一笑:“是奴无状冲撞了大王,大王不予计较奴已经很感谢了,怎敢当大王一声致歉。多谢大王为奴清理伤处,若无事,奴告退了。”秋慕霜说着,站起身便要走。 “你非要和我这样说话吗?”梅松庭在她身后忽然语带指责地问道。 “那……”秋慕霜转过身看着梅松庭,“大王想让奴如何说话?” 梅松庭向前走了几步,停在秋慕霜的面前,定定地看着她,半晌,叹道:“晞卿啊!你若只是凌晞卿该有多好!” 梅松庭的一声叹如一石投入水中,在秋慕霜的心底再次激起涟漪,她慢慢抬起头望着梅松庭,将他俊逸的面容,挺拔秀逸的身形尽情地纳入眼底。 “梅兄若只是梅七郎君该有多好!” 两个人就那样对面而立,彼此的心中酝酿着万千苦涩,任那沁入肺腑,蔓延在四肢百骸。 时间仿佛于此刻静止,就连树上的鸟儿都仿佛不忍看他们眼中的迷茫、凄凉和近乎绝望的哀伤。 “梅兄!”秋慕霜微微低头,掩去眸中渐渐涌上来的雾气,“梅兄可知晞卿近日在做些什么?晞卿在诵《清静经》。‘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灭。’梅兄于无事时不妨也来诵读一番。” 秋慕霜说完,再也没有做停留,猛地转身有些仓皇地疾步离去。 梅松庭望着秋慕霜远去的背影,耳边回响着她刚刚说的话。心头仿佛被什么掏了一把,疼过之后便是空落落的,似乎有什么已经从他心头流逝而去。 好半晌,梅松庭低低地笑起来。只是,那笑声格外苦涩与无奈。他喃喃说道:“晞卿啊!晞卿!你若真能做到‘常能遣其欲’,又何必如此仓皇而去?你做不到,梅君郁同样也做不得。即便是日日时时诵读《清静经》又有何用。今生今世,你我注定是要这般纠缠了。” 梅松庭俊逸的脸庞掠过深深的苦笑,一面举步离开泉水池边,一面朗声诵道: “‘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灭。所以不能者,为心未澄,欲未遣也。能遣之者,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远观其物,物无其物。三者既悟,唯见於空;观空亦空,空无所空;所空既无,无无亦无;无无既无,湛然常寂;寂无所寂,欲岂能生?欲既不生,即是真静。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常清静矣。……’” 秋慕霜仓皇地逃离梅松庭的视线,方停下脚步扶着画廊的栏杆平复有些急促的气息,一直强忍着的泪水如泉水一般滚了下来。她慢慢回头,回望来时的小径,花木遮掩下,依然看不见梅松庭的身影。却依稀听得见他诵读《清静经》的声音,那声音中饱含无奈与迷茫,令闻着心酸。 ------------ 第六十六章 一份期许 “唉!”长长地叹息一声,秋慕霜扶着栏杆缓缓坐了下来。[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倚着栏杆仰首望着清朗的天空中一缕缕飘浮的白云,还有那一双双比翼而飞的鸟儿。“你们哪!你们只知此时这般安乐自在,可知那风云骤起之时,一方暖巢顷刻不在。到那时,你们又当何以自处?孤雁落于异乡必遭无妄之苦。你们可能忍受?……” 耳边再不闻梅松庭清朗的声音,想必他已经离去了吧。 秋慕霜想着,收回仰望天空的目光。蓦然回首,却见不远处一株老梅旁,梅松庭正背依着梅树同样在仰望那蹁跹的双鸟。也许是感觉到了秋慕霜投射来的目光,梅松庭也收回视线向这边望来,四道目光隔着稀疏的花木交汇在一处。 半晌,梅松庭仿佛是做了什么决定,扶着梅树的手紧紧地攥了起来。片刻之后又慢慢放松下来,缓缓举步向秋慕霜走了过来。 秋慕霜依旧坐下栏杆上,静静地看梅松庭一步一步向自己走近。一直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方慢慢抬起头,仰面望着梅松庭的面庞。 梅松庭微微低头也在看着她,秀逸的剑眉微微蹙着,目光中交织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秋慕霜望着他,心头蓦地开始期盼起来,她知道梅松庭一定有话要说。而且,这些话对她,对梅松庭,对他们的关系至关重要。她微微启了启唇,却没有吐出声音,她不知道这种时候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她更希望看到梅松庭开口。 梅松庭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将她面庞上掠过的所有情绪尽收眼底。忽然,他微微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如三月春光般和煦,仿佛一脉甘露滴进秋慕霜的心里,让她的心再次焕发生机,不由自主地也回了他一个微笑。 “晞卿!”梅松庭终于开口,如描如画的双唇缓缓吐出一句话,“给我些时日!” 梅松庭只是一句短短的,没头没尾的话,却已经令秋慕霜心头雀跃起来,她清明的秋水中慢慢蒙上一层淡淡的雾气,有些痴痴地望着梅松庭。 梅松庭看着秋慕霜的且喜且疑的神色,便知她听懂了自己话中之意,轻轻抬起手来拂过她柔润的腮颊,将她鬓边方才被冲撞时弄散的头发理到耳后,“母亲说,你是一个好女孩儿。母亲还说,……”梅松庭微微顿了顿,目光中泛起几许迷蒙,“母亲还说,你值得我舍弃一些……” 秋慕霜被梅松庭突来的温存惊得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所措之后却是犹疑大于喜悦。她愣愣地看着梅松庭,看着他为自己整理鬓发,竟忽然生出一种仿佛飞蛾投火般的勇气。 “晞卿!如果他只是需要时日,那么……何妨再留有一些期待。也许,执手相将真的不是梦想。”秋慕霜暗暗给自己鼓足了勇气,向梅松庭微微笑起来,轻轻点了点头,算作无声的允诺。 梅松庭见她颔首,方才有些忐忑的心骤然定了下来。他不知道自己因何忐忑,是怕她当真去追求那《清静经》上所说的无欲无求?还是怕她将梅君郁深埋在心底不再去碰触?他不知道,只知道当秋慕霜向他提及她这些日子一直在诵读《清静经》时,他心慌了,空荡荡的慌了。虽然他一直在怨着她,在排斥着她。可是,他的内心深处已经不受控制的开始惦念着她,他怕这份惦念最终只是一个人的惦念。 “晞卿!”梅松庭再次唤起这个曾经令他倾慕的名字,诚恳地、带着请求说道:“等着我!” 秋慕霜的芳心蓦地一悸,再次被他诚恳的目光,语气中的请求所深深打动。她几乎想不顾一切地扑进他的怀里,告诉他,她愿意等,等到他走出迷茫、确认他的心之所属的那一天。 可是,那日在夏灵衣的陵墓前梅松庭向梅挽月说起的话,不识时务地骤然回响在耳边,让她热起来的心慢慢恢复了冷静。她愿意等,等着他走近自己。却不愿意抛却颜面的将自己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他面前。 秋慕霜抑制着扑向他怀抱的冲动,再次微微颔首,“好!我等着。” 得到秋慕霜的承诺,梅松庭的心头仿佛瞬间轻松了许多,脸上掠起一抹笑意,回身坐在了秋慕霜对面的栏杆上。 两个人就那样对面而坐,微微偏首将目光投入到园中那葱茏的花木上。静静地,谁也不说话。便是这样的静默,此时此刻也仿佛格外温存起来。 就在梅松庭和秋慕霜默然望着园中的景致,享受那姗姗来迟的温情的时候,不远处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闪出花石,沿着花木遮掩的小径向皇宫走去。 那是平王府一个负责清扫馥馨苑的婢女,名唤招菲。招菲原本是梅挽月府里的婢女,因机灵乖巧颇得夏灵衣的喜爱。后来,夏灵衣经常来平王府小住,便留了招菲在馥馨苑看管。夏灵衣在南湖关横死的消息传来,招菲着实伤心了一回。后来听说新娶的平王妃便是杀死夏灵衣的凶手,念及旧主人的招菲心头的愤恨自是难以言表,也因秋慕霜初来时的被冷落暗自幸灾乐祸不已。 前日,梅挽月命人还了招菲进永寿宫说话,命她找机会亲近秋慕霜,将她的言行举止随时报给梅挽月,好寻找时机为夏灵衣复仇。招菲见梅挽月和郑太后恁般看重自己,当下便诚惶诚恐,极力向梅挽月许诺随时将平王府以及秋慕霜的传递消息出来。 自那日之后,招菲便寻了穆氏,请求安排自己到落英苑服侍。穆氏自幼便在深宫长大,宫闱之中、王府贵第之间这些是是非非了如指掌。招菲身为梅挽月府上的侍婢,又得夏灵衣生前器重,如今却主动请求去服侍秋慕霜,穆氏便知她存心不善,便找了借口回绝。 招菲求穆氏不成,只得想办法接近落英苑的婢女,借以打听秋慕霜的行动举止。怎奈,落英苑都是秋慕霜带来的陪嫁奴仆,对平王府的奴仆分外疏离,招菲的计划再次落空。万般无计之心,她便想尽一切办法时刻留意落英苑,只要秋慕霜一处落英苑她便暗暗尾随,以期获得有利的信息。 今日,秋慕霜一出落英苑,招菲便暗暗跟了过去。她知道秋慕霜是习武之人,耳目灵敏异于常人,因此不敢靠得太近。跟了一段路,却发现秋慕霜只是低头走路,并没有留意周围,不由胆子慢慢大了起来,渐渐向前靠近了一些。 因此,梅松庭和秋慕霜小径相遇;梅松庭为秋慕霜清理伤处;那一段《清静经》;画廊上的一幕皆被招菲收入眼底。当她听到梅松庭说让秋慕霜给他些时日,心头的愤恨和妒火几乎将她的心烧为灰烬。她深深看了一眼对面而坐的人,转身离开径直越过王府的内角门进宫。 宫里的内侍知道她是梅挽月府里的人,便也没有多加为难,只盘问了几句便将她引到永寿宫外。 招菲向永寿宫的内侍打过招呼,问道:“长公主可曾来过?” “招菲娘子来得巧了,长公主刚刚进去和太后说话。” 招菲心中暗喜,连忙命内侍进去通禀。时间不大,内侍出来引着她进了永寿宫,郑太后歇卧的正殿侧室内。 “太后万福!长公主万福!”招菲见郑太后和梅挽月对面而坐,梅挽月正用帕子擦拭着眼睛,郑太后的脸色有些阴沉,便知她们又在为夏灵衣伤感。 郑太后看了招菲一眼,“是招菲丫头?起来说话吧。” “谢太后!”招菲立起身子,规规矩矩地垂手侍立在地下。 梅挽月平静了片刻,方开口问道:“平王府正是忙碌的时候,你不在王府服侍跑到永寿宫做什么来了?” “禀长公主:婢子并非无故进宫。婢子有事情要向太后和长公主禀报。” “噢!”听招菲说有事禀报,梅挽月登时便是一喜,“快说!” 招菲稍一迟疑便把方才所见所闻向郑太后和梅挽月一一诉来。 还没等招菲说完,梅挽月便气得浑身栗抖,将手边的茶盏扫到了地上,“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梅七郎!……你这个忘情背义的小孺子!那日还对我说,没有忘记阿灵,没有忘记阿灵的仇恨,不过几日的时间便和那贱人卿卿我我了。” 郑太后见她毫不避讳地骂梅松庭,不由微微皱了皱眉,轻声呵斥:“住口!七郎是皇子,是你能随意骂的吗?当心隔墙有耳,难道你还没有被白采茹训斥够吗?” 梅挽月猛地回身向郑太后哭道:“儿气不过,儿真的气不过。阿灵死了,阿兄不记得她的仇,可以为了瑨国的江山迎娶那个贱人做皇家妇。如今,七郎也不记得阿灵的仇了,他要和那个贱人做好夫妻。阿灵怎么办?阿灵就这样白白死了不成?请阿娘替儿母女做主!”一面哭道,一面向郑太后跪了下去。 ------------ 第六十七章 皇室大婚 郑太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有些头疼地说道:“你们这些冤家啊!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省省心!那日我和你说的话你怎么这么快就忘记了?你这些年跟在我身边白跟了,怎么这么点子事便不知所措了?” “阿娘!”梅挽月怔怔地看着郑太后,“阿娘的意思是……” “唉!他们不好,便想法子让他们更不好;他们好,就不能想法子让他们不好了?七郎是正人君子,胸襟磊落,行事更是光风霁月。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倘若他做出连他自己都觉得龌龊的事情,以他的心性,你认为他还能和姓秋的丫头举案齐眉吗?”郑太后一面说着,一面端了一盏茶来细细品着,仿佛她口中所说的是一件极为平常,且不值一提的小事。 梅挽月听了郑太后的话,焦躁的情绪慢慢平静了下来,她的眼睛里闪着阴冷莫测的幽光。半晌,唇边扯起一抹嗜血的笑意,“谢谢阿娘指点,儿明白了。” “你明白就好。以后不许在有事没事找为娘的抹眼泪了。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郑太后说着,将茶盏放下,招手唤来宫婢捶着腿,挥手道:“被你搅了这半晌,我有些乏了。你先去吧。” “是!”梅挽月向郑太后施礼,带着招菲退出永寿宫。 招菲回头看了看富丽堂皇的永寿宫,低下头悄悄攥紧了手平复受惊了的心神。她一直知道,皇室之中多得是勾心斗角的残酷,和不为外人道的不堪。却没有想到,这其中的手段竟是如此龌龊和残忍。 她忽然有些后悔来这一趟了,不是怜惜秋慕霜,而是为梅松庭捏着一把汗。她可以看着任何人受到伤害,却独独不愿见都梅松庭被人算计。梅松庭不仅是夏灵衣一直追逐的目标,也是招菲暗许芳心的良人。 她知道,她和梅松庭之间的距离比天壤之别还要遥远,她不可能堂堂正正地站立在梅松庭的身边。但是,她也知道,凭着梅松庭的身份,正妻之外,单是有品阶的孺人、媵便可以有十二人,更别说那些没有品阶的侍妾、通房了。 只要夏灵衣能够成为梅松庭的正妻,她的一句话便可以成全招菲一片向慕之心。夏灵衣一死,不仅是断绝了主仆之义,更粉碎了她的梦想。所以,她恨秋慕霜、妒秋慕霜,恨不得置她于死地。但是,将梅松庭牵扯进这场复仇之中,却万万不是她的本意。 梅挽月冷冷地看了招菲一眼,只这一眼似乎已经将她深藏的心事看了个通透。冷声道:“别忘了你是谁的奴婢!赶快回去好好帮着迎娶你们新王妃吧!”梅挽月的话虽然不多,但那冰冷中带着残酷的语气,却足以令招菲心惊胆战。 “是!”招菲赶紧施礼,仿佛逃命一般逃离梅挽月的身边,等转过一道宫门才靠在墙上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喘息,心事重重地回平王府。 梅挽月看着招菲离去,脸上掠过一丝冷笑,“痴心妄想的贱婢!梅七郎岂是你这种身份的人可以染指的?”回身命身后自幼服侍她的乳母殷氏,“告诉平王府里咱们的人看住那个丫头,不许她坏了我的事。” “是!”殷氏一面答应,一面扶着梅挽月登上步舆,“长公主可是要回府?” “去司药局。”梅挽月抚了抚鬓边的凤钗,冷冷的命令道 天近申初,落英苑里分外热闹起来。内侍在正厅设起重重幔帐;仆妇拿过一幅新鞍;宫婢摆设香案……往来穿梭好不忙碌。 后面正房里,钟氏正为对镜而坐的秋慕霜绾着凤髻,一面绾髻,一面念念有词,将那些吉利喜庆的喜歌喜词尽力搜罗出来。春瑟、夏笙、秋箫、冬琴等宫婢一面递着凤钗花钿,一面和钟氏玩笑。 秋慕霜自昨日在画廊中和梅松庭分别之后,对这场原本不放在心上的婚礼生出几分期许。她仿佛没有听见一众宫婢的嬉闹,静静地望着镜中自己那秀逸无双的面容,耳畔反复回响着梅松庭那简短却又饱含期许和承诺的话语。 “等我些时日可好?” “等着我!” ………… 夏笙见秋慕霜怔怔地,玩心顿起,便将手在秋慕霜面前划过。不出意外地并没有看到秋慕霜有所反映,夏笙捂着嘴笑向春瑟道:“春瑟姊姊你看!公主准是想那平王了,这么入神呢。” 春瑟见夏笙故态复萌,不免微嗔道:“休要胡说!” “真的!”夏笙仿佛怕春瑟不相信自己的话,连忙说道:“姊姊不知道,昨天我去找公主的时候,公主和平王在那画廊的栏杆上对坐着看景儿。若不是我去找,还不知道要坐到什么时候呢。” 春瑟听她再次提及昨日之事,也不免有些笑了。钟氏一面为秋慕霜插上最后一树凤钗,一面笑道:“如果真是那样,咱们公主的福气可是来了。平王不仅容貌好,才学品行也是极好的,配公主正合适。以后郎才女貌,举案齐眉,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呢。” 钟氏说完,众人纷纷附和,一时笑声延绵不绝。 秋慕霜被她们的笑声拉回神思,“你们笑什么呢?”一面说着,一面接了钟氏手中的脂粉,抬手为自己整理容妆。 “公主找了一个好夫婿,她们这是替公主高兴呢。”钟氏笑道。 秋慕霜被钟氏一句话说得绯红了粉面,含羞嗔道:“这些丫头们越发没有规矩了。阿奶该好好管管才是!” “好!我管!只是,今日却管不得。今日是公主的大好日子,若是让她们的哭闹冲撞了可就不好了。”钟氏一面笑说,一面拿了翟衣为秋慕霜更衣。 说笑间,秋慕霜已经在钟氏等人的服侍下,按照品级着好九等翟衣,配绶束带,云髻上插了九树花钗。大妆更衣已毕,秋慕霜站在镜前,看着镜中那锦衣华服,凤钗翠翘的雍容华贵少妇,秋慕霜蓦地想起在风凌关成亲时的幕幕往事,脸上微微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 “公主怎么了?”细心的春瑟发现了秋慕霜的神思变化,连忙关心地问道。 秋慕霜这才收回自己的神思,勉强笑了笑,“没什么。” 春瑟正欲再问,便听见外边礼乐声响起,知是梅松庭亲自来接秋慕霜,便止了口。 钟氏命春瑟、夏笙扶着秋慕霜走出卧房,来到正厅设好的帷幔后坐下。 不多时,便听见院子里一叠声的催妆诗响起,伴着催妆声,梅松庭在两个侍童,和幕僚清客的陪伴下走进正厅。 今天是第二次迎娶秋慕霜,梅松庭的心情可谓百感交集,五味杂陈,如一团纷乱纠缠的乱麻,剪不断,理不开。纷乱之中,似乎还有一些隐隐的期待,有一些浅淡却明晰的喜悦。 怀里抱着一只鸿雁走进正厅,梅松庭举目四望,重重锦幔遮住了秋慕霜的身影。眼前闪过风凌关迎娶她时的情景,诸般情景皆在,独独秋慕霜的形容已经模糊不清。“也许,那时根本没有清楚的看她一眼吧。”梅松庭不由暗暗叹息。 随着清客吟诵下帷帐诗的声音,层层锦幔在一对童男童女的手中缓缓揭起。 梅松庭举目望去,但见秋慕霜按着王妃的品阶,身着一品命妇的翟衣,脸上虽然用脂粉做了些修饰,却不似宫中妃嫔那般浓妆艳抹,淡淡的,却恰到好处地将她装点得越加风姿卓然。 她微微低着头,端庄地坐在马鞍上,双手叠放于膝上,显得有一些局促。 梅松庭的唇边不由自主地浮起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他怀抱鸿雁缓步走到秋慕霜的面前,在地上铺设的红毡上跪了下去,将鸿雁放在秋慕霜的面前,“梅氏七郎梅松庭奉父母之命迎娶秋氏落雁公主于归。” 秋慕霜含羞悄悄看了一眼梅松庭,见他的面上不似往日那般冷漠,心头顿时涌上一股暖意。她轻轻颔首,将自己的素手递到他面前。 梅松庭心下莞尔,伸手握住秋慕霜的素手,缓缓站了起来,“请公主起身!”说着,便来扶秋慕霜。 秋慕霜在他的搀扶下缓缓起身,跟随着他的脚步走出正厅。 阶下,一辆八宝镶嵌的彩车正停在天井,前后各色仪仗排开。彩旗飘飘,伞扇遮空,其规模更胜风凌关时数倍。 梅松庭扶着秋慕霜踩着红毡一路走到彩车前方后退一步,早有服侍婚礼的宫婢放下脚凳,春瑟和夏笙连忙赶上来扶着秋慕霜登上彩车。 梅松庭上了银河兽,绕着彩车缓缓走了三周,方在前引路。 霎时,笙箫和鸣,鼓乐喧天,仪仗排开按照提前安排好的路线,从平王府后门出来,顺着皇宫外的主要街道,绕瑨阳城的半周,从朱雀门进入皇宫,在皇宫的外宫墙内住下。 宫婢请了秋慕霜下车,进入内宫,来到搭设青帐的御园。司礼官请着梅松庭和秋慕霜进入青帐,按照次序行了大礼。穆氏和连氏方引着他们离开内宫,重新登车,从平王府的正门进入王府。 ------------ 第六十八章 暗流涌动 迎亲的彩车在一众人等的簇拥下来到前些时日刚刚修缮完毕的凝华苑,穆氏等人方请了秋慕霜下车,送一对新人进到房中。穆氏和连氏服侍婚礼,先请梅松庭和秋慕霜分左右在床上坐好。随即便命一对童儿送了同牢饭来,服侍梅松庭和秋慕霜吃了同牢饭。复命一双童男童女捧着合欢酒到近前,请新人合卺。梅松庭和秋慕霜各自端起面前的碧玉合欢杯饮了半盏,唤过合欢杯将剩余的半盏饮尽。合卺已毕,穆氏便命宫婢为梅松庭褪去袍服,摘下玉冠;为秋慕霜宽去翟衣,卸下钗钿。一切打点停当,穆氏和连氏方领着宫婢等退了出去。 人声喧哗,热闹万分的洞房因众人的离去而平静下来。秋慕霜微微低着头,有些拘谨地揉着衣带。心头却如中秋的钱塘潮水一般,一浪高过一浪,澎湃起伏不能平静。 梅松庭举目四望,洞房布置的富丽却不失典雅,喜气盈盈却不显艳俗,比风凌关时封谊等人的布置更加细致周到。此情此景,昔情昔景,两两相对,“唉!”梅松庭不由暗暗叹息一声。 洞房里很静,以致前厅宴饮歌舞的声音清晰可闻。时而舒缓,时而急促的舞乐声正如梅松庭此时的心情,纷杂而凌乱。 许久,梅松庭将自己纷乱的思绪勉强按捺住,刚欲开口和秋慕霜好好谈谈,便听到洞房外传来窸窣的脚步声,随即传来婢女的声音,“大王!永安长公主来了,请大王到书房一见。” 婢女的话犹如一倾巨石投入水中,在平静的洞房中激起层层波浪。秋慕霜揉着衣带的手猛地一紧,柔润如玉的素手登时便被衣带勒出了一道红痕。 梅松庭的心也是蓦然一沉,自从那日自夏灵衣的墓前回来之后,梅松庭曾数次前往永安公主府探看梅挽月,依旧被屡次拒之门外。梅松庭除了含愧暗暗遗憾之外,也是无计可施。大婚之期,永安长公主府没有遣人前来,更没有依照旧例送来贺礼。梅挽月对于梅松庭婚事的强硬的抵抗态度可见一斑。 如今,新婚之期,梅挽月却毫无征兆地突然造访,怎不令梅松庭惊诧,又怎不令秋慕霜心惊。 梅松庭犹豫半晌,站起身来拿过袍服穿好,举步向外走去。他刚刚走到门口,便听到秋慕霜低微的一声轻叹,刚刚抬起的脚步又顿住了。 “大王!长公主请大王到书房说话!”洞房外再次传来婢女的催促声。 梅松庭回身看向秋慕霜,秋慕霜也正抬头看他。四目相对,秋慕霜从梅松庭的目光中看到的是歉意,梅松庭从秋慕霜的目光中看到的是忐忑。 半晌,秋慕霜方勉强露出一丝笑意,向梅松庭轻轻点了点头。 梅松庭得到她的默许,心头仿佛落下了一块石头,这才含愧轻轻点头,收回目光,挑帘走出洞房。 洞房外的石阶下,一个青衣宫婢正垂首侍立。梅松庭只觉得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便问道:“你是哪处当值的,怎么不是谒者前来传话,而是你?” 那宫婢的身子微微颤了一下,垂首回道:“婢子名唤招菲,原是长公主府里跟着灵娘子的,如今专管馥馨苑的各项杂事。方才长公主命人传唤婢子,令婢子来请大王。” 梅松庭听说是夏灵衣身边的人,不自觉地蹙了蹙眉,细细想想,似乎曾留意过这么一个婢女的。便不再盘问,命她:“你且去吧!我自去见姑母。”说着,拂袖而去。 招菲见梅松庭走了,方抬起头来望着他的背影,凄惶地露出一个含泪的笑容,“大王!请恕婢子不能为大王解灾脱难。” 梅松庭自然不会去关心一个陌生的婢女,一面心怀忐忑地猜测着梅挽月这个时候突然来平王府的原因,一面缓步走出了凝华苑,穿花度柳,绕过画廊回到自己的内书房。 内书房外,两个小内侍正执帚而立,看见梅松庭连忙施礼,“大王!”梅松庭微微点头,小内侍连忙回身挑起帘栊。 梅松庭迈步进了书房举目望去,书房中的情景让他不禁愣住。 书房的锦榻上安置着一张平头束腰雕漆食案,食案上摆设着几样精致的菜肴;一把青瓷执壶;两个青瓷蝴蝶杯。梅挽月身着家常夏装端坐在榻上,底下侍立着几个婢女。 “七郎成了亲,越发架子大了。我命人请了这半日才将七郎请来。”梅挽月笑道,“你的新妇就是这般诱人,连我这个姑母都比不过了。” 梅松庭有些狐疑地看着梅挽月,见她脸上的笑容颇为自然,并没有嘲讽和斥责之意,对梅挽月此来的目的更加难以猜测了。压下心头的狐疑,梅松庭躬身施礼,“姑母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虽然此时时仲夏时节,夜间的风也是扰人的。万一侵扰了姑母,如何是好。” 梅挽月笑道:“难得你还知道关心我,过来坐下吧。” 梅松庭只得应声,在梅挽月的对面坐了下来,“姑母!这是……” “姑母给你赔礼来了。”梅挽月一面说着,一面斟了一杯酒放在梅松庭的面前,“前日在阿灵的灵前是姑母失态了,姑母不该那般指责你的。我回府之后,流芳劝了我好几回。过后想想,确实是我的失礼,我本想早日到府里来和你好好说说话的,给你赔个不是。怎奈,我这身子一直不大好,便耽误了。看在阿灵的份上,七郎可否原谅姑母一时失态?” 梅挽月的一番话说得梅松庭的心头猛地一震,满腹的愧疚瞬间涌上心头,“姑母!请姑母千万不好如此。”说话时,梅松庭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了,“是七郎没有看护好阿灵,有负姑母所托,姑母责罚七郎是应该的。” “七郎!”梅挽月递了一方罗帕给他,“阿嫂说得对,阿灵的事情不是你的过错。要怪只能怪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有教导好她。‘人死不能复生’,我也想开了。我再怎么指责你,阿灵也活不过了。我对你的指责虽然你嘴上不说,心里未必不怨我。我倒不如放下阿灵的事,好好的看着你们过日子。将来,我说不定还能得你们的益处呢。” 梅松庭没有想到梅挽月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她,“姑母!” “怎么?不相信我会这么说?”梅挽月凄婉的一笑,用罗帕擦拭着眼中的泪光,说道:“说实话,对你那位新妇我还是不喜的。杀女之仇我这个做母亲的不会这么快就忘记的。只是,兄长说的是,你和她和亲于国于家都有有益的。既然如此,我若极力反对岂不是于国不忠,于家不孝?我自幼疼你,有岂能忍心看着你作难?阿灵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的。” 梅松庭听梅挽月如此说,不觉心里更加愧疚不已。又听她说起夏灵衣,心头掠过一阵酸疼和愧悔,“姑母!” “好啦!你们父子总是江山社稷,家国大义。难道我这个长公主就那么不明大义,自私自利?别忘了,我的夫婿也是国之栋梁。”梅挽月说着,微微垂下眼帘,掩住眸中莫测的光芒。 “你……可愿原谅姑母这次?”梅挽月问得有些小心、有些忐忑,却令梅松庭心酸不已,连忙道:“姑母说的什么话。姑母是侄儿的嫡亲姑母,打骂侄儿几句乃是情理之中的事,侄儿怎能见怪。” “好!七郎不怪我就好。这是姑母命府里厨下单意给你预备的,是你最爱的吃食,最喜欢的好酒。你若是不怪姑母,便饮了这两盅酒,姑母便知道你的心诚了。”梅挽月一面说着,一面又斟了一杯酒,连同方才斟的酒一同递到梅松庭的面前。 梅松庭看着面前的酒杯,微微一愣。青瓷的莲瓣杯莹润如玉,杯中满盛色欺琥珀的美酒。只是,酒色不似平常的酒,显得略有些浑浊。 梅挽月看着梅松庭脸上露出一丝犹豫,连忙笑道:“怎么了?难道两年不见,七郎的脾胃变了?不喜欢这酒?这是我这做姑母的大意了,真是……哎!你的大婚我原本是为你备了厚礼的,只是那些金银宝器在咱们皇家不是稀罕物,便命人特意酿造了这两坛佳酿。故而耽误了一些时日,没有来得及在今日之前送来。正巧我也要和你说说话,便亲自带来了。没想到你的脾胃已经……”说着,面上现出几分懊恼和愧悔来。 梅松庭见梅挽月的脸上现出懊恼的神色,又听说是近日才酿造而成,新酿酒自然会有些浑浊,不觉有些责备自己多想了。连忙端起梅挽月放在他面前的第一杯酒,“姑母多心了,七郎的脾胃并没有什么改变。何况,即便是变化了,姑母的心意,七郎也是要领的。”一面说着,一面举杯一饮而尽。随之,将第二杯酒也端到面前,“多谢姑母体谅侄儿的难处,这杯酒权当侄儿谢姑母重恩了。”说着,将第二杯酒再次饮尽。 ------------ 第六十九章 洞房凄清 一直看着他将两杯酒饮尽,梅挽月的唇边方慢慢浮上一抹冷笑,只不过转瞬即逝,转而又是温和慈爱的微笑,举箸向梅松庭面前的碟子里放了一些菜肴、小食,“既然话已经说开,七郎不见怪于我,我便放心了。今日你忙,必是没好好吃饭,快吃些吃食充充饥吧。” “多谢姑母!”梅松庭因梅挽月的体贴与慈爱心头涌起满满的感激,眸中笼上淡淡的湿意,慢慢吃下梅挽月为他布的菜肴。 梅挽月看着梅松庭脸上布满的感激,心头不由微微一颤,放在身前的手紧了紧,须臾再次松开,笑道:“天色不早了,你早些回洞房去吧,花烛之期空房不好。” 梅松庭举目看着梅挽月,半晌方有些犹豫地问,“姑母是回府,还是就歇在这里?七郎命人为姑母安排住处。” “不必了,我回太后那里便好。你赶紧回去吧!”梅挽月说着,起身令侍婢收拾杯盏等物,亲自推着梅松庭走出书房,“快回去吧!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空着屋子不吉利。” 梅松庭见梅挽月神色坦然,并没有异常之色,心中仅存的疑虑也荡然无存,施了一礼方离开书房。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梅挽月脸上的冷笑渐渐明显乃至阴狠起来。向身后的殷氏道:“阿奶!我们去瞧场好戏。” 梅松庭离开书房寻路向凝华苑走,思及梅挽月方才的言辞举动,心头不禁掠过一阵阵酸楚。抬头仰望夜空,碧空如洗,繁星烁烁,似乎正应了今夜佳期良辰。 取得了梅挽月的谅解,按理说梅松庭应当感到轻松才是。可是,那缕轻松却在心间短暂地滑过之后,化成了对梅挽月浓浓的歉疚;以及对夏灵衣深深的愧悔。他收回目光,轻轻摇了摇头,借以驱散心头的酸楚和苦涩。 凝华苑近在眼前,梅松庭的脚步却不由沉重起来。梅挽月谅解他了,他少了一层顾虑,应当顺理成章地接纳秋慕霜成就夫妻。只是,他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情与义,恩与怨,像纠结在一起的乱麻,紧紧地缠绕着梅松庭,令他的心头闷闷的,几乎窒息了一般。 梅松庭站在阶下,望着琐窗上透过的烛光,欲近不得,欲去不能。 初夏时节,夜空如洗,万里无云,满院里的花木仿佛静止了一般,没有一丝微风拂过。瑨阳百年难以一遇闷热并没有随着夜幕的渐深而退散,反而反常的闷热难当。 正当梅松庭左右为难之时,一阵头晕目眩缓缓袭来,令他身影微晃几乎难以站立。连忙抬手扶住阶下的梅树,合上双眸略做缓解。待眩晕之感渐渐消退,方缓缓睁开眼睛。徐徐升起的一缕燥热让他的身体不适起来。 “怎么回事?怎么忽然这般不适了?难道近日饮食不周,以致偶感微恙不成?或是天气炎热有些暑热之症?也罢!不要多想了,且回去安歇吧!”梅松庭一面想着,一面缓步走上台阶。 梅松庭走了,和上次不同的是,他这次是被人请走的。而请他的人正是口口声声要求他杀死自己的人,秋慕霜的心随着梅松庭远去的脚步声再次沉了下去。好半晌,她才慢慢抬头,打量这所也许是自己后半生所要居住的洞房。 卧房内,门户上悬着重重锦幔绣幄,一色深深浅浅的红底彩绣;窗棂上贴着各色寓意吉祥的剪纸窗花;身下的象牙床上悬着销金帐,铺设好的合欢褥,牡丹衾,并头一对鸳鸯枕;床边,莲花檠上一对龙凤花烛摇曳着温暖的烛光;窗下安设雕漆束腰长几,小几上置着镜台、妆奁等物;床前靠近闺门的地方竖着一道透绣美人图的屏风。(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 秋慕霜望着室内盈满喜气,典雅富丽的布置,心头一时微喜,一时微忧,一时忐忑,一时期许…… 静静地望着窗上那火红的鸳鸯戏水剪纸,忽而,秋慕霜的脸上浮起一丝盈盈的浅笑。 今夜,是她与梅松庭的花烛之期。不同于风凌关的仓促和简单,这次的婚礼隆重而又周全,按照瑨国的礼制丝毫不差。 “那……今夜,在这满室馥郁之中,我与梅君郁又将是何等情状?是如风凌关内那般争吵不休,以致我独守孤灯至天命?亦或是如堆云关除夕之夜,我二人似近还远,欲语还休的对坐品茗?也许,会是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的相对而望?” 想到那日在后苑的画廊里,那两相等待的约定和承诺。秋慕霜的心头不禁萦上一脉憧憬,憧憬着若许时日后,那双手相执,四目相对,共此一生的美满情状。 “……”她美逸的面庞上不由浮上一抹无声的轻笑,“想来,我与梅君郁三生石上便已注定了今生这番纠葛吧!” 想到那个英姿绝荦的身影;忆起他盖世无双的才华,一抹红云悄然浮上秋慕霜的脸颊。她轻抬素手用略有凉意的手背贴着面颊,抵去那丝丝热意。一面着了一双红绫软缎便鞋下了地,活动一下因久坐而有些麻木的双腿。 烛光闪耀,一室寂静,秋慕霜扶着屏风走出内室,举目向外室望去。 外室亦如内室一般门窗上皆是锦幔绣幄,靠墙便的几架案屏皆是雕漆嵌金而成;几上置着白瓷刻画花鸟花觚,花觚内插着时新花卉;架上摆着各色玩器,并书籍;正面设着锦榻,榻上安置着食案,食案上设着精致的佳肴美酒。 秋慕霜坐在榻上,看着食案上已经冷了的佳肴,已经洗去淡淡妆容的脸上浮起一丝苦笑。 这是为新人预备的,是新人共同吃的第一顿饭。然而……坐在食案旁的却只有新妇一人。 这样的情景已经是第二次了,那次,他因夏灵衣之事心怀气闷,拂袖而去。而今……他是被夏灵衣的母亲叫走的。 那日在山上陵园梅挽月近乎疯狂的举动和话语蓦地回响在耳边,秋慕霜不由打了一个寒战。 “她……”忆起梅挽月对自己的仇恨,秋慕霜的心不由忐忑起来,她猜测着梅挽月可能和梅松庭说的话;猜测着梅松庭听到那些话后作何反应;猜测着……他是否还会回来。他若是不回来,会到哪里去;而若是回来……回来之后又能做出什么事来。 他是否像风凌关时那般将自己斥责羞辱,是否会再次拂袖而去……诸般猜测之下,让她因昨日他给予的小小希望而生的期许几乎荡尽。 桥楼上,三更的鼓声悠远且绵长的传来,令仲夏的夜晚愈加深沉。时而一两声夏蝉不识时务的鸣叫响起,搅得秋慕霜一阵阵心乱如麻。 正当秋慕霜独对孤灯发愣的时候,洞房外由远而近传来脚步声。 “欸!想是他回来了。”听到脚步声,秋慕霜的心底不由一喜,急忙站起身来想去迎接他。可是,脚步未举,秋慕霜的心头蓦地一颤,竟生出丝丝怯意。她忽然有些怕见到他,她怕自己看到的是他冰冷的目光,怕自己听到的是他厌弃的话语。 脚步声在洞房外有些突兀地停了下来,梅松庭并没有如预料的那般挑帘进来。秋慕霜扶着食案站起身,有些忐忑地盯着桃花竹帘,“他……”半晌,轻叹一声走到门边挑起了门上的桃花竹帘。 廊下的红灯与室内的红烛光辉相映,帘栊起处,梅松庭正缓步拾阶而上。 听见挑帘之声,梅松庭举目望去,正看见秋慕霜素手挑帘站在门口。她身着白练中衣中裙,用一支金簪绾着发髻,眉宇间的朱砂记令她的面容越发莹润如玉。四目相对间,秋慕霜目光中的担忧和忐忑一览无余。 “唉!”梅松庭不由心下一软,“她到底也是无辜之人!我不该因为自己对阿灵和姑母的愧疚而置她于无地,令她将来遭人非议。” 秋慕霜刚刚挑起帘栊便见梅松庭拾阶而上,不由心生尴尬,脸色微微一红。花烛之夜,作为新妇理应安坐于象牙床上静等夫婿回来。而她此时的举动倒显得急切而不合时宜了。素手挑着竹帘放也不是,挑着也不是,微微垂了眼帘等候梅松庭进来。 梅松庭略略停顿了一下脚步,看着她忐忑、尴尬的神情心中倒是大有不忍之意,便抬步走进洞房。“怎么这般时候还没有安歇?” “……”秋慕霜见他面色如常,并没有因这番出去而有所不虞,便将那万般猜测抛诸身后,“大王未归,奴不敢自传。”一面说着,一面举目看了看梅松庭。只见他俊逸的面庞上笼上一层淡淡的红晕,不由暗暗吃了一惊,连忙关切地问道:“大王!可是有什么不适之处?怎么脸色这般潮红。” 梅松庭一面关上房门,一面走到锦榻前坐下,微微摇了摇头,“刚刚饮了两杯酒,想是有些酒意。” 秋慕霜听他说酒沉了连忙从食案上端过一盏酸梅浆,“这是梅子浆,大王且略饮两口,压一压酒意。”说着,微微俯身将瓷盏递到梅松庭的面前。 ------------ 第七十章 心旌神摇 梅松庭寂然无语,抬手接过秋慕霜递到面前的瓷盏送到唇边默默呷了几口。 秋慕霜见梅松庭不说话,方才因猜测而生的忐忑再次涌上心头,她思索半晌,方有些小心地问道:“不知长公主请大王所为何事?” “哦!”梅松庭微微怔了片刻,随即说道:“奉太后之命过来说句话罢了。”虽然说已经和秋慕霜成了亲,到底隔着一层深深的芥蒂,梅松庭不想将皇家的纠葛恩怨尽数展露于她的面前,便随口应付了一句。 秋慕霜何等聪慧,岂能看不出他话语间的敷衍,既然他不想多说,便也不好在加以追问。微微俯身拿过一个羊脂玉的白瓷荷叶小碟,从食案上捡了几样清淡的小食放在梅松庭的面前。 “今日忙碌,想来大王不曾得闲吃些饭食。请大王略吃几口聊以充饥。” 梅松庭将手中盛着梅浆的瓷盏放下,目光无意中划过秋慕霜的身上。她因为微微俯着身子,中衣的衣领略有下滑,露出一片凝脂般的雪白肌肤。便是这一痕雪肤,却仿佛一星之火落在梅松庭已经有些莫名燥热的体内,将他身体里的星星之火点燃,并以顺势蔓延开来。 不知为何,梅松庭的目光所到之处竟有些恍惚起来,他连忙低下头揉了揉鬓角,方觉略好了些。抬起手来去接秋慕霜手里的荷叶小碟,手到之处无意中正触到秋慕霜微凉的素手。 梅松庭的手指有些温热,轻触到秋慕霜的手上,令她不由心头微微一紧,连忙下意识地抽回手。待抽离了那一抹温热,忽然又想起自己此举会令梅松庭尴尬,急忙顺势抬手梳理着鬓边的青丝作了一个小小的掩饰。 她的素手带着一丝微凉,如一抹轻羽拂过,令梅松庭燥热难捱的心头略略舒适了些许,他下意识地便想要紧紧握住她。(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却不想,还未等他将手握起,秋慕霜的手已经抽了出去。梅松庭微微蹙了一下清秀的剑眉,双眸不由自主地随着她的手拂过她的鬓边,落到了她莹润如玉的脸上。 在烛光的映衬下,她洗净铅华的素颜如凝脂般柔润,双颊微带着浅浅的红晕,仿佛一朵含露欲滴的桃花,妩媚中蕴含秀雅。她静静地站在榻边,低眉敛目间似有柔情无限,朱唇点点,素手纤纤。竟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风致,令人移不开眼目。 俗语云:“灯下观美人。” 梅松庭不由自主地呆呆发愣。眼前的佳人便是迷岭之中,仿若从天而降的青衣郎君;便是归程途中,车内秉烛夜话的知己少年;便是以命相搏为瑨国赢取战机的凛然将军。 彼时,她一身男装那般英姿飒爽,虽是巾帼却丝毫不让须眉男儿。此刻,她身着白练中衣,乌发垂肩,却另有一番妩媚灵动,显得温婉可人。 不知为何,此时的梅松庭竟将夏灵衣之死淡去,想到的全是秋慕霜的好处,是那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相处之中的怡然。 秋慕霜见梅松庭半晌没有声音,本来就忐忑的芳心越加不安。虽然她在王府里深居简出,钟氏等人却早已将梅氏一族的事情打听的七七八八,每每在秋慕霜面前提起,提醒她日后多加注意。 郑太后对梅挽月的宠爱自然也在这些细琐的消息之中。梅松庭方才说梅挽月来此便是传达郑太后的话语的。会是什么话语值得梅挽月夜间至此?秋慕霜不由思及那日在夏灵衣的墓前梅挽月那些狠辣的言语,恨不能置她于死地的目光。[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秋慕霜不由一阵暗暗战栗。 “郑太后有什么话和梅君郁说起?怕是爱女心切,爱孙心切,恨不得置我于死地以报夏灵衣之仇吧!”秋慕霜一面自思自想,一面满心忐忑地悄悄举目向榻上坐着的梅松庭望去,却正与梅松庭望向她的目光相接。 梅松庭的目光亦如往日那般清澈,此时却格外明亮起来。眼底仿佛燃了一团明明灭灭的火焰,让他的目光显得深邃莫测,就是那样深深地看着她。 秋慕霜被那莫测的目光惊得心头一颤,她想不明白那目光中所蕴含的意思。趋吉避害的本能却让她感觉到莫名的心惊与惶恐。一颗心犹如乱麻般纠纠缠缠,凌乱不堪。她连忙又低下了头,借以掩去面容间的惊慌与无措。这般浅显的遮掩又岂能遮掩住如鹿撞般令她几乎战栗的芳心,她双手无措地摆弄着前襟处的连理带。 秋慕霜又惊又羞的神态自然没能避开梅松庭的目光,她的无措和惶恐令梅松庭的心头微微一悸,一时竟大为不忍起来。 “唉!”梅松庭轻轻叹息一声,站起身形举手抚着秋慕霜的肩头,叹道:“没想到我竟令晞卿惊惶至此!” 梅松庭的一声叹息落在秋慕霜的心底,如同一脉春风抚慰了她忐忑不安的芳心。缓缓抬头,目光痴痴地望着梅松庭,樱唇微启,嗫嚅道:“大王!……” 灯光下,秋慕霜一双清泉般的双眸潋滟着脉脉情义,若喜若悲,若惊若恍;柔润如脂的腮颊越加如三月桃花般娇嫩滑腻,如雨润,如雾衬;红润欲滴的樱唇欲启还合,和着烛光隐隐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梅松庭的心头仿佛落下了一星火焰,令他的身心瞬间燃烧起来,令他心旌神摇。他微微蹙了蹙眉,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生起这种感觉,为什么难以接受的女子此刻看在眼里竟是那般惹动情思。 他知道自己对她是动了情的。但是,那缕情丝尚不足以使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忘记夏灵衣的死,心无旁贷的接纳她。他需要时间,需要用时间淡化夏灵衣的死横亘在两个人之间的芥蒂,等到芥蒂消失的那天,他们才可能敞开心扉接纳彼此。 然而,此时此刻,他的眼里看到的只有她。他想别开眼睛不去看她,却身不由己地紧紧盯着她,目光错不开片刻。他想压下那股情潮,却不由自主地抬起手轻轻摩挲着她的面颊,“晞卿!”他低低地,梦幻般的轻轻唤了一声,缓缓俯首在她的樱唇上落下一吻。很轻,很柔,犹如蝶翅般似有若无。 秋慕霜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芳魂失措,怔怔地看着他,目光中是满满的意外和不敢相信。 “晞卿!”耳边再次传来他有些黯哑的轻唤,带着丝丝魅惑,仿佛盛开的罂粟妖娆而令人沉醉。秋慕霜慌忙低下头,不敢再看他的形容。 梅松庭的手顺着秋慕霜的肩头下滑,停在她的背后顺势将她按进怀里,另一只手顺势紧紧环住她的纤纤腰肢紧紧拥住她,下颌抵在她的肩上。 他的怀抱温暖而有力,秋慕霜没想到他会突然抱住自己,不由羞红了腮颊,本能地抬起双臂欲挣开梅松庭。 梅松庭感觉到了她的挣扎,非但没有放开她,反而将将她拥得更紧了些。 秋慕霜看不到他的面容,不知道他此时是什么神情,却从他紧挨着自己的身体上感到了浓浓的热意,鬓边一股淡淡的温热之气氤氲开来。 方才那莫名而生的燥热,此时越加浓烈起来,仿佛点燃的火焰般烧灼着梅松庭的身心,令他体内升起层层热浪。他轻启朱唇在秋慕霜白皙如脂的耳垂上轻轻咬了一下,感觉到秋慕霜明显的战栗,随即便贴着她的鬓边缓缓移至腮颊,最后生涩而又拘谨地印在她柔润的樱唇上。 随着他朱唇的落下,秋慕霜的思绪瞬间便不知飘到哪里去了,愣愣地任由他的双唇用力的在自己的唇上辗转。任由他的唇从自己的唇上辗转至颈项,滑至肩头,再次回到唇上。灼热的气息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激起片片红晕,也在她的心里激起层层的涟漪,带给她一阵阵晕眩和莫名的酥意。 直到身上因他的用力拥抱而传出丝丝酸痛,心胸间因他的恣意亲吻而窒息般的闷疼,秋慕霜方慢慢回过神来。待到清楚地明了发生了什么事,顿时羞得满面绯红,连颈项间也布上了一层淡淡的绯色。她不及收拢凌乱的思绪,连忙用手推了推他的肩头,想提醒他减弱一些力量。 哪知她温软的素手抵到他的身上,更挑动了梅松庭体内的火焰,他松开了她的唇,却并没有离开她的肌肤。朱唇贴着她的腮颊,抬眸看着她微蹙的秀眉,与不知所措地紧合着的双眸,低低笑起来,“晞卿!你也有这般羞怯的时候?嗯!” 梅松庭一面低低地吐出一句私语,朱唇一面顺着秋慕霜的腮颊再次下滑至颈项间再次用力亲吻。同时,一只手紧紧拥着她的腰身,一只手划过她的腰腹停在她饱满的胸前,隔着轻薄的夏衫用力一揉。 他的手心带着灼热的温度覆在秋慕霜的胸前,透过轻薄的白练中衣,挺实的云罗诃子温热了饱满雪峰上。一缕浓浓的酥意瞬间袭遍她的胸腹。 ------------ 第七十一章 冰火交汇 “大王!奴……”秋慕霜有些惊慌地睁开眼睛,长长的羽睫如纤纤的羽翅般扇了扇,清明的秋水不意间撞上了梅松庭仿佛燃烧着火焰的双眸。那双如深潭般的眼眸中,往日冷毅的冰霜已融为一潭混沌迷离的春水。潺潺地,却又有些急切地直透秋慕霜的心底。 “休慌!”梅松庭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惊慌,一面柔声安慰着,一面用如玉般修长的手指划过了秋慕霜的樱唇。因为他的轻触,秋慕霜的樱唇微微启开些许。随着她的呼吸散发出的一缕如兰气息,令梅松庭心旌神摇,不由自主地摩挲着她的樱唇,那柔软而又润泽的触感令他身心颇为愉悦。 秋慕霜顿时便手足无措了,再次匆匆地垂下了眼帘,她不敢看梅松庭面上的表情,不敢看他那灼人的目光。 梅松庭覆在她唇边的手顺着她的颈项下滑,滑过她端正的削肩,柔美的腰身,握住她手心里布满汗水的柔滑素手。令她的素手环住了自己的腰身。两个人的身体也因此更加贴得紧了。 透过夏衣,秋慕霜感觉到身前被什么抵住。纷乱的思索中浮起昔日风凌关成亲前夜,钟氏乳母悄悄放置在妆奁里的几幅卷轴上的图画。朦胧中仿佛明白了接下来会放生的事情,登时心下一慌,急忙挣开梅松庭的手,双手抵着他的肩头挣开他的怀抱后退一步。 一抹红霞飞上秋慕霜的面颊,秋水中迷离了一层薄薄的湿意。有些委屈,又有些畏惧,到底是委屈多一些,还是畏惧多一些,说不清也道不明。 因前日梅松庭的承诺,秋慕霜知道他对自己并不是完全无情的。可是,她却不认为这份情愫足以让梅松庭这么快便放弃仇怨,毫无顾忌地接纳自己。 对于梅松庭今夜反常的举动,秋慕霜的心底还是存了几分谨慎的。(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但是,当她看到梅松庭俊朗的,让人如沐春风的脸庞,以及灼热的眼眸中隐隐透出的一丝乞求却又让她忍不下心来拒绝。 “呵呵……”梅松庭望向面前娇羞不可自抑的秋慕霜,她晕上红霞的面颊更加娇柔欲滴,似乎轻轻一碰便可以沁出水来。她如一只温顺的小鸟般拘谨地垂首而立,娉婷的身影在中衣的衬托下更加玲珑有致,令他身体里的热潮瞬间加剧。 热了便要解衣,此时身上的袍服无疑便是最大的障碍。梅松庭解下自己身上的袍服,顺手仍在榻上。因为有些急切,袍服内的中单也被顺手抻开,内衣的衣带同时松了开来,将他白皙如玉的肌肤暴露于红烛之下。 秋慕霜用眼睛的余光看见地上他的影子,知他在宽衣。不由自主地一抬头,便看到他在烛火下显得彤红的俊逸脸庞,以及半遮半掩的前胸。顿时羞得芳心乱跳,脸上仿佛要燃烧起来一般。急忙别开目光,从榻上拿过他的袍服给他披在身上。 梅松庭并没有躲开,而是抬手抓住手腕往怀中一带,随即趁势把撞入怀中的秋慕霜横腰抱住,轻启朱唇吻住了她的樱唇。 仿佛此时这般隔着衣服的拥吻已经不能消减体内的火焰,梅松庭的手将秋慕霜前心的衣襟用力一扯。轻薄的白练中衣随着连声清脆的裂帛之声响起,结束了才使用一天的使命。白练下滑,露出秋慕霜柔润的削肩,如玉的肌肤,以及红色云罗彩绣牡丹纹的诃子。她羞涩地瑟缩了一下身体,抬手想用双臂遮住自己身前的春光。 梅松庭却先她一步抻开了她胁下的丝带,“今日是我们的花烛之期。嗯!”说话时,脸上带着丝丝笑意。那笑意令他在灯光下越发俊逸夺人,瞬间令秋慕霜晃了神。偎依在他的怀里,如同被抽去了力气般遍体酥软,心头仿佛停落了几只活泼的小鸟,欢快地而默契地鸣唱着悦耳的春的奏鸣。 昨日的期许,今日的忐忑,此时尽化作满满的如蜜般的甜充溢着心田,身上的酸痛也化作一股浓浓的蜜意。她娇羞着,拘谨着,欲迎却不敢,欲拒又不舍。垂下眼帘,将满室的红色,跳跃的烛光全部遮挡在视线之外。只用自己的心去感受良人带来的,虽然痛楚却饱含蜜意的爱抚。 待她稍稍恢复清明,梅松庭已经将她抱了起来,举步向内室走去。“大王!”秋慕霜低低嗫嚅了一声,将火热的面庞深深埋在梅松庭的胸前。 斜披于身上的袍服滑落在地上,梅松庭没有丝毫停留地抱着秋慕霜向走进内室。他原本清朗的双眸随着时间的推移更加迷离,双颊的红晕越加明艳。 内室里,销金罗帐,合欢衾褥,目之所及的一片红色,洋溢着浓浓的喜庆,似是为新人送上浓烈的祝福。 突然,一阵没来由的头晕目眩如潮水般袭来,令梅松庭几乎站立不稳。他连忙闭上眼睛缓了缓,等到那股眩晕之感散去,方慢慢将眼睛睁开。 莲花檠上的红烛摇曳着明亮的烛光,朦胧而飘渺。烛光后,象牙床上悬着的彩绣鸳鸯戏水纹销金帐,随着窗上透进来的夜风荡起一丝涟漪。随着那层红色的涟漪荡开,影影绰绰一个飘忽的人影慢慢向梅松庭走了过来。伴随着那人影飘忽的脚步,一声凄厉的女子哭诉袅袅响起。 “阿兄!阿灵死得好惨!阿兄答应阿灵,要替阿灵报仇的。可是,阿兄为什么不替阿灵报仇,反而娶了杀死阿灵的凶手做王妃。……” 那哭声凄凄惨惨,令闻者断肠;那句句声声的质问,令梅松庭的心头一阵战栗。 伴着着哭声,飘忽的人影逐渐明晰起来,竟是夏灵衣满身鲜血地缓缓走来,美艳的面庞上被两行血泪衬得分外凄惨,“阿兄!阿灵好疼!好冷!阿兄答应阿灵要替阿灵报仇的……” “阿灵!”梅松庭不由惊呼,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去拉夏灵衣的衣服。他的手明明已经触到了夏灵衣的衣服,却依旧手心空空。 “啊!“梅松庭一惊之下方回过神来。目之所及,依旧是洞房深深,红烛高照下满目喜庆,秋慕霜依旧含羞偎依在他怀中。 梅松庭举目四望却不见夏灵衣的身影。那日在南湖关下,秋慕霜的刀攥扎进夏灵衣的咽喉的画面;夏灵衣鲜血淋漓地在他怀里含恨而终的画面,交替在梅松庭的眼前闪过。 “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看见阿灵的?难道真的是她冤魂不散向我鸣冤?阿灵!你真的要我替你报仇才能甘心,才得瞑目于九泉之下不成?若果然如此……” 梅松庭低下头看了看怀里的秋慕霜。迷离的目光中,秋慕霜在他怀中秀眉高挑,目光中充满讥讽和挑衅地看着他。 秋慕霜正羞涩、惶恐,且微微有些期待地将自己的面庞深埋在梅松庭的怀中。忽然听见他唤了一声“阿灵”,不由心头一惊,顾不得害羞急忙抬起头来关切地看着梅松庭,见他目光迷离,脸色潮红,连忙问道:“大王!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那些重新回到梅松庭脑海中的的惨烈画面,和眼前秋慕霜的影子错落重叠,她的目光中饱含嘲讽,她讥笑他:“原来平王也不过是贪图美色之辈,这么快便见色而忘义了。” 梅松庭心头的恼怒仿佛被瞬间点燃一般熊熊燃烧了起来。他紧走几步将秋慕霜扔在床上,紧紧地盯着她,冷声质问道:“贪图美色?见色忘义?如果不是你杀死阿灵,我的处境会如此难堪吗?你为什么要杀死阿灵?” 因为是孟夏季节,床上并没有铺设太厚的衾褥。秋慕霜冷不防被梅松庭扔在床上,身上顿时掠过一阵疼痛。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便又听梅松庭提起夏灵衣,一层阴云瞬间笼罩在她的心头。 秋慕霜知道,梅松庭是一时放不下夏灵衣的事情,也做好了等他放下的准备。却万万没有想到,在他做出许诺之后;在他给予了她恁般温存之后,再次用那般冰冷而厌弃的目光看着她,冷声质问她为什么杀夏灵衣。 “大王!妾已经解释过了,不是妾有意要杀夏娘子的。妾只想将夏娘子擒获,好请大王到阵前与妾说话。没想到,夏娘子惊慌之下回首张望,妾收手不及以致误伤了夏娘子。请大王宽恕妾失察之过!” 秋慕霜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偏首躲开梅松庭的目光,那两道冰冷的目光几乎将她冻僵,轻声为自己做着解释。 秋慕霜的躲闪看在梅松庭的眼中,却成了不屑地闪避;她轻声的解释听在梅松庭的耳中,便是浓浓地挑衅。梅松庭猛地向前一步,一把抓住了秋慕霜的腕子。“你还想狡辩?我看,是阿灵没有遂了你的意愿,所以你便杀了她?你好狠!” “大王!”秋慕霜想不到自己的解释,在梅松庭的眼里竟成了颠倒是非的狡辩,不由一时愕然。她愣愣地看着梅松庭,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 第七十二章 玉碎霜冷 “阿灵怨我不替她报仇,姑母怨我辜负了她的重托,她们恨我背情弃义。祖母……也对我恼恨有加。因为你,我梅君郁在亲人的眼中成了如此不堪之人。你说……这笔账我们该怎么算?” 梅松庭一只手抓秋慕霜的手腕,一只手扼住了她的颈项,手上用力缓缓收紧,“我杀了你是不是她们就会原谅我了?嗯!” 此时的秋慕霜,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因昨天和梅松庭偶遇的期许;因他一句话恢复生机的芳心;因他一个小小的温存举动而做下的承诺,因他刚刚有些过于炽烈的爱抚而升起的羞喜,此时此刻,全部被他冰冷的话语,狠戾的举动冰封起来。秋慕霜只觉得浑身冰冷,便是连心也冰冷得彻彻底底。 “既然大王口口声声放不下夏娘子的仇恨,方才那般温存又是为何?”秋慕霜有些恍惚的喃喃低语。 秋慕霜的低语传入梅松庭的耳中,令他微微一震。片刻之后,俊逸的面容紧紧绷起,仿若笼罩了数九寒冰。他冷冷一笑,手指摩挲着秋慕霜的腮颊。 “你真以为我的温存是对你动情?错了!你忘了越是从高处跌落越是疼痛的道理?你想用美**惑于我,可惜,我梅君郁非是那等贪恋美色之徒。便是你将心肝奉在我的面前,我也不会对你动心。今生今世,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梅松庭一面说着,一面收紧了扼住秋慕霜颈项的手。 随着梅松庭的手收紧,秋慕霜的呼吸慢慢困难起来,垂下眼帘掩下目光中的失望。被梅松庭几句话刺伤的心一阵阵剧痛袭来,淹没了由于窒息而带来的胸胁闷痛。 秋慕霜的脸上浮上一抹苦涩至极的笑容,吃力地说道:“大王到底还是忘不了夏娘子的事,既然晞卿的死能使大王解脱困境,那大王便杀了晞卿吧。晞卿能死在大王的手里,也算死得其所了。” 梅松庭本来掐着她颈项的手却在她说完话之后,慢慢松了开来,缓缓上移捏住她的下颚,将她的面庞托了起来,“可惜,我不能杀你。不过……”他低低地笑起来,笑声中充斥着狠戾和残酷,“我有的是方法让你生不如死。我的新妇!” 他说着,抓着秋慕霜手腕的手猛地一带。因为梅松庭的松手,秋慕霜得以恢复呼吸。她用力地深吸了几口气,胸胁间立刻一阵刺痛,令她剧烈的咳嗽起来,身体随着梅松庭甩手的惯性向床头倒去。 “啊!”秋慕霜大吃一惊,顾不得心口的闷疼下意识地向后撤自己的手腕,想要摆脱梅松庭的牵制。却没想到,梅松庭的身手更为敏捷,没等她抽出手便用力攥紧,随着她抽手的力量向她身上压了下去。 秋慕霜瞬间便白了他要做什么,慌忙用手撑起身子想要起身逃开。梅松庭似乎看透了她的意图,没等她起身便紧紧地将她压在身下,“怎么?做了平王府的王妃,却不想尽为人妇之责?” “梅君郁!你放开我。夫妻,夫妻,相待以礼。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不是你身边的侍妾奴婢任由你随意羞辱。”秋慕霜又恼又羞,又气又急,将那哀伤悲苦暂时抛开,剩下的只有此时的尴尬和愤怒,伸手去推梅松庭,试图将他推开。 梅松庭冷冷一笑,一面用手钳制住她的双手,一面扯了方才行大礼时用的一条红绫,将她的双手拢在头顶用力缠了几遭,在腕上紧紧打了一个结。 “你是我瑨国用财帛土地换回来的,和那些纳来的侍妾奴婢有什么区别?你以为你做了平王府的王妃,便是这平王府的主人了?在我眼里,你尚不如那些侍妾奴婢。”梅松庭本来已经有些迷离的俊眸,此时迷离中交杂着混沌,混沌中隐含着嗜血的残酷。 秋慕霜拼命挣扎,怎奈,她的力气本来便不及梅松庭,双手被缚住更加用不上力气。此时的梅松庭,似乎比寻常时候更添了几倍的力量,紧紧地钳制着她,让她连挣脱的机会都没有。秋慕霜绝望地闭上了双目,她知道,这一劫,逃不脱的。 她知道梅松庭虽然不再心生厌弃,也不会一半时便接受她。她想到了花烛之夜也许两个人只是默然相对,各不相扰;想到了梅松庭可能会像在风凌关时那样独自离开;想到了可能会独自闷坐借酒浇愁,却完全没有算到自己的新婚之期,花烛之夜,竟是如此境况。 秋慕霜闭着眼睛,任由湿凉的泪水顺着鬓边滑落。那泪水是为她期许之后再次失望而落,更是为她以如此不堪的方式交付自己的身体而落。 耳边传来连声的裂帛之声,芙蓉簟的凉意透过薄薄的合欢褥传来,一个温热的身体重重的压下了,让她几乎窒息。肩头猛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痛疼,她知道,那是梅松庭用力咬下的。 此时的梅松庭,心头萦绕着满满的恨意、怨意、苦闷、郁结……他恨,恨身下的女子杀了自幼一同长大的妹妹;他怨,怨她贪图平王妃的地位,贪图瑨国的助力而同意和亲,置自己与不堪的境地。同时,他也恨自己,他恨自己对这个堪称仇人的女子动了心;恨她为何那般美好,令自己不知不觉间对她心动。他怨自己的父亲,怨他不顾自己的处境而下旨让自己迎娶她…… 与此同时,他的身体里有一股强大的、莫名的、充斥着燥热的力量汹涌着、奔流在四肢百骸,一发一肤,似乎在寻找着出口,急于恣意宣泄出来,令他摧心蚀骨般难受。 心头的怨恨,体内的燥热令他急于寻找宣泄的方式。在那股强大的力量的支配下,梅松庭撕开了秋慕霜身上仅剩的内衣,撕下自己身上碍事的内衣,覆在她莹润如海棠花般的玉躯上。俯首咬住她的肩头,仿佛只有如此,才能稍稍缓解那股力量的侵蚀。 等到梅松庭觉得身上微微轻松了一些,松开口的时候,秋慕霜的肩头已经被艳红的鲜血染红。 那艳红的鲜血映在梅松庭的眼里,耳畔传来的是夏灵衣凄厉的哭声;梅挽月狠辣的斥责;郑太后阴冷的申饬……更令他升起蚀骨的仇恨,“你看,艳红的血衬着你这如玉的肌肤是不是很好看?”梅松庭用修长的手指拂过秋慕霜的肩头,“去年阿灵也是这样,鲜血染红了她的颈项,她一定很疼的,比你要疼千百倍。是不是?” “梅君郁!……”秋慕霜声音微颤,偏首用模糊的泪眼看着销金帐上精美的彩绣,“我说过,那不是我的本意。” “是不是你的本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阿灵死了。就死在我的怀里,死不瞑目!我的姑母因此而忍受丧女之痛;我的祖母因此而怨恨我们母子……听见了吗?她在哭诉,在祈求。哭诉她的疼痛,祈求我为她雪恨。落雁公主!可是,父命、皇命在身,我不能杀你为她报仇。不过,我却有千百种手段让你生不如死。呵呵……此时,只是开始。” 伴随着阴冷的低笑,梅松庭抬手拔下了秋慕霜绾着发髻的,一支透雕并蒂合欢花的赤金簪。他将金簪攥在手里,贴着秋慕霜娇嫩的肌肤用力缓缓划下去。锐利的簪尖在她白皙如玉的肌肤上划过,所过之处便是一道道艳红的血痕。吹弹可破的肌肤随着金簪的起落,涌出一道长长的血线,艳红的血带着她的体温,顺着肌肤滑落在印画五彩鸳鸯的锦褥上。 “……”秋慕霜再次用力挣扎,想要挣脱双手,制止梅松庭的暴行。可是,她越是挣扎,手腕上束缚的红绫收的越紧,直到深深的陷进她的皓腕,将她白玉般的手腕勒出一片血红。 “不要枉费力气了。”梅松庭阴冷地低笑着,在她耳边说道:“你这这样挣扎,明天,你的这双手便是废了。” “你……”秋慕霜看着梅松庭,她不敢相信那个温文尔雅的少年郎君,怎么一夕之间竟便得如此狠戾、甚至龌龊不堪了。 “怎么这样看着我?把眼睛闭上!嗯!”梅松庭一面说着,一面抬手扯下销金帐,任由飘落的锦帐遮住灯檠上的烛光。 随着销金帐的落下,摇曳的烛光被遮挡于锦帐之外。秋慕霜的心也随着销金帐的垂落,仿佛被锋利的刀剑割过一般,疼得近乎麻木了。清泉一般清澈明丽的双眸紧紧合起;湿热的泪水顺着眼角滴落枕畔;雪白的贝齿咬着有些浅淡的樱桃唇。她任命地不再做任何反抗,丝纹不动地躺在鸳鸯枕上。如同**裸放上祭坛的羔羊,任由锋利的刀刃一片片割裂着她的躯体。 身上连绵不断的疼痛阵阵传出,从肩上、从臂上、从胸腹袭来。秋慕霜紧锁秀眉,倔强地不则一声。她不想用痛呼声向他示弱,她在做着无声的抗议。身体的疼痛直灌入心底,犹如九天寒冰将她柔软的芳心冰得一片寒冷。 ------------ 第七十四章 七郎出走 如今,她期许的良辰吉日成了她深重的灾难,而带给她这场灾难的,正是她所期许的人。这对她而言是怎么的打击,已是不言而喻。 经此一劫,她会怎么看待自己?只怕自己在她心中,再也不是那个磊落光明的坦荡君子,而是龌龊不堪的卑劣小人。她是否冷了心,断了情,从此真的相伴青灯黄卷之下,了却余生? 想到此,梅松庭的心顿时仿佛被密匝匝的绳索紧紧勒住,让他的心绷起一阵阵抽搐。虽然他曾经口口声声要替夏灵衣报仇,虽然他曾口口声声怨着、厌着秋慕霜。从他内心深处,最不想看到的,却是秋慕霜收到伤害。而今,她不仅受到了如此残酷的摧残。摧残她的,正是不愿看到她受伤的自己。 梅松庭深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手去解秋慕霜手腕上的红绫。也许是红绫绑缚过紧,也许是药力尚未散去令梅松庭的手颤抖的太过厉害,那柔软的红绫在他手中却解得格外艰难。梅松庭紧紧咬住自己的唇,极力稳着手,好半天才将那条牵引着她走到自己身边,又给她带来痛苦的红绫解了开来。 长吁一口气,松开几乎被咬破的唇,梅松庭颤着手,轻柔地将秋慕霜的双手放回到她身边。拉过床里的华衾,轻柔地、小心翼翼地盖在了她的身上。伏身小心翼翼地,仿佛是怕惊醒了她,将她被汗水和血迹粘在腮颊上的青丝理到鬓边,手心贴着她的面颊,滚滚热泪顺着腮颊滑落到了她的脸上。 “唉!晞卿啊!梅君郁……今生今世再无颜面与你相见了。”默默地说完这句话,梅松庭回身将衣服整理好,分开销金帐下了地。站在地上望了一眼依然充盈着喜气的洞房,苦涩的笑容布满俊逸却显得分外疲惫的面面颊。 他停了片刻,慢慢转回身,深深地,满怀歉疚地看着仍然处于昏迷中的秋慕霜。缓缓地跪在了地上,“对不起!”在心里默默说着,深深拜了下去。 “对不起!”再次一拜。 “对不起!”三拜。 三拜之后,梅松庭猛然站起身形,快步走出了洞房。 夏日的朝阳已经早早露出笑脸,将东天边的云缕染成了一片灿烂的橘黄。西天边上有晚归的星辰稀稀落落的布于天穹。 凝华苑内,早起的鸟儿已经在阶下的合欢树上跳跃嬉戏了。天井内的花木开得正艳,正向将馥郁的芬芳弥散在清晨清新的空气中。 然而,再美好的景致看在失意人的眼里也失去了色彩。 梅松庭没有为这仲夏的美景停留目光,他回首望着室内,虽然有竹帘的阻隔,却仿佛依然能够看到秋慕霜那伤痕累累的惨状。抬头望着清朗的天空,梅松庭长长地叹息: “天意弄人!人心不古!我梅君郁前世做了什么孽,今生得遇如此不堪之事。我自诩君子,如今却做出连禽兽尚且不如的龌龊之举。将来何以立足天地之间,有何颜面立于晞卿之前。唉!罢!罢!罢!既然已经无颜留在瑨阳,便离开吧!” 梅松庭转身刚要下台阶,却又停住了脚步。顿了片刻,回身顺着画廊走到窗下,隔着茜纱窗向内室望去。 象牙床上依旧锦帐低垂,静悄悄地没有一丝声音。 “晞卿!请擅自保重!” 默默地候了半晌,梅松庭方顺着画廊走出了凝华苑,想要回自己的书房。没成想刚刚走到月洞门,便见梅挽月含着笑站在甬路上。见他走来,未语先笑,“七郎!怎么这么早便出来了?新妇呢?怎么没有和你一同起身?” 梅松庭停住脚步,紧蹙眉峰看着梅挽月,听着她讥讽的话语,半晌方慢慢垂下眼帘,“姑母好深沉的计谋!” “七郎这是什么话?我知道你为了阿灵的事情,一半时不会接纳新妇的。(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我这个做姑母的看着着急,便好意助你一臂之力。你如今得了温香软玉,不感谢我还罢了,怎么反倒说是深沉的计谋?你这样说,让姑母好生伤心。”梅挽月依旧是一副慈爱的长者模样,只是说出来的话语辛辣无比。 梅松庭再次抬眸看着梅挽月,轻轻摇了摇头,“姑母!姑母令七郎好生失望。”说完,梅松庭没有再做停留,便越过梅挽月向书房走去。 梅挽月看着梅松庭离去的背影,妆容精致的脸上扬起五味杂陈的笑容,声音冷冷地说道:“好侄儿!你不令姑母失望,姑母又如何会令你失望。” 梅松庭离去时的脚步声响起,惊动了早已经起身梳洗过等候服侍新人的春瑟、夏笙、秋箫等人。春瑟掀起帘栊看见梅松庭的转过院门的身影,连忙回神唤了夏笙、秋箫冬笛等人,捧着净水等梳洗之物来到洞房门外。春瑟站在阶上侧耳听了听,洞房里一片寂静。 “公主!可曾起身了?”春瑟小心翼翼地轻声呼唤,洞房里无人应声。春瑟微微一蹙眉,又连唤了三四声,房里依旧一片寂静。 “春姊姊,大王已经走了,想必公主尚未起身。咱们何不稍候片刻再来服侍国主起身?”夏笙低声说道。 春瑟轻轻摇了摇头,“我心里总觉得不大踏实,你们先在外面等一等,我进去看看。”说着,将手里的铜盆交予夏笙,举手挑起了桃花竹帘。 竹帘下,房门半开半掩,房里略无人影。春瑟迟疑片刻,方故意放重了脚步走进房内,房内依旧一片寂静。略停了停,转步走进内室,春瑟透过屏风隐约见销金帐半垂半挂,秋慕霜静静地躺在床上。 “欸!”春瑟的心头不由涌起一丝不祥的预感,连忙转过屏风来到床边,果然看见秋慕霜紧阖双目,纹丝不动地躺在枕上。春瑟连忙轻声呼唤:“公主!公主!……”连唤了好几声却没有得到秋慕霜的回应,春瑟不由慌了,连忙向外面扬声道:“公主出事了,快去请钟娘子过来!” 夏笙听见慌忙将手里的物品塞到身后的秋箫手中,一路小跑着赶到钟氏的卧房,一面说道:“钟娘子,公主出事了。”一面不由分说拉着钟氏便走。 钟氏梳洗毕,正安排随嫁的侍婢内侍等各司其职,看见夏笙惊慌的样子便知洞房里肯定有发生了意外,急忙令众人暂且散去,也没有多问便疾步跟着夏笙回到洞房。 春瑟正惊慌失措的在地上往来踱步,看见钟氏进来仿佛找到主心骨一般,急急地说道:“钟娘子快看看公主吧!” 钟氏不待细问便疾步走到床边,待看到床上的秋慕霜,心头顿时一阵发冷,她一面祈祷着上苍保佑,不会是自己想的那样;一面迟疑地揭开了秋慕霜身上的华衾。华衾下的一幕令钟氏这样经多见广的人都觉得目不忍睹。 秋慕霜的身上遍布伤痕,身下的锦褥几乎被凝滞的殷红血迹布满,尤其是腰腹之下的锦褥上的血迹依然有几点艳红。所幸者,伤处虽多却并不太深,多数已经自行止血。若不然,单凭这些累累伤口只怕早已经使得秋慕霜因失血过多而香消玉殒了。 钟氏颤抖着手将华衾重新盖在她的身上,勉强稳住心神,回身看了看已经被吓呆了的侍婢,吩咐道:“去将跟着公主来的林医师请来!” “是!”春瑟先从惊吓中回过神来,连忙答应了一声,跑了出去。 钟氏又吩咐夏笙:“去吩咐她们多打些温水来!” 夏笙一面应着,一面急匆匆跑了出去。 钟氏回身看着秋慕霜,眼泪止不住落了下来,拿过玉梳为她梳理散乱的青丝,低语道:“公主!……唉!没想到那平王竟是这般不堪之辈,让公主受苦了!” 秋慕霜依旧静静地躺着那里,连眼皮都没有动一动。 竒_書_網 _W_w_w_._q ǐ_S_u_W_α_N_G_._C_c “公主!不知道公主是睡着,还是……已经醒了,只是不愿意睁开眼睛面对这样不堪的情景。可是,公主不能这样作践自己啊!万一公主有什么好歹,钟国的国主和王后必要伤心不已。为了国主和王后,公主也要保重自己啊!” 钟氏一面说着,一面拉住了秋慕霜有些冰凉的素手,想要通过自己的手心给她一些力量和温暖。而秋慕霜依旧如香魂飘散一般,没有一丝一毫回应。 春瑟引着一位年约二十五六岁岁的美丽女子走了进来,“钟娘子!林医师来了。” 钟氏这才松开秋慕霜的手,回身道:“林医师安好!快请林医师看看公主!” 林医师名春暖,家里世代行医,自幼便苦习医术,颇得家学真传。曾受过秋慕霜援手之恩,因夫亡无子百无牵挂,便跟着秋慕霜回了钟国王宫。此次,秋慕霜远嫁,她便作为随嫁医师一同来了瑨国。 林春暖听见钟氏吩咐,连忙走到床边,先托过秋慕霜的手诊了脉。随着三部九侯一一诊脉过,林春暖的眉头也慢慢蹙了起来。 钟氏在旁边跟着她皱起的眉头缩紧了心,“林医师!公主怎么样了?怎么一直昏迷不醒?” ------------ 第七十五章 哀于心死 林春暖听钟氏问起,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公主这是急怒攻心,肝气逆行导致的神智不清,除此之外暂时并没有什么要紧的症候。” “急怒攻心?并无要紧的症候?那……”钟氏犹豫了片刻,挥手命春瑟后退,放下象牙床前的帷幔,方向林春暖道:“林医师还是先看看公主身上吧!” 林春暖不解地看着钟氏,钟氏叹息着揭起了秋慕霜身上的华衾,“林医师,你看!” “这……”饶是经历过各种伤病的林春暖在看到秋慕霜身上遍布的累累的伤痕时,也不禁心头一阵发冷。 “公主的身下还在流血。”钟氏低声说道。 林春暖不忍地闭了闭眼睛,“烦劳钟娘子将我带来的药箱拿来,令婢女端些热水,我为公主处理伤处。” 钟氏知道秋慕霜身上的伤急需处理,自然不敢怠慢,连忙亲自出去用干净的铜盆端了温水进来放在床边的绣墩上,又拿了药箱进来放在林春暖身边。 林春暖一面吩咐钟氏揭起秋慕霜身上的锦衾,一面打开药箱取出止血、止疼的各色丹药,并外伤用的膏剂、散剂。一面拿过干净、柔软的白纱沾着清水清理了秋慕霜身上的血迹;一面令钟氏取了半盏温水划开金疮散、止血丹。清理完血迹,用浸了药剂的白纱擦洗伤处。 最后,林春暖为秋慕霜敷上外用药膏,方命钟氏取了一身干净且宽松的寝衣为她穿好。 林春暖一面给秋慕霜处理伤口,一边不住地咬着银牙、樱唇。钟氏几次别过头去,眼里含着泪水不忍目睹。 任由她们移动身体,清理伤处,秋慕霜始终紧阖双目,不做一丝反应。如果不是她身体依旧温软,钟氏几乎要断定她已经是一具尸身了。 足足忙了有半个时辰,林春暖才将秋慕霜身上的伤处逐一处理完毕。钟氏方唤了春瑟、夏笙等人拿着干净的衾褥进来。将秋慕霜移到干净的衾褥上,替她撤去染血的衾褥,重新扶她躺好。 林春暖又取出内服的丸药,放在秋慕霜的舌下,让她含化。 “林医师!公主怎么一直这样?似这般昏迷不醒?会不会……”钟氏担心地问林春暖。 “唉!”林春暖重重地叹道:“‘哀大莫过于心死。’心已死,哪里是那么容易便复苏的?” “那……”钟氏闻言,眼泪止不住滚了下来,“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是这般情景了。公主的命好苦啊!” 林春暖摇了摇头,自幼生长在民间的她虽然不知道皇室的是是非非,但是对于秋慕霜为了家国而舍身远嫁还是十分佩服的。如今看到她受到如此戕害,心里除了痛惜,还有为她未来命运的担忧。作为一个医者,她知道这种事对于被伤害的女子意味着什么,那可能是伴随她一生的伤害。 “公主急怒攻心,又……唉!自然身乏体倦,一时懒怠也是难免的。让公主先安安静静地歇歇吧。”说着,便收拾了药箱出来,令春瑟研磨:“我先开个方子,想办法请公主服几剂药要紧。” 钟氏拿过一床薄衾盖在秋慕霜的身上,紧紧握住她的手,“公主!我知道公主是要强的人,遭遇这样的事情,公主必定难以接受。我也知道公主是坚强的人,相信公主一定能够挺过这一关。公主先好好歇息,我在这里陪着公主。” 也许是钟氏的话起了作用,也许是林春暖刚刚放进她嘴里的丸药发挥了效力,秋慕霜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只是,眼睛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神彩,空洞地望着销金帐顶。 钟氏看见她睁了眼,顿时又惊又喜,连忙向外面唤道:“林医师!公主醒了!”林春暖急忙将药方交予春瑟,快步走了进来,俯身到床边关切地问道:“公主!公主觉得怎么样?身上可疼?还有哪里不适?” 秋慕霜仿佛没有听见她们的问话,只是那样了无生机地盯着销金帐顶。 钟氏和林春暖相互看了看,不约而同地轻轻摇了摇头。正要说话,便听见窗外有人说话。 “王妃可起身了?府里的奴仆前来向王妃请安。”说话的是穆氏。 听见穆氏的声音,钟氏不由怒火上涌,转身离了内室,几步便出来洞房。穆氏正领着王府里的数百仆妇侍女向阶下走来,猛地看见钟氏满面怒容的挑帘出来,不由一惊,“钟娘子!大清晨的这是和谁生气呢?莫不是府里的奴婢得罪了钟娘子不成?” 钟氏冷笑道:“穆娘子监奴得当,这府里的奴婢很好,哪里就得罪我了。倒是这府里的主人,……哼!做出的事令人齿冷。” 穆氏听她话中直指梅松庭,不由大感不悦,便也严肃了面色,道:“钟娘子这是说大王?别忘了以下凌上是有罪的。” “我怎么敢呢。”钟氏冷笑道:“我们如今在府里讨生计,我们公主若是有什么好歹的,我们以后还要依靠平王庇佑,怎么敢以下凌上。” 听她说起秋慕霜,穆氏不由心头突突一跳,连忙问道:“王妃怎么了?” “穆娘子亲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钟氏说着,便转身进了洞房。 穆氏也连忙跟了进了,一直跟着钟氏走进内室。钟氏撩起秋慕霜身上的薄衾,解开她寝衣上的丝带,“穆娘子自己看吧!” “啊!”穆氏看到秋慕霜身上的伤痕,不由后退一步失声叫了出来。 “如何?穆娘子!” 穆氏用手扶着心口稳了稳神,“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穆娘子问我?还是问公主?” “这是平王做下的?不可能,不可能……”穆氏连连摇着头,拒绝相信眼前看到的情景是自己一手抚育大的乳子造成的。“平王那么正直、磊落的君子,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不可能……” “穆娘子的意思是我家公主自己将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钟氏的脸色随着穆氏的一声声“不可能”阴沉如水。 穆氏定了神,看了看依旧双目空洞地望着帐顶的秋慕霜,“这里一定有什么隐情,大王绝对不是做出这等事的人。他……” “我不管平王是不是这样的人。”钟氏制止了穆氏的辩解,“我只知道,我家公主被人害成了这般模样。公主不但身上有伤,身体里更是伤势严重。” “我这便令人传宫里御医署的医者来为王妃诊治。”穆氏说着,便要往外走。 钟氏拦住了她,“难道穆娘子向让全皇宫的人都知道平王妃新婚之夜被自己的夫婿强占了吗? “这……“穆氏愣住。 “我们的医师已经为公主处理了伤势,就不劳穆娘子费心了。” 连番遭到钟氏的呛声,穆氏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尴尬地说道:“我去找大王,我要问问他为什么这么做?”说完,便有些仓皇地走出洞房,没有理会阶下等候的奴仆,径直赶到内书房,刚要挑帘进去,便见内书房洒扫的小内侍走了出来。“穆娘子有事?” “我找大王。” “大王一大早便领着冷宜、韩晓去堆云关了。” “什么?”穆氏听说梅松庭走了,不由倒退了两步,心底窜起一片冰凉。“大王啊大王!你真是孩子气。这件事无论有什么隐情,你都该尽快向王妃澄清才好。你这一走,便是再有苦衷也说不清了。万一冷了王妃的心,闹出事来可如何是好?” 穆氏焦急又无奈的狠狠一跺脚,转身离了内书房,没有再回洞房,而是直接进了皇宫,来到白采茹的寝宫,不等内侍通禀便进了白采茹平素歇卧的东内殿。 白采茹正要遣人去平王府问话,见穆氏来了,便笑问道:“我正要命人去七郎府里说话你便来了。可有什么好消息?” 穆氏一面叹息,一面道:“哪里是好消息啊!出事了。” 白采茹被穆氏没头没脑的话说得一阵愕然,“出什么事了?值得你这样惊慌。” 穆氏便把自己在洞房看到的情景,已经梅松庭不辞而别远赴堆云关的事情说了一遍。 等她说完,白采茹也有些慌了。“这……这……七郎怎么会做出这种事?他那么干净的孩子,怎么能做出这么龌龊的事?” “不管有什么隐情,事情已经出了,皇后看该怎么办才好?”穆氏焦急地问道。 白采茹定了定神,蹙眉苦思半晌,叹道:“你先回去,告诉钟国随嫁的医师,无论想什么办法一定要尽快治愈平王妃的伤。另外,你们尽可能的陪着她、多开解她,让她尽快恢复。七郎的事,我向圣人说,赶紧调他回来。” 穆氏得了白采茹的吩咐,心里暂时定了一些,离了皇宫回到凝华苑。 钟氏和林春暖还守在秋慕霜的身边。 春瑟煎了药来,钟氏小心翼翼地扶起秋慕霜,“公主!药煎好了。服药可好?” 秋慕霜的目光落在了屏风上,却依旧没有神彩,既没有回应钟氏的问话,也没有摇头拒绝。 ------------ 第七十六章 情丝缭乱 钟氏令春瑟用银匙盛了药送到秋慕霜的唇边。所幸的是,秋慕霜并没有拒绝,很顺从地将药咽了下去。钟氏和林春暖见状大喜,她肯吃药说明她并没有放弃自己。春瑟连忙将剩余的药依次送进她口中。服了药,钟氏扶她躺好。恰好穆氏进来,“王妃服药了?” 钟氏看了她一眼,“穆娘子不是找平王了?平王怎么说?” 穆氏的脸上一阵羞红,“堆云关出了事,大王他……” “噢!又是堆云关出事,平王又赶去解围了?哼!”钟氏语带讥讽地说道。 穆氏尴尬地双手交握,“皇后说请林医师设法为王妃诊治,缺什么少什么去宫里药。皇后本来想亲自过来看王妃的,但是,还没有行拜见舅姑之礼,皇后不便就过来。令我好生服侍王妃,代皇后安抚王妃。” 钟氏听穆氏将白采茹搬了出来,便是有再多的不满也说不得了。 虽然有林春暖亲自用药疗伤,有钟氏、穆氏陪着说话开解、更有白采茹不时派人来问候。秋慕霜却始终不言不语,喂她吃便吃几口,喂她药便服药,扶她起便起,扶她坐便坐…… 眼看明日便要行拜舅姑之礼,秋慕霜却依旧如木雕的偶人一般没有丝毫生机。 不仅穆氏着急,便是钟氏也急得五内如焚。两个人晚间围着秋慕霜不时叹息,再也没有了前两日的剑拨弩张。 秋慕霜却没有再如前夜那般直直的睁着眼熬到天亮,服了药便闭目睡去。 穆氏和钟氏一夜未眠,至到东方日出。 正当她们不知所措之际,沉睡的秋慕霜却突然醒了过来,脸上的神情不再如前两日般木讷,双眸中也恢复了一些神彩。 她缓缓坐起身,看了看床前的钟氏和穆氏,说道:“阿奶!今日可是要进宫去拜见舅姑?” 钟氏、穆氏见她神思清明,并终于开口说话,顿时又惊又喜,连忙走到床边,“是啊!我们正着急呢。” 秋慕霜的脸上露出一丝歉意的笑容,“阿霜令阿奶担心了。什么时候入宫?我需要做些什么?可是要入厨下烹调羹汤?” “不用,不用的。”穆氏连忙道,“王妃只管大妆好随我进宫便好,那些事自有人去做。” 秋慕霜点点头,“可预备了礼衣?” 穆氏连忙亲自从旁边的衣架上拿了内外衣服过来,“有!有!都预备着了。” 秋慕霜再次点头,“阿奶请先到外面歇歇,我这便更衣。” 钟氏有些担心地看着秋慕霜,“公主……”秋慕霜只是微微笑了笑,向她点头示意自己无事。钟氏只好满心忐忑地和穆氏出了内室。 秋慕霜打发走了两位乳母,方慢慢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素白寝衣。双手有些颤抖的解开寝衣的丝带,将之褪了下去。满身的伤痕经过两日的敷药已经结了痂,虽然不再血肉模糊,却依旧触目惊心。秋慕霜垂下眼,静静地看着自己身上的伤,不仅手在颤抖,连身体也战栗不已。 她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稳着几乎不听使唤的手拿过衣服,慢慢地,一件一件,一层一层穿在身上。随着一缕缕丝带在她颤抖的手中挽成结,满身的伤痕被密密地遮掩在衣服之下。同时,也将那不堪的一夜深深地埋入心底。 着衣已毕,秋慕霜有些脱力地扶着床栏走到妆台前,慢慢坐下,对着瑞兽龙凤纹铜镜慢慢梳理已经被侍女清洗过的青丝。瑞兽镜里映出她憔悴的容颜,仿佛刚刚绽放便失去了生机的鲜花,苍白而萎顿。 她的手依然在颤抖,越是梳理,那满头的青丝越是凌乱。扯得她生生的疼,疼得她泪水顺着腮颊滚滚而下。(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越是理不顺,手便越是发抖的利害,手越是抖得利害,那万千青丝便越是凌乱。忽然,秋慕霜一个失手,龙凤纹玉梳落在地上,随着一声玉碎之声摔成了几片碎玉。 听见动静,外室的钟氏和穆氏慌忙快步走了进来,一个叫“公主!”;一个唤“王妃!”,齐声问道:“怎么了?” 秋慕霜慌乱中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回头向她们笑了笑,“梳子掉了。” “公主!”钟氏忍着眼里的泪水,走到秋慕霜的身后,从妆奁里拿过一个丹凤朝阳纹的玉梳,用手扶着她的青丝,轻柔细心地为她梳理。 秋慕霜静静地从铜镜里看着钟氏将她凌乱的青丝梳理顺滑,分成数缕,绾起凤髻;看着钟氏在她的发髻上簪上一支支花钗步摇。 她拿起脂粉将自己憔悴的容颜仔细妆点,将那满面的憔悴遮掩在精致的妆容之下。 终于,那个美逸雅丽,天仙般的女子再次出现在了瑞兽镜里。秋慕霜望着铜镜里的自己,缓缓露出一个令日月失色的笑容。回身向穆氏道:“阿奶!我们几时入宫?” 穆氏一直站在屏风边看着妆台前的一幕,一颗心忽上忽下,忐忑不安。随着秋慕霜那一抹笑容,彻底地沉了下去。她从那个笑容里看到了美丽;看到了神彩;却独独没有看到生机。“哀大莫过于心死。”也只有心死了的人,才没有怨、没有恨、没有愁、更没有喜。 “唉!大王!你……将来便是悔恨也来不及了。” 听见秋慕霜发问,穆氏连忙收回自己的思绪,赔笑道:“这便入宫吧。想必太后、圣人、皇后已经在等了。” 秋慕霜点头,“好。请阿奶引路!”说着,轻移莲步想要往外室走。怎知失血和疼痛所致的周身乏力,令她脚下发软令乎站立不住。钟氏连忙扶住她,穆氏也赶到她身边扶着她,“王妃小心!” “无碍的。”秋慕霜轻轻摇摇头,扶着钟氏站着缓了一缓,方忍着身上的疼痛慢慢举步。每走一步身上便仿佛刀割一般的疼。只是从内室走到外室,她的额上便因疼痛而沁出了汗水。 穆氏连忙和钟氏扶着她,随着她的脚步走出内室,春瑟、夏笙等人见秋慕霜安然的出来了,皆喜极而泣。 “丫头!不要哭,我很好。”秋慕霜向她们笑了笑,示意春瑟、夏笙过来搀扶自己。 两个人赶紧过来,替了钟氏和穆氏搀扶着秋慕霜往外走。 穆氏见秋慕霜走路甚是艰难,便说道:“请王妃少待,我命人抬步舆来。”秋慕霜微微愣了片刻,便点头默许了。穆氏急忙出去吩咐内侍将步舆抬了来。 初夏的晨光虽然尚未散发全部热量,便也有些灼热逼人。 秋慕霜在春瑟、夏笙的搀扶下走出卧房。灼热而明亮的晨光让她有些不适地蹙起秀眉。 穆氏亲自扶着秋慕霜坐上去,命内侍小心行走。对于穆氏的体贴,钟氏倒是存了几分感激,不似前两日那般充满排斥了。领着侍女跟着步舆出了凝华苑。 凝华苑外,十几名粉衣宫婢各自捧着雕漆盘,盘上放置着各色金银器皿。秋慕霜只扫了一眼便知是替她预备的拜见之礼。 一行人入宫来到英华殿时,正有两个小内侍急匆匆出来,看见穆氏慌忙说道:“太后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快进去吧!” 穆氏点头,小心地扶着秋慕霜下了步舆,“王妃只管跟我进去就好。皇后最是爱护后辈的,有什么事自有皇后担待。” 秋慕霜微微点了点头,“请阿奶引路!”说着,便扶着春瑟的手,微垂粉颈,仪态端方地跟着穆氏的脚步,并没有将这座辉煌的殿宇扫上一眼。 英华殿内,梅锦正位端坐,上手设着郑太后的座位,下手白坐着采茹。两厢各设了坐席,左面是梅锦的同辈诸王并王妃;右面是各位已经封了王的皇子并王妃。 不仅梅锦和白采茹急着想要见到秋慕霜,便是这些亲王、王妃也很想看看这位被梅锦钦点了嫁于爱子的钟国公主是何等丰采。 秋慕霜一走进英华殿,所有的目光全部聚拢在了她的身上。她那夺人的丰采仿佛令英华殿熠熠生辉。 梅锦看着秋慕霜的行动举止,不禁欣慰地点了点头,暗自赞许有加:“此女果然于七郎匹配。” 白采茹看着秋慕霜的容颜体态,目光中的欣喜和喜爱更是毫不遮掩,“看来,她果然不是寻常女子!” 在所以人的艳慕的目光中,只有一个人的目光冰冷而透着丝丝厌弃,那便是郑太后。她暗暗收紧放在身前的手,心底冷哼:“哼!这便是令七郎忘记了阿灵的贱人!” “平王妃入宫拜见太后、圣人、皇后。”穆氏先向上施礼回禀,在得到梅锦的颔首之后,方回身走到秋慕霜的身边,说道:“王妃,先请拜见太后!” 秋慕霜在穆氏的指引下走到郑太后的面前,在宫婢放置的拜垫上依照古礼拜了下去,“新妇秋氏拜见太后!伏祈太后福寿康宁!” 郑太后虽然心里恼恨,当着梅氏宗亲的面却不好表露出来,淡然地抬了抬手,“起来吧!”秋慕霜在春瑟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多谢太后!” 穆氏又引她走到梅锦的面前,“拜见圣人!”秋慕霜依旧依礼而拜,“儿秋氏拜见圣人!伏祈圣人圣体康健,万年同春!”梅锦含笑拈髯,抬手道:“罢了,快免礼吧!” ------------ 第七十七章 白氏怜霜 秋慕霜再次向梅锦谢恩,方跟着穆氏走到白采茹的面前拜倒:“儿拜见皇后!伏祈皇后凤体安泰,诸事顺遂!” 白采茹含笑起身,走到秋慕霜的面前,亲自将她搀扶了起来,“好孩子!快起来吧!让我瞧瞧!”一面说着,一面将秋慕霜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好俊的模样!怪不得那日十二进宫向我好一顿夸赞,果然是天仙般的人品。这是你的各位叔伯,便在此施礼吧。” 说着,白采茹拉着秋慕霜向左面的众位梅氏宗室王、公门的面前,笑道,“这孩子近几日偶感风热,身体欠佳就不向各位一一施礼了,在这里一礼全到了。” 秋慕霜感激地向白采茹微微点了点头,便按照白采茹所说,向左面施了一礼,“新妇秋氏拜见各位祖叔、伯及叔、伯长辈。” 众位宗室王、公以及王妃。夫人们见白采茹这样说了,自然是不好拂了她的面子的,便很体贴地颔首笑道:“平王妃免礼。” 白采茹又向右面看了看,“这是你的各位兄嫂,也在这里施个礼就罢了。” 秋慕霜依言再施一礼。 众位皇子、王妃见白采茹对秋慕霜颇多回护,除了元王梅兰庭、王妃柏云之外,其他人都有些嫉妒之意。虽然心里不舒服,却不敢驳了白采茹的面子,连忙纷纷颔首示意,几位王妃连忙起身还礼。 该拜的都拜了,白采茹便拉着秋慕霜走到座位上,“过来,坐在阿家身边。” 秋慕霜对白采茹的举动虽然有些不解,却很聪明地没有提出异议。不敢白采茹的举动有什么动机和目的,对秋慕霜的回护却是再明显不过的了。秋慕霜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违逆白采茹,不仅驳了她的面子,也给日后的婆媳关系埋下阴影。(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很知礼地道了谢,便坐在了白采茹的身边。 “皇后!”一直冷眼看着的郑太后忽然说话,“新妇行拜见舅姑之礼,何时有了和大家一处落座的规矩了?” 白采茹笑向郑太后道:“太后也听见了,这丫头身体不好,怎好让她立规矩?这里又没有外人,她跟着我这个大家坐并不失礼。” “噢!是吗?”郑太后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知道,秋慕霜肯定不是感染风热那么简单。思及大婚那日梅挽月在永寿宫来去匆匆,郑太后便猜测到可能和梅挽月有关。不禁暗暗叹了一口气,“这个阿月!也太心急了些。” “是。”白采茹肯定地说道:“这两日妾每日遣人去平王府,便是探视这丫头的病情的。” 郑太后还欲再说话,梅锦插话道:“众位皇戚一早便入宫了,想必此时一定腹中饥饿,奉早食吧。” 穆氏慌忙应声施礼,回身命宫婢将荷叶盘中的金银器皿盛着的早食,按序摆放在郑太后、梅锦夫妇以及众王、王妃面前的食案上。 郑太后被截断了话语,心里很是不悦,扫了一眼在座的梅氏宗亲,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举箸用膳。她举箸,众人方举箸。 说是用膳,也不过是做做过场罢了。时间不大,便在一片寂然中结束了这顿新妇献上的早食。 漱洗之后,众宗亲告辞。英华殿便只剩下了梅锦一家。众人一走,郑太后的脸色便沉了下来。几位皇子、王妃见状不由心生忐忑。郑太后的跋扈他们是领略过的。除了她亲自指婚的两位王妃,余者几位王妃莫不在拜见之时受到刁难,此情此景让几位王妃不由替秋慕霜捏着一把汗。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 “平王妃!皇家娶了几位王妃,可从没有像你这样不用在一边服侍,却和大家平座的。你的面子不小啊!”郑太后一面用手里的帕子擦拭着手,一面冷声说道。 秋慕霜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情绪,露出一个合宜的微笑,道:“这是大家体贴儿,儿感激不尽。” “你遇到了一好大家!那么,能否劳烦平王妃为我斟一盏茶来!”郑太后的声音里透着不有违抗的威严。 秋慕霜刚要起身,白采茹按住了她的手,轻轻拍了拍,笑向郑太后道:“太后!饭后饮茶不利于食物消化,为了太后的康健,太后还是免了这茶吧。太后若想吃新妇的茶,不妨稍待,等宜于饮茶之时,再命新妇敬茶不迟。” “你!……”郑太后见白采茹如此明显的偏向秋慕霜,心头的火气立刻升了起来。刚要开口反驳,白采茹继续笑道:“妾还有些私密话要和新妇说,这便向太后请半日的假,请太后恩准!” 白采茹提出的是新妇进门后需要进行的正事,郑太后一时无以反驳,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白采茹拉着秋慕霜起身,向她施礼,向梅锦施礼之后,翩翩然地退出英华殿。 白采茹拉着秋慕霜出了英华殿,早有宫婢内侍抬了步舆等候,白采茹道:“你的身子不方便,还是坐步舆过去吧。” 秋慕霜对白采茹的体谅自然很是感激,碍于新妇的身份想要推辞,白采茹便先一步说道:“你不必和我拘礼,我是拿你当自己的女孩儿一样的。若是拘礼便是生分了。”说着,便上了自己的步舆,命穆氏和宫婢扶秋慕霜上步舆。 “多谢大家!”秋慕霜只得道了谢,在春瑟和穆氏的搀扶下,登上步舆小心落座。 娘两个在宫婢、内侍的环绕下回到白采茹的寝宫——凤鸣宫。在内殿外下了步舆,白采茹依旧拉着秋慕霜的手走进室内,一同坐在窗下的锦榻上。先命宫婢端来杏子浆、酸乳酪、各色小食,携了秋慕霜的手关切地问道:“你的身子可好些了?” 秋慕霜略沉了片刻,道:“多谢皇后关心!儿很好。” “唉!”白采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面上带了几分愧疚之色,“哪个初为人妇的女孩儿遇到这样的事都不能接受。我代七郎向你赔礼,你能否原谅他这一次?” 秋慕霜笑了笑,只是那笑容中蕴含着浓浓的苦涩,“皇后言重了。儿与平王既然成了夫妻,哪有什么原谅不原谅之说。” 白采茹慈爱地拉着秋慕霜的手,叹道:“我虽然不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我敢肯定,那不是七郎的本意。‘知子莫若母。’七郎我是知道的,他生性耿直,胸襟磊落,行事更是端正无偏。他断断不会有意做出那等事,这其中必有隐情。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你不要怨恨他,可好?” 想起那日穆氏回的话,白采茹虽然没有亲见,却能够想象的到那是怎样一幅不堪的情景。她不相信儿子能做出那样的事,可是儿子远离瑨阳,想要找他问明内情一半时尚不可能。她当下急需做的,便是开解秋慕霜,不要使她的心里埋下怨恨。 秋慕霜仍然是淡淡的微笑着,道:“平王是儿的夫婿,自古夫为妻纲,儿不敢有怨!” 她的话倒令白采茹不好再接着往下说了,顿了顿,白采茹怜惜地抚着她的肩,说道:“太后那里你别往心里去。她向来如此,倘若她再找你的麻烦,自有我去应付。你只管在府里安心休养便好。” “多谢皇后体贴!”秋慕霜说着,要起身施礼致谢。 白采茹连忙拦住了她,“好了,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拘礼。以后唤我阿家便好,不用动不动便是皇后的,倒显得生疏了。” “是!”秋慕霜很是乖巧的答应,“奴知道了。” 白采茹又问了在瑨国饮食起居可习惯等语,见秋慕霜神色倦怠,便知道她体力不支,便说道:“你的身子还没好,先回去好生将养吧。若有什么需用之物,只管命穆氏来宫里找我。” 秋慕霜起身致谢,便在春瑟、夏笙的搀扶下辞了白采茹,依旧乘坐步舆出宫,从王府后园东角门回到平王府。 回到凝华苑,秋慕霜刚刚在春瑟等人的搀扶歇卧在床上,便听见门外一阵喧哗。便随着侍婢们的叮咛惊呼声,一道清脆甜润的声音传了进来,“七嫂嫂!十二来看你了。”话音未落,便见梅兰娆一路走了进来,“七嫂嫂!” 秋慕霜撑起身子,笑道:“十二公主怎么来了?快请坐!” 梅兰娆毫不拘谨的便在秋慕霜的床边坐下,上下仔细打量她的气色,笑道:“我前两日便要来看七嫂嫂的,只因她们说我是双身,没的冲了七嫂嫂的喜。我便没有来,今日才过来看望嫂嫂。听阿娘说嫂嫂病了,嫂嫂是何病症?可好些了?” 梅兰娆的问话让旁边侍立的穆氏和钟氏愕然,有些担心地看着秋慕霜。生怕梅兰娆的话勾起她不堪的记忆。却没想到秋慕霜依旧面含微笑,仿佛没有发生那些事情一样,笑道:“不过是偶感风热,身上有些倦怠罢了。多劳公主挂心了。” “可是……”梅兰娆看了看秋慕霜的脸色,有些不相信地摇了摇头,“只是感染风热,哪能脸色如此憔悴?” ------------ 第七十八章 初进永寿 “公主忘了?奴是远路而来,自然有些水土不服,脸色怎会如常人那般?”秋慕霜看着梅兰娆目光中那诚挚无伪的关心,眸中波光微闪。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 梅兰娆回身向穆氏、钟氏问道:“是这样?” 穆氏和钟氏连忙点头,钟氏道:“是啊!公主自入了瑨阳便有些不适,至今没有调息过来。”一面说着话,一面微微低了头,借以掩去眼中的泪水。 梅兰娆见她们皆是一词,便信以为真,向秋慕霜笑道:“嫂嫂日后是要常住瑨阳,若是水土一直不服如何是好?” 秋慕霜微微一笑,“时间久了,自然便能适应了。” 梅兰娆见秋慕霜如此说,便不再纠结于此。又叨扰了半日,方带着婢女离去。 待她一走,秋慕霜便歪在榻上,合上眼睛微微喘息着,额上沁出些许汗水。春瑟连忙拿着帕子轻轻为她擦拭,秋慕霜摆了摆手命她们退去,独自闭目养神。 身上的疼痛依旧在持续,碎裂的心在碎裂之后已经没有知觉,无悲、无喜、无痛、亦无哀。 秋慕霜身上的伤在经过林春暖几天的精心调治已经之后已经基本痊愈。结痂脱落,新生的肌肤带着嫩红的颜色,却也已经不妨碍正常的活动了。但是,因为失血而导致的元气亏损,却还要善加调理一段极长的时间方可恢复。 只是,对黑夜的极度恐惧,与之伴随而至的噩梦,时刻提醒着她想要那场忘却,却难以忘却的灾难是那么真实且深刻的发生过。 在此期间,元王妃柏云、亨王妃柳氏、利王妃松氏、贞王妃杨氏以及几位郡王妃,公主、长公主等人前来问候。盛情难却之下,秋慕霜勉强支持着起身相迎,答谢众人的一番问候。(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 秋慕霜是聪明人,这些人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而来,只需看她们说话的语气,眼中闪烁的目光便已明了。短短一次两次会面,哪些人可以亲近,哪些人需要保持距离已经做到了心中有数。 秋慕霜远嫁至此,不管她和梅松庭的婚姻将来走向何处,她的身上都担负着两国合盟的重任,她是梅家妇的身份是不可更改的。在没有亲近的母族可以依靠的情况下,她只要想在瑨国皇室立足,对梅氏三亲六故的关系自然是要处处周全的。 因为元王梅兰庭和梅松庭是同是白采茹嫡出的关系,这两个人的关系自然比其他诸王之间要亲密许多。是以,元王妃柏云对秋慕霜格外亲近怜惜,来探望的次数自然要多一些。不仅得闲便来看望,更是送了很多珍惜的药物、食材等让秋慕霜调理身体。 窗前阶下的石榴树上,碧玉般的枝叶间已经展开了稀疏的火红的花朵。嫩黄的花蕊在花心里微微扑散着细腻的花粉。 秋慕霜送柏云去后,刚欲返身回室内,院门外急匆匆走进来一个青衣小婢。 “王妃!谒者进来回话,永寿宫打发内侍来说话,太后召王妃进宫说话。” 秋慕霜不由一愣,自那日英华殿拜见舅姑之时,她便已经察觉到了郑太后面对自己时脸上的冷漠,目光中甚至有着丝丝厌恶。虽然不知内情,凭着猜测便也知道必是因夏灵衣之死而起。 这几日卧床静养,郑太后并没有派人前来刁难,让秋慕霜犹如死寂般的心湖少了一些压力。今日郑太后突然命人来召,怎不令秋慕霜疑惑。穆氏正在旁边,听见侍婢的回禀微微皱了皱眉头,向秋慕霜道:“王妃!王妃这几日静养,太后以及派人来召了数次,都被皇后婉拒了回去。今日再次遣人来召,若是王妃再不去永寿宫走一趟,只怕……” 秋慕霜微微蹙眉,这才知道并不是郑太后没有遣人来召,而是被白采茹拦阻了,不禁对这位只有几面之缘的婆婆感激不已。看着穆氏脸上的担忧和为难便知道永寿宫之行是必不可少的了,思忖片刻,向青衣小婢吩咐道:“出去说一声,我即刻更衣进宫。” “婢子就去。”青衣小婢答应着,福了一福退出院门,自去向谒者传话。 秋慕霜回到室内吩咐春瑟等人服侍大妆更衣。春瑟命宫婢找来钗钿礼衣服侍秋慕霜更衣。一面更衣,秋慕霜一面向穆氏询问永寿宫的规矩,以及郑太后的喜好等。穆氏心中暗暗赞服秋慕霜的细心和周到,便将自己所知事无巨细的细细说来。 更衣大妆已毕,秋慕霜带着穆氏和春瑟、夏笙以及数十名宫婢从后园直接进宫,在宫中内侍的引领下向永寿宫走去。同时,穆氏悄悄遣宫婢向凤鸣宫的白采茹报信。 内侍引领者秋慕霜主仆转过几道回廊,穿过几处宫宇,走了约有两刻时间方来到永寿宫前。“七王妃!这便是永寿宫了。请稍后,容婢子着人进去通禀。”说着,便走上石阶和侍立的小内侍低语了几句。那小内侍向秋慕霜看了几眼,忙忙地转身走进宫门去了。 秋慕霜这才得以举目打量了眼前这座华丽的殿宇。 永寿宫与皇城内所有的宫殿不同,雕梁画栋,阔檐重脊,不仅华丽且辉煌无比。足见这位郑太后在后宫的地位堪称至高无上。 时间不大,小内侍回来向秋慕霜施礼,“太后命七王妃进去。” 秋慕霜微微颔首,便领着穆氏等人在宫婢的引领下走进永寿宫。 穆氏悄悄抬眼打量秋慕霜,见她举止端方,面容上带着合宜的浅笑。不觉暗暗赞佩不已,“不愧是巾帼英雄,果然非是寻常女子可比。想来便是太后有所刁难也能从容应对吧!” 秋慕霜是经历过战场的洗礼的,宫里这些风浪自然不放在心上。何况,这几日从穆氏等人的口中也得知了这位郑太对女儿的偏爱,自然料到郑太后对夏灵衣的死必然不会干休。惊惶、忐忑无济于事,为今之计不过是见招拆招,以不变应万变而已。是以,态度坦然,行至洒脱,了无半点拘谨之色。 宫婢引着秋慕霜主仆绕过画廊,来到永寿宫的正房外,早有宫婢看见挑起竹帘。 秋慕霜走进房内,微微低着头只用眼角的余光望了一眼。 正面锦榻上除了端坐着的郑太后外,底下绣墩上还坐着两位三旬之外的华贵妇人。右侧正是永安长公主梅挽月。左侧之人秋慕霜并不认识,看面目和梅挽月有几分相似,料着便是郑太后的另一个嫡女,永乐长公主梅迎月。 郑太后端着一个鎏金仙人八瓣银杯慢慢啜饮,脸上看不过什么表情。梅挽月在看到秋慕霜走进来的时候,原本就阴沉的脸色更加阴沉的可怕,双眸中射出仇恨的光芒。梅迎月则是有些好奇的打量着秋慕霜,目光淡然看不出喜恶。 秋慕霜走到郑太后近前敛衽失礼,“孙妇秋氏拜见太后,伏祈太后万安!”穆氏等人连忙跟着秋慕霜施礼,“太后万安!” 郑太后依旧啜饮着杯中之物,仿佛没有看见秋慕霜施礼一般。偌大的屋子里沉闷得仿佛凝滞了一般,令人几欲窒息。 好半天,郑太后方放下手中的银杯。银杯碰触小几发出沉闷的声音,在沉闷的室内有些突兀。“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七王妃!七王妃好大的架子,我这个老婆子想喝杯新妇茶竟是这般艰难。三请五请方请得动七王妃大驾。” “秋氏不敢!实在是秋氏身体有恙,若是将病邪之气感染太后便是秋氏之罪过了。秋氏初为梅氏新妇自当为太后奉茶以表孝敬之意。若是太后不弃,秋氏这便为太后奉茶。”秋慕霜垂眸说道。 郑太后冷哼了一声,说道:“好一张巧嘴!既然你有这个心,我自然要尝尝这异国公主烹的好茶!”随即点手唤过一个青衣小婢吩咐,“领七王妃到查房烹茶。” 青衣小婢连忙领命,向秋慕霜道:“请七王妃随婢子来!” 秋慕霜微微怔了片刻,向郑太后施了一礼,“妾这便为太后烹茶。”说完,跟着青衣小婢走出正房。 穆氏和春瑟等人连忙跟在秋慕霜身后出来,几个人的脸色都有些愤愤之色,只是不敢流露出来。夏笙向穆氏悄声抱怨道:“太后当公主是侍奉茶水的宫婢不成?竟命公主亲自入茶室烹茶。” “休要胡说!”穆氏低声喝止,“太后乃是无上之人,岂是尔等婢子可以胡乱议论的!难道你不知道以下凌上乃是重罪?倘若这话传了出去,看不刮了你。” 夏笙的脸色顿时吓得苍白了几分,连忙低下头,低声祈求道:“是!婢子知罪!这些话婢子以后再也不说了。” 穆氏微微点头,又低声笑道:“你也不用太过惊慌,这些话若只我们府里的知根知底的人说说也无妨。只不要传了出去被外人听见便好。”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进了永寿宫专供烹茶的茶室。青衣小婢向专管茶水的内侍交代了几句,便退了出去。 内侍听说来的是七王妃,虽然对郑太后命她亲自烹茶之事不解,却也恭恭敬敬地施礼侍立。 ------------ 第七十九章 太后刁难 秋慕霜向内侍要了新茶,在净水里洗了手,便亲自动手烹茶。橘红的炭火映着她美逸的面庞,她静静地望着风炉上,茶釜内渐渐滚开的热水,心里却暗暗苦笑不已。郑太后此举的目的再明白不过了,不过是略施下马威而已。让秋慕霜知道,这后宫之中,郑太后方是无上之尊,单凭祖母这一条便可以死死压制住秋慕霜这个孙妇。 待到水滚之后,秋慕霜温了瑞兽镶金玉杯,洗了青瓷瓜棱凤首执壶,将煮好的茶水沥尽浮渣,慢慢注满青瓷瓜棱执壶。又命宫婢拿来几色新制的糕饼,方命宫婢用金漆牡丹托盘一并捧着离开茶室,回到正堂之内。 正房里,郑太后正和梅挽月说话。梅挽月一脸阴郁,眼角依稀尚有泪痕。梅迎月剥捡着面前的松子,依旧云淡风轻的神态。 秋慕霜带着春瑟走到郑太后近前施礼,“儿烹了新茶,请太后品鉴!”说着,从春瑟手上的金漆盘内取了几碟糕饼放在郑太后面前的小几上,执起执壶慢慢向玉杯内斟满了茶,放在郑太后的面前。 郑太后扫了一眼几上的糕饼,端起玉杯放在鼻端嗅了嗅,脸上露出一丝鄙夷,“茶之妙处先在闻香。你这茶香气淡薄且味杂不纯,先失了一筹。果然是戎狄一脉,便是学习中华技艺,也不过是沐猴而冠而已!” 秋慕霜听了郑太后的话不由微微一蹙秀眉,暗暗咬紧了银牙。若不是顾忌自己肩上的责任,若不是思及自己目下的处境,她几乎要愤而诛之了。郑太后的话虽不多,却堪称诛心,字字句句皆是鄙夷。 “戎狄虽然居于中原之外,却也是正统的华夏后裔,炎黄子孙。若论血脉只怕比中原许多部族还要正统。儿出身戎狄乃是天命,儿不敢妄自菲薄。”秋慕霜淡然一笑,徐徐说道。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 郑太后没想到秋慕霜能搬出华夏、炎黄等语为自己辩驳,不由又气又羞,却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只得暗自憋了一口气,将玉杯送到唇边呷了一口,随即面色沉了下来,将玉杯藿地用力放在了小几上,斥道:“闻香而味淡,入口而味涩且寡。七王妃这是敬我这个祖母茶呢,还是随意敷衍?不把我这个祖母放在眼里?” 秋慕霜知道郑太后这是有意挑剔,向自己发难。不由苦笑不已,屈膝跪了下去,施礼道:“秋氏并无敷衍太后之意。只是秋氏不善烹茶,不能尽得茶之妙意。请太后恕罪!” “皇后殿下来了。”郑太后方欲再出言训斥,一个粉衣宫婢进来回禀。 郑太后闻报,登时脸如冰霜,向秋慕霜冷冷地说道:“你这个大家倒真是疼惜你呢!” 秋慕霜自然知道白采茹是了给她解围的,不仅心下暗暗升起几分感激。慢慢回身,果然看见白采茹领着宫婢、内侍走了进来。 白采茹走进永寿宫,一眼看见地上跪着的秋慕霜,不由微微皱了皱眉。随即便满面含笑地向郑太后施礼:“太后安好!” “哼!你的消息倒是灵通。你的新妇就这样宝贵,我见见她也值得你这样护着,莫非我还能吃了她不成?” “太后说笑了。太后相见见孙妇乃是情理之中,妾有什么可担心的?新妇毕竟是异国远嫁而来,对瑨国皇室的规矩不甚了解。妾怕她有什么不周到之处冲撞了太后,那便是妾这个做大家的失职了。” 白采茹说着,向秋慕霜说道:“阿霜!你这个孙妇也太过遵循古礼了。太后是七郎的祖母,便也是你的祖母,一家人不用行如此大礼的。”说着,命随身宫婢扶起秋慕霜,“孙妇见祖母万福即可。过来!见过你的两位姑母。”伸手指向梅迎月,“这是你的三姑母,永乐长公主。” 秋慕霜自然知道白采茹给了她台阶,便顺势站起身向梅迎月施礼,“新妇秋氏慕霜拜见姑母!” 梅迎月看了看郑太后,又看了看梅挽月,淡然一笑道:“侄妇不必多礼!”说着,命身后的宫婢拿过一个楠木锦盒,“得知太后召我进宫见侄妇,便准备了这个小物件,权当见面礼吧!莫嫌简薄。” 秋慕霜连忙接了,再次施礼道谢,令春瑟收了起来。 白采茹又指向梅挽月,“这是你的五姑母,永安长公主。” 秋慕霜再次施礼,梅挽月恨恨地看着秋慕霜,冷冷说道:“落雁公主的礼我受不起!” 秋慕霜默然直起身来,脸上并无异色。白采茹的脸上闪过一丝厌色,不过转瞬即逝,随即又恢复了合宜的笑容,向郑太后笑道:“听说新妇为太后烹了茶,不知可否赏妾一口尝尝?” “你这个大家难道不是偏了我,先饮了新妇的茶?既然你要尝,让她敬你便是。”郑太后的话中有着几分不耐,显见的和白采茹之间的关系颇为紧张。 白采茹并不将郑太后的冷嘲热讽放在眼中,径自接过秋慕霜递过来的茶饮了一口,笑道:“怪不得冷宜说七郎独独喜爱你烹的茶,果然合他的脾胃。”说着,命身后一个捧着金漆荷叶盘的宫婢向前,“看太后的神色,想来这茶是不入太后的口的。妾也命宫婢按照太后的脾胃烹了茶,请太后品鉴!这是今年新近的贡茶,今天才煮了第一次,阿霜!奉于太后和两位公主!” “是!”秋慕霜领命,领着宫婢走到郑太后近前,亲自捧了一盏茶高高举过头顶,奉在郑太后的面前:“方才是儿无状了,请太后饮了这杯茶,权当儿向太后请罪!” 郑太后看了看面前的秋慕霜,又看了看白采茹,低头略一思索,便知今日这场下马威不得不半途而废了。虽然郑太后在瑨国有着无上的荣耀,但在这后宫之中做主的却是白采茹这个皇后。碍于“孝”字,白采茹对她尚且算得上尊重,但绝对不会对她言听计从。若是和白采茹公开扯破脸,那将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思索半晌,郑太后方接过了秋慕霜手上的茶盏。 秋慕霜又依次为梅迎月和梅挽月奉茶。梅迎月自是没有摆脸色,很自然的接了茶盏饮了一口。而梅挽月冷冷地看着秋慕霜递上的茶盏,半晌忽然笑了起来,向前微微倾身,在秋慕霜的耳边低声说道:“听闻七王妃新婚之夜便被病邪缠身,我可否问问七王妃得了什么症候?或者,七王妃得了什么病候致使七郎新婚之期便远走边疆。相信宫里宫外很多人都对这件事很是好奇呢。” 梅挽月的话无疑于一道霹雳,将花烛之期的景象再次显现在秋慕霜的脑海。她不由自主地浑身栗抖,那日的身痛与心痛仿佛梦靥一般紧紧缠绕住她。 白采茹见秋慕霜的脸色大变,神情木然且凄惶,便知道梅挽月说了什么话,连忙都到秋慕霜的身边,扶住她说道:“阿霜!可是身体不适?” 秋慕霜被白采茹的话语唤回心神,苍白着脸色向她歉意的笑了笑,“可能是走的路多了些,有些不支罢了。” 白采茹点点头,回身向郑太后道:“新妇身体不适,妾欲带她回宫去歇息歇息,请太后恩准!” 郑太后看了看她,挥了挥手道:“罢了,你们去吧!” 白采茹领着秋慕霜向郑太后施礼,退出永寿宫。一出宫门,秋慕霜便面带歉意地说道:“让大家为阿霜费心了!”白采茹拉着秋慕霜的手,微微叹道:“太后对永安颇为偏爱,爱屋及乌,自然对阿灵颇多疼爱。如今阿灵横死,她们的心里自然会有些恼怒和愤恨。有些失礼之处,你不要放在心上。” 秋慕霜轻轻摇了摇头,苦笑道:“阿霜明白的。阿霜知道永安长公主丧女之痛不是常人可以忍受,对此阿霜也很是愧悔。” “好了。”白采茹联系地拍了拍秋慕霜的手,叹道:“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你也不要再为此伤怀了。好好将养身体要紧,满月之时还要祭拜宗祠呢。祭拜宗祠比大婚还要繁琐,你若是如今这般虚弱,只怕难以应付。” “儿知道了。”白采茹的细心和体贴让秋慕霜的心里颇感偎贴,仿若一缕春晖注入冰冷的心底,徐徐漾起些许温暖。 正说话间,梅迎月步履匆匆地赶了上来,先向白采茹施礼,“阿嫂安好!” 白采茹看向梅迎月的目光有着几分真挚,秋慕霜暗想这位公主想必和皇后的关系很好吧?否则,白皇后的目光不会少了警惕和冷然。 “阿迎不在永寿宫陪伴太后,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白采茹笑问梅迎月道。 梅迎月上下打量着秋慕霜,赞道:“方才在太后宫中不得仔细看看七郎的新妇,这便赶着出来好和新妇说说话。果然是巾帼英杰,自有一番飒爽之姿。足以配得过七郎了。” 白采茹笑道:“你这张嘴还是这么乖巧!想说话便一同去凤鸣宫去吧。”说着,便携着秋慕霜的手,和梅迎月结伴回到凤鸣宫。宫婢奉上茶点,干鲜果品,便在白采茹的示意下退了出去。 ------------ 第八十章 王府之权 梅迎月见屋子里没有别人了,便向白采茹正色道:“七娘子和阿挽之间的仇怨我已经听说了。说实话,阿灵是我唯一的外甥女,她的离世我也很是伤心。只是,轻重缓急,是非曲直我还是知道的。阿灵的死怪不得七娘子,阿挽太过于执着了。方才在太后宫中,阿挽又向太后哭诉不已。这层恩怨只怕难以就此善了,请阿嫂多加小心一些,莫使七娘子为难。” 秋慕霜默默地听着梅迎月和白采茹说话,心头微酸几乎落下泪来。她没想到,刚刚嫁入梅氏,便收获了两位长辈的爱护。连忙起身向梅迎月施礼,谢道:“多谢姑母爱护!阿霜无以为报,将来姑母有何为难之事,阿霜一定竭尽全力为之。” 梅迎月笑着搀扶她起来,笑道:“七娘子不必如此!入得梅氏门,便是一家人。七郎是我看着长起来的,这孩子不与寻常人相同,若得一知己之人便是他今生之大幸。只要你和七郎好好的,便是报答我了。” “是啊!”白采茹也笑道:“阿迎这话极是。这皇室之中,真正爱护七郎的怕也只有阿迎了。阿霜,以后若有什么心事尽可向阿迎去说,她比我还会解人意。” “是!儿遵命!”秋慕霜含笑答应,亲自斟茶送到梅迎月和白采茹面前。 直到留过午膳,白采茹方命秋慕霜离宫回府。 秋慕霜带着穆氏和春瑟等人回到平王府,便觉体倦神乏,身心俱疲。春瑟和夏笙见她的脸色很不好,连忙赶上来扶住她,“公主想是累了,请回凝华苑歇息吧!”秋慕霜点头,在春瑟和夏笙的搀扶下回到凝华苑,卸了大妆,换上家常襦裙,歪在外室的锦榻上歇乏。 穆氏看着秋慕霜一身倦色,心里一阵心疼,命宫婢拿来绣合欢夹纱红绫薄衾,亲手为秋慕霜盖在身上。 秋慕霜见穆氏欲言又止,似乎有着无限心事,便问道:“阿奶可是有什么心事?若有为难之处不妨直说,或者我可以为阿奶排解一二。” “妾能有什么心事呢?”穆氏笑了笑,说道:“妾的心事也无非就是这王府和平王罢了。今日太后之举实在有些过了,还请王妃看在皇后和平王的份上不要计较。” “阿奶说的这些话倒教我不明白了。太后乃是平王的祖母,我这做孙妇的自当服侍祖母,我不过尽到自己本分之内的职责,有什么可计较的。”秋慕霜淡然笑道。 “王妃这么想,妾便放心了。”穆氏仿佛松了一口气,“妾有一件要紧的事要和王妃商议,若是王妃没有异议便早日定了也好。” “哦!什么事值得阿奶这样慎重?”秋慕霜何等聪明,这几日虽然只在闺中静养,府里这些管事的奴仆商议的事却也是略知一二的。今日见穆氏神色郑重,便知道她想要说什么了。 穆氏笑道:“平王自十二岁便封了王,独自在皇宫之外立府。虽然有了自己独立的府邸,却因为常年在外,在府里的日子算来一年也不过一两个月而已。这府里的大小事务也无瑕过问。平日都是长史封谊与妾以及连氏姊姊料理。如今王妃来了,这府里的女主人自然便是王妃莫属。这些大小事务也该交由王妃主理了。我们几个主事的商量了一下,想把府里的事务交接给王妃。请王妃尽快主持王王府!” 秋慕霜听穆氏如此一说,便不由陷入沉思之中。按理说:若想在平王府立足,让平王妃的地位无可撼动,握住平王府的权利是最方便的捷径。只有保住平王妃的地位,融入梅氏宗族之中方能够做大限度的保证瑨国和钟国的合盟。 只是,秋慕霜知道,现在握住平王府的权利尚且太早。 一则,自己刚刚嫁入梅氏,入主平王府,对王府里的情况尚且不熟悉。 二则,毕竟是初来乍到,无论是在皇室中,还是在王府之内,人脉少之又少。当权者何时何地都是离不开广泛且得力的人脉的。 三则,祭拜宗祠之后,尚有归宁。归宁之期未定,归宁的时日也未定。现在便掌握王府之权,归宁之时还要重新托付于封谊、穆氏等人。如此还不如现在不接,等归宁回来之后再行交接。 如此一来,不仅解决了归宁带来的难题。也可以多一些时间了解王府里的情况,培养自己的人脉。 想罢,秋慕霜笑向穆氏道:“阿奶和封长史管理王府数年,可见你们不仅深得大王信任,且管理有方。目下,我初嫁至此,对府里的情况一无所知。况且,一月之后还要行归宁之礼,归宁之路迢迢,归宁时日未定,也不宜接管王府之事。还请阿奶和封长史暂且掌管一些时日。等我归宁回来,再行商议接管之事。” 穆氏听秋慕霜说的有道理,沉思片刻,便笑道:“王妃说的也有道理。既然如此,妾等就先替王府操劳几日。” “多谢阿奶体谅!”秋慕霜见穆氏应了,便微微含笑道谢。 穆氏想了想,又道:“虽然王府不接管王府事宜,王府里该了解的还是要多了解一些的。将来接管之时,也好得心应手一些。” 秋慕霜想了想,笑道:“也好。就请阿奶将府里奴仆人等的花名册子拿来,向我说说这些人吧。” 穆氏答应,命小婢去拿了来花名册子,交予秋慕霜查看。秋慕霜接过册子仔细翻看。这册子做的很是清白,不仅府里各等奴仆的分类很是清楚,每人的来历品行也做了简述。秋慕霜一面翻看,一面问穆氏一些话。穆氏不敢怠慢,向秋慕霜一一详解。 平王府不仅是亲王府邸,更是梅锦喜爱的嫡子的府邸,不仅府邸朗阔倍于其他王爵府邸,便是奴仆、亲军也多余其他王爵两三倍不止。单是奴仆男女奴仆就不下千余人,更有亲军、护卫等千余人。 秋慕霜一面看着,一面暗暗咋舌。向穆氏道:“瑨国王爵的奴仆都是如此众多?” “那倒不是。”穆氏笑道,“平常的王爵之家不过平王府的二三分之一而已。咱们大王是个例外。” “噢!为何?”秋慕霜微微蹙眉,印象中梅松庭不是这般奢华之辈啊。 “圣人偏爱大王,给大王的赏赐、封赠自然较之其他王爵多一些。再者,大王乃是国之将帅,时常出兵征战,除了圣人的赏赐,属下的赠送也是不少的。故而,王府里的奴仆便多了一些。” 秋慕霜闻言,不由再次蹙眉,摇头叹道:“人多消耗便多,大王的俸禄和永业田供得起这些人消耗吗?” “唉!”穆氏长长地叹了一声,苦笑道:“大王虽然是王爵,受着一品的俸禄,永业田也是不少的。可是大王为人廉洁,不占一丝一毫外财就罢了,还要经常拿出自己的财帛赏赐部下。俸禄再丰厚,永业田再多,也是有数的。那里禁得起如此消耗啊!” “既然如此,为何不裁减奴仆,节省开支啊。”秋慕霜对平王府的行事颇有些不能理解。 穆氏再次叹道:“大王不问府里的庶务,我们只是代为掌管。只管料理寻常事务,哪里能做主奴仆出入之事啊。” 秋慕霜点点头,便不再多问了。她一时不能接管府中事务,即便是有所考虑此时也不宜提出。 “如今有了王妃便好了。日后一应府中大小事务也好有主人那个章程出来。”穆氏笑着道。秋慕霜能想到府里的收支情况,可见她并不是只知沙场谋略,不知日常庶务的皇家之女。对于梅松庭这样常年游走于沙场,不在府里的人来说,有一个能够担当起主母之责,掌管好府里大小事务,应对好宗族,同僚间关系的妻子是最大的助力。而秋慕霜无疑正是这样称职的主母之选,穆氏当然替梅松庭喜悦不已。 对穆氏的话,秋慕霜只一笑以置之而已。 有事情做的时光是最快的,不知不觉间便已是掌灯时分。秋慕霜命穆氏将花名册子留下,便令她自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用过晚膳,秋慕霜在春瑟、夏笙等人的服侍下漱洗已毕,换了白练绣绿萼梅花寝衣。春瑟见一切妥当,便领着夏笙等婢女退去。 秋慕霜独坐榻上,在红烛之下将花名册子看了几行,便觉倦意袭来。起身按下红烛,走进内室。 内室里依旧保留着新婚时的样子,仿佛仍有浅浅的喜气流连。只是,秋慕霜却分明的感觉到一阵冷意袭上周身,宛若置身于冰窟之中。闭门休养的这段时间,穆氏、钟氏等人怕她一个人伤情,便在林春暖的提醒下每日都有两三个人相伴在身边。因为有人相伴的缘故,秋慕霜暂时将那些不堪的回忆压制在了心底深处。 今夜,却是她独自一人置身于洞房之中。眼前的情景都在提醒着秋慕霜那夜曾发生的一切,那一幕幕情景,一句句言语,一点点行止清晰无误的浮现在眼前。比永寿宫里梅挽月那几句话的提醒更加来得强烈和明晰,让她想要压制却有些无能为力了。 ------------ 第八十一章 归宁之议 秋慕霜走进卧房的内室,举目四望不由一阵战栗,惧怕、惊惶、羞愤等等情绪交织在心头,身处的仿佛不是喜气不减的新室,而是嗜血蚀骨的龙潭虎穴,令她几乎想要拔足而逃。(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 “唉!”秋慕霜深深叹了一口气,勉强稳住自己有些慌乱的神思。她知道:新婚期间,不管自己愿意不愿意,凝华苑都将是歇宿之所。既然不能逃避就只有试着摆脱那夜的噩梦,至少在归宁之前要歇宿在这里。 将心头深深的惊惶与不安冰封于心底,秋慕霜忍着身体控制不住的战栗将自己掖进锦衾之中。强迫自己合上双睛,怎奈那夜梅松庭的一言一行不是浮在眼前,纷纷杂杂,搅得她始终难以入眠。 更鼓四响,原本静谧的夏夜毫无预警的被一声突兀的响雷打破了平静。 秋慕霜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丝睡意,却被那声响雷惊得神思清明起来。睁开眼睛拥被而坐,默然望着莲花檠上的红烛出神。 不过片刻,窗棂上划过一道明亮的厉闪,紧接着便是接二连三的滚滚雷声。呼啸的大风伴随着雷声急速而至,须臾间便听到窗棂外滴滴点点的雨声。约有半刻的时间,雨声便已经如水倾盆了。 狂风透过窗棂扫过室内,莲花檠上的红烛在摇曳了几下之后便熄灭了。室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只有窗外的道道厉闪时而将室内照亮片刻。明明灭灭的闪光在室内制造出了几分阴冷和诡异。 秋慕霜怔怔地看着烛光熄灭,看着室内的景物在闪光之下明明灭灭。她原本是不惧这些飙风骤雨,霹雳狂闪的。可是,今夜却有些胆战心惊起来。她慢慢起身,借着闪光重新点燃红烛,罩上明瓦灯罩。 窗上的帘幔已经被风吹起,风便是从帘幔的空隙中透进来的。秋慕霜走到窗前想要整理帘幔,恰巧一道闪光划过,窗外被风雨摧残的残花败叶映入她的眼帘。秋慕霜不禁微微一怔,鲜花再是娇艳,绿叶再是生机勃发,终究抵不过一场疾风骤雨的欺凌。 “唉!”一缕凄凉的叹息溢出,眼前的情景令秋慕霜不禁想到了自己。她眼下何尝不是经过风雨摧残的鲜花,虽然未曾彻底凋谢,却已经失去了该有的生机。 随着秋慕霜于归盈月之期的临近,新妇祭拜宗祠的各项事宜也逐渐繁忙起来。梅锦派去召梅松庭的回来的使者却始终没有消息传来,梅松庭自然也是毫无踪影的。新婚夫妇祭拜宗祠,为新妇入谱本应该是夫妇同在方为周全。而今,新郎却不知踪影,这次宗祠之行是无论如何不得圆满了。为此,不仅梅锦夫妇焦急万分,便是穆氏、连氏也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的一般。 明日便是吉期,梅松庭却依旧没有踪影,连半点消息也不曾传回瑨阳。梅锦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命白采茹相劝秋慕霜,先行完礼,入了宗谱,如后梅松庭回来再命他携同秋慕霜行礼补全。 白采茹虽则心里埋怨梅松庭不已,却也无计可施,只好硬着头皮来到平王府。 梅松庭杳无音讯,秋慕霜自然是知道的。一面在寝室看着穆氏送来的礼衣,一面听着钟氏和春瑟等人抱怨梅松庭无理,不把秋慕霜放在心上也就罢了,竟连如此重要的礼也不顾了。 听着宫婢们议论纷纷,秋慕霜的心底却平静得彷如一汪秋水。经过了花烛之期的浩劫,秋慕霜对这场婚姻已经没有了丝毫的期许和希望。(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情义尚且不存,形式是否圆满又有什么区别? “王妃!皇后殿下来了。”宫婢走进寝室回禀。 秋慕霜稍加思索便明白了白采茹的来意,领着春瑟等人亲自接到凝华苑外,将白采茹迎进室内落座,命宫婢奉茶。 白采茹拉着秋慕霜的手仔细看了看,见她的气色比之前些日子好了许多,略略放了些心,叹道:“这气色倒是好了许多。明日便要祭拜宗祠了,礼仪很是繁琐,我还担心你的身体吃不消呢。” “阿家多虑了!这些行礼之事儿还支持的住。”秋慕霜含笑说道。 “唉!”白采茹长叹道,“祭拜宗祠本来应该是夫妇二人同行方为周全,怎奈七郎身在风凌关不得回京。你是通情达理的,千万不要因此责怪于他。等他回京之后,再令他与你完结此礼。” 秋慕霜心里暗苦,面上却平静如旧,淡然一笑,向白采茹说道:“大王身系边疆安危,自然当以国事为重。儿明白的。” “你明白便好。终究是委屈你了。”白采茹摩挲着秋慕霜的肩膊,话语中满是怜爱和愧疚。 秋慕霜赔笑安慰了白采茹一番,并一再表示自己不会计较。白采茹方展颜一笑,说道:“难得你如此明白事理,能得你为妻是七郎前生修来的福分。” 穆氏、连氏也连忙随声附和,只说秋慕霜如何通情达理,如何胸怀大度等语。说得白采茹更加欢喜,细细询问了一番明日所需所用之物可曾齐备,可曾向秋慕霜教授行礼的各项事宜。穆氏、连氏连忙一一回答,只说一切齐备,请白采茹放心。 白采茹见诸事妥当,便也放了心,自回皇宫向梅锦复命而去。 秋慕霜送走了白采茹,又听穆氏等说了些明日到宗祠主持祭礼、以及观礼的将到场的梅氏宗亲,晚饭后便早早歇了。 次日一早,秋慕霜早早起身,略用早点,便在钟氏、穆氏等人的服侍下大妆、更衣。依旧是钗钿翟衣,华彩非常。更衣完毕,在宫婢、内侍的簇拥下,乘坐步舆先进了皇宫到英华殿向梅锦夫妇行礼。礼毕,梅锦和白采茹亲自带领秋慕霜出了英华殿,依旧乘坐步舆而行。出了皇宫,向北走了约有一个时辰,方来到供奉梅氏列宗列祖的太庙。 太庙里外早已经清扫数遍,举目望去一尘不染。太庙内钟鼓齐鸣,一派庄严,肃穆的氛围令人肃然起敬。正殿上供奉着梅氏历代帝王以及宗室王的遗像,俱是朝服在身,相貌威严。当中设着金丝楠木雕漆大香案,香案上设摆着三牲祭礼,青铜蟠龙大香炉,香炉里香烟缭绕。 秋慕霜跟着白采茹的身后,微微低着头踩着脚下的红毡往里走。思及两次婚礼,拜见翁姑的情景,纵容是心如池水却也不由泛起丝丝波澜。只不过,那丝丝波澜漾起的是浓浓的苦涩,和难以言说的凄凉。纵然是巍峨的太庙,庄严的氛围也不能敌得过身前身后萦绕的缕缕寒凉。 梅锦的一位祖父辈宗室王——瑨阳王梅叔承主持祭礼。另有青阳王梅季漓、江阳王梅幼涛等几位老一辈宗室王;晋王梅钰、楚王梅镌、齐王梅镇、魏王梅銮等梅锦一辈的宗室王带了近身内侍前来观礼。殿里峨冠博带,人影绰绰。 众位亲王、郡王、嗣王见梅锦进来,连忙向前先行了君臣之礼拜见梅锦,梅锦命免,复又给梅叔承等祖辈以私礼相见。众人依次施礼已毕,便有礼部官员着人回禀吉时已到。梅叔承亲自焚了香,诵读祭文毕,方命秋慕霜上前焚香祭拜。 秋慕霜走到香案前,净手焚香,恭恭敬敬地跪在青锦团龙拜垫上拜了八拜。拜罢,在内侍的搀扶下站起身来。 梅叔承命内侍去过御牒,亲自提了秋慕霜的名字在上面,将秋慕霜的名字录入梅氏宗谱之中。至此,祭拜宗祠之礼便完成了。梅锦和梅叔承等诸王说了几句话,便命各自散去。自带着白采茹、秋慕霜返回皇宫。白采茹携秋慕霜辞了梅锦,回到凤鸣宫说话。 秋慕霜亲自服侍白采茹午膳罢,端了茶敬上,方说道:“儿有一件事要和阿家商议,请阿家恩准!” 白采茹听她如此说,不知为何心里微微一惊,忙问道:“什么事?说来听听,只要我能做主的便替你做主。” 秋慕霜低头思忖片刻,方道:“儿自去年秋天远嫁至瑨国,至今已有半年有余。如今已经祭了宗祠,这场婚礼该行的礼儿一样不少的行了,唯有归宁之礼尚未进行。儿相请阿家恩准儿择日归宁!” “这……”秋慕霜归宁之事,梅锦和白采茹是商议过的。虽然这桩亲事是两国和亲,但是新妇归宁这等大事也不能忽视。只是,梅锦和白采茹都没有想到梅松庭和秋慕霜的关系会冷漠至此。此时若是让秋慕霜归宁,万一她一去不返,或者向秋荻诉苦,无疑会给两国之间刚刚回暖的关系蒙上一层阴霾。若是不让她回去,又不合情理,不近人情。 白采茹看着秋慕霜目光中的深切的祈求,不由陷入深深的左右两难之中。“阿霜!这是大事,虽说家务事我这个阿家便可做主。但是,你们的婚事却非比寻常。我需要和圣人商议之后再做决定。你……容我明日再行答复如何?” ------------ 第八十二章 月夜惊魂 秋慕霜是何等聪明之人,只一眼便明白了白采茹沉吟不决的原因,心里不由暗暗冷笑。 她并没有再次追问,脸上漾起一丝愁绪,叹道:“儿自幼跟随师父在凤栖岛学艺,在父母膝下承欢的时日少之又少。好容易艺业学成回归王宫,还没来得及和父母好生团聚几日便远嫁至此。儿身为人女不能承欢父母膝下也就罢了,反叫父母替儿担忧。岂不是儿这做女儿的不孝!儿此次归宁也好请父母安心,以慰父母与儿两厢思念之情。还望阿家代为向圣人陈情,儿感激不尽。” 一面说着,秋慕霜一面用手里的罗帕轻轻拭着眼睛里的湿意。 白采茹听秋慕霜说得恳切,心下倒大为不忍起来,连忙说道:“难得你有这番孝心,我自然是要尽力成全的。你且放心,圣人乃是仁孝之人,料着也不会阻拦你归宁的。” “多谢阿家!”秋慕霜向白采茹施礼道谢,陪着说了一些家常,便起身告辞出宫。 白采茹令内侍送走秋慕霜,略一沉吟,命宫婢去打听梅锦现在何处。宫婢去的时间不大,便回来回禀:“圣人在内书房和元王说话。” 白采茹闻报知道梅锦暂时没有要紧的事情,便带领宫婢、内侍等离了凤鸣宫,赶到内书房面见梅锦。 梅锦正和梅兰庭说起梅松庭离京未归之事,见白采茹来了便知道有事情需要商议,一面命白采茹落座,一面问道:“怎么到这里来了?” “唉!”白采茹未语先叹,“方才阿霜向妾提起归宁之事,妾不敢自专特意来和圣人商议。” 听说秋慕霜提出归宁,梅锦也一时沉默了,好半晌方才说道:“新妇归宁乃是古来旧礼,若是违背大不通情理。鉴于七郎这门亲事与众不同,我原想多拖延一段时间,等七郎回来再行安排,没想到她自己先提了出来。我们若是不同意未免不合情理,也让她心里有所戒备。若是这样让她归宁,只怕……” “父亲!”梅兰庭听着梅锦夫妇说话,略加思索便向梅锦说道:“父亲这是多虑了。既然落雁公主同意和亲,想必是考虑到了钟国目下的处境才做出的决定。既然她因两国合盟而远嫁,必然不会因私情而弃国事于不顾。如今七郎远在风凌关不肯回京,他们夫妻两地分隔,有些事情想化解也化解不得。不若借落雁公主归宁之机,让他们夫妻见上一面,也许能够改善他们的关系呢。” 梅锦听梅兰庭说得很有道理,沉吟片刻便笑道:“有理!既然如此,便应允她吧。”向白采茹嘱咐道,“此事你看着安排就是。” 白采茹领命,便离开书房回到凤鸣宫,即刻命宫婢到平王府告诉秋慕霜梅锦已经应允她归宁,让她早点儿做准备,另命穆氏进宫一趟。 秋慕霜送走白采茹之后,无情无趣地独坐窗下,拿了一卷书来解闷。眼睛看着书卷,心里想的却是梅锦能否应允归宁。 直到宫婢来通知,秋慕霜方放下心来,向皇宫的方向道了谢,命穆氏随宫婢进宫回话。令春瑟唤来钟氏一同商量归宁之事。钟氏是经过大事的,对婚嫁归宁所需所用甚是明白,交给她去料理自然是最妥帖的。钟氏不管自传,便找了连氏和穆氏一同安排。 忙忙然便已经过了三四日,已经到了秋慕霜定下的启程之期。这日晨起,秋慕霜梳妆更衣毕,亲自带着宫婢入宫向白采茹辞行。白采茹携手叮咛一番,命她早去早回。秋慕霜垂首一一答应了,告辞出宫。回到平王府,在垂花门外登车出了平王府,出瑨阳北门往官道而去。 穆氏领了白采茹之命亲自跟随秋慕霜归宁,名曰照料她的起居事宜,实则对她的言行进行监视,适时进行一些规劝。除了秋慕霜随身的奴仆外、仪仗外,平王府校尉高云、杨飞率领五百亲军作为护卫,保护秋慕霜的车驾。 因为有梅锦的交代,穆氏命高云选择了昔日秋慕霜进京时所行经的道路,出瑨阳穿过几处州府,经由堆云关,出风凌关进入钟国边界。 对于穆氏选择的道路,秋慕霜并没有过问。只是,依旧是那条道路,因为时间的不同,一路上的景色也格外不同了。来时尚且是初春时节,道路两边虽然初露生机却免不了有几分清冷。如今正值盛夏,道路两边已经是草木葱茏一派生机勃勃了。 生机盎然的景色并没有驱散秋慕霜心头的凄凉,随着距离风凌关越来越近,她的心底也越发忐忑不安起来。这份忐忑从何而来?秋慕霜不愿去深究。 秋慕霜的仪仗进入风凌关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 雪季子早已经接到了消息,知道秋慕霜今日入关,早早便命人到梅松庭的行邸送信。 徐元秀因为今日不当值,正闲得无事和雷升说话。听闻秋慕霜归宁路过风凌关,车驾已经入关,连忙命奴仆把昔日梅松庭成亲时的洞房打扫出来,安置寝具以备秋慕霜歇息。一面又命人去校场通知操演三军的梅松庭。 梅松庭自从那日抱愧含恨离开凝华苑之后,回到书房换了一身常服,带着冷宜、韩晓出了平王府,和谁也没有打招呼便离开瑨阳返回风凌关。冷宜、韩晓对他新婚之期出走的行为很是不解,但看到他阴沉的脸色,日渐烦躁的心情谁也不敢开口询问。 经过这件事之后,原本就说话不多的梅松庭越加沉默寡言,经常独自陷入自己的思绪中,连冷宜梁一两个人的呼唤都置若罔闻。 梅松庭的情形令冷宜、韩晓十分担心,却又无计可施,只得小心服侍着以免他伤神之后再伤身。 来到风凌关之后,梅松庭便把自己投入到了紧张的军务之中。每天早出晚归,甚至三餐不顾。 他的情形令徐元秀、雪季子等人即觉得不解,又担心不已。几次向冷宜询问,也没有得到具体的答案。徐元秀曾试着和梅松庭进行沟通,怎奈都在梅松庭每次的敷衍下不了了之。 他正在校场一面看着三军排演阵法,一面提笔在阵图上圈圈点点。冷宜急匆匆地走上将台,来在他身边低声回禀:“大王!王妃来了。” 闻言,梅松庭的手猛地一抖。手里的笔在阵图上长长地划了一道墨迹。怔怔地问道:“你……说什么?” 冷宜看着梅松庭陡然变色的面庞,再次低声回禀:“王妃奉了圣人和皇后之命回钟国归宁。路过风凌关,此时想必已经在行邸安置了。” “归宁?”梅松庭的心底微微一震,秀逸的剑眉微不可见的蹙起。 “是啊!王妃远嫁瑨国已经半年多了,自然是要归宁的。大王可要回府?”冷宜小心翼翼地看着梅松庭问道。 梅松庭垂目看着阵图上那道墨迹,从旁边拿过一张阔纸,按照旧图重新誊写。虽然极力保持着平静,冷宜还是从他微微颤抖的双手看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大王和王妃分别了这些时日,好容易王妃今日来到了风凌关我的何不早些回府?” “唉!”梅松庭重重的叹息一声,依旧垂眸画着阵图,好半晌方才说道:“军务要紧。” 冷宜见他无意回府,也不好再加以劝说了,便规规矩矩地侍立在他身旁。 随着最后一缕晚霞沉入西山,天色已经慢慢笼上了一层昏暗。 梅松庭看着将台下满身劳乏的军士们,再也找不到拖延的借口,命三军散去各自归营,方带着冷宜、韩晓以及随身亲军离开校场返回行邸。 徐元秀正欲派人去催他,见梅松庭回来连忙迎进书房。一面命人拿衣服、端来净水方便梅松庭洗漱更衣,一面笑着向梅松庭打趣道:“大王可真是忍心的人。刚刚成亲便和王妃两地分离,一别就是一两个月,难道大王就没有思念之情?如今王妃来了,也不见大王早些回来。” 梅松庭正满腹心事难以言表,徐元秀的打趣听着他的耳朵里便有了几许讥讽的意味似的。他紧紧蹙起眉峰,回身冷冷地瞥了徐元秀一眼,“孤何时给了你置喙孤的私事的权力了?怎么孤不知道。” “这……”徐元秀让梅松庭毫不留情面的话说得顿时满脸通红,“大王恕罪!是元秀无状了。” “你们都下去吧!”梅松庭烦躁地挥了挥手手,打发走了徐元秀和冷宜等人。书房里只剩了他孤身一个人。坐在书案前,双手抵着额头长叹不已。 自从在南湖关和秋慕霜相遇以来的种种情形涌上心头,有些已经略显模糊了。而有些想要忘记的画面却依旧十分清晰,清晰得彷如昨天才刚刚发生一般。 夏灵衣浑身是血的死不瞑目;堆云岭前秋慕霜险险丧命;清晨洞房里那一幕触目惊心……那些被鲜血染红的画面鲜艳得仿佛被朱砂涂抹而成。 ------------ 第八十三章 咫尺纱窗 梅松庭的面庞上浮上一抹苦涩无比又充满伤痛的笑容。暗暗叹息:“秋晞卿!为何你我之间的回忆是被这些鲜血染红的?难道上天早已经注定了这场姻缘的波折与不幸?无论是开始,还是结局都将是这样一片血红。” 晚间,冷宜特意吩咐了厨下做了梅松庭素日喜爱的食物。梅松庭看着那些精美的食物,却没有丝毫食欲。 独对孤灯坐到三更时分,梅松庭方才抬头看了看窗外。今日乃是五月初十日,一轮上弦月高高挂在天空,将漫天银辉洒向人间,透过窗上的素纱给室内蒙上了一层朦胧的色彩。 明月将满,而人却漂泊不定,更加上千万理不清,剪不断的心绪如乱麻一般缠绕在心头。在仲夏的夜晚,漫天清辉令身在其中的人儿莫名的凄凉起来。 梅松庭不由地从坐席上站了起来,挑帘走出房门,踏着清辉信步走来。不知走了多长时间,也不知走到了何处,蓦然一抬头,望见眼前的馆苑不禁怔住了。 面前矗立的正是昔日成婚时的洞房,如今已经过去了半年多的时间,屋宇依然保持着那日的模样。从月洞门望去,廊下悬着大红宫灯,窗棂上已经新换了茜红轻容纱,原来粘贴于窗棂上繁复精美的剪纸窗花已经没有了踪影。 轻薄的茜纱窗上映出一个窈窕的身影。她身姿袅娜,体态幽雅,不问可知必是秋慕霜无疑了。 一个多月不见,秋慕霜的身形越加消瘦了许多。她静静地站在窗前似乎在望着灯檠上的红烛出神,又似乎深深地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 梅松庭望着秋慕霜的身影,心头蓦地一阵战栗,鼻翼涌上一股酸意。他怔了半晌,举步走进院门向房门走去。从院门到屋门,不过几十步的距离,此时走来竟仿佛隔了千山万水一般遥远。(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随着距离屋门越来越近,梅松庭的脚步也越来越沉重,犹如坠了千斤重物,每迈出一步都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虽然一路上有钟氏、穆氏等人的悉心照料,经过千里跋涉的秋慕霜还是经受不住颠簸之苦,出现了诸如体倦乏力、恶心欲呕、食欲不振等诸多不适的症候。因秋慕霜贵归乡心切,并没有向钟氏、穆氏等人提及,只独自忍耐罢了。又兼心绪繁杂,神思凌乱更不把身体上的不适放在心上。也是藉由身体的不适分散心底的伤痛之意。 随着风凌关的一点点临近,秋慕霜原本已经沉寂的心竟再次升起几不可查的微澜。百感交集,五味杂陈。五味中却多是酸涩、辛苦,间杂几许少的可怜的微甜。 安置的起居之处是那时的洞房,熟悉又陌生的环境将那夜的争吵、那连绵不断的梦境再次勾勒在秋慕霜的眼前。不过半年的时间,秋慕霜却仿佛经历了一生那么漫长。当日朦胧的少女心思,如今已经化作消散的飞灰。 安置好起居之后,穆氏便有几分难色地向秋慕霜解释:“大王忙于操演三军不在府里,没有能够及时迎接王妃入关,请王妃海涵!” 秋慕霜只淡然一笑,便命穆氏自去忙了。既然当日梅松庭选择了不辞而别,今日这番拒不见面便早在预料之中了。“不见也好。”秋慕霜的心里不知是失落还是松了一口气,倒是暂时不用面对他的尴尬与忐忑也未必不好。 晚间,春瑟和夏笙送来晚膳。秋慕霜依旧没有多少食欲,只喝了几口粥便恶心欲呕。春瑟见她实在吃不下,也就不好勉强劝解了,只得将晚膳收拾了下去。(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秋慕霜只说一路劳累,想要早些安歇,命春瑟等婢女各自散去。 房里随着春瑟等人的散去,沉入一片寂静之中。秋慕霜虽然身体劳乏,却一时难以入眠。用银簪挑去红烛上的烛花,披了一件夏衫当窗而立,将自己置身于窗外的月光之中,一片思绪却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神思飘渺间,冥冥之中似乎有着一股莫名的力量牵引着她。秋慕霜下意识地抬眸向窗外望去。石阶下,月光中,隐隐约约肃立着一个身影。似是很熟悉,又似是十分陌生,却仍然在秋慕霜的心头激起一阵震荡。 那一阵初初的震荡之后,一股莫名的恐惧感深深摄入秋慕霜的心头,让她身不由己地浑身战栗不已。急急地后退一步,一不留神几乎被身边的花几绊倒。秋慕霜慌忙扶着窗台方稳住身形,用纤纤素手紧紧按住心口,却止不住由于惊惧而生的剧烈心悸。 秋慕霜脚步踉跄地退回到床边,跌坐在床上缩进销金帐中,一面急促地喘息着,一面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膝,借以驱散心头的惊恐。 平王府凝华苑花烛之夜的一幕幕经历,像是幻影一般在眼前不停地重叠着,变幻着。梅松庭春意潋滟的目光;狠戾冷酷的声音;温柔如水的抚慰;冷冽如冰的斥责;没有丝毫怜惜的摧残彷如一场清晰的影戏,交叠着闪现在秋慕霜的眼前。 一阵阵撕裂般的疼痛透过肌肤向四肢百骸蔓延开来,秋慕霜几乎忍耐不地,低低地痛吟出声了。她紧紧咬着已经浅淡失色的樱唇,尽管用力很重了,贝齿还是不受控制地战栗着。 梅松庭静默地站在阶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片心海翻涌起滔天巨浪。忽然,秋慕霜映在床上的身影抬头向窗外望来,随即便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一般仓皇地向后退去。 便是秋慕霜那看不清颜面的身影,却令梅松庭的心头剧烈的疼了起来。她那一眼必定是望见了什么令她惊惧的景象,以至于她受惊而后退。这院中只有自己,她望见了什么不言自明。梅松庭的脸上不禁浮上一丝饱含五味的笑,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转身仓皇地逃一般地出了院子。回身望了一眼烛光摇曳的茜纱窗,梅松庭仰天长叹一声,脚步沉重地回书房去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秋慕霜方才从浓浓的惊惧中挣脱出来,急速的心跳慢慢恢复平稳。她怔怔地望着红烛,直到谯楼上响起四更的鼓声,才躺在枕上合上干涩得有些疼痛的秋水。 金鸡三唱,红日东升,夏日的炎热驱散了黑夜的凄清。窗前的梅树上成熟的梅子挂满枝头,紫红色的梅子衬着碧绿的叶子赏心悦目。 秋慕霜终究是一夜未眠,双眸中一片清亮。未等春瑟、夏笙呼唤便披衣起身,挑帘出来站在阶上向院中望去。 阶下隐约可辩的足迹说明昨夜却是有人来过。秋慕霜确定自己并没有看错,看到的人影是真真切切的人,而不是幻影。想起昨夜自己陡然而起的惊惧,心里泛起一阵苦笑。只看昨夜那般失控的情景,便知道日后和梅松庭的相处必定不会轻松。 春瑟、夏笙领着宫婢捧着净水、澡豆、巾帕等物进来,服侍秋慕霜梳洗更衣。 “公主昨夜歇的不好?怎么脸色这般憔悴了?”春瑟乍乍看见满面苍白的秋慕霜,先是吃了一惊,连忙关切地问道。 秋慕霜轻轻摆了摆手,“无碍!” 盥洗已毕,钟氏便领着宫婢端来了早食。依旧是两碟清淡却烹制精致的芙蓉糕、樱桃槌;一盏杏仁莲子糯米粥;几样当令的青菜。 秋慕霜看着面前的早食,依旧没有几分食欲。 钟氏看她微微蹙眉的模样,便知又不想吃了,连忙微笑着劝说:“这些日子路途颠簸,公主难免饮食不周。瞧瞧这脸色越发不好了。今日在风凌关歇马,正好趁机好好调养一番才是。风凌关距离灵福尚有千里之遥,公主熬坏了身子怎么支撑如此漫长的路途!” 钟氏的话正触动秋慕霜的心底,她暗暗叹了一声,尽管没有食欲还是端起了那盏莲子羹。碗盏刚刚递到唇边,莲子与杏仁的香气便扑入鼻端,秋慕霜忍着隐隐的恶心勉强吃了几口。方才还不大明显的恶心之感骤然强烈起来,秋慕霜看着碗盏里饱满软懦的莲子却再吃不下去了。 “阿奶!我实在吃不下去。“秋慕霜有些祈求般的望着钟氏,声音中透着一缕浓浓的无奈。 “公主吃不下这莲子粥,不如让厨下熬一些姜丝冷淘来,如何?”钟氏皱着眉头,思索着向秋慕霜征求意见。 秋慕霜微微摇了摇头,“罢了。端一盏酸乳酪来吧。” 钟氏连忙吩咐了宫婢去端来一盏酸乳酪,秋慕霜方勉强吃了一盏。漱洗已毕,因昨夜未眠未免浑身酸困起来,便斜歪在榻上假寐养神。 半梦半醒之间,只觉满身的不适由轻至重渐渐蔓延开来。一时间头疼如裂、五内如搅、冷汗淋淋、呼吸也格外艰难起来。 钟氏吃了饭过来,忽然看见秋慕霜脸色骤变,不禁大吃一惊,连忙扶住她问道:“公主怎么了?” 秋慕霜此时已经恶心难当,腹中更是绞痛难忍。用手捂着腹部猛地坐起身来,招手唤春瑟拿过漱盂,便搜心掏肺地呕吐不止。 ------------ 第八十四章 相思毒深 钟氏和春瑟、夏笙等人吓得心忙意乱,手忙脚乱地服侍秋慕霜吐完了,拿来清水漱口。 强烈的不适令秋慕霜的神智慢慢模糊起来,她用尽最后一丝清明,在心底急速地将自己突然出现的症候分析了一遍。心里便有了几分了然,低声向钟氏说道:“方才的莲子粥里有毒!” “什么?”钟氏闻言大吃一惊,慌乱地说道:“是谁?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公主的早食里下毒的?公主一路上都平平安安的,刚刚来到这风凌关便有人下毒,看来必定是瑨国的人要害公主。” 秋慕霜用最后一点神智微微颤抖着声音向钟氏说道:“阿奶莫要声张,否则便是打草惊——蛇了……”话音尚未完全落下,便陷入一片沉沉的黑暗之中。 钟氏竭力稳住自己的心神,不让自己慌乱。扬声唤来春瑟、夏笙等几个贴己的宫婢,一面命秋笙火速去请林春暖,一面命春瑟、夏笙搀扶秋慕霜到床上躺下,一面又命冬笛守住院门,不许其他人进来,以防走漏消息。 所幸的是:林春暖的卧房距离秋慕霜的居所不过几步之遥,故而夏笙去了不到片刻便将林春暖请了来。 钟氏急急地将林春暖领到秋慕霜的床前,低声说道:“公主方才吃了几口莲子粥便突然身子不适了。公主说莲子粥里有毒,还没来得及说怎么样解毒便昏迷不醒了。请林医师快给公主诊治、解毒!” 林春暖不敢怠慢,连忙在床前的绣墩上坐下,轻柔地拿过秋慕霜的手,将手指按在她玉腕上的寸、关、尺仔细诊脉。手指下秋慕霜的玉腕应脉杂乱,林春暖不得不再三按诊,分主次,理纷杂。随着脉理的逐渐清晰,林春暖秀逸的娥眉越来越紧。 钟氏和春瑟、夏笙见林春暖眉峰紧蹙,缄默不语,不由一颗心高高地悬了起来。钟氏忐忑地问道:“林医师!公主怎么样了?” “唉!“林春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思索片刻方才说道:“公主中的是相思子的毒。” “相思子!”春瑟、夏笙几乎异口同声地发出一声惊呼。 “是!相思子。这相思子色泽鲜红悦目,却身负剧毒,一粒便可杀人。不幸之中的万幸,公主吃下的并不多,尚不足以致命。只要解了毒,善加调养便可无碍了。”林春暖一面说着,一面起身令身后的小婢女杏儿拿过纸笔,提笔写了一个方子递给春瑟。吩咐道:“用甘草三钱、金银花四钱,清水两碗煎之一碗为公主服下,伺候每隔两个时辰便服一次,直至全部解毒。另外,命人在那这张方子去配药,为公主调理身体。” “婢子这便去煎药!”春瑟一面说着,一面接过林春暖手里的药方子,急匆匆出去配药去了。 林春暖取出银针给秋慕霜针了几个穴位,暂且缓解一些症状,控制毒性蔓延。 两刻之后,春瑟端着解毒的甘草金银花汤来。钟氏与夏笙扶着秋慕霜坐起来,用长柄尖嘴银匙将药汁给她喂服下去。 服药之后,过来好半晌,秋慕霜的脸色慢慢好转了些。林春暖这才大松了一口气,向钟氏、春瑟等人道:“好了!药已经起了作用,公主一会儿就能够苏醒过来了。” 钟氏听林春暖如此说,高悬的心才放了下来,叹道:“公主真是多灾多难的命啊!短短数月之间竟连番遭难。” “钟娘子可知是何人下的毒?若是不找到下毒之人,只怕公主还要遭难的。”林春暖一面收拾了银针等物,一面问道。 钟氏闻言不觉心头大怒,冷哼道:“公主昏迷前曾命令不许声张,怕打草惊蛇,想必公主已经想到应对之策。(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只是……公主刚刚在平王府行邸落脚,便有人下毒欲谋害公主,这其中必有蹊跷。” 林春暖赞同地点了点头,沉吟道:“可曾回禀平王知道?” 钟氏摇头,“只顾了为公主诊治,尚未禀报。” “钟娘子还是尽快禀报平王知道吧。平王乃是一府之主,且又是公主的夫婿,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理应尽快禀报平王的。再者,这里是平王府行邸,若是查找下毒之人,也需要依靠平王的力量。”林春暖向钟氏建议道。 钟氏听罢,连连点头,笑道:“还是林医师想的周到。我着一着慌竟连这么大的事情都忘记了。请林医师照看公主,我这便亲自去告知平王。”一面说着,钟氏便转身出来,命那个引路前往梅松庭的书房。 梅松庭昨夜离了秋慕霜的居室,并没有回自己的卧房安歇,而是去了书房。命冷宜掌灯,便在灯下修改行兵布阵的阵图,以藉此派遣心头的烦乱与愁思。 倏忽间,天已大亮。地上,案头堆积了许多作废了宣纸。那些纸上,是i梅松庭修改废了的排兵布阵的图样。 梅松庭看着那些揉成团的纸张,脸上掠起一丝无奈且凄楚的苦笑。他站起身舒展了一下麻木的身体,扬声唤来已经在院子里走动的冷宜、韩晓。命他们服侍梳洗更衣,略用早膳之后,便要离开行邸赶往校场。却不想,尚未举步,便见穆氏挑起帘子走了进来。梅松庭看见,连忙停住了脚步,问道:“天色尚早,阿奶怎么来了?” 穆氏上下打量了梅松庭半晌,见他形容略显消瘦,颜面上笼罩着一层浅淡的憔悴之色,不由心疼起来。叹道:“我若是不趁早前来,只怕大王便要出去了。昨日便要来看看大王的,只是大王回来的晚了,我不忍心打搅大王安歇,故而便没有前来。一两个月不见,大王竟消瘦了许多。” “军务繁忙,不得安生歇息,自然便消瘦了一些。请阿奶宽心!”梅松庭敷衍道。 奇*书*网*w*w*w*.*q*i*s*u*w*a*n*g*.*c*c 穆氏挥手令冷宜、韩晓退了出去,方向梅松庭问道:“大王新婚之期便远赴风凌关,想必是有不得已的原因。不知道大王可愿意说与我知道,我或者可以为大王分解一二。” 梅松庭看着穆氏眼中真切的关怀,心里涌起几分愧疚来。 身在皇家,这些皇子公主们最为亲近的人中,有时候未必会是自己的生身父母。在这极为少数的亲近之人中,却必定会有乳母的一席之地。 她们自皇子皇女一落生便日夜相伴在左右,不仅贡献了自己的乳汁喂养乳儿,更是一把屎一把尿地照料着。冷了,热了,饥了,饱了……都要时时惊心。她们对乳儿的无私付出,甚至比自己的亲生的子女还要大得多。乃至乳儿长大之后,还要为他们的喜怒哀乐费心,几乎将一生的精力与生命全部用在了乳儿的身上。 穆氏对梅松庭更是如此。虽然梅松庭是白采茹亲生的幺儿,对他珍爱有加。但是,白采茹毕竟身为皇后,平日后宫里的大小事务都要她料理。单单是这些庶务便几乎拖住了她的全部精力,用在梅松庭身上的精力自然是少之又少的。在这种情况下,穆氏几乎是替代了母亲的角色守护在梅松庭的身边。 因为这日积月累的情感,梅松庭对这位乳母的感情自然非比寻常。如今,梅松庭已经长大成人,正该是穆氏歇心安享余年的时候。却因为他的婚事仍然让她处处操心不得安宁,梅松庭怎能不心生愧疚。 但是,对于和秋慕霜之间的恩恩怨怨,梅松庭自己尚且梳理不清,有如何向穆氏提起。面对穆氏的询问,梅松庭的唇边掠起一抹苦笑,摇头说道:“无非是军情紧急罢了,还能有什么原因?军国之事非是阿奶可以了解的,阿奶就不要费心了。” 穆氏轻轻摇了摇头,定定地看着梅松庭,叹道:“大王没有和我说实话。也罢了,大王已经不再是当日的幼儿了,有了自己的主意。既然大王不想多说,我也就不多问了。只是,大王还是尽早向王妃做一些解释吧。不然,等大王后悔之时只怕便来不及了。” 听穆氏提到秋慕霜,梅松庭的手倏地握紧,用力之大使得手背上绷起一道道青色的脉络。须臾,他将手又慢慢松了开来。“阿奶的话,我记住了。军中还有事,我先走了。” 梅松庭说完,刚要举步往外走,便见竹帘一起,钟氏步履匆忙地走了进来。 钟氏一进门便看见梅松庭一身公服,便知他又要出去,心里不禁升起许多怨气。她心里有怨气,脸色自然好看不了,向梅松庭施礼:“大王!请大王稍候片刻,妾有话向大王禀报。” 梅松庭认得她是秋慕霜的乳母,见她的脸色阴沉,言行之中颇有一些无礼,不觉沉下脸来,冷声道:“说!” 钟氏看着梅松庭漠然不耐的脸色,心里更加不悦起来,便也不多废话,只说道:“公主中毒了,命在旦夕!” “什么?”未等梅松庭说话,穆氏先惊呼了一声,一把抓住钟氏,急急地问道:“王妃中毒了?王妃怎么会中毒了?中了什么毒?可曾找医者看过?” ------------ 第八十五章 蛛丝马迹 梅松庭乍然听说秋慕霜中毒,且有生命之险不由也惊住了。震惊过后,心上陡然划过一股剧烈的疼痛和惶恐。他抬步便走出书房,疾步向秋慕霜的居室走来。 穆氏和钟氏相互看了看,连忙也趋步跟了上来。 梅松庭未等宫婢挑帘便自己掀起竹帘一步跨进房门,绕过屏风来到秋慕霜内室。 秋慕霜已经苏醒过来,正吃力地和林春暖说着话,听见脚步的声音,慢慢抬眸望去,一眼看见梅松庭走进来。顿时脸色大变,体如筛糠。她颤抖着双臂紧紧抱住屈起的双膝,将面庞埋在手臂上,便向床内缩了进去。 梅松庭看见秋慕霜因惊恐而巨变的脸色,以及避之不及的躲藏,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目光中闪过痛悔与愧疚。 林春暖正和秋慕霜说中毒之事,忽见进来一位身着紫锦公服的少年,心中便猜测必是梅松庭了。见秋慕霜惊恐万分,想起当日看见的她满身伤痕的情景,心里暗暗叹道:“我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未能幸免。”沉吟片刻,起身向梅松庭施礼:“落雁公主随身医者林春暖参见平王!平王万福!” 梅松庭收回望向秋慕霜的目光,看了看林春暖,听她自报姓名方才知道秋慕霜还有这样一位清秀温婉的随身医者。微微颔首,“免!王妃怎么样了?” 林春暖想了想,方才说道:“王妃中了相思子之毒。幸亏王妃近来路途颠簸以致食欲不振,故而吃下的毒粥并不多,才得以幸免于难。” 梅松庭点点头,蹙眉看着秋慕霜欲言又止。林春暖看了看梅松庭,又回首看了看秋慕霜,低着头,轻声说道:“春暖告退!”说着,便转身向春瑟等人摆了摆手。春瑟、夏笙会意,领着宫婢跟着林春暖一同退了出去。 房里只剩下了地上站着的梅松庭,和缩身在床内的秋慕霜。秋慕霜抱着双膝,将面庞深深埋在双臂之间,身体还再微微发着抖。梅松庭看着这样的秋慕霜,本来就不多的话语更加组织不起任何语言,只是沉默着,任由痛悔将心头撕裂。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梅松庭方有些费力地说道:“下毒之事我自会查明的。请公主安心休养!”说完,便转身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了屋子。 阶下,钟氏、穆氏以及春瑟等人正焦急地面面相觑,见梅松庭出来连忙肃手而立。穆氏刚要向前询问,梅松庭便将目光落在钟氏身上,说道:“这件事我必会彻查清楚,还王妃一个公道。你们好生服侍王妃,有什么可疑之处及时报于我知道。” 钟氏纵然有再多的不满,碍于主仆之别却不好多加指责,只好点头应承,“是!” 梅松庭目光冰冷地扫了一眼院子里的人,思索片刻问道:“王妃是什么时候中毒的?” 钟氏连忙向前一步,回答道:“公主早起只吃了几口杏仁莲子粥,约有半个时辰便呕吐不止,腹痛难当。公主说是中毒,妾便命人请了林医师过来为公主诊治。” “哦!”梅松庭再次沉入思索之中,半晌又问道:“王妃吃的莲子粥是何人所制?经过何人之手?” 钟氏想了想,方回道:“因为公主进来总是厌食,妾便命当日随嫁而来的厨娘蕙娘、芷娘专意负责公主的一应饮食。今早的莲子粥便是蕙娘所制,妾的女儿姚黄亲自捧了来的。这两个厨娘都是自幼跟随王后长大的,妾的女儿更是和公主自幼一同长大,她们素日间情同姊妹。妾敢用性命担保,绝不是她们所为。至于公主这几个素日近身的侍婢……” 梅松庭看着钟氏面上浮起几分为难,便明白她也是没有怀疑的。再次问道:“今早可有其他人接近过王妃的饮食?” 钟氏和姚黄相互看了看,均摇了摇头,姚黄说道:“婢子捧粥来的时候并没有人接近。在厨下的时候是否有人接近,这便不知道了。” 梅松庭点头,沉思半晌,“这院子里知情的人可都是贴己的人?” 钟氏看了看站在院子里侍立的春瑟、夏笙、秋箫、冬笛、又看了看林春暖,笃定地说道:“别的人妾不敢保证,公主身边的这几个宫婢妾敢保证绝对是公主的心腹,她们是不会伤害公主的。” 梅松庭点头,“如此便好!除了这院子里的人之外,不可再让外人接近着院子。命人传出消息,只说公主突发恶疾,急需药石调治。其他的事,你们就不要管了,只管演好你们的戏便是。” “是!”钟氏和林春暖连忙称是。 梅松庭将秋慕霜身边的人安排好,方出了院门回到书房,一进书房便命冷宜将封杰叫了来。 封杰因梅松庭一大早便呼唤,心里暗暗纳罕,施了礼,问道:“大王找某前来,不知有什么吩咐?” 梅松庭令冷宜出去看着人来,方才向封杰说道:“今晨王妃的饮食之中被人下了毒,虽然解毒及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可是,这背后下毒之人若是不找出来,王妃将随时面临危险。我已经命王府身边的人放出消息,只说王妃中毒甚深,急需诊治。你派遣几个精明强干之人,暗中勘察府中之人最近几日的行动举止。不管是行邸的旧人,还是随同王妃而来的人,一个都不要遗漏,若发现行为异常之人速报我知道。” 封杰听说秋慕霜被下了毒,也不禁吃惊不已,连忙领了梅松庭的命令,不仅安排了人火速查问,还亲自带着心腹之人将秋慕霜所用的厨房里外细细勘查一番。 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梅松庭自然不能再一走了之。便命亲军前去校场知会当值的将官,令他们自行操练,自己只在府中等候封杰的消息。 正当梅松庭苦思下毒之人的时候,徐元秀和雪季子前来望候。见梅松庭剑眉深锁,不由疑惑不已。徐元秀笑问道:“大王怎么又深锁愁眉了?莫非和王妃生嫌隙了不成?” 梅松庭看了徐元秀一眼,这两个人最是知近的,自然不会瞒他们。“今晨王妃被人下毒了。” “什么?”徐元秀听罢,几乎惊得跳将起来。雪季子虽然比徐元秀沉稳许多,也不禁被下了一跳。 “大王!”徐元秀有些惊慌地说道:“此事不仅是大王的家务事,更涉及瑨钟两国的睦邻关系,万万不可大意。” “这其中的利害还用你说?我已经命封谊暗中勘察下毒之人了。”梅松庭看了徐元秀一眼,说道。 雪季子也蹙起了眉头,沉思着说道:“只是,是何人要毒害王妃?又是为何要毒害王妃?” 梅松庭冷冷一笑,道:“欲置人于死地者,无非是‘仇’与‘利’罢了。”仇字一出口,梅松庭的心里猛地一颤,他不愿再往下深想了。 显然,徐元秀和雪季子也想到了梅松庭所想的,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书房里顿时沉入一片寂静之中。 竹帘一响,封杰走了进来,和徐元秀、雪季子相见已毕,向梅松庭禀道:“某命人堪称府中,并没有发现有人有什么异常之举。倒是在王妃自用的小厨房的后面的草丛里发现了半个足印,窗上也有衣衫拂过留下的痕迹。看情形应该是昨夜有人潜入所致。” “哦!”梅松庭放下手里的茶盏,起身向徐元秀、雪季子道:“去看看。”说着,便抬了抬下颌,命封杰引路。 封杰连忙亲自挑起帘子,在前面引路。梅松庭带着徐元秀、雪季子跟着封杰来到后园,转为秋慕霜设置的小厨房。封杰直接引着梅松庭转过屋子,来到房后指着布满矮草的地上,说道:“足印便在这里了。” 梅松庭蹲下身子,仔细向地上看去。如茵的矮草折断了不大的一片,形状正是半个前足印。看样子,留下足印的人是会武艺的,这个足印是脚尖着地而形成的。 “这人必是会武艺的,而且武艺不弱。若是寻常的人踩的,这草必定陷入土里,且有汁液挤出来。”梅松庭一面说着,一面举目向四外看了看。目之所及,并没有看到什么异常之处。便向封杰问道:“窗上的痕迹在哪里?” 封杰引着梅松庭走到窗边,用手指着窗台上一处并不明显的灰尘被拂过的痕迹,“就是这里了。” 梅松庭将那个痕迹反复看了半天,却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信息,便转身走进厨房。“可曾查看过了?” “查看了。并没有看到什么可疑之处。”封杰连忙肃手回答。 “嗯!”梅松庭颔首,慢慢踱步在厨房里细细的查看起来。将房里的边边角角,各色器具逐一看了一遍,正如封杰所言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欸!”正当梅松庭将手里拿着的一个精致的银质小釜放下时,无意中看见放置银釜的小几上散落了几星白色的粉末。 ------------ 第八十六章 相见陌路 梅松庭连忙放下银釜,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沾起了那几星白色粉末。(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将手举到鼻端之下嗅了嗅,一股淡淡的辛辣之气萦绕于鼻端。“这是相思子研磨而成的。王妃便是中了相思子之毒。看来便是有人将相思子粉放在了银釜之中,煮粥之时便融在粥里了。” “大王言之甚是!只是,是何人要将王妃置于死地啊?竟花费了这许多工夫。”雪季子一面举目四望,一面问道。 “以某之见,这毒害王妃的背后之人必定非比寻常。能寻得武艺高强的人的潜入行邸下毒,没有高深的财力是不可能的。”徐元秀说出了自己的揣测。 梅松庭微微点了点头,“元秀言之有理!” “可是,是何人要害王妃啊?若要伤害王妃的性命在半路途中不是更方便下手?怎么单单要到风凌关才动手?难道这背后之人不但要毒害王妃,还要陷害大王不成?” “怪不得元秀能够成为大王的智囊,果然虑事周到!”雪季子向徐元秀笑着夸赞道。 “不是我想的周到,是事情太过凑巧了。”徐元秀谦逊地说道,在梅松庭面前他可是不敢流露出骨子里的那份高傲的。不单单是碍于梅松庭的身份,更是对梅松庭才能的敬重。 “看来,这件事情的牵扯越来越大了。”梅松庭命封杰拿过一张干净的白纸,将手指上的粉末擦在纸上,将白纸折叠起来交给封杰收着。 “封杰,你继续命人堪称可疑之人,不仅要查府里的人,还有府里的人近日接触过的人也要一一问询。重点询问有什么人询问过这里的位置和布置,以及王妃饮食的人。” “某谨遵大王之命!”封杰领命,自去做安排去了。 梅松庭向徐元秀吩咐道:“元秀啊!这相思子乃是南方之物,北方轻易不可得到。能够弄到相思子且不被人怀疑的,莫过于药嗣医馆。你去行邸左近的药嗣医馆问问,看看可有没有拿着方子只买相思子之人。” “对!”徐元秀击掌道:“只要找到买这药的人,便不难顺藤摸瓜找出背后指使之人了。” “正是了,快去吧!” 徐元秀连声答应着,一溜烟地去了。 梅松庭望着徐元秀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又命雪季子自去料理公务。便独自向秋慕霜的居室走去。虽然对和秋慕霜面对面的说话梅松庭深感无措和惶恐,下意识地想要逃避。可是,事关重大由不得他再逃避下去。梅松庭叹息着,在心里反复劝说自己,令自己下着决心。方才一面想着心事,一面走向秋慕霜的居所。 随着脚步迈进院门,梅松庭的心情也越加沉重起来,压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他停住脚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如此才能缓解心头的压抑和紧张。好半天,梅松庭自觉得心里不那么沉重了,方才重新举步顺着画廊向卧房走去。 三步一停留,两步一踟蹰,梅松庭终究还是无法顺利地走完那几步。正当他垂着头踟蹰不前的时候,秋箫正从屋子里出来。秋箫看见他进来,连忙紧走几步挑起竹帘,一面施礼,一面说道:“大王万福!” 梅松庭听见声音,抬头正看见秋箫挑起帘子。如此一来,倒是不想进去也要进去了。他举步走到门前,向秋箫微微颔首,跨步走进屋子。 上午,秋慕霜等到梅松庭离开之后,惊惶的心绪方慢慢恢复平静。她勉强从床上下来,扶着床栏、几架等物慢慢走到窗边,静静地听着梅松庭向钟氏询问她中毒之事。心头却是波澜起伏,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不是对梅松庭的情丝尚残存着几分缠绵,而是对他机敏且果断地做出决定的敬服。 梅松庭走了,钟氏、穆氏等人向房门走来。秋慕霜方回到床边重新躺了下来。她本来便身体不适,因为饮食不周以致元气大有亏损。如今又中了毒,虽然中毒不深,多少还是会损伤元气的。 只是这短短立了一会儿,便觉得浑身酸软,额上有一些汗湿了。林春暖进来,见她的脸色稍稍恢复了些,惊恐无措的神情也平静了下来,才略微放了些心。 “公主觉得怎么样?好一些了没有?”林春暖关切地询问道。 “好多了。多谢林姊姊为我费心了。”秋慕霜略有些喘息地说道,一面招手示意林春暖落座。 林春暖在床边坐下,看了看外室忙碌的春瑟等人,见她们没有注意内室,方半吞半吐地向秋慕霜说道:“公主也是精通医术的,可曾觉察到最近身体上有什么一样不曾?” 秋慕霜微微愣了愣,疑惑地看着林春暖。见她满面严肃,目光中盛满浓浓的关心与怜惜,秋慕霜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心酸。 因为她帝王之女的身份所限,自己身边便没有可以肆意玩闹,畅快地诉说心事的同龄之人。便是在凤栖岛学艺,一则课业繁忙,师兄、师姊们各自忙着学业,没有时间一同促膝相谈。二则各自有自己的居所,平时也轻易见不的面。 林春暖虽然出身平民,但她行走民间阅历丰富,且又年长一些,凡事看得比常人通透许多。她目光中的柔和,与平时的善解人意却是不容忽视的。让人不由自主地想与她结交,想向她倾诉。 秋慕霜看着林春暖苦笑道:“心已经支离破碎了,如何还能顾得上身体是否异常。” 林春暖微微颔首,叹道:“公主的苦楚奴是知道的。‘心病还需心药治。’心上的伤也只要靠时间来治疗了。只是,公主的身体也需要珍重啊!否则,又如何支持到心伤痊愈之时!” 秋慕霜笑了笑,没有再接林春暖的话,转而问道:“姊姊可是发现了什么异常?” 林春暖为难地看着秋慕霜,不知道该不该向她说起自己在她的脉象里发现的情况。好半天,才决定先隐瞒下来,等秋慕霜的心情好一些了再告诉她。或者,等她自己觉察出来。到那时,是取是舍,但看天意了。 “并没有什么异常。只是,元气不足,中气亏损,另兼肝脾不和。照这样下去,势必积沙成塔,等到病情加重再诊治就难了。再者说,公主远涉关山归宁,倘若被国主和王后看到公主这番模样,岂不要伤心的?所以,为了在路途上少受些罪,为了不让国主与王后担心,公主还是好好调理一番才好。”林春暖温柔地劝解秋慕霜。 秋慕霜被林春暖的一番话说得低下了头,想起父母,她不禁心潮起伏,眼睛涌上几分湿意。“好!我听姊姊的。请姊姊酌情拟出一个适合的膳食谱子交予阿奶,请阿奶安排。” 林春暖见秋慕霜听进了自己说的话,才觉得宽心了一些。见秋慕霜神情倦怠,便说道:“我看着公主的神情十分倦乏,既然平王已经接手追查下毒之事,公主就放宽心好好歇息歇息,安心等候消息就好。” 秋慕霜点头,便在林春暖的搀扶下躺了下去,“昨夜一夜未眠,真是困极了。请姊姊恕罪,我先假寐养养神。” 林春暖暗暗叹息,拉过紫荷色夹纱薄衾给她盖在身上,“公主好好歇息吧!我回去给公主拟一个食谱子。”说完,看着秋慕霜点了头,便放轻脚步出去了。 秋慕霜真是倦极了,合上眼睛时间不大便朦朦胧胧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朦胧中听见春瑟说话的声音,“大王!公主睡了,尚未醒来。请稍候片刻,容婢子将公主唤醒。” 听话中的意思便知道是梅松庭来了,惊惧再次袭上秋慕霜的心头。想到梅松庭此时前来也许是为了下毒之事,若是不见耽误了正事得不偿失。秋慕霜勉强平稳了一下惊惧不安的心绪,扬声向外室说道:“什么事?” “公主!”春瑟听见秋慕霜的声音,连忙回话,“大王来了。” “请大王进来吧!”尽管秋慕霜的竭力平稳着自己的心绪,声音中还是带了丝丝的颤栗。 梅松庭何等机敏,岂能听不出她声音中抑制不住的颤栗,一时更觉得无颜相见了。只是,事情正在紧急之时,容不得踌躇。他暗暗叹了一声,迈步走进内室。 两个月的时间,这对新婚夫妇终于有了第一次正面相对。 梅松庭望着秋慕霜的面容,她憔悴了许多,不仅脸色不好看,也消瘦得可怜。想也知道,任何人经历了那样事情,也不可能不心碎,不悲伤,不忿恨。 而秋慕霜又是那么高洁,那样龌龊、肮脏事情让她如何能够平静的接受。她望向梅松庭的目光中再也没有了昔日的温暖,取而代之的是惊惧和惶恐。惊惶之下,是一片沉水般的平静无波,平静得近乎封冻了一般,泛着丝丝冷意。 梅松庭明白了早上穆氏那番话的意思,何止是将来后悔来不及,现在便后悔了也已经来不及了。或者说,从那夜饮下梅挽月送来的几杯美酒便已经后悔不及了。 ------------ 第八十七章 浮出水面 秋慕霜抬眼望向梅松庭,他俊逸的面庞也消瘦了不少,清冷的目光更加清冷了几分,仿佛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让人看不透目光背后的任何情绪。 至于冰霜背后的情绪是什么,秋慕霜已经没有了猜测和探索的力气。 两个人目下的情况似乎走入了一片冰封的死局,厚重的冰层几乎将人从里到外全部冻结,除了透骨的寒冷,没有任何感觉。 秋慕霜勉强支撑着在床上半倚半坐着,向梅松庭歉意地微微笑了一下,“奴身体不适,不能起身。请大王恕罪!” 梅松庭满面含愧,目光中盈满愧疚和无措,颔首道:“公主不必如此!公主正在歇息,某本来是不应当前来打搅的。只是,公主中毒之事,事关重大。有些事情,需要与公主商议,故而冒昧前来打扰。请公主见谅!” 生疏且有礼的话语将两个人生生隔断成两个不相干的人。若是成婚之前,秋慕霜也许还会有些失落和伤感。然而,此时却不能在她的心湖上再掀起一丝一毫的涟漪。 秋慕霜暗暗嗤笑了,“原来心死之后,面对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的人竟能够这般自然。果然,行尸走肉是没有恩怨情仇,也是没有喜怒哀乐的。心死,是化解怨恨的最好的方式。” “大王客气了。请坐!” 梅松庭迟疑了片刻,便在窗前的绣墩上坐下。春瑟端了茶来,放在梅松庭手边的小几上,识趣地退了出去。 “大王有什么话请讲吧!” 梅松庭便将方才在厨下勘察时的发现,以及和徐元秀、雪季子的议论详细向秋慕霜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公主可曾想到是什么要加害于公主?” 秋慕霜低着头将梅松庭所说的细节仔细想了想,说道:“若说与奴有仇,仇恨到生死不共戴天的,并且有权势和财力、人力加害于奴的,只怕只有永安长公主了。” 秋慕霜的话尚未落地,梅松庭的脸色便变了几变,甚是难看了。秋慕霜暗暗一声冷笑,继续说道:“但是,若是长公主有意加害于奴,在行经的沿路设伏击杀更加方便行事,犯不着到风凌关之后再令人下毒。如此,岂不是要将大王牵扯了进来?奴想长公主是万万不忍伤害大王的。” 梅松庭显然没有想到秋慕霜竟然会为梅挽月开脱,他有些错愕地看着秋慕霜,“公主说的很是。姑母自幼疼爱于我,甚至胜于阿灵,她还不至于将我牵连到不利之境地。” “不是为仇,那便是为利了。为利……”秋慕霜沉思半晌,方抬头向梅松庭说道:“皇室中的利,无非是为了皇位的最终归属罢了。” “公主的意思是,这背后之人的最终目的是梅七了?” “这只是一方面罢了。也许,……”秋慕霜想起当日在堆云岭上对自己进行围剿的修罗门人。一阵透骨的凉意萦绕在周身,她有些不愿意往下想了。 “这只是一方面罢了。也许,……”秋慕霜想起当日在堆云岭上对自己进行围剿的修罗门人。一阵透骨的凉意萦绕在周身,她有些不愿意往下想了。 梅松庭经她提醒,也想起了当日的危机,不由暗暗吸了一口冷气。看着秋慕霜瞬间苍白的脸色,他有些不忍心将话题延伸下去了。 “下毒之人还没有找到,所有的事情还没有头绪。等理清头绪,查清原委再做定论不迟。”梅松庭站起身来,道:“请公主歇息吧!某再去督促他们尽快查才出实情,也好给公主一个交代。” 秋慕霜正想赶紧结束谈话,送梅松庭离去。梅松庭在这里一时,秋慕霜的惊惧便一时不能驱散。她的手心里已经被冷汗淋成了一片水迹。 “大王好走。此时还请大王多加费心,奴感激不尽。” 梅松庭点头,举步向外走去。走到内室门口的时候,又收住了脚步。回身看着秋慕霜,似是有话要说,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秋慕霜垂下眼帘,紧紧攥住身上的锦衾,咬了咬有些浅淡的樱唇,低声说道:“大王慢走!” 梅松庭看出了她的惊惧和无措,终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该从何说起。只说道:“公主安心歇息吧!一有消息某即刻告知公主知道。”说完,脚步沉重地转身走了出去。 离开秋慕霜的卧房,梅松庭回到书房,拿过一张纸,提笔将在厨下勘察的结果;和徐元秀、雪季子的讨论;和秋慕霜谈话的内容逐一简要的记录了下来。心里猜测着,这起针对秋慕霜的投毒的背后指使之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他们的最终目的又是什么? 思来想去,似乎答案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瑨国皇室内部为了消弱自己的实力而遣人投毒,只要秋慕霜一死,钟国这个实力雄厚的助力便形同虚设。另一种便是钟国内部派人毒害秋慕霜,没有了秋慕霜,同样的钟国太子秋枫华一派便少了瑨国这个助力。 眼前最关键的问题是:到底是瑨国、还是钟国的人要害秋慕霜。若是瑨国之人所为,只要出了瑨国的边界秋慕霜的危险便大大减少了。若是,钟国有人要害秋慕霜,那她这趟归宁之旅只怕会危险万分。只要一出风凌关进入钟国的边界,秋慕霜便会随时面临性命之忧。 想到此,梅松庭的心便不由绷紧了。不管他和秋慕霜之间的关系如何,他是万万不想秋慕霜受到任何伤害的。可是,他有没有过硬的理由阻止这场归宁之旅。 梅松庭越想心里越乱,不觉间已经红灯高照,夜色初降的时候了。 徐元秀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走了进来,急急地向梅松庭道:“累死了!挨家挨户盘查那些药肆比上战场打仗还累人。”一面说着,一面向冷宜吩咐,“要吃食没有?快去拿来!” 冷宜对徐元秀在梅松庭面前疯疯癫癫地模样早已经见怪不该了,一面笑着端了茶来,一面去取晚食,“徐郎君可真是会选时候,正巧大王还没有用膳呢。徐郎君便陪大王一同用膳吧。”说完,便挑帘去取梅松庭的晚膳。 梅松庭淡淡地看了徐元秀一眼,问道:“可是有什么消息了?” 徐元秀一面喝了几口茶润喉,一面说道:“可不是有些消息了。若不然某也不敢这个时候来扰大王的清净。” “说来听听!” “某查问了两市里的所有药肆,果然在一家很大的药肆里问出了消息。据药肆里的博士说,昨日确实有人没有拿药方,只买了几钱相思子,说是用来杀灭家里的虫蚁的。” “噢!那博士可曾记得是什么人?” “那博士说买药的身形娇小,带着幂篱,应该是一个女子。某再三询问,那博士又说,那女子说话的口音不似风凌关本地人。他无意中听到那女子低声自言自语的,好像说的不是瑨国的语言。” 梅松庭听罢徐元秀的回报,恰恰证实了自己心中的猜测之一,不由蹙紧了俊逸的剑眉。 冷宜端着晚食进来,一一摆放在食案上,精致的菜肴,一壶美酒。“雪都尉说,徐郎君今日多有辛苦,加些酒菜犒劳徐郎君。” 徐元秀移身到食案旁坐下,拈了一个青梅笑道:“果然还是季子心疼我。” “元秀这话好生晦涩。若让内子听见必要吃醋了。”随着话音,雪季子和封杰先后走了进来。 梅松庭淡然说道:“难道你们都有时间,坐下一同吃饭吧。” 冷宜连忙命内侍另拿了食案来,将那些吃食分开,放在梅松庭等每个人的面前。内侍捧来净水,几个人一次洗了手,方才就座。 “封杰!可有什么消息?”看着眼前精美的食物,梅松庭并没有多少食欲。只是,不想在几个下属面前显得不自然,便慢慢捡着清淡的鲜笋清口。 “某查问了府里所有的人,并没有什么人接触过陌生人,更没有什么人打问过王妃的饮食起居。只是,昨天下午,王妃的车驾进入行邸是,有一个宫婢趁乱悄悄离开过王妃随行的队伍。” “噢!”徐元秀闻言顿时眼睛一亮,急忙问道:“那个宫婢可是身着青绿襦裙,带着黑纱幂篱的?” 封杰惊诧地看着徐元秀,问道:“徐郎君看到了不成?怎么说得这样明白。” “唉!”梅松庭深深地叹了一声,未等徐元秀接封杰的话,便冷然说道:“果然不出我的所料!” 徐元秀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梅松庭的话中之意,不由“哎呀!”了一声,“如此说来,王妃这次的归宁之旅颇多危险啊!” “是啊!即便我们找出下毒毒害王妃的凶手,还是不能彻底消除隐患。”封杰蹙眉说道,同时抬头看向梅松庭。 梅松庭垂眸思索半晌,方抬起眼来看了看封杰,“封杰,你将手里的事情安排安排,随同王妃归宁。” 封杰郑重地点了点头,他知道梅松庭这是将瑨钟两国的关系,以及秋慕霜的安危交付在他的肩上了。“请大王放心!封杰一定不负大王厚望!” ------------ 第八十八章 水落石出 梅松庭点头,又道:“少时将那个婢女唤来见我。” 几个人依命,吃晚饭,盥漱毕,封杰亲自出去命人去悄悄传了那名宫婢前来。 梅松庭坐在榻上,打量了一眼局促不安地站在当地的宫婢。她约有十六七岁的年纪,生得面目很是艳丽,虽然神色局促地站在那里,目光中却流露出强烈的精明和心机。 “你叫什么名字?”梅松庭冷然问道。 “婢子青丹,是随侍公主的谒者。”青梅肃容答道,神态间有几分戒备。 “孤命你前来,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所为何事。” 梅松庭越发冷冽的声音,令青丹微微抖了几抖,垂着头低声喃喃:“婢子不知道。” “封杰!”梅松庭向封杰使了一个眼色,封杰领会,向青丹正色地说道: “昨天午后,王妃进入行邸之时,你离开队伍从行邸旁边偏僻的小径之中去了西市。在一家命为回春堂的药肆买了几钱相思子,说是灭除虫蚁用的。昨天夜间,你从厨下的后窗进入厨房,将研成粉末的相思子投入为王妃煮粥的银釜之中。你做了什么,还用某再说下去吗?” 随着封杰一字一句地话语出口,青丹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起来。她咬着唇,沉默不语。 “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下毒害王妃?”封杰冷冷地,又严厉地问道。 青丹的脸上忽然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抬眼看了看梅松庭,又看了看封杰,摇摇头,“婢子不知封郎君说的是什么。” “你!” 封杰被她不屑的态度激得气恼不已,刚要发作便被梅松庭拦住了:“封杰!” “大王!”封杰连忙微微躬身,止住了声音。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 “青丹?”梅松庭看着她的神色,忽然冰冷地笑了笑。随手从案上抽了一张纸在青丹面前一晃,“这上面是拓印的你留在厨房后面的足印。”有拿了一张纸在青丹眼前展开,“这上面是原样画下来的你留在窗台上的衣服拂过的痕迹。边缘五分绲边,正和你房里找到的胡服相同。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青丹有些愕然的看着梅松庭,她没想到梅松庭的心思能细腻到毫末皆可分辨的地步。 “青丹原名沈绿蕉,钟国武威将军沈珂侍妾所出,自幼随父兄习武,十二岁入宫侍奉贤妃齐氏。去年春天因失手打碎齐妃心爱的红珊瑚,被齐妃鞭笞,罚入掖庭。去年夏天,被父兄保出入凝华宫为谒者。” 梅松庭不急不缓地报出了青丹的底细,在封杰等人加紧追查蛛丝马迹的时候,梅松庭已经命冷宜从钟氏那里拿来了秋慕霜随行侍从人等的花名册。花名册上详细的列出了每个人的名字、原姓名、出身、亲缘关系等等。青丹一报出自己的名字,梅松庭便从记忆里迅速地搜寻到了她的详细信息。 “说吧!因何下毒毒害王妃?”梅松庭冰冷地问道,凌厉的目光扫过青丹。 此时的青丹,脸上渐渐浮现出懊悔的神色,反倒没有了方才局促与惊慌。她抬眼向室内扫视了一边,最后将视线落在了梅松庭的身上,微微一笑,说道:“婢子倒是错估了平王的能力。既然这么快便被平王找出了破绽,要杀要刮但凭平王,婢子无话可说。” “你倒是忠心!你不说,孤也能猜到一二。只怕当日打碎珊瑚受罚之事是一个苦肉计吧!目的自然是趁机接近落雁公主,藉由落雁公主以谋夺秋枫华太子之位。(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 “齐贤妃真是好算计!公主远嫁,太子得了瑨国这个外戚的助力,羽翼无疑更加丰满。此番在风凌关毒害公主,不仅可以切断瑨国对太子的助力,更可以趁机嫁祸于瑨国,撕毁瑨国和钟国的和盟。姜国便可以趁机和钟国交好,到那时,齐贤妃便可以借助姜国之力和太子抗衡。我说的是不是?” 青丹静默地听着梅松庭将自己的来历以及目的分析的滴水不漏,她没有太多的惊慌和恐惧,有的更多的是身不由己的无奈,和命运无常的悲凉。 忠心吗?是的,忠心。唯有忠心才得以保全阖家上下无虞;才得以保全家族数代用鞠躬尽瘁换来的荣耀;才能够时常看到那个英俊容颜的容光焕发。而这片忠心需要无数血汗,甚至是生命来成就。而今……也许就是那一刻了。 梅松庭看着沉默的青丹,轻蔑地冷哼了一身,冷笑道:“哼!孤不杀你,不刮你,孤会命人放了你。你回去告诉你的主人,落雁公主既然已经加入瑨国为妃,便是瑨国的人。她所关心的人自然也是瑨国所要关注的人,她所要帮助的人便是我瑨国所要帮助的人。无论将来发生什么意外,瑨国的立场不会因之改变。所以,无论你的主人打了什么算盘都可以息心了。 “无论他做什么,瑨国要扶助钟国太子的决定不会改变。如果王妃有什么不测,孤便会将今日勘察到的结果,逐一向秋国主说明。秋国主对落雁公主和太子的喜爱,相信你们这些钟国王宫里的宫婢最清楚不过。 “倘若秋国主知道你的主人谋害他最喜爱的儿女,他会做出什么抉择,不用我明说你们也一应该知道。即便是秋国主不加以追究,孤也会立刻向秋国主要求将除了太子之外的所有王子、王女送到瑨阳以示钟国结盟之诚意。相信秋国主为了钟国的安危,送几个庶出子女做质子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到那时,这几位皇子皇女将会受到什么样的接待,可就不是他们自己能够决定的了。” 梅松庭面上依旧是云淡风轻的从容神态,只是说出来的话冷酷而霸道,带着不容小觑的狠戾,令青丹的心底升起一股浓浓地濒死般的恐惧。她这才想起来,自己面对的这个人,并不是如他俊逸的外表那般温雅雍容。 他不是浸润于书海之中的无用书生,他是在沙场上杀人不眨眼的夺命阎罗,是名扬列国的不败战神。只要他想,他可以将任何人的性命掌控在手心之中。这不仅仅是因为他手中握着瑨国的十二卫中的六卫;更因为他的师父,在不为人知的地方还掌握着遍布天下的武林力量。 她想起曾经无意间说听到过的一句话,“不要试图招惹瑨国七皇子,否则后果不是常人可以承受的。” 想到此,青丹已经脸色苍白,额上冷汗淋淋了。她紧紧咬着唇,将原本红润的朱唇咬出了深深的齿痕。 梅松庭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向封杰使了个眼色。封杰向门口一挥手,门口侍立的两个青衣武士走上来,将青丹带了下去。 徐元秀在一旁看着梅松庭问青丹的话,脸上的赞佩之情溢于言表。等到青丹被带了下去,不等梅松庭说话,便点着头笑道:“大王什么时候化身成三法司的官员了!这番推断滴水不漏,轻重缓急拿捏得当,真真让那些大理寺的官员也要汗颜了。” 梅松庭看了一眼徐元秀,并没有接他的话,向封杰吩咐道:“派两个谨慎的人跟住这个青丹,她若走便让她走,她若是留便时刻谨慎,以防她再次对王妃不利。方才这番问话暂时不要让王妃知道,以免她伤心。” “大王!”雪季子不解地看着梅松庭,问道:“依目下的情形,王妃这次归宁之旅必定十分危急。大王何不拦住王妃,以防万一。” “唉!”梅松庭叹息着微微摇了摇头,“不妥!出嫁之女归宁是古礼,不可废弃。再者说,王妃离开钟国也已经半年多了,必定想念自己的亲人。若是拦阻她归宁,岂不是不合情理。” “那……”徐元秀有些犹豫地说道:“为何要留下那个青丹?留下她岂不是埋下了祸患?” 梅松庭端起手边的茶盏,略呷了一口,“没有了青丹,还会有其他人。留着她也许会有用处。” “冷宜!去唤龙云和与周伯元过来。” 冷宜连忙领命,走到外面唤了两个人进来。 龙云和、周伯元乃是梅松庭身边的近身护卫,年纪二十四五的光景。因为命犯华盖,四柱带煞,自幼便被家人舍了净身入宫。当年梅松庭远赴云梦山学艺之时便带着两个人随身服侍。这两个人天资聪颖,又吃苦耐劳,故而便得了世外高士林夕子的青眼,令他们随梅松庭一同习武。 林夕子果然善于识人,龙云和、周伯元的根骨非常好,几年下来已经是武艺了得,不可多得的武林高手了。平日便跟随在梅松庭的身边,护卫他的安全。 龙云和、周伯元听见冷宜的呼唤,连忙走进书房向梅松庭施礼:“大王!找某何事?” 梅松庭略一沉吟,抬眼看了看他们,吩咐道:“自即日起,你们便跟在王妃身边,负责王妃的安危。” “这……”两个人对梅松庭突然做出的安排颇有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 第八十九章 脉象之惑 “唉!”梅松庭吁了一口气,“当日在堆云岭的时候,便有修罗门的门人行刺王妃。今日更有人向王妃的饮食中下毒。根据勘察的结果,这些意欲谋害王妃的人来自钟国。所以,此番王妃归宁之旅将非常危险。你们一定要保证王妃的安全,这不仅关系到平王府的颜面,也关系到瑨国和钟国的关系。明白吗?” 龙云和、周伯元相互对视一眼,“可是,云和等二人的职责是保护大王的安全,某若是离开大王的身边岂不是擅离职守?圣人若是知道定要怪罪。” 梅松庭淡然一笑,说道:“我身边有这么多人呢,又身在军中料想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王妃此番归宁危机重重,眼下她的安危才是最主要的,你们只管护佑王妃安全即可。其他的事情,你们不用担心!” 两个人见梅松庭已经下了决定,不敢再推却,齐齐施礼:“某等明白,请大王放心!” 梅松庭点了点头,挥手命龙云和、周伯元退下去。又命封杰将和青丹有关的物证、卷宗密封收存起来。封杰、徐元秀和雪季子便各自告退去了。 虽然说没有去校场,这一天的费心劳神和脚步不停地忙碌也让梅松庭颇感疲倦。想着还需要向秋慕霜做一个交代,踟蹰半晌方起身来到秋慕霜的居所。 秋慕霜自梅松庭走了之后,也派了较为心腹的内侍暗中查问。谁知,所有的人都仿佛被人禁口了一般,内侍们没有问出什么结果。越是如此,秋慕霜的心里越是纷乱,这反常的情况似乎正印证了她心中的猜测。 看着义愤填膺的春瑟、夏笙等婢女,秋慕霜的心底泛起层层凉意与苦涩。她隐隐预见到了此次归宁之行即将面临的危险,甚至萌生了淡淡的退意。可是,她知道这次归宁之行之后,能不能有机会回到钟国探望父母还是两可,错过了着实可惜。 “唉!”秋慕霜暗暗叹息,“想不到我晞卿竟落至这般境地!” 梅松庭挑帘进来的时候,秋慕霜正黯然慨叹,见他进来连忙忍着心头的惊慌,起身问道:“可是下毒之事有了眉目?” “是。”梅松庭略一犹豫,方说道:“下毒之人乃是受姜国指使的江湖浪人。可惜封杰等人晚到了一步,并没有将那人擒获。” “原来如此!”秋慕霜看到了梅松庭面上的犹豫,便知道他没有据实而告。只是他说得倒也合情合理,秋慕霜没有借口怀疑,便也不再追问了。 “多谢大王费心了!大王百忙之中还要为此事劳碌,是奴为大王添麻烦了!”秋慕霜向梅松庭致歉道。 梅松庭苦笑了一下,对于秋慕霜的疏离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着她脸上勉强忍耐着的惊惶,梅松庭的心底再次涌起深深的愧悔和无措。他暗暗叹息一声,站起身来,说道:“公主刚刚解毒,必定精神不济,某便不打扰公主休养了。请公主安心休养,若是有什么需用之物尽管命宫婢去说一声。” 秋慕霜微微点头,“多谢大王!大王请自便。” 梅松庭轻轻颔首,缓缓转过身形,脚步沉重地转过屏风,挑帘离去了。 秋慕霜看着梅松庭萧然背影,以及沉重无比的脚步,美逸的面庞上不由掠起一丝苦涩的笑容,“唉!”默默地叹息了一声。 晚间,林春暖再次为秋慕霜诊了脉,确认她身上的毒已经没有大碍之后,沉吟片刻方吞吞吐吐地问道:“公主近来庚信可准时?上次庚信是什么时候?” 秋慕霜被林春暖问得面色绯红,想了想说道:“自从和亲瑨国以来便难得准时了,或提前几日,或延后几日不定。(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上次?约是半月之前了。姊姊怎么忽然问起这些来了?” 林春暖听她如此说,不由对自己下的诊断又疑惑起来,再次问道:“哦!我看公主的右尺应脉几乎虚不可辩,故而问一问。颜色和量可有什么变化?” “颜色淡薄了一些,较之往日也少了一些。” “原来如此!”林春暖暗暗点了点头,果然验证了自己的猜测,斟酌半晌方向提笔写了一个全面调理脏腑,补益气血的方子,“公主元气亏损的利害,急需调养方能够不伤及根基。” 林春暖一面将方子交给春瑟,一面百般叮嘱秋慕霜要好生调养,万万不能随意敷衍,否则有百害而无一利了。 秋慕霜对林春暖的关怀自然很是感激,连声向她保证一定按照她的嘱咐好生调理身体。林春暖看着秋慕霜有几分郑重的神态不觉失笑了,“若是公主真能做得到,那便是我们的福分了。” 林春暖走了,秋慕霜却陷入了深深地沉思之中。自此林春暖上午给她诊了脉之后,言行间便多了几分闪烁,似乎有什么问题不便明言,却又不能隐瞒不说似的。但是,林春暖目光中的关切和忧心却不是虚假的。 秋慕霜这才意识到自己对于身体状况的忽视已经太久太久了,她的脸上掠过一丝抑制不住的苦笑,“晞卿!你对自己尚且不知珍视,还指望何人来珍视你。” 想到此,秋慕霜带着淡淡的悔意和深深的疑惑,有些迟疑地将修长匀称的手指按在腕子上,凝神调息为自己诊脉。 指下的寸、关、尺三脉应指较之以往紊乱了许多,且数迟不定。虚脉中夹杂着不太明显的似是滑脉之象,滑脉之上更呈现出弦脉。尽管秋慕霜的医术了得,毕竟不是经常行医的,接触病人的有限,遇到的症状更加有限,经验上自然有所欠缺。指下如此杂乱的脉象让她疑惑不已,一时分辨不出脉象之中所主的究竟是何症候。 思及方才林春暖欲言又止的神情,再细细回思近来自己越来越感到不适的身体,秋慕霜的心里=地涌上一丝丝隐隐的不安,不觉蹙眉陷入了沉思之中。 春瑟进来将莲花檠檠上的红烛点燃,已经昏暗的室内顿时笼罩上了一层柔和的橘红色光芒。 随着烛光的亮起,秋慕霜的心头划过一丝清明,似乎在那杂乱的脉象之中抓住了一点头绪。可是,却仅仅是一闪而过,等秋慕霜想要认真确认的时候,已经消失无踪了。 被打断了思绪,秋慕霜便索性不去想了。左右身边有林春暖跟着,她自幼随父亲行医,无论是经验还是医术都要比秋慕霜高明许多,既然有她在,秋慕霜也乐得偷懒。 唉!秋慕霜在心底轻轻摇了摇头,“看林姊姊的神情必定已经看出了端倪,既然如此便依她罢了。” 晚膳后,春瑟果然按照林春暖的叮咛煎了药来。看着秋慕霜有些蹙眉但仍是有些艰难地服了药,春瑟方放心地服侍她漱洗,安歇。 经过几日的调养,秋慕霜身上的毒已经全部清除,不适的症状也好转了不少。身体恢复了,秋慕霜便有些迫不及待地命穆氏安排起行归宁的事情。 穆氏劝了几次,实在劝不住也只好依了她,和替换了雷升的封杰商量起行日期。封杰连忙来向梅松庭回禀,询问他的意思。 处理完了秋慕霜中毒之事,梅松庭依旧投入到了紧张地军务之中。只有紧张的军务才能让他纷乱的心绪得到暂时的平静,也唯有这片时的平静才能让他暂时忘记和秋慕霜的尴尬关系。 梅松庭接过冷宜递上的袍服,一面伸臂穿着,一面示意封杰说话。当他听封杰说起秋慕霜急于启程归宁时,梅松庭整理衣襟的手不由自主地微微顿了片刻。 好半晌,梅松庭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窗外。此时的窗外已经是花木葱茏的仲夏时节,阳光照在庭院里有些刺眼。尽管尚在清晨,炎夏的燥热已经十分明显了,使得身子其中的人也跟着心烦气躁起来。 “既然王妃已经决定了,那便依王妃的意思吧。” 封杰望着梅松庭双眸中澄澈却深藏了一切情绪,令人看不透的目光,不仅暗自摇头叹息。 他虽然不知道梅松庭大婚之时发生了什么,从次日梅松庭便急匆匆离开王府远赴边疆的举止中,也能猜测到必定不会如寻常夫妻之间那样和契。更何况,自从秋慕霜来到风凌关之后,梅松庭只在她中毒那日在府里留了一日,便从不曾停留在府里半日。 这其中的内情梅松庭不说,封杰和徐元秀这些做下属的自然不宜多加询问。不询问并不意味着不关心,封杰和徐元秀、雪季子等几个人私下里不知找冷宜、韩晓等几个梅松庭近侍的童儿询问,却始终没有得到相对确切地答案。 而今,看着梅松庭晦暗不明的脸色,深藏不漏的心思,封杰的心里既感到无奈又觉得心疼。 “那……王妃决定明天辰时起程。大王……可要预备送行?” 梅松庭系好腰间的七宝蹀躞带,示意冷宜拿过随身的宝剑,“昨日孤刚刚接到急报,东夷部最近在边界甚是猖獗,孤要赶紧将风凌关的事情安排妥当,腾出时间火速前往东夷部边界。告诉季子,请雪夫人代为为王妃践行吧。” ------------ 第九十章 雪府践行 “是!“封杰答应着,目送梅松庭挑帘而去,方出来一面命人告知穆氏,让他们及早收拾行装,预备明日起行。一面又命人到都尉府通知雪季子,命雪季子之妻蓝氏设宴为秋慕霜践行。 消息传到都尉府,雪季子刚要出门,听见封杰的口信,连忙命奴仆到内宅通知妻子蓝采玉。 雪季子的妻子蓝氏,名采玉,原也是将门之女,自幼父母双亡。自嫁于雪季子之后夫妻恩爱,已经育有一子,年方四岁,名靖痕。 雪季子被梅松庭任命为风凌关都尉之后,不多久便得到了梅锦的正是敕封,因此,蓝采玉便带着儿子到风凌关随夫述职。 蓝采玉接到雪季子传进来的话语,心里不觉有些惊异,却又不敢怠慢。连忙命奴仆拿了请柬,邀请身在风凌关的有品级的女眷到府里作陪。一面命厨下预备下精美的筵席待客,一面亲自赶到平王行邸邀请秋慕霜赴宴。 蓝采玉赶到平王行邸的时候,宫婢内侍正忙着收拾行装,安排明早起行之事。谒者亲自引着蓝采玉来到秋慕霜的居室。 秋慕霜听说雪季子的妻子来了,便命秋箫传她入内。 不多时,只听环佩之声响起。秋慕霜抬眼望去,只见秋箫领着一位二十四五岁,容貌清丽,举止端方的少妇进来。行至坐榻近前万福,“妾雪门蓝氏拜见平王妃!王妃安好!” 秋慕霜抬手示意秋箫搀扶蓝采玉,笑道:“蓝娘子不必多礼!请坐!” 蓝采玉起身谢座,在地上的绣墩上坐了,悄悄抬眼打量秋慕霜,不仅暗暗惊叹不已,“这位王妃果然是仙人之姿!” 春瑟令宫婢端来茶果,小食等物摆在蓝采玉身边的小几上。 蓝采玉连忙起身致谢,说道:“听外子说,王妃身体不适,不知可曾大安了?” “有劳蓝娘子挂念。奴已经无碍了!” “妾早已经听说王妃莅临风凌关,本应当前来问候请安的。只是听外子说王妃身体不好,妾不便前来打扰,故而时至今日方前来望候,请王妃海涵!” 秋慕霜微微颔首,含笑说道:“蓝娘子言过了!奴初次来此,本应设宴宴请各位命妇的。怎奈身体不适,只好作罢。” “呃!听闻王妃明日便要启程归宁,妾特备薄酒为王妃践行。还请王妃不要嫌弃,赏光到寒舍略坐一坐!” 秋慕霜略微沉吟片刻,便点头道:“好啊!既然是蓝娘子的美意,奴怎能推辞。倒要叨扰蓝娘子半日。” 蓝采玉见秋慕霜很爽快的便答应了,心里很是高兴,连忙起身请秋慕霜一同过府里去。秋慕霜说了一声稍候,便回到内室,在春瑟、夏笙等人的服侍下,更换了钗钿礼衣。林春暖听说秋慕霜要出去赴宴,很是放心不下,便也要随行。秋慕霜也不想太过将她拘束在庭院之内,便爽快地答应了。 收拾妥当,便和蓝采玉一同出来,各自乘车到了都尉府里。 此时,应邀的数位外命妇已经悉数到场,正在后园的花厅里闲话。蓝采玉陪着秋慕霜走进花厅,众命妇纷纷起身施礼迎接。秋慕霜向春瑟示意,春瑟领会,令众命妇免礼。秋慕霜在正位坐了,众命妇方依品级落座。 待茶已毕,蓝采玉吩咐摆宴。都尉府里的众侍婢仆妇连忙捧上精美的佳肴美酒,分别摆放自众人面前的食案上。蓝采玉安席,秋慕霜客套了几句,便说自己身体不适,不宜饮酒,请众人随意,不要拘束等语。 这些寻常命妇自然不敢和秋慕霜私闹,规规矩矩地、象征性地敬了一杯酒便各自默然进食了。(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 席罢,众人散去,蓝采玉请着秋慕霜到内堂落座。 秋慕霜向室内扫了一眼,问道:“听说雪都尉膝下已经有了一子,怎么没有看见?” 蓝采玉连忙赔笑说道:“王妃乃是金枝玉叶之身,外男不敢擅自出来相见。” “不过三四岁的幼童罢了,哪里就有这许多规矩了。请出来,我见见。”秋慕霜笑着说道,“我一到风凌关便听人说起都尉府里的小郎君是极好的,不见一见岂不是白白走了这一遭了。” 蓝采玉见秋慕霜面色和善,没有丝毫骄矜之意,便放下心来,笑着连声谦虚,又命仆妇去找了雪靖痕来。 不多时间,雪靖痕在乳母的带领下走了进来,先向蓝采玉施礼。蓝采玉慌忙拉着他向秋慕霜说道:“王妃|!这便是犬子靖痕了。快于王妃施礼!” 雪靖痕年纪虽小,却颇有些老成的行至,在蓝采玉的指引下,向秋慕霜规规矩矩地行了觐见之礼。“雪靖痕拜见王妃!”声音清亮,不见丝毫胆怯之意。 秋慕霜自他进来,便被那小小的,粉嫩灵动的幼童吸引,定睛细细打量了半晌,命春瑟将他拉到身边,抚着他的肩头,笑道:“果然是钟灵毓秀一个小人儿!春瑟,将给雪家小郎君预备的表礼拿来。” 春瑟连忙出去从一个宫婢手里接过来时带来的礼物拿进来,秋慕霜亲自接了递到雪靖痕的面前,原来是一对金镶玉瑞兽合页镯子,两个赤金如意纹长命锁,和一套白玉笔架、镇纸,另外还有一方澄泥砚。这些物件在王公之家可算得上是寻常之物,可对于一个小小幼童来说还是太厚重了一些。 “我也没有什么稀罕的物件,这些权且给小郎君玩耍吧。请蓝娘子和小郎君不要嫌弃才好!” “啊呀!”蓝采玉看着这些物品竟有些受宠若惊,却又不好推辞,只好一面亲自接了,一面命雪靖痕致谢。 秋慕霜微微含笑,“雪都尉跟了大王数年,如今虽然离开了平王府,可也算是平王府里的老人了。这些不过寻常之物,蓝娘子切莫要如此拘谨。” 又问了雪靖痕几句话,秋慕霜见那孩子有了几分困倦,便让他去午睡。打发走了儿子,蓝采玉连忙又命侍婢添茶,不想一阵头晕目眩几乎摔倒,多亏侍婢搀扶方慢慢坐下。 秋慕霜看见,关切地问道:“蓝娘子可是身体不适?” “无妨。”蓝采玉连忙赔笑说道,“天气有些炎热,可能一时不适。让王妃见笑了。” “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正巧我这位姊姊乃是名医国手之后,不妨请她为蓝娘子诊脉。” “这……”蓝采玉刚要推辞,林春暖已经如春风般笑了,“不用诊脉。只怕蓝娘子并非暑气,而是喜气了。” “啊!”蓝采玉有些吃惊地看着林春暖,脸上带着满满的不敢置信。 “方才在王府行邸妾看见蓝娘子行走,便猜着一二。方才筵席之上又见娘子喜欢吃些酸辣之物便猜着七八分。而今,娘子虽然有些晕眩之症,面色却不见气血不足之象,所以便是十分喜气了。” 林春暖含笑向蓝采玉做了解释。 蓝采玉听罢顿时满面尽被喜色所笼罩,含羞向林春暖道:“妾自四年前生下靖痕儿,至今再也没有开怀。今日,若是果然应了林娘子之言,真是我雪家的大喜事了。” “恭喜蓝娘子!”秋慕霜向蓝采玉道喜,又向林春暖嘱咐,“姊姊还是为蓝娘子看看脉吧!” 林春暖含笑应允,蓝采玉便不再推辞。眼下并没有脉枕,林春暖并命侍婢拿来一方罗帕叠起来充当脉枕之用,为蓝采玉仔细诊了脉,“妾方才便说不用诊脉的,蓝娘子六脉皆滑,正是喜脉无疑。看着脉象十有七八是位小娘子了。” 蓝采玉看着林春暖的目光中充满了敬服之意,“林娘子果然是杏林妙手!林娘子看,妾可要调养?” “不必。蓝娘子气血流转充盈,偶有晕眩与呕逆之症并无妨碍。若是贸然用药石调养反倒适得其反了。只需日常饮食清淡一些便好。” 蓝采玉闻言更加高兴不已,连连向林春暖道谢,又向秋慕霜道:“没想到今日宴请王妃竟得到这样一个好消息,可见是沾了王妃的喜气。” 秋慕霜听着林春暖说话,有片刻的神思怔忪。听见蓝采玉说话,方回神含笑道:“这是蓝娘子和雪都尉的大喜,说不定反倒是我沾一沾你们的喜气呢。” 林春暖听见秋慕霜这么说,不由抬头望着秋慕霜。让她失望的是,她并没有在秋慕霜的脸上看到一丝的希冀和憧憬。 “王妃!”蓝采玉心思斗转,笑道:“妾斗胆请王妃为这个小女儿取个名字,不知王妃肯不肯赐名?” “这……”秋慕霜迟疑了。自己和雪家并没有深交,既不沾亲,又不带故,给雪家的孩子取名字是逾权了。可是,不答应又拂了蓝采玉和雪季子的颜面。想了想,说道:“既然蓝娘子不嫌弃,我便送小娘子两个字吧。她的兄长名曰‘靖痕‘,莫若便送她’落痕‘两个字吧。” “落痕!雪落痕!好!这两个字清丽雅致,闻之脱俗。多谢王妃赐名|!” 因蓝采玉有孕需要休息,秋慕霜便起身告辞,并嘱咐她明日不必去城外送行。蓝采玉将秋慕霜主仆送到二门之外,方才挥手而别。 ------------ 第九十一章 梅心之伤 梅松庭将风凌关的军务安排停妥,并定下明日午时起身奔赴海州之后,已经是明月东升,夜幕初降的时候了。他拖着满身的疲惫回到行邸,草草地沐浴更衣便斜倚在坐榻上闭目养神。 穆氏亲自端了一盏冰乳酪进来,“大王忙碌了一天累了吧?我吩咐厨下做了一碗冰乳酪,大王解解暑气。” 梅松庭连忙坐起身子,向穆氏致谢,“多谢阿奶关心了。我还好。”一面接了乳酪吃了几口,酸甜清凉的味道在口中融开,满身的暑热顿时去了几分,有些闷胀的头脑也清醒了不少。 穆氏见梅松庭的精神恢复了一些,方缓缓地说道:“王妃明早便要启程了,按礼大王应该陪同王妃一同归宁的。” 梅松庭有片刻的怔忪,垂下眼眸遮住目光中的情绪,将口中的乳酪缓缓咽了下去,“唉!阿奶!明日午时初刻,我便要赶赴海州了。” “什么?”穆氏大吃一惊,几乎站了起来,“大王要去海州?莫非又要打仗了不成?” “是啊!海州一带最近屡受月末浪人的骚扰,六兄应接不暇,派了人送来急信,命我前去应援。”想起这位六兄,梅松庭不由微微蹙了眉峰。 “乐王?”穆氏听说乐王梅雪庭来信相召,便知道事情非是一般的紧急,虽然为梅松庭担心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她迟疑了片刻,方忧心忡忡地看着梅松庭,叮咛道:“既然大王有紧急公务,我也就不好说什么了。但求大王善加保重身体要紧!” “唉!我知道!又要让阿奶担心了。” “我担心倒没什么。只是……王妃新婚归宁没有夫婿的陪同只怕不妥。不说钟国王室。朝臣对王妃的议论。倘若钟国君臣因此误会瑨国轻视了钟国,着刚刚有些缓和的两国关系,只怕又要起波澜了。” 梅松庭沉默不语,穆氏说的这些他何尝不知。只是,且不说海州的事态十分紧急,陪同秋慕霜归宁必定无可避免的和秋慕霜朝夕相对,这其中的尴尬与无措是他暂时无法面对的。 “国事紧急,王妃会明白的。”好半天,梅松庭才讷讷地说道。 “唉!”穆氏叹息,“但愿王妃能够在秋国主面前周全。大王这一去不知何时能够回京,王妃归宁也归期不定,你们这对冤家啊!”穆氏一面说着,一面轻轻摇了摇头,脸上颇有一些忧心和无奈。 “……”梅松庭张了张嘴,最终却没有说出话来。 此时,任何的语言都不足以描述他此时的心情。对于梅雪庭这封来信,他有些感激,感激它让自己有了摆脱和秋慕霜尴尬相对的借口。同时也有一些怨念,怨念它让自己失去了面对和秋慕霜之间的困局的勇气。 对于秋慕霜,梅松庭有着难以言喻的情感。想要靠近,却放不下昔日的芥蒂,不知道该如何走出眼下的困局。想要疏远,却又不舍昔日相处的怡然,怕远隔的距离彻底将两人之间原本就不够深厚的情分撕毁。 “阿奶!她……” 穆氏见他对秋慕霜的态度有了松动,不再完全排斥于外,这才将花烛之期后,一直到现在所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 梅松庭听到秋慕霜整整三天不言不语,近乎没有生机之后,愧疚和悔恨将浸了毒的藤蔓一样紧紧地缠绕着他,让他的心口几乎窒息般的闷疼难当。眼前仿佛闪现出秋慕霜苍白憔悴,犹如行尸走肉般的形容。“哀大莫过于心死”,也只有心死的人才会没有喜怒哀乐。经历过那样的浩劫,再坚强的女子只怕也要心痛欲死了。 当他听到秋慕霜在永寿宫被郑太后刁难的时候,他仿佛看见了她泰然的行走于幽深的宫廷中,目光中的无奈和凄凉、隐忍,以及对冰冷宫廷的默然,对梅氏的失望。梅松庭抬起手来,捏了捏鬓角,“唉!‘一失足成千古恨’。当初,我若是能够早一步拦住阿灵,何至于有今日这些是非。” 穆氏说到秋慕霜独自行走于太庙的神路上的时候,梅松庭对当日因为不知所措而出走风凌关,涌起无以复加地后悔和厌弃。他后悔当时没有仔细考虑出走的后果,厌弃自己当日的怯懦和惊惶。不管怎么说,只顾了逃避即将面临的窘境,而弃秋慕霜的处境于不顾的举止,都不是一个为人丈夫,和身为男儿的作为。 “虽然我没有日夜守在王府的身边,也从春瑟和钟娘子口中听说过一两句。这些日子王妃房里的灯烛就没有熄灭过,几乎整夜整夜的看到她映在窗棂上的身影。甚至,自从那日之后,王妃便不再使用任何红色,或是带有红色的物品。唉!王妃……” 一直到穆氏说完,梅松庭怔怔地默然不语。 “大王是我从落地便带着长大的,我对大王的品格还是有所了解的。大王断断不是能够做出那样的事的人,这其中必定有什么隐情。而王妃——王妃是有心胸的人。虽然受了莫大的委屈,只要大王向王妃好好解释清楚,料想王妃也不会多加为难大王。” 梅松庭缓缓抬起头望着穆氏,目光中有感激、也有难堪,更有为难。 半晌,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不!阿奶!。是我做的,是我——蓄意做下的。” “大王!”穆氏看着梅松庭,从他的目光和神色中看得出来,他的心里必定有着莫大的苦衷。只是,他不肯说出来。是什么原因让他宁愿选择自己背负这样的罪责,而不肯将真相诉至于众。 梅松庭轻轻摆了摆手,叹息道:“阿奶!别再说了。” 穆氏不忍再看他脸上的苦涩,别开头去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冷宜进来轻声道:“大王!雪都尉和风凌关的各位官员在都尉府设宴为大王践行,请大王过府。” 穆氏见梅松庭有事,便不好再打扰,连忙站了起来,“既然大王有事情,我就先走了。大王不要多饮酒,早点儿回来休息才好。”说完,便挑帘离去了。 梅松庭望着穆氏的背影淹没在竹帘之后,命冷宜服侍着换了常服。因为都尉府就在行邸的毗邻,梅松庭便步行来到都尉府里。雪季子闻报,亲自迎了出来,将梅松庭迎进厅堂。 雪季子考虑到梅松庭连日忙碌,必定劳累不堪,便没有广邀宾客,只请了风凌关内品阶比较高的几位官员,并徐元秀,封杰,封英等一干昔日平王府的故旧。 厅堂内数十盏红烛高照,各级官员在堂下迎候身着公府站在堂下迎接梅松庭的到来。见雪季子陪着梅松庭、徐元秀等人进来,连忙向前施礼。梅松庭抬手令免,走到正位落座,示意众人坐下。 雪季子等众人按照次序落座,便命奴仆奉上早已经准备好的美酒佳肴,又命几个擅长百戏的艺人佐酒。 众位官员知道梅松庭明日便要赶赴海州,感念他来到风凌关之后的兢兢业业,纷纷举起银盏敬酒。 梅松庭的心情本来就十分沉重,如今又即将和这些朝夕相处的旧部分别,心情不觉更加陈郁起来。所以,对众人的敬酒来者不拒,一一饮尽的同时,又回敬众人。不知不觉间,梅松庭便已经有了七八分的醉意。 梅松庭素日轻易不饮酒的,而今却这般无所顾忌地豪饮,令今日的东道主人雪季子不禁深深的担忧起来。他回首看了看徐元秀,徐元秀也正将担忧的目光从梅松庭身上移开,和雪季子四目相视。 “唉!”两个人几乎同时在心里暗暗叹息不已。 雪季子和徐元秀入千牛卫述职,自十三岁入宫认识梅松庭至今已经十一年了,几乎是看着梅松庭长大的。在外人眼里,梅松庭生于中宫,极受梅锦和白采茹的宠爱,可以说是万千荣耀集于一身。可只有雪季子和徐元秀知道,这位年轻的皇子的心路历程并非如他的身份那般令人艳慕。 “唉!”徐元秀暗暗叹息:如果不是当年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大王只怕还是那个充满青春朝气的温润少年。自出了那些事情之后,他十二岁自请出宫,每年远离京城深入高山学艺。十五岁远赴战场,和三军将士一起爬冰卧雪,出生入死。温润已经被冰冷所取代,一颗纯善的心也被杀戮所侵染。若不是如今这般冷心冷情,只怕和王妃也不至于落至今日这样尴尬的境地。 “大王!”徐元秀起身走到梅松庭的身边,伸手捂住了他还要斟酒的手,“天色不早了,大王明日还有要事要做,该回去歇息了。” 梅松庭抬起有些惺忪的醉眼看了看徐元秀,忽而展开一个笑容,“天不早了吗?时间过得真快啊!”一面说着,一面扶着食案站了起来,招手将雪季子唤到面前,“季子啊!”拍了拍他的肩头,“好好招待各位官员,日后若有机缘我必定还席。”说着,迈步想要往外走,不想脚下无根,身子摇晃几乎站立不稳。 ------------ 第九十二章 争如不见 看着醉意醺醺的梅松庭,徐元秀的心底涌上一阵莫名的酸涩,连忙伸手扶住了他,“大王小心些!” “无事。”徐元秀扶着梅松庭,向雪季子以及众人说道:“众位请安心畅饮,某送大王回去歇息。” 众人连忙起身相送,雪季子亲自将梅松庭和徐元秀以及封杰、封英送到府门外。雪季子担忧地看着梅松庭,“元秀!好好照顾大王!” 徐元秀点头,“季子请放心!先回去吧!府里还有客人需要照应呢。”说着,扶着梅松庭回行邸,“大王小心!” 梅松庭在徐元秀的搀扶下,脚步有些踉跄地往行邸走。 夜间宵禁,此时的街巷上已经没有了白天的人声喧哗,显得静寂而萧索。唯有远处偶尔走过的坊丁武侯为这座关城增添了几分浅淡的人的气息。徐元秀陪着梅松庭择近路,从平王行邸的后门进来,越过后园方能回到梅松庭的卧房。 带着热浪的夜风吹到身上,让原本就有些燥热的身体更加不适。梅松庭的意识逐渐被酒意所控制,越来越模糊不清。他抬起头看着天上清明的圆月,两行热泪顺着腮颊滑落下来。 “大王!怎么了?”借着月光看到梅松庭腮颊上的水光,徐元秀的心蓦地一阵酸楚。自从出宫之后便轻易不曾落过眼泪的梅松庭,忽然泪落如雨,怎么能不让亦友亦兄的徐元秀既感到担忧,又心疼不已。 梅松庭低下头抬手拭去脸颊上的泪水,“无事。夜里的风有些大,吹得眼睛疼。” 徐元秀略微沉吟片刻,向身后的封杰、封英等人说道:“你们先回去预备明天登程的事情吧。我陪着大王走走。” 封杰、封英知道徐元秀最是妥帖的人,有他陪着梅松庭料想也不会有什么意外,便各自会自己的下处去了。 梅松庭见身边没有了旁人,慢慢推开徐元秀搀扶着自己的手,踉跄着脚步慢慢踱步在花木葱茏的石子小径上。 “君郁!”徐元秀没有再称呼大王,而是直呼梅松庭的表字,指着前边不远处的一座凉亭说道:“到那边凉亭上坐一坐吧!” 梅松庭没有回应,而是直接向不远处竹影摇曳的凉亭走去。脚下的石子路有些崎岖,梅松庭被凸起的石子绊住向前猛地抢了几步。 徐元秀慌忙扶住他,“君郁小心!”扶着他走到凉亭上在石凳上坐下,命随侍提灯的冷宜去吩咐人熬一盏酸梅汤过来。冷宜将红灯别在亭柱上,转身去就近的厨下唤人熬酸梅汤。 “君郁啊!你今日的情绪太过反常了。可否与我说说所为何事?元秀虽然帮不了你什么,说几句话宽解宽解还是可以的。”徐元秀看着以手抵着额头,轻合双眸似有睡意的梅松庭,小心地说道。 “唉!”梅松庭听见徐元秀说话,长叹着睁开了惺忪的双眸,原本清亮的眸光晕染上了一层迷蒙。在朦胧的红灯之下,犹如秋日透过层层萧疏的林木的落日余晖,蕴含着几分凄迷,几分落寞,几分寂寥。 “有什么事呢?”他微微偏着头似乎在做着思考,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孩子气的笑容,“噢!对了!听说季子的妻子又有了身孕,我是不是该提前送一份贺礼?还有……还有……明日我要赶赴海州,这次季子不能跟着我去了。季子以后都不能再跟着我了。”说话的时候,开始时的喜悦已经变成了落寞。 徐元秀也不禁深深叹息,从此已经和那位堪称莫逆之交的故旧便要南北两隔,再相逢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相聚的时候有多么欢快,分离的时候便有多么不舍。更何况,身在边疆,身在沙场,随时随地都可能面临生死的考验。也许,今日的分别便是天人之隔。 “君郁!既然舍不得何不让他回到平王府?” “我不能因为自己舍不得而大材小用。季子应当是天上翱翔的雄鹰,而不是豢养在家宅的燕雀。还有你——徐元秀,你也是雄鹰,迟早是要飞翔的。” 谁说梅松庭冷情,谁说梅松庭残酷,谁说梅松庭狠辣……那都是针对敌人的。对于朋友、亲人,他总是给予最深厚的情意。只是,那些情意深埋在心底,极少表露出来罢了。也正是如此,无论是公侯之后的徐元秀,还是贵胄出身的雪季子都义无反顾的追随着他。 “君郁!你太多情了!”徐元秀幽幽叹道。 “多情?”梅松庭自嘲地笑起来,“元秀说我多情?我是最无情的。你可知道?我伤了落雁公主,我的新婚妻子。伤心、伤身,伤得遍体鳞伤,心碎如齑粉。我……伤了她,为了给表妹报仇,伤了将身家性命寄托在我身上的妻子。元秀,你还认为我多情?” 徐元秀沉默了,大王这便是“酒后吐真言”了吧!有了仇恨的种子,最美好的花朵也只能结出苦涩的果实。这其中的五味、百感,也只有身在其中的人能够体会。 冷宜端来了一盏酸梅汤,徐元秀接过来送到梅松庭的手边,“大王醉了。这是酸梅汤,大王解解酒吧!” 梅松庭看了一眼,“又是酸涩汁子?不要也罢。”说着,扶着栏杆站了起来,“困了,去睡了。”说完,不用徐元秀和冷宜搀扶径自走下凉亭向前庭走去。 徐元秀和冷宜相互看了看,连忙跟了上去。 梅松庭虽然有了十分醉意,意识却并没有完全丧失,他凭着仅存的记忆穿过后园,回到自己的卧房。 韩晓已经收拾下了枕簟,见梅松庭醉意醺醺的回来,连忙搀扶他躺下。徐元秀见梅松庭已经安安稳稳地休息了,虽然不大放心,却因为自己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便仔细叮咛冷宜、韩晓小心服侍着,方才回了自己的住处。 酒意加上连日的劳累、夜色渐深的困顿,时间不大梅松庭便沉沉睡去。 梅松庭醉了,徐元秀只顾了照顾他无暇分心,他们并没有发现在凉亭下的花木从中站立着一个窈窕的身影。 秋慕霜从都尉府回来之后,便斜倚在榻上养神。虽然她在都尉逗留的时间不算太长,却已经有些倦乏之感。林春暖和钟氏见状,颇为她即将到来的远路跋涉而担心。有心劝说她再修养几天,思及她昨日的坚决便也不好再开口。 晚间,穆氏进来回禀打点启程的事情之后,思量半晌,最终还是吞吞吐吐地说道:“大王原是要陪同王妃一同归宁的。只是,乐王来了紧急书信,急招大王前往海州应援,大王明日便要启程赶赴海州。不能陪同王妃归宁了,请……请王妃见谅!” 秋慕霜面色平静地听穆氏说完,微微笑了笑,说道:“大王公务在身,自然公务为重。我有什么见谅不见谅的。阿奶言重了。” 她的话不轻不重,却让穆氏没有办法再接口。原本打点好的劝慰的话语也没了用武之处,只得讪讪地笑了笑,请秋慕霜早点儿歇息便离去了。 可是,只有秋慕霜自己明白,她的心里并不如面上那般平静无波。虽不至于泛起波纹,几丝涟漪还是有的。 暗暗嗤笑了一声,“梅君郁!谒见翁姑你让我独自应付梅氏一族的审视;庙见之礼你让我独自仰望梅氏的列祖列宗;而今归宁,你又让我独自面对我的父母、亲人。你待我秋慕霜竟薄幸至此!就连逢场作戏都不屑。海州?你我之间就是这样南辕北辙,永无合辙的那一天。” 夜深了,秋慕霜却没有了丝毫睡意。她忽然想再看看这座行邸,便出了卧房信步行在后园之中。 月色正好,满院的花木在月光之下,争相将各自的芬芳挥洒在夜色之中。银色的光辉为院中的景物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银光,显得朦胧而飘渺。 秋慕霜默默地走着,不去想过去曾经发生的事情,也不去想即将面临的前途,只想静静地享受着这美好月夜的片时静谧。 轻轻采撷一朵红艳的石榴花,此花无香,却因为艳丽的色彩而洋溢着热烈的生机。石榴多子,秋来的时候,庭院里饱满的石榴便有了求子的希冀。 “多子!”想起雪季子那个粉嫩嫩的儿子,想起蓝采玉腹中孕育的小小生命,秋慕霜美逸的面庞上流露出淡淡地羡慕。 耳边传来窸窣的脚步声,抬眼望去,徐元秀扶着梅松庭走上凉亭。他醉了,醉得没有了昔日的冰冷,向徐元秀凌乱的说着话。他说为了给表妹报仇而伤了新婚的妻子。秋慕霜原来碎如齑粉的心再次滴出了血珠。 他说他无情,不!他不是无情。只是,他的情在自幼一同长大的表妹身上。他的无情只是针对于她秋慕霜——这个杀死他耳鬓厮磨了十几年的表妹的仇人。为了报复杀妹的仇人,他不顾清誉,使用最肮脏不堪的手段,不惜让自己背负下薄情寡义,忘恩负义的罪责。谁能说他无情? ------------ 第九十三章 去路悠远 还记得除夕之夜,他问她为何要远离亲人,和亲异国他乡。她说为了给漂泊的心寻找一方停靠的港湾。 一叶扁舟沉入海底,不会再有漂泊之感,不再需要那方停靠的地方。秋慕霜,尚未到达彼岸便已经如一叶小舟沉入了深不见底的海底。 这算什么?自投罗网?还是飞蛾投火?不管是什么,秋慕霜的爱,秋慕霜的情犹如一朵娇花,还没有来得及开放,便已经枯萎了。 梅松庭走了,带着醉意与即将和故旧离别的伤感,却没有一丝一毫也新婚妻子有关。 明天,秋慕霜也要走,向着和他的去向相反的方向。两个人就是这样,渐行渐远,即便走了一千步,一万步,也只能是越来越远,永远也没有靠近的那一刻。 秋慕霜笑了,望着天上的圆月,“多好啊!各安天命,就这样吧。走了,归期不定!” 将手里的石榴花别再鬓边,秋慕霜拖着麻木的双腿分开花木,寻找来时的小径返回卧房。 卧房里红烛闪耀,花几上的荷叶盘里,晶莹剔透的冰块散发着丝丝凉意。秋慕霜拈了一块碎冰,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直抵心底,正如她今夜的心情。 浓淡适宜的云絮遮住了东升的艳阳,丝丝缕缕的东风吹散了连日的炎热,让这个夏日的清晨少了几许炎热,多了几分清凉。 秋慕霜在春瑟、夏笙的搀扶下登上八宝朱缨车。今日车门的时候,她缓缓回过头来,再次忘了一眼这仅仅驻足两次,却给她留下终生难以忘却的伤悲的行邸。收回目光,弯下腰走进车里,放下的车帘遮住了低垂的目光。 伴随着马蹄踏在路面上的声音响起,浩浩荡荡的队伍排列有序地陆续走出平王行邸,出风凌关的东门,拐向东北方向,向着边界行去。(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 不知过了多久,驰道旁边的一条小径上飞驰着一匹雪白的战马。马上控缰的人正是宿醉尚未完全退去的梅松庭。 梅松庭虽然因为醉意而沉沉大睡,然而睡得却并不安宁。连绵不绝却又不着边际的梦境伴随了他几乎整整一夜。梦境里,有流水般一去不回的童年时光;有深山学艺时的随性;有身在皇宫时的拘谨;有沙场征战的残酷;也有那一抹时而青衣,时而素裙的婀娜身形。 徐元秀焦急的呼唤声将梅松庭从纷乱的梦境中拉了出来,他勉强睁开惺忪的睡眼,眸光迷离地看着徐元秀,“元秀!……” “大王!王妃已经预备启程了。大王真的不送一程?” 梅松庭揉了揉闷疼的鬓角,有些疑惑地看着徐元秀焦急的面容,“元秀!你说什么?王妃……” “哎呀!大王真是醉糊涂了。王妃今日要启程回钟国归宁啊!大王忘了不成?” “哦!”梅松庭的思绪因徐元秀的提醒而清醒,他紧紧蹙着挺秀的剑眉,半晌方道:“我还有料理赶赴海州之事,哪里有时间去送行。你赶紧命封杰等人整理行装,召集王府亲军,务必于午时初刻启程。” “唉!”徐元秀叹了一声,梅松庭如此干脆的拒绝他的提议,让他的心里说不上是一种什么滋味。 “大王!”徐元秀斟酌了一下词句,劝道:“不管大王和王妃之间发生了什么,不管大王和王妃之间有什么芥蒂,大王和王妃的身上肩负着两国和盟的重担。万一王妃此次归宁在秋国主面前说些什么,影响的必定是两国之间的关系。哪怕只是为了瑨国东北边疆的安宁,大王也不该过于冷落王妃,令王妃在瑨国无以立足。” 梅松庭蹙着眉峰,看着徐元秀半晌无言。就在徐元秀几乎不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梅松庭轻轻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说着,起身命冷宜、韩晓服侍梳洗更衣。 待梅松庭收拾妥当走出卧房的时候,封英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大王!家兄已经护着王妃的车驾出了风凌关。” 徐元秀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既然王妃已经走了,大王也不必再为难了。” 梅松庭回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还不赶紧去预备行装!”徐元秀不敢违逆,只得施礼退了下去。梅松庭令封杰去忙,一面往外走,一面命冷宜备马。冷宜猜不透梅松庭的心思,又不敢细问,只得去牵了梅松庭的墨顶银河兽。 站在行邸门外,梅松庭看了一眼里外忙碌的人影,接过冷宜手里的缰绳飞身上马,没有带一个随侍的人,独自出了风凌关。寻着一条斜插到驰道上的近便小径,梅松庭催马急急地奔驰而去。 等他驰出小径,奔上驰道的时候,只来得及看见了人马行走荡起的烟尘。而秋慕霜的车仗已经远去。 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车马,梅松庭的心头没来由的空落落的。他催马登上驰道旁边一处低矮的山丘,举目向远处望去。 远远地,秋慕霜乘坐的朱缨车窗上的轻纱被揭了起来。一张美逸无双的面庞在轻纱后回首而望。 刹那间,梅松庭的心弦一颤。他怔怔地望着那张回首的面庞,不由自主地举起右手,轻轻挥动。而远处,轻纱缓缓地垂了下来,再次遮住了那张面庞,阻断了遥望的目光。 秋慕霜抓着轻纱的手微微颤抖,心也不可抑制地加快了跳动的速度。那遥遥的身影,那不可辨清的目光,那轻轻挥着的手,再一次撩动了她平静的情绪。 从来没想着他会为自己送行,登程时没有看见他的身影并没有感觉到意外。此时,那抹白色的身影却大大地,出乎意料地出现在了无意间回首的目光中。而这大出意料的身影却于无意间拨动了秋慕霜的心弦。她的唇边漾起一抹五味杂陈的笑容。 “公主!已经进入钟国边界了!” 耳边传来夏笙欢快的声音,秋慕霜收回不知道飘到何方的思绪,“春瑟!吩咐停车,我要骑马走一程。” 身着胡服,坐在车辕上候命的春瑟连忙答应,一面吩咐车夫停车,一面吩咐内侍牵来秋慕霜的胭脂雪。 秋慕霜戴好幂篱,在春瑟的搀扶下下了车,拢着丝缰认镫上马。举目四望,眼前已经是钟国的国土。秋慕霜不禁心头翻滚,浑身的热血几乎沸腾起来。 这就是自己拼力守护的土地,在这方土地上有生养自己的父母,有十六年的不可磨灭的回忆。为了这方土地的安宁,为了这方土地上的子民的安居乐业,她牺牲了所有。友情、爱情、亲情、家国情;婚姻,前程,甚至生命。 颠簸的行程漫长而枯燥,只有路边不断变化的景物提醒着赶路的人们,目的地一日近似一日了。 沿途经过的各个州府,已经没有了去年天灾人祸造成的萧条,到处都是新生的田苗。田间,健壮的耕牛悠闲地甩着尾巴,不紧不慢地拖着农具行走;勤劳的农人弯着腰戬除苗间的杂草。 看着这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色,秋慕霜的心头升起一股莫大的欣慰。看到重新焕发生机和活力的故土,无论做出怎样的牺牲也值得了。 如果忽略掉夜间频繁出现在馆驿里的不明人士,这趟旅程可算得上顺遂。 龙云和、周伯元日夜分班守护在秋慕霜的左近。每次看到有不轨之人靠近秋慕霜的居所,便率先行动将那些人引至远处,在不打搅秋慕霜的前提下将危险扼杀在萌芽之中,尽职尽责地将秋慕霜守护的滴水不漏。 六月,正是树木最为葱茏的时候。便是在这生机勃发,莲荷盛开的时节,秋慕霜终于踏上了灵福的土地。 灵福城依旧是去年的模样,繁华而又有序,街上的行人摩肩接踵,坊墙内的杨柳树上,夏蝉欢唱着夏的赞赋。 秋慕霜想起了去年离开凤栖岛,回到灵福的情景。旧景,今景何其相似。而作为归人,心绪却已经大大不同了。 刚走到王宫前的大街上,便有王宫里的内侍奉秋荻之命前来传话,命秋慕霜直接去绛云宫拜见。 秋慕霜命封杰等人暂且去馆驿等候安置,便带着钟氏、穆氏、春瑟、夏笙等宫婢、内侍进了王宫。 行走在王宫的画廊之中,秋慕霜的心里一阵发苦,一阵酸涩,眼睛已经不由自主地湿润了。她深吸几口气,尽量平稳着急速跳动的心房,脚下却不自觉地加紧了脚步。 绛云宫的瑶阶上,钟国王后凌氏带着太子妃姚氏、宫婢内侍等站在廊檐下翘首而望。等看到迈进宫门的那抹白色身影,凌王后顾不得身份疾步走下台阶迎了上去,颤抖着声音呼唤:“霜儿!霜儿!是我的霜儿回来了!” 秋慕霜看着疾步走过来的凌王后,眼泪早已经滑落腮颊,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以膝代步扑到凌王后的面前,紧紧抱住了她的双膝,“阿娘!”一语未了,便已泣不成声了。 凌王后紧紧抱住女儿哭得瑟瑟发抖的身子,眼泪如雨水般洒落在她的鬓发间。“霜儿!我的霜儿终于回来了!” ------------ 第九十四章 骨肉重圆 “阿娘!……”除了这一声呼唤,秋慕霜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姚春芳在旁边也跟着落下泪来,一面擦拭着眼泪,一面劝解凌王后和秋慕霜。钟氏和几个年长有身份的宫婢也连忙解劝。好半天,凌王后才止住了泪水,拿着罗帕为秋慕霜擦拭泪水,“霜儿!阿娘知道委屈了你,是阿娘对不起你。” “阿娘!”秋慕霜勉强止住哭声,却依旧唏嘘不止。清明的秋水已经布满了血丝,显得红肿不堪。 “霜儿!别在这里站着了,跟阿娘到屋子里说话。”凌王后说着,拉着秋慕霜走进屋子,命宫婢端来净水巾帕等物为秋慕霜净面理妆。 秋慕霜重新理妆之后,方请凌王后落座,跪在宫婢放好的拜垫上,向凌王后平礼而拜,行归宁之礼。“母亲安好!阿霜叩谢母亲养育之恩!” 凌王后好容易忍下的泪水,再次涌上了双眸,一面用罗帕擦拭着眼睛,一面抬手命宫婢搀扶秋慕霜起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起来吧!快起来!” 钟氏这才协同穆氏等人这才向凌王后施礼,凌王后便命宫婢引着穆氏等人先回华凝宫安置。只留了钟氏和春瑟、夏笙随身服侍着秋慕霜。 秋慕霜站起身,回身向姚春芳福身施礼,“阿嫂安好!” 姚春芳连忙敛衽还礼,“妹妹少礼。自从妹妹出嫁之后,阿家日夜思念,如今妹妹回来就好了。” 王室之内虽然一切以利益为先,但此时此刻,这份母女之前是真挚的,也是深厚的。秋慕霜冷寂的心被这份亲情温暖,她的眼睛再次湿润了,“阿娘!儿不仅不能在阿娘膝下承欢,还要让阿娘替儿担心。是做女儿的不孝!” 凌王后连连摇着头,紧紧攥住秋慕霜的手,眼睛里盈满愧疚和心疼,“傻孩子!如果不是为了我和枫华,你怎么能做和亲的公主,远嫁异国他乡。(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你才是最孝顺的好女儿啊!” 秋慕霜被凌王后的话勾起心事,她美逸的面庞掠过一丝苦笑,扶着凌王后坐在锦榻上,“只要我钟国的黎民能够安居乐业,只要父兄不再为国事愁苦,女儿做什么都是应该的。这是女儿自己做出的选择,阿娘不要自责了。” 凌王后点头,拉着秋慕霜坐在身边,抚摸着她的面颊仔细端详着她的容颜。“阿霜!你瘦了。可是不适应瑨国的水土?梅氏待你可好?那平王性情可好?你们夫妻相处可融洽?” “连日赶路以致饮食不周,自然会显得消瘦了些。请阿娘不要担心!梅氏待儿颇为重视,阿家更是待儿如女儿一般。大王的性情很好,我们夫妇相处也很好。” 说着话,秋慕霜的面庞上露出温柔,甜美的笑容。笑容中满满地洋溢着幸福,俨然真的是一个浸润在新婚之喜的娇柔新妇。 凌王后和姚春芳相视而笑,欣慰的点头。凌王后轻轻拍着秋慕霜的手,笑道:“这就好!只要你不受委屈,阿娘便放心了。”姚春芳识趣地向秋慕霜道喜,又说平王如果世间少有,和秋慕霜良才女貌,是天作之合,令人艳慕等语。秋慕霜含笑应承,向姚春芳道谢,又打趣她和秋枫华和谐恩爱,又说何时生子等。 房中顿时盈满了浓浓的喜气,就连满屋子的宫婢、内侍也满脸喜色地随声道谢。和谐、温馨的氛围似乎感染了窗外的花鸟。一双金丝雀在笼中叽叽喳喳叫得好不欢畅。 然而,秋慕霜身边服侍的春瑟和钟氏背过身子,悄悄用手里的帕子擦拭已经滚落的泪水。 正当母女们亲昵的说话的时候,秋荻和秋枫华满面怒气地,没有令宫婢通知便走了进来。(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 凌王后和秋慕霜、姚春芳面面相觑,不解地站起来迎接。 “国主不在金鳞殿接见新婿,怒气冲冲地到绛云宫何事?”凌王后一面让座,一面问道。 “哼!”秋荻神色复杂地看了看站在凌王后身边的秋慕霜,“归宁的只有阿霜,你让我接见谁去?这瑨皇也太不把我钟国看在眼里了。出嫁女新婚归宁,竟然只要女儿回来,成何体统?我召集满朝的官员在金鳞殿等了半日,却得知新婿不曾前来。让我有何脸面再面见那些宗亲、官员们!” “什么?”凌王后满眼惊诧地看着秋慕霜,问道:“阿霜!怎么回事?” 秋慕霜松开袖中紧紧攥住一起的手,向前走了几步跪在秋荻的面前,恭声说道:“请父亲和阿娘息怒,请听儿细说原委。大王原是要陪同儿一同归宁的,行之风凌关的时候忽然接到乐王梅雪庭的急信。海州危急,急招大王前去应援。国事紧急,儿便劝大王前往海州去了。父亲乃是一国之主,应当更加明白国事的重要。国事当先,便公私不能兼顾,忠孝不能两全。请父亲和阿娘体谅大王之两难!” 听了秋慕霜这番话,秋荻脸上的怒气方慢慢退了下去,半晌方说道:“唉!好吧!既然事出有因,也就罢了。只是,怕是要让你忍受一些闲言碎语了。” “既然父亲说是闲言碎语了,理他们作甚。”秋慕霜微微一笑,这才正式向秋荻行了归宁拜见之礼。 秋荻问了几句关心的话语,便起身道:“我还有事情需要处理,你刚刚回来,先好生歇息半日。明天在绛园为你接风。” 秋慕霜连忙道谢,送秋荻出了绛云宫。 因为秋慕霜连日赶路,凌王后便命她先回凝华宫歇息,等缓过乏来再详详细细地诉说母女之情。秋慕霜向凌王后告辞,便领着钟氏、春瑟、夏笙向绛云宫外走去。 “钟氏留一下!”凌王后出声叫住了钟氏。 秋慕霜微微一怔,随即便向钟氏微微点了点头,“阿奶!去吧!”便领着春瑟、夏笙返回华凝宫。 “王后叫住妾不知有什么吩咐?”钟氏向凌王后施礼问道。 “唉!”凌王后深深地叹息了一声,紧紧盯着钟氏严肃地问道:“阿霜在瑨国可好?” 钟氏迟疑了,她真想实话实说,让凌王后知道她的女儿为了她的权势,为了她儿子的储君之位做出了怎样的牺牲,受到了怎样的伤害。可是,想起秋慕霜临行的时候那信任而又祈求的目光,到舌尖的话又咽了回去。 “公主在瑨国一切都好,请王后放心!” “很好?”凌王后轻轻摇了摇头,颤声说道:“你们把我当什么了?当不知世事的懵懂之人吗?阿霜眼睛里的哀愁当我看不见吗?说!阿霜到底怎么样?”凌王后的声音转为严厉,严厉中甚至蕴含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祈求。 钟氏低着头思忖半晌,方慢慢抬头叹息:“公主在瑨国真的很好,只除了和平王夫妻之间的嫌隙。”钟氏终究没有说出秋慕霜所有的遭遇,只说了梅松庭因为夏灵衣的关系而对她的冷淡。 凌王后听罢,怔怔地半晌无语。 “这个傻丫头!当日怎么不说夏灵衣之故?早知道有这层恩怨,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和亲啊!”秋枫华懊悔不已地跺着脚说道。 “太子休要如此!公主当日和亲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王后和太子因此而懊丧不已,岂不辜负了公主的一片苦心。”姚春芳连忙劝解。 秋枫华恨恨地叹了一声,“我去看看阿霜!”未等凌王后和姚春芳拦阻,便急匆匆出了绛云宫。 秋慕霜回到阔别将近一年的华凝宫,自然百感交集,五味杂陈。沐浴更衣毕,便斜倚在榻上歇息,命春瑟等人各自去寻故旧一叙离别之情。 秋枫华面色沉郁地疾步走了进来,秋慕霜听见脚步声连忙起身相迎,“阿兄怎么来了?快请坐!” “阿霜!”秋枫华坐在锦榻的对面,仔细端详了秋慕霜半晌,方才懊悔不已地说道:“为了我和阿娘让你受委屈了。” 秋慕霜便猜到钟氏可能说了什么,微微一笑,端起手边的芍药花汤抿了一口,“阿奶都说什么了?” “她说你因为夏灵衣之死,梅松庭对你十分冷淡。” 秋慕霜绷起的心弦,缓缓松了开来,笑道:“那又能如何?我的目的是为阿兄增加助力,为钟国寻找出路,只要我能够稳坐平王妃的位子,只要我能得到圣人和皇后的信任和宠爱,梅松庭冷淡不冷淡我有什么干系?更何况,凭妹妹的容貌和心思难道还化解不了这点儿芥蒂吗?不过是需要一些时日罢了。阿兄何须如此忧心?” “阿霜!”秋慕霜说话时的云淡风轻,让秋枫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阿兄是太子,身上背负的是钟国的未来,不要将心思放在这些儿女私情上。别辜负了妹妹的苦心。” “唉!”秋枫华苦笑着叹息,“如果阿霜是男儿,必定能够成为我钟国的兴国之君。” “阿兄便替妹妹成为者兴国之君吧!” 兄妹相对无言,半晌,秋枫华站了起来,“阿霜好好歇息吧!以后有时间咱们再好好说话。”说着,举步离去了。 秋慕霜起身一直望着秋枫华的身影掩在竹帘之后,方浅笑着慢慢斜倚在了隐囊上。“阿兄!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 第九十五章 归宁之宴 竒*書*蛧*w*W*W*.*q*Ι*s*ú*W*ǎ*Й*G*.*℃*c 绛园莲花正盛,碧叶粉荷令人赏心悦目。(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朗阔的水榭内筵开玳瑁,席设芙蓉,一派王家特有的繁华与奢侈。 出席这次宴会的全部都是秋氏的宗亲命妇、外戚女眷、宫中宫妃女官、秋荻的子女。一个个奴仆环绕,依照品级一色钗钿礼衣,使得朗阔的水榭显得狭窄了许多。 凌王后携秋慕霜坐在首席,上首坐着的是秋荻的几位一二品的妃子;下首坐着姚春芳以及几位王妃、公主;余下的内外命妇皆按照品阶依序而坐。 水榭外,宫中的歌姬、舞姬各鼓笙箫,漫挥广袖,映着莲叶荷花,借着荡漾的水波分外悦耳悦目。 兵部尚书凌光之妻厉氏笑盈盈地向秋慕霜道:“公主今日归宁乃是大喜之事,妾恭喜公主觅得佳婿,成为瑨国的平王妃。并预祝公主早日成为太子妃。等将来公主荣登瑨国皇后之位,我们钟国也跟着荣耀了。”说着,起身斟了一杯酒走到秋慕霜的面前,“公主请!” 凌王后看着厉氏,微不可查地轻轻蹙了蹙眉。凌氏乃是钟国首屈一指的大族,族中高官贵胄辈出,延绵十数代不绝。凌王后的父亲原是钟国两朝元老,位居太师。不仅女儿做了王后,长子凌光位居兵部尚书,手握重权。 这厉氏便是凌光的妻子,表面上和善温文,心底里却甚是刻薄,且极为护短。 凌光的次子凌云霄自幼经常入宫行走,长大之后一心倾慕秋慕霜。凌光和厉氏自然乐得成亲儿子的一片情丝,在秋慕霜刚刚出师回到王宫的时候,便多次请求凌王后将她指婚给凌云霄。凌王后极为喜爱凌云霄,且又是亲上加亲,便一口应允,苦口婆心地在秋荻面前进言,希望秋荻指婚。 凌云霄不仅品貌佳绝,才华更是无人可及,秋荻自然也是中意的。只是,秋荻宠爱的齐贤妃之女落霞公主,秋慕云钟情于凌云霄,百般哀求秋荻指婚。秋荻夹在一后一妃,和两个女儿之间颇感为难。最后,迫于凌王后之威,勉强答应为秋慕霜指婚。 凌云霄得到消息之后自觉夙愿得偿,自然是喜不自胜,满心只等秋荻正式指婚,便可以和心爱之人共结连理。 只是,还没有来得及指婚的时候,梅锦便借钟国请求和盟的时机,提出要求秋慕霜和亲瑨国的条件。为了解决钟国面临的困境,为了给秋枫华增加和齐贤妃抗衡的实力,秋慕霜毅然决定远嫁和亲。指婚之事落空,对于凌氏来说无疑大大失了颜面。凌光不仅在金鳞殿上大为恼火,和秋荻力争。如果不是秋慕霜亲口说愿意和亲远嫁,只怕难得善了。 虽然压下了凌光的气焰,随凌云霄的打击却几乎是致命的。得知消息之后伤心不已,几欲自绝生命。爱子心切的厉氏对秋慕霜的恼恨可想而知,几番挑唆凌王后的生母入宫向凌王后问责。 如今,厉氏在秋慕霜的归宁之宴上率先敬酒,虽然表面上笑容满满,可话语中暗藏的讥讽凌王后怎么能够听不出来。 凌王后刚要开口阻止厉氏,秋慕霜在食案下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襟,笑着接了厉氏手中的玉杯,向厉氏道:“甥女多谢舅母的美意!借舅母吉言,甥女将来若能成为瑨国的皇后必定先向舅母道喜。舅母请!” 秋慕霜原本便飘然若仙,容颜绝世,今日身着礼衣,薄施粉黛,更加美逸超群,令人望而汗颜。此时,她仿佛没有听出厉氏话中的暗讽,说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灿烂如花。却生生堵得厉氏的心口发疼,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秋慕霜的笑容不仅回击了厉氏,也刺伤了在座的落霞公主秋慕云。 将秋慕霜赐婚给凌云霄的事情落空之后,秋荻便将秋慕云赐婚给了凌云霄。一则安抚凌氏的情绪,二则成全秋慕云的痴情。 开始凌云霄并不同意,凌光劝解无效勃然大怒,将凌云霄发狠打了一顿。父子相争惊动了凌老夫人,先是责斥凌光不慈,然后便细细将利害关系细细向凌云霄分解。为了凌氏一门的荣耀与安危,凌云霄忍痛将对秋慕霜的情愫深埋于心底,勉强同意了这门亲事。 秋慕霜出嫁后不久,秋荻便命凌氏选了日子迎娶秋慕云成婚。婚后,凌云霄因为迎娶的不是心爱的女子,对秋慕云的态度并不热络。秋慕云素日深得秋荻宠爱,更有齐贤妃百般纵容,久而久之便养了娇蛮跋扈的性子。纵然对凌云霄用情至深,也不能容忍他的冷淡,平时夫妻见争吵不断,相处并不融洽。闻知秋慕霜归宁,便触动了秋慕云的心事,和凌云霄的关系更加紧张。 今天见厉氏在秋慕霜的面前失了面子,心里更加气恼不已,站起来斟了酒端着走到秋慕霜的面前,笑道:“听说妹妹归宁,我盼了好几天呢。不仅我,父亲和兄长也盼望着早日见到那位平王呢。听说妹妹昨日进宫,父亲和兄长单意召集了满朝的文武官员,宗亲外戚巴巴地在金鳞殿等候迎接咱们钟国的三驸马。足见父亲对妹妹的宠爱,对驸马的看重、让我这个姊姊好生的羡慕。日后还请妹妹在父亲面前多为姊姊说几句好话,让我也分妹妹几分宠爱。 “只是,莫不是妹妹和驸马有什么嫌隙,使得驸马不屑陪同妹妹归宁,揖让妹妹失了面子,也让父亲和兄长面上无光。听闻昨日父亲盛怒不惜,我真替妹妹担心呢。” 秋慕霜依旧不改笑颜,接过秋慕云手中的玉杯一饮而尽,“多谢姊姊了!平王身负瑨国边防重任,自然要万事以国事为重,若不要如何有册封储君的资格?妹妹我是要做瑨国的皇后的,自然要体谅、支持夫君,成为夫君的贤内助。归宁不过是夫妻私情,怎么能和国事相比?我自然不能为了私情而耽误夫君的国事。至于我和平王之间是不是有嫌隙,那也是我们夫妻内帏私情,姊姊说,是不是?” 一番话不轻不重,却字字如同利刃。既解释了梅松庭没有陪同归宁的原因,又表明了自己心向夫婿的立场,同时又告诫秋慕云别把姊妹间的芥蒂放大在公开场所。 秋慕霜原本不是刻薄的人,经历了和梅松庭之间的风波,原本柔软的心冷硬起来。经历了长途跋涉,原本就不适的身体越加不适,纵然有林春暖百般调理却依然没有好转。当她怀着一腔热情,拖着满心伤痕回到原本应当温暖的家的时候,得到的不是嘘寒问暖,而是咄咄相逼。哪怕只是表面上的和煦,她也会心存感激。面对这般逼迫,秋慕霜没有了再压抑自己,容忍别人的耐心,出言便没有了昔日的温和与雍容。 秋慕云没有想到秋慕霜今天一反常态,说出话来不仅刻薄,甚至有些明目张胆的嚣张。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楞柯柯地站在当地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舅母、二妹妹快请落座吧!天怪热的,这么站着仔细着了暑气。”姚春芳满面赔笑的站起来,走到厉氏和秋慕云近前,举手相让,算是给了她们一个台阶。 厉氏和秋慕云相视一眼,讪讪地退回到自己的座位前,各自归座。 姚春芳命宫婢添换新酒,命歌姬换曲子,将方才有些沉闷的气氛遮掩了过去。 凌王后不满地扫视了厉氏和秋慕云一眼,并没有出言斥责。毕竟今日是秋慕霜归宁之宴,若是闹起来对秋慕霜的颜面上不好。 筵席上的气氛虽然在姚春芳的刻意回旋下有所缓解,却没有了开始时的轻松、和谐。 秋慕霜觉得心头烦闷,便低声向凌王后道:“阿娘!儿有些闷闷地,想出去散散。” 凌王后连忙关心地询问哪里不适,秋慕霜勉强一笑,“儿并无不适,只是心里有些闷闷的,出去散散便好了。”凌王后点头,叮嘱她不要走远,有不适之处及时看治。 秋慕霜悄然离席,从水榭的屏风后下了水榭,顺着竹桥离开荷花湖向绛园深处走去。 这绛园是绛云宫后面一座御园,除了那一池清水,碧荷,便是满园香藤仙蔓藤缠枝绕,香风馥郁。 “晞卿?” 正当秋慕霜的手指划过一串清脆欲滴的嫩果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清润的呼唤。声音有些熟悉,微微轻颤,带着几分不敢置信,几分惊喜交加。 秋慕霜的手微微一颤,手指正划过坚硬的花刺,白皙的手指顿时冒出几点血珠。她捏住手指,缓缓回过头来,入目之处,青枝绿叶见站着一位身着绛色圆领袍,头戴青帛幞头,年及弱冠的青年。 他面目俊朗,气度清雅,虽然不及梅松庭那般卓荦耀目,却自有一番别样丰采。只是,俊朗的容颜有些憔悴,生生遮掩了他不少风华。望着秋慕霜的目光格外明亮,和他憔悴的容颜有些不相符合,目光中饱含着浓浓的情愫。 “晞卿!”他呐呐地轻唤着,举步向秋慕霜慢慢走近。 随着他的走近,去年的一幕情景在秋慕霜的心头徐徐清晰起来。 ------------ 第九十六章 绛园风波 那是去年冬季,秋慕霜和亲瑨国的日期已经确定。她在绛云宫看过凌王后预备好的妆奁单子,便信步走到绛园想舒缓一下纷乱的心绪。 绛园内遍植各种香藤盘桓回绕为景致。夏季翠盖如云;秋季朱果累累,即便是藤枯叶败的冬日,那悬挂疏落的藤蔓也别有一番韵味。 秋慕霜慢慢踱步在藤蔓交错的石子小径上,入眼是枯黄败落的枝叶。在冬季冷冽的阳光下微微抖动着,偶尔还有已经失去水分不再晶莹的果实点缀其间。满目景色有着冬日的萧瑟,萧瑟中也蕴含着浅浅却顽强的生机。正如人的生命,悲欢离合,生死交错,该活着的依旧不屈地活着。 “晞卿!”远处传来一声清润的呼唤。 秋慕霜正轻轻抚弄着两枚镶嵌在黄叶里的朱果,听见声音不由微微愣住。这声音陌生的很,想不起何时听到过。慢慢转生望去,藤蔓垂挂的石子路上走过来一位青年文士。 他脚步有些匆忙地向着秋慕霜走来,原本清俊的面容显得憔悴了很多,掩盖了不少他昔日的风华。目光中有着不解、不舍、不甘。 “你是?”秋慕霜心里依然猜着**,还是问了出来。 “真是贵人多忘事。晞卿连云霄都不认得了?” “原来是二表兄!分别日久,请恕晞卿眼拙!”秋慕霜淡淡地说道。 “晞卿好雅兴!眼看就要远离故土,和亲异国了,竟还有这样的兴致赏景。”凌云霄因她脸上的淡然有些不悦,略有讽意地说。 秋慕霜微微一笑,“表兄这是取笑晞卿,还是可怜晞卿?正因为要远离故土了,所以才看看这故国景致,也好记在心里,以供将来回忆。” “晞卿倒是豁达。” “不豁达又如何?难道要晞卿每日愁眉不展,以泪洗面才好?”秋慕霜依旧不改微笑,“孟子云:‘舜之饭糗茹草也,若将终身焉;及其为天子也,被袗衣,鼓琴,二女果,若固有之。’人,随遇而安未尝不好。” “呵呵……”凌云霄凄然一笑,笑容中满是苦涩,“枉我堂堂男儿,见识竟不如晞卿。唉!随遇而安,随遇而安——”他一边喃喃念叨着,一边脚步踉跄地转身而去。那若轻若重地,仿佛是吟诵般地喃喃,那瘦削的身形,从远处看去竟是无比的凄凉。 凌云霄是凌光的独子,自幼深得凌王后的器重,经常入宫和秋枫华玩耍。便是那个时候,被秋慕霜的天真烂漫吸引,将她深深地刻印在心里。随着日月的递增,逐渐转化成了一种莫名的情绪。 秋慕霜学艺回宫的时候,他恰巧入宫。在绛云宫的回廊下远远望着秋慕霜的身影,压抑在心底的那一缕莫名的情绪忽然清明起来。他求了母亲李氏婉转地向凌王后透话,希望凌王后能把秋慕霜指给他为婚。凌王后很爽快地答应了,却因为秋荻的阻拦而搁置起来。直到秋慕霜从南湖关回宫,才得到秋荻答应指婚的确切消息。 谁知不但没有等到秋荻正式指婚,反而等来了秋慕霜即将远嫁瑨国和亲的消息。这对凌云霄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让他心碎肠断,痛不欲生。虽然心里有着百般不甘,却终究抵不过王家圣命。最后。不得在父亲的威逼和母亲的劝说下,答应迎娶秋慕云。 今天应齐贤妃之子秋之华之邀入宫,他却无意间走到绛园。这里曾经是小时候和秋枫华兄妹玩耍的地方,为什么走到了这里,他也说不清楚。也许是想重温昔日留在这里的美好情景,也许是想寻找那轻灵的笑声。却不想,巧遇来此散闷的秋慕霜。 他原本有许多话想和秋慕霜说,想问问她为什么同意远嫁。却因为秋慕霜一句“随遇而安”,把所有的话咽回了心里。转身仓皇的逃离,他知道,仅凭那四个字,自己已经没有和秋慕霜比肩的资格。 他要做的,能做到,也只有听命于君父之命,迎娶秋慕云,为凌氏再添上一抹荣耀。 秋慕霜望着凌云霄离去的背影,心头莫名地涌上几分酸楚。在这场王室的博弈中,他是最为无辜的。非但没有达成心愿,还迫不得已为家族的利益和荣耀,而牺牲自己的婚姻。对他眼睛里的那份过于明显的眷恋,秋慕霜并不是毫无所觉,也不是不存着一份感动。 但是,也只是一份感动罢了。秋慕霜素来行事果断,对待女儿之情更是快刀斩乱麻。既然不能回应凌云霄的感情,就不给他留一丝一毫的希望。这样对自己,对他都是最好的。 枫叶掉落,白雪初降,那一抹格外凄凉、仓皇离去的身影却深深留在了秋慕霜的心底。 她有时候会想,如果当初嫁为凌家妇会是一种什么情景。也许,会被凌云霄捧着手里百般呵护着,花前月下,诗书唱和,成为一个无忧无虑的依人小鸟。有时候她也会感叹:可惜,世间没有如果,依人小鸟也不是自己想要的。所以,便有了今时今日这番磨难。也许,这便是上苍对于自己辜负凌云霄一片深情的惩罚吧! 如今,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蓦然间再次相遇,秋慕霜的心底不禁泛起层层涟漪。 “二表兄!” 凌云霄迎娶秋慕云之后,秋荻为了补偿他,也为了给秋慕云添上几分光彩,便破格令凌云霄入翰林院供职,以便将来外放为官。尽管他尽力压抑着对秋慕霜的思念,想要做一个尽职尽责的丈夫。 可是,感情是不能轻易控制住的,也不是轻易可以培养出来的。他需要时间,而恰恰秋慕云没有给他时间,每日咄咄紧逼,非但没有拉近两个人的距离,反而与初衷背道而驰。凌云霄的苦闷可想而知。 得知秋慕霜归宁的消息,凌云霄迫切地想要见上一面。被凌老夫人拦住,告诉他,他那样做会给秋慕霜带来是非。凌云霄方熄了那份焦灼的心,没有做出失宜之举。 今日为秋慕霜归宁设宴,虽然梅松庭没有前来,秋荻还是依照钟国的旧例设宴宴请王室宗亲,外戚。凌云霄既是凌王后的侄儿,驸马,翰林待诏,自然要出席的。 宴会的间隙,凌云霄悄悄离席,想要梳理一下纷杂的思绪,便出了设宴的云园信步闲走。不想却无意中走进绛园,绛园的景色和去冬的萧瑟截然相反,然而凌云霄的心情却依然停留在冬日的冰冷。 无意中抬头,遥遥望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和昔日的情景何其相似。下意识地出声呼唤,惊动了那抹袅娜身影回眸。凌云霄既惊且喜,心情仿佛春日的风筝扶摇而上,脚步也格外轻松起来。他快步走下秋慕霜,看到她的鬟髻被凤髻所代替,方想起她早已嫁为人妇。轻快的脚步顿时沉重无比,飞扬的心情瞬间一片晦暗。 “果然是晞卿!”凌云霄站在秋慕霜的面前,痴痴地看着她,用力捏紧了自己的手,抑制着去牵她的手的冲动。“可好?”纵然有千言万语,此时能够说出的也只有这一句问候而已。 “唉!”秋慕霜看着凌云霄欲近不得,欲远不舍的纠结神情,心底微不可查地掠过一丝疼痛。“晞卿很好。二表兄可好?” “晞卿安好,便好。我……” 凌云霄正欲说话,忽然花木从中传来一声怒喝:“你们好不知耻!” 秋慕霜微微蹙眉,回身向花木从中望去。秋慕云分开花枝,怒冲冲地疾步走到了秋慕霜和凌云霄的近前,上下打量秋慕霜两眼,又将目光落在凌云霄的身上,“凌驸马好闲在啊!御宴上私自离席,你也不怕欺君。” 凌云霄收回落在秋慕霜身上的目光,蹙眉看了看秋慕云,转身便想离去。 “怎么?这便要走了?怎么不和三妹妹多说几句话,叙一叙离别之情,好让三妹妹知道你如何痴情于她。说不定,三妹妹感念你的深情成全你,让你一近香泽……” “秋慕云!”凌云霄怒喝,打断了秋慕云越来越露骨的话语。“你是堂堂王室之女,怎么能有这么龌龊的念头?不怕失了你的身份!” “身份?”秋慕云张狂地笑了起来,“我是什么身份?我不仅是秋氏的女儿,更是你凌家不得丈夫心的怨妇。我从嫁入凌氏的那一天起就已经失了身份,还有什么身份可失的。倒是三妹妹,瑨国的王妃,钟国最得宠的公主,和外男在御园里私会就不怕失了身份吗?” “你胡说什么?我离席消散巧遇落雁公主,问候一声,你不要随意污蔑!” “巧遇?你在云园赴宴,这里是绛园,若非刻意而为,怎么那么巧就在巧遇了三妹妹。凌云霄!你那谎话哄谁呢?当我是三岁的小儿吗?” 面对秋慕云的胡搅蛮缠,凌云霄颇感无力,看着一边一直沉默不语的秋慕霜,不禁升起一阵深深的愧疚。如果不是自己身不由己地接近,她也不会遭受这番无妄的羞辱。 “怎么?心疼了!……” “啪!”的一声脆响打断了秋慕云的口不择言。 ------------ 第九十七章 非喜之喜 秋慕云捂着被打得火辣辣的面颊,怨愤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女子。(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同样的一身一等礼衣,却有着和其他公主、王妃截然不同的英气。她目光犀利地看着秋慕云,冷哼道:“堂堂的王室公主成什么样子?也不怕传了出去被人笑话。你们夫妻之间有什么芥蒂回去自行解决,别动不动就攀扯上别人。” 秋慕霜对秋慕云的突然出现有些愕然。看着她口不择言地和凌云霄争吵,秋慕霜不是不生气,但是却明智地没有插言。她知道,这种情况下自己开口只能加深秋慕云的怨愤,让矛盾更加激化,给自己和凌云霄招惹下不必要的是非。 “二嫂嫂!”秋慕霜从秋慕云身上收回略含复杂的目光,对忽然出现为解围的二王妃报以感激的微笑。这位二王妃名袅娜,原是夏嗣某部的公主,身上有着夏嗣女儿特有的豪爽和直率,嫁给二王子秋彦华之后虽然略有收敛,本性却并没多少改变。平素和秋慕霜志趣相投,姑嫂之间相处最为和契。 “二嫂嫂怎么离席了?我出来的时间不短了,想必阿娘要找了,咱们回去吧!”秋慕霜说着,挽着袅娜的手臂便想要离去。 “秋慕霜!”秋慕云赶上一步,拦住姑嫂二人的道路,“你休想就这样走了!你……” “落雁!”袅娜厉声喝止秋慕云,转面向凌云霄说道:“带你妻子回去冷静冷静!”说着,便拉着秋慕霜绕过秋慕云扬长离去。 凌云霄看着秋慕霜挽着袅娜离去,心里颇感不是滋味,他没有想到自己只是和她打个招呼,怎么就给她惹来无妄之灾。更没有想到,秋慕云丝毫不顾王室女的身份,和姊妹之间的情分,对秋慕霜出言污蔑。愕然之后,便又气又羞,又愧疚难当,见秋慕云还欲拦阻秋慕霜和袅娜,连忙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回府!” 秋慕云极力挣扎想要摆脱凌云霄的钳制,但碍于男女之间体力上的差别,虽然心里万般不情愿,还是被凌云霄拖着离开绛园。 秋慕霜和袅娜没有理会凌云霄和秋慕云夫妻的争吵,缓步转过花幛寻路回水榭。 “你不生气?”袅娜半带笑容地问道。 “有什么好生气的。她也不过是可怜的痴情人罢了。当初我同意和亲的其中的原因之一,便是不想纠缠到他们的恩怨是非之中。只是没有想到……”秋慕霜苦笑着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啊!总是太大度了。” “这和大度没有关系。我只是……”秋慕霜想起自己和梅松庭的恩怨,不由轻轻摇了摇头,就当是同病相怜吧! 不知是身体的劳碌终于接近了极限,还是在阳光下晒得时间长了着了些暑气,秋慕霜被一阵突来的眩晕搅得眼前发黑,身子直直地向前倒了下去。 袅娜忽见秋慕霜脸色骤变,身子软倒,慌忙伸手将她抱在怀里,“阿霜!你怎么了?”秋慕霜在袅娜的怀里启唇嗫嚅了一下,便陷入沉沉的昏暗之中。 不仅袅娜大吃一惊,不远处跟着的宫婢、内侍等人也慌了,慌忙围了上来。春瑟、夏笙等人焦急地呼唤不止。 “快!去找软榻来!”袅娜一面在春瑟、夏笙的帮助将秋慕霜半抱半扶着到树荫下,一面焦急地吩咐身后的随侍宫婢。 内侍、宫婢听见吩咐,慌忙找了一张软榻过来。袅娜在宫婢的帮助下,将秋慕霜扶到软榻上躺着,命内侍抬着软榻回华凝宫,“快去找医者到华凝宫,先不要让王后知道,免得王后担心。” 一群人急匆匆回到华凝宫,春瑟、夏笙唤来秋箫等人将小心翼翼地将秋慕霜移到床上。正忙碌的时候,宫婢进来回禀说:医师到了。袅娜连忙放下床帐,命钟氏、穆氏以及几个年长的宫婢服侍。自己便带着春瑟等年轻的宫婢们躲到纱屏之后。 医师在内侍的带领下,眼观鼻地走了进来,钟氏施了礼,命内侍看座,拿出秋慕霜的腕子,用一方罗帕遮住,方请医师看脉。 医师小心翼翼地凝神诊了脉,起身躬身向钟氏道:“公主大喜了!” “什么?”钟氏和穆氏皆不敢置信地盯着罗帐内的秋慕霜。钟氏向医师确认:“老先生说什么?公主大喜是什么意思?” “公主有喜了。”年老的医师捻着花白的胡须,赔着笑容回答。 “好!好!多谢老先生了。”钟氏一怔之后,神色颇为复杂地命内侍领着医师去写方子。 袅娜笑容满面地走出纱屏,笑道:“真是太好了。如此妹妹在梅氏的地位便更加稳固了。”一面说着,一面命内侍去向凌王后报喜。 看着满屋子替秋慕霜高兴的人,只有看到过花烛之期秋慕霜情形的钟氏、穆氏等人忧心忡忡地面面相觑。 经过春瑟等人的精心照料,秋慕霜终于悠悠苏醒了过来。她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看围在床边的袅娜等人。“二嫂嫂!我怎么了?” “阿霜你大喜了!嫂嫂给你道喜!” “什么?大喜?” 袅娜看着秋慕霜怔忪的神情,以为她是没有明白自己话中的意思,不觉失笑:“刚刚医师来给你诊了脉,你有身孕了。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喜事?“ 袅娜的话如同一道惊雷毫无防备地打在了秋慕霜的头上,震得她头昏目眩,几乎神魂具散。楞柯柯地看着袅娜,耳边反复回响着袅娜说的话。 ”医师刚刚给你诊了脉,你有身孕了。你有身孕了……“ ”阿霜!阿霜!……阿霜你怎么了?“袅娜看着脸色骤变,怔怔发呆的秋慕霜,担心而又疑惑地连声呼唤着。 秋慕霜的反应虽然在钟氏、穆氏等人的意料之中,她们却没有想到她的神情会这么惊愕,不禁有些担心地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阿霜有喜了?“随着一道惊喜的话音传来,凌王后带着太子妃姚春芳、大公主秋慕霞、以及几位品阶极高的内外命妇走了进来。 袅娜连忙赶上来迎接,扶着凌王后往里面走,笑道:”正是了。方才阿霜在绛园突然昏晕,儿命医师前来看治,结果却是一个大大的喜事。“ 凌王后点头,赞袅娜行事妥帖,走进内室。秋慕霜听见凌王后进来,已经坐了起来想要下床迎接。凌王后紧走两步按住了她,在床边坐下,拉着她的手问道:”别动了。阿霜!怎么样?可有什么不适之处?尽管和阿娘说,阿娘命医师细细为你调理。“ 秋慕霜慢慢垂下眼帘看了看自己没有丝毫异样的小腹,再抬起头的时候,美逸的面庞上已经挂上了甜美中略带羞涩的笑容,”阿娘!儿一向由林姊姊精心调理呢。请阿娘放心!“ 凌王后点头,笑容满面地说道:”原来我还担心你独自在瑨国没有知近的人,将来孤孤单单的没有依靠。现下好了,只要生下及早一个儿子,将来母凭子贵,你在梅氏的地位便无可动摇了。“ 秋慕霜含羞一笑,抱着凌王后的手臂撒娇似的说道:“阿娘!说的女儿好没出息似的。难道凭女儿的本事还需要母凭子贵不成?” 凌王后笑着点了点秋慕霜的额头,“你啊!阿娘知道你的本事。可是,这内帏之中的事情可比不得上战场。轻不得,重不得,深不得,浅不得……有个孩子啊,就有了一个桥梁。他能连接你和夫家的情意;能调和夫妻之间的关系。这个孩子可比你手里的刀剑,腹中的兵书有用的多。” 对于凌王后苦口婆心地劝导,秋慕霜只是笑嫣嫣地听着,并没有附和,亦没有反驳。 姚春芳和内外命妇们纷纷道喜,凌王后更加高兴,一面叮嘱钟氏等人好生服侍,不许让公主受一丝委屈;一面吩咐内侍去向秋荻报喜。华凝宫中一时喜气盈盈,格外热闹起来。 不多时,得知消息的秋荻和秋枫华陆续派内侍送了补益调养身体的物品,传话令凝华宫里的宫婢、内侍们小心服侍。 一直闹到将近傍晚时分,凌王后又细细叮咛了一番,才领着内外命妇离去。姚春芳和袅娜又坐了一会儿,传授一些保养胎儿的事宜,才告辞而去。 送走了众人,钟氏便亲自去厨下传话,春瑟等人各自去忙,凝华宫卧房内又恢复了昔日的平静。 秋慕霜在床上靠在隐囊,看着刚刚进来坐在床前的林春暖,幽幽问道:“姊姊早就察觉到我脉里的异常了,是吗?” 林春暖微微点了点头,“在风凌关的时候,我就觉察出来了。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公主说起。” “我原本也该觉察到的。”秋慕霜越过林春暖,望着窗棂上即将消失的暮光。她笑了笑,笑容已经没有了下午面对凌王后时的甜美,苦涩得令人揪心。 “公主!”林春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是将手按在秋慕霜的微微发抖的手上,希望将自己的温暖传递给她,温暖她此刻无措的心绪。 ------------ 第九十八章 艰难抉择 “唉!”秋慕霜叹了一声,将手抚在了小腹上,幽幽地说道:“姊姊!他……不该来的!他不该来的!他不该来的……” “……”看着情绪有些激动地秋慕霜,林春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好半天才安慰地轻轻抱住了她,“这也是命里注定的事啊!” 秋慕霜窝在林春暖的怀里,慢慢平静了下来。半晌,轻轻颔首,“既然是命里注定的,就这样吧!”说着,缓缓离开林春暖的怀抱,静静地躺了下去。 “公主!……”林春暖担忧地看着秋慕霜,却组织不起有效的语言劝慰。 “姊姊!我没事的。只是有些不适。”看出林春暖眼睛里的担忧,秋慕霜笑了笑解释说。 “公主!”春瑟和夏笙带着两个小宫婢捧着晚食进来,摆在窗下的小几上,“王后命人单意为公主烹制了清淡的晚食。” 秋慕霜看着精致的羹粥,菜肴,却没有丝毫食欲,但看着林春暖与春瑟等人担忧的目光,还是下了床,坐在小几前用膳。 林春暖亲自服侍着,给秋慕霜盛了羹,又布菜,“这些都是补益气血,清润脾胃的,对公主的身子极有益处。王后真是用心良苦,可见王后对公主疼爱有加啊!” 秋慕霜笑了笑,在林春暖等人的关切下勉强举箸进食,好容易吃下半盏珠玉粥。不想碗盏还没有撂稳,一阵恶心涌了上来,便搜肠刮肚般呕吐起来。 林春暖连忙轻轻拍抚着秋慕霜的后背,春瑟拿过漱盂接着。 秋慕霜双手按着心口,面色涨得通红,身上的衣服被如浆的汗水湿透。直到吐得没有可以再吐的,隐约可见丝丝血色方才作罢。接过春瑟递过来的清水漱了口,秋慕霜在林春暖的搀扶下回到床上倚着隐囊躺下。[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 林春暖拿过秋慕霜的手,将三指按着她的腕上诊脉。闻声而来的钟氏、穆氏关切地看着秋慕霜,焦急地问林春暖:“公主怎么样了?这几天好容易能进食了,怎么突然又呕吐的这样厉害了?” “唉!”林春暖暗暗叹了一口气,将秋慕霜的手放回到她的身上,“从脉象上来看,公主的症候已经大好了。有身孕在身,偶尔呕吐是正常的,只要不过于频繁就好。” 听她这样一说,钟氏和穆氏才方了心。穆氏笑道:“公主安心休养要紧。妾明日便派人回瑨国报喜,圣人和皇后知道一定非常欢喜。” 秋慕霜没有接话,权且算是默许了。两个各怀心事的乳母围着秋慕霜说了几句安慰的话。秋慕霜含笑应承,命她们去吃饭。 钟氏、穆氏领着春瑟等人出去了。林春暖关切地看着秋慕霜,“公主!别多想了,不管以后的路怎么走,先保重身体要紧。” 秋慕霜微微点头,淡淡地笑了笑,“我知道。姊姊!我困了。” 林春暖轻轻叹了一声,秋慕霜的笑容依旧美丽雍容,只是,却让看到的人心头发酸。她拿过夹纱薄衾给秋慕霜盖在身上,“既然困倦了,那便先睡会儿吧。” 秋慕霜点了点头,缓缓躺在枕上,“姊姊也去吃饭吧!我没事的。” 林春暖看她的神色比较平静,暂时没有过于反常的举动,暗暗松了一口气,“好。公主先睡会儿吧。等不适过去,再让春瑟拿点儿清淡的细粥吃。” 看着秋慕霜点头应允,并合上了眼睛,林春暖才轻步走出卧室。 林春暖走了,原本睡意浓浓的秋慕霜徐徐睁开了眼睛,目光清明没有丝毫困倦之意。(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她静静地望着罗帐顶上的缠枝梅花纹,晶莹的泪水顺着她鬓边无声地滑落在枕畔。 莲花檠上的红烛摇曳着橘红色的柔光,驱走了夜的黑暗,却驱不走秋慕霜心头的阴霾。 她缓缓坐起来,用双手拭去满脸的泪水,只穿着罗袜走到窗下的梳妆台前,慢慢危坐下去,慢慢地掀起了妆奁上的缠枝牡丹纹盒盖。九子连环妆奁内除了脂粉、梳篦等物,便是满满地瓷瓶、瓷盒,每一个上面都贴着字笺。 秋慕霜选了一个小小的瓷瓶拿在手里,这是她亲制的治疗跌打损伤的良药。跌打损伤的良药,同时也是孕妇严禁使用的药物,因为它具有通络活血的功效。孕妇服用,必致损胎。 将瓷瓶紧紧握在左手心里,秋慕霜右手微微颤抖着抚上了自己的小腹。她轻柔的摩挲着,低下头满眼慈爱地看着那个孕育着新生命的地方。 “你不该来的!”泪水顺着腮颊滑落下来,滴在前心的衣服上湮没无踪。 “两个多月了,我一直在努力地去忘记那个噩梦;努力地让自己恢复往日的模样。我努力地把破碎的了女儿心收拾起来,拼对、缝合,让它恢复完整。好不容易啊!好不容易我慢慢的开始淡忘夜夜伴随我的噩梦,开始恢复往日的形容。为什么你要来临?你让淡忘的噩梦又骤然清晰;你时刻提醒着我……提醒着我曾经的灾难。并且,一生一世,一生一世都不能摆脱。 “不是阿娘心狠。是阿娘懦弱了,胆怯了。阿娘没有勇气,也没有本领,时刻伴随着这样的提醒。 “儿女本应当是父母血脉的延续,是夫妻恩情的证明。可是,你却是仇恨的种子,仇恨的结果。你也不愿意以这样尴尬的身份来到这个世上吧! “原谅阿娘!可否?” “如果有来生……如果有来生,你还来做阿娘的孩子,阿娘将用毕生的心血来宠爱你,将你抚养长大,为你寻一位性情相投的佳偶。让你无风无浪,无病无灾,无忧无虑地长大,走过一生…… “……”秋慕霜低低地,几乎不可闻地向腹中的胎儿诉说着自己的苦难、无奈和悲伤。说到后来,已经呜呜咽咽泣不成声了。 紧紧咬着唇,借以压抑着细碎的泣声;极力控制着颤抖不已的双手,秋慕霜吃力地拧开了瓷瓶上的盖子,将瓷瓶里剩下的丸药尽数倒在手心里。 “儿啊!原谅阿娘!请你原谅阿娘……”秋慕霜用左手托住自己的右手,将手心里的药丸向唇边送去。随着药丸距离唇边越来越近,一双略显青白的手颤抖地越来越懒利害。她的身体也开始颤抖,连双唇也抖索得难以合起。 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离,咫尺间的距离不能抵达。秋慕霜手心里的药丸距离唇边不过两寸,却怎么也难以挨近。那红艳艳的药丸好像有着千斤之重,压在她的手上令她的双手难以抬举。 眼前蓦地浮现出那日在雪季子府里见到的雪靖痕,他纯真无邪的眼睛看着她,仿佛要直透她的心底。想起了那日,蓝采玉得知有孕之后那瞬间明亮起来的眼睛;想起了蓝采玉腹中那个小小生命。同样的小生命,几乎同时扎根于母亲的腹中。不同的是,一个是父母所期待的宝贝,一个是父母仇怨纠葛的苦果。 那一抹无意间簪在鬓边的石榴花,火红火红的映在眼前。那时,她以为自己今生与子女无缘,那朵石榴花是无意间流露出来的遗憾。而今,一个小小的生命悄无声息地在腹中成长。遗憾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惊惶,是无措,是浓重的哀伤。 红色的药丸散落在地上,纷纷向四外滚了开来,仿佛那日凋零的石榴花瓣。秋慕霜——这位纵横沙场的巾帼英霜匍匐在茵席上失声痛哭。为自己多舛的命运而悲啼,为这个不合时宜的孩子而哀泣。 压抑而心碎的哭声惊动了窗外守夜的春瑟、夏笙。她们想进去劝解,碍于主仆之别、和未嫁女的身份,她们不知道该怎么去劝解。两个人面面相觑,“去请钟娘子和林娘子吧!” 夏笙点头,和春瑟忙不迭地分别去找钟氏和林春暖。 林春暖换了寝衣,正在灯下看书,看见夏笙闯进来不觉一惊,“怎么了?” “林娘子快去看看吧!公主一个人在屋子里哭呢。” 林春暖吃了一惊,顾不得换衣服便跟着夏笙来的秋慕霜的卧房。恰巧钟氏也跟着春瑟急匆匆走了进来,两个人推门进来便听见秋慕霜低低的饮泣声。待看到地上滚落的药丸,林春暖一步向前扑到在秋慕霜的身边,将她抱住便抓了手腕诊脉。“公主!你这是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带来性命之险啊!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 钟氏便是不知道那药是做什么用的,但看到林春暖的反应便也明白了几分,扑倒秋慕霜的身边紧紧地抱住,泪如雨下,“傻孩子!我的傻孩子!你这是做什么啊!” 林春暖在秋慕霜的脉象中并没有察觉到异样,紧紧绷着的心弦方松了下来,“公主!你也是学医的,难道不知道这样药吃下去是什么后果?它会要了你的命的。你如果真不想留这个孩子,你跟我说,我帮你。” 秋慕霜看到来到自己身边的钟氏和林春暖,压抑着的悲伤如同决堤的湖水般汹涌而出。她倒在钟氏的怀里失声痛哭,将压抑了两个多月的悲伤尽数宣泄出来。 ------------ 第九十九章 艰难孕程 秋慕霜的哭声里有着压抑不住的哀伤,钟氏也忍不住跟着哭了起来,林春暖一面极力忍着哭声,一面不停地摩挲着秋慕霜的肩背,给以她最温柔的安慰。跟着进来的春瑟、夏笙等人也跟着唏嘘不止。原本寂静的卧室内一时哭声一片。 直到悠远的更鼓声传来,子夜降临,卧室里的哭声已经延续了将近半个时辰。林春暖勉强止住泪水,温声劝慰已经哭得声音黯哑的秋慕霜,“公主!不要再哭了!你的身体原本便不好,经不起这样哭的。有什么为难之事和钟娘子与我说,我们就是拼了命也会帮公主的。” 钟氏也止住了哭声,跟着劝解:“是啊!林娘子说的是,公主有什么为难尽管说,我们帮不了公主,还有国主和王后呢。” 在林春暖和钟氏的劝慰下,好半晌,秋慕霜才慢慢止住了哭声。泪水已经将原本清明的秋水浸泡得红肿不堪,黑白分明的双眸也布满了缕缕血丝。 “公主!起来吧!虽然是长夏季节,久卧地上还是会伤及身体的。”林春暖一面说着,已经和钟氏将唏嘘不止的秋慕霜扶起来,扶到床上坐下。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0 2 . c o m 春瑟、夏笙端来清水,拿来巾栉等物服侍秋慕霜净了面,将散乱的青丝梳理通顺,绾了一个散髻。 收拾妥当,林春暖命春瑟等人先退了下去,方向秋慕霜问道:“公主真不想留下这个孩子?” 秋慕霜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默然不语,沉静得仿佛没有生机一般。 “公主!”钟氏暗暗叹息,温存地梳理着秋慕霜的鬓发,说道:“阿奶知道你心里的苦。换成是我经历了这样的事,只怕早就活不下去了。公主能支撑着活下来已经很了不起了。无论公主做什么样的选择,阿奶都会支持公主的。只要公主不要这样糟蹋自己,做选择什么都好。” “是啊!”林春暖也符合说道:“钟娘子说得对,只要公主觉得好怎么选择都好。只是,不要用这样给自己带来致命伤害的方法。” 秋慕霜这才抬起头来看了看钟氏,又看了看林春暖,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凄绝的苦笑。 她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该如何抉择。他毕竟是我的血脉,我不忍心为了自己而伤害他。可是,只要有他在,我便会时时想起那天的灾难。我没有勇气承受将来的悔之不及。更没有勇气忍受他时时刻刻提醒我当日的遭难。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我……”一面说着,泪水又湿润了眼睛。 “唉!”林春暖看着已经完全没有了平日冷静自持,沉稳从容的秋慕霜不觉长叹连连。 此时的秋慕霜不再是昔日驰骋沙场的巾帼英雌,不再是雍容高贵的王室公主,而是一个伤心无措的小女儿,一只折了羽翼的金丝鸟。 林春暖握着秋慕霜的手,柔声说道:“公主的心情,我很知道的。既然一时难以下决断,不妨先冷静下来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可好?” 秋慕霜点了点头,算作是默认了林春暖的话,在钟氏和林春暖的服侍下躺了下去。钟氏给她盖好,坐在床边说道:“好好睡一会儿吧!我和林娘子陪着你。” 原本就身体不适,气血不足的秋慕霜,经过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啼哭,已经困顿不堪。躺下没有多少时间,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只是睡梦之中仍然不得安稳,不时发出一声低泣般的梦呓。 林春暖和钟氏一头一尾相对坐在床边,担忧地看着秋慕霜。 “林娘子!公主能熬过这一关吗?她这个样子真让人揪心。” “唉!公主非比寻常女子,相信她可以的。” “穆娘子已经派人回瑨国报喜了,倘若公主不留这个孩子该怎么向瑨国皇室交代啊!”钟氏忧心忡忡地说道。 “公主不会的。若是公主不留,那些药丸便不会掉在地上了。公主只是一时难以接受而已,等她冷静下来,权衡利弊,她会留下这个可怜的孩子的。” “唉!但愿吧!” 上元佳节,火树银花不夜天。漫天红灯之中,一个粉嫩嫩的小小婴儿,张着一双新藕般的手臂等待着父母的怀抱。他有着一双晶莹清透,纯净如玉的眼睛,艳红的小小嘴儿一张一合,看去仿若天上的金童踏云而来。 秋慕霜向着那个婴儿伸出双手,想要将他抱住怀里。红光骤起,将小婴儿淹没在漫天红光之中。秋慕霜乍然惊起,窗棂上透进缕缕晨光,钟氏和林春暖靠着窗栏闭目假寐。 “唉!”秋慕霜将手抚在自己的小腹上,脸色泛起苦涩的笑容,“你啊!……” 钟氏和林春暖朦胧中被秋慕霜的惊呼声惊醒,睁眼见秋慕霜已经坐了起来,连忙问道:“公主!觉得怎样?” 秋慕霜抬头看了看她们,歉意地笑了笑,“让阿奶和林姊姊担心了。” “没事便好。我去唤她们来服侍公主梳洗。只怕王后少时要来的,看着公主如此憔悴定要担心了。”钟氏见秋慕霜的情绪依旧恢复了平静,多少放了一些,一面说着,一面站起身去了。 “可需要我为公主诊脉?”林春暖委婉地问道。 秋慕霜没有说话,却将自己的手腕递到了林春暖的面前。林春暖欣慰地笑了笑,认真为秋慕霜诊了脉。“公主的脉象很稳,除了气血尚显不足之外,并没有什么症候。只需调理气血便可。” “多谢姊姊!” 说话时,钟氏领着春瑟、夏笙等人进来。秋慕霜便要起身下床。林春暖连忙扶着她起身,走到妆台前梳洗。 钟氏、林春暖见秋慕霜情绪稳定,面色好转,不由心下大定。 那知,秋慕霜吃早食的时候再次呕吐不止。钟氏只得吩咐厨下重新烹制极清淡的食物,怎奈秋慕霜依旧无法下咽。 钟氏不由焦急不已,林春暖也有些束手无策。凌王后晨起前来探望的时候听说,便命御医署的国手医师前来诊脉。诊脉的结果和林春暖大同小异,开具的方子也几乎相同。 众人无奈,只得按着方子精心调理,希望随着孕中的来临,秋慕霜的症状能够有所好转。 一日,两日,秋慕霜的呕吐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厉害。不仅一日三餐不能下咽,甚至连清水入喉都要呕出来。美逸的容颜迅速消瘦下去,不上半月便瘦损得几乎皮包骨了。 不但凌王后焦急万分,便是秋荻、秋枫华等人也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无论找了多少名医,找了多少名药,秋慕霜的症状始终没有起色。 这日晚间,林春暖打发走了春瑟等人,卧房里只剩下了依着隐囊卧床的秋慕霜、和坐在床边的林春暖。 林春暖将秋慕霜身上的纱衾提了一提,思量半晌,方说道:“今日公主的症状越发严重了。不仅公主受罪,便是我们看着也心疼。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秋慕霜憔悴、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苦笑,“姊姊说这话就见外了。我一向待姊姊比亲姊姊还亲近,有什么话是不当讲的。姊姊请讲就是!” “嗯!”林春暖微微点头,郑重地说道:“公主的呕吐之症并不是脾胃不和、中气上逆所致,也不是暑气、胎气所扰。而是……而是公主心里的作用导致的。” 秋慕霜闻言吃惊地望着林春暖,“姊姊的意思是……我不想吃下那些食物,便不停的呕吐?” 林春暖连忙摇了摇头,“不!公主所言差矣。公主不是有意不想饮食的,而是从内心深处拒绝这些饮食。或者说,公主决定留下这个孩子,内心深处却是排斥这个孩子的。有身孕的人饮食至为重要,倘若长期饮食不下,不但母亲的身体受损,便是胎儿也会因为气血不足而受损。所以,公主便选择这样一种方式……” 秋慕霜听着林春暖的话,垂下眼帘静默不语。半晌,抬手轻轻抚上了已经微微凸起的小腹,眼睛慢慢湿润起来。 “姊姊!我该怎么办?”秋慕霜抬眸望着林春暖,眼神显得无助而苦涩。 林春暖看着秋慕霜不知该怎么回答她的问题。她是医者,可以治疗疑难杂症,却不能将伤痕累累的心复原如初。此时此刻,她无比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室内沉入一片寂静,医者,病者,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之中。 不知是秋慕霜手下的温暖太过舒适,还是小小的生命迫不及待地想要向母亲宣告自己的存在,秋慕霜的小腹下有力地动了起来,犹如一条活泼的游龙曲身回转。 秋慕霜的心因这一动猛地悸动不已,一股莫大的喜悦随着腹中的跳动喷薄而出。她第一次深切地感觉到了小生命的存在,第一次为了血脉相连的奇妙而感动。她微微蠕动着有些干裂的唇抬眼看着林春暖,“姊姊!姊姊,他动了。我感觉到他动了。” 林春暖看着秋慕霜激动的目光,心头不由松了开来。她知道,秋慕霜得救了,她腹中的小生命得救了。是这个尚未出声的孩子拯救了他的母亲,这也许便是血脉相通的奇妙之处吧。 ------------ 第一百章 上元危机 自那日初次胎动之后,秋慕霜呕吐的症状奇迹般的有所好转,虽然没有完全消失,但多少能够进些饮食了。上至凌王后,下至春瑟等人无不高兴,变换了各种方式为她烹制饮食。若是秋慕霜每天能多吃一口饭菜,多饮半盏粥羹,凝华宫便笑声不断。 梅锦和白采茹接到秋慕霜有孕的消息自然欢喜万分,刻不容缓地派了人来接秋慕霜回瑨阳。秋荻见到瑨国的使者之后颇感为难,出嫁的女儿理应回夫家待产,只是秋慕霜的身体状况实在难以支撑长途跋涉。只得和凌王后,秋慕霜商议。 秋慕霜看着为难的父母,心头一阵发苦,最后说道:“父亲命瑨国的使者进来吧。儿自己和他们说。” 秋荻只得命内侍传了瑨国的使者凤鸣宫主事内监张元进凝华宫说话。张元走进凝华宫,先拜见了秋荻和凌王后,后拜见秋慕霜,说明来意。 秋慕霜看了张元一眼,说道:“张内监说,阿家命你来迎我回瑨阳?” “正是。圣人和皇后命婢子迎请平王妃回瑨阳待产。” “张内监看看我目下的情形可能长途跋涉?” “这……”张元犹豫半晌,方举目看了看斜倚在榻上的秋慕霜。 秋慕霜的憔悴和消瘦让张元大吃一惊,连忙又低下了头,“依王妃之意呢?” “张内监先回去吧。等我的身子允许了,我自然会回去的。” 张元无奈,只得唯唯而退。在凝华宫外见了穆氏,从穆氏口中得知秋慕霜的近况,知道此时强求秋慕霜回去是万万不能的,只好带领随从会瑨阳复命。 白采茹从张元的口中得知了秋慕霜的状况,不由担忧万分。连忙从宫中挑选了医术高超的医师,并极好的药材,滋补之物等,命人送到灵福。 随着秋慕霜孕期的加深,她的腹部越来越大,身子也越来越重。孕吐的症状虽然还是时轻时重,所幸的是能够正常饮食了。 元旦佳节,灵福城里一派喜庆气氛,驱傩的队伍伴随着爆竹声声行走于灵福的街巷,聚集在王宫外向国主祈福。 秋荻和凌王后忙着宴请朝廷上的群臣、内外命妇。各位王妃、公主要陪侍左右,自然也忙得不可开交。 凝华宫里,熏笼氤氲着温香的暖气。秋慕霜围着紫色白狐皮暖袄坐在铺着厚厚软垫的锦榻上,面前的食案上摆着各色佳肴。看着面前的美食,秋慕霜却没有丝毫食欲。 虽然在凌王后的叮咛下每天精心调养,因为孕吐的症状始终没有完全消失,心情也不能如同寻常孕妇那般保持舒爽,秋慕霜的身体并没见什么大的起色,依旧憔悴不堪,消瘦得吓人。索性的是:腹中的胎儿并没有受到母体的影响,茁壮地成长着。 如今,九个月的身孕更让她的腹部高高凸起,行动越加迟缓,每天大多时间只在床榻上休养。 元旦佳节,凝华宫里照例摆上了寓意吉祥的佳肴,屠苏酒等物。秋慕霜打发钟氏、春瑟等随嫁人员各自去寻亲朋故旧圆年。这也许是他们最后一次和亲人圆年了。凝华宫中只留下几个凌王后指派的小宫婢服侍。 饮下一口屠苏酒,依旧只有苦涩,没有佳节该有的欢欣。 去年元旦,身在异国他乡,身边没有亲人相伴,只有独自度过孤单而冷清的佳节。今年元旦,身在父母身边,却依旧是一个人孤单而冷清的等待着子夜的钟鼓声响起。 林春暖围着青狐斗篷挑帘进来,“公主做什么呢?吃饭了不曾?” 秋慕霜看见林春暖进来,笑着招了招手,“姊姊快来坐下!我正觉得孤单无趣呢,偏巧姊姊来了,正好陪我说说话。” 林春暖解了斗篷搭在衣架上,趺坐在熏笼上拈了一个榛子来吃,“今日宫中设宴,王后、王妃们都在忙着接见内外命妇。我料着公主必定孤单便过来了。” “可不是。”秋慕霜捧了一盏热乳酪,半是啜饮,便是暖手,“去岁我一个在异乡,不得与亲人相见,自然是孤单的。今年身在父母身边,却依旧孤单。可见王室之中尚且不如民间,可以父母姊妹相守,热热闹闹地一同过节。” “公主尚且如此说,那我呢?像我这种没有亲人的,岂不更加孤单了。”林春暖一面说着,脸上不自觉地笼上了淡淡的哀愁。 秋慕霜见林春暖如此,不觉升起几分惭愧之色,连忙说道:“是我不好,惹姊姊伤感了。” 林春暖摇了摇头,“好了,不说这些了。元旦佳节,去旧迎新。我们应该欢欢喜喜的博个好兆头。” 秋慕霜点头,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不觉倦意上涌,林春暖扶着秋慕霜回床上安歇。秋慕霜便留她同寝,林春暖有了几分醉意,也懒得回卧房,便在和秋慕霜抵足而眠。 元旦过后,倏忽便是上元。上元佳节较之元旦更加热闹非凡。正月十四,凝华宫里便搭设起各色灯架,满院中彩灯高悬。让不能出门赏灯的秋慕霜也能够感受到节日的气氛。 晚间,灯月相映,美不胜收。 秋慕霜在春瑟、夏笙的搀扶下,站在廊下和林春暖看灯说话。忽然,腹中一股隐隐的疼痛掠过,随即便又窜起阵阵疼痛。秋慕霜不禁锁紧秀眉,下意识地伸手捧着肚腹,惊惶地看向林春暖:“姊姊!” 林春暖听见呼声,连忙挥手看向秋慕霜。待看见她惊惶的眼神,紧紧抱住的腹部,便料到她这是临盘在即了。慌忙命春瑟等人将秋慕霜扶进卧房,林春暖一面命内侍通知凌王后;一面令宫婢预备临盘需用之物。众人闻声而动,凝华宫顿时忙乱起来。 好在随着秋慕霜产期的临近,各种应用之物已经提起预备妥当,此时张罗倒也不用太过费力。穆氏和钟氏是年长有经验的,连忙看着宫婢铺设草褥,预备热水,干净的布帛等物。又命宫婢加了两个熏笼到屋子里,升高室内的温度。 林春暖命春瑟、夏笙为秋慕霜宽衣,扶着她躺下用锦衾盖好。在几个年长宫婢的帮助下为秋慕霜做了检查。 凌王后闻讯顾不得正在宴会之中,便命姚春芳代为主持,带着袅娜、秋慕霞赶到凝华宫,进门便问:“阿霜怎么样了?” “公主的胎位很正,宫口已经开了二指,如果没有意外子时便可生产。”林春暖连忙施礼回答。 凌王后闻言才略微放了些心,“这就好!快!去将御医署里的国手、医女召来随时听候传唤;前些日子挑选出来的宫婢呢?快带来!瑨国不是打发了名医过来?赶紧叫来,有备无患。……” 看着凌王后一改平日的端庄、从容,林春暖忍不住默默叹息:不管平日如何,当子女面临危险的时候,母亲的关心和担忧是最真挚且无私的。她完全明白了秋慕霜为何一再推脱不肯回瑨阳的原因,夫家照料得再好,也不如在母亲的身边能够感受到真切的爱护。 最初的阵疼过后,秋慕霜的面色稍稍恢复了些血色。林春暖考虑到离真正的临产还要一段时间,便替秋慕霜着了寝衣,搀扶着她在室内慢慢走动,以利顺利生产。 不知是小生命太过留恋母体的温暖,还是畏惧陌生的世界,秋慕霜的待产时间大大出乎了林春暖的预料。虽然阵痛发作的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剧烈,却迟迟不见胎儿向下挪动。 从酉时到子时,从子时到辰时,从辰时到午时,堪堪已经是明月东升。上元佳节的爆竹震耳欲聋,震动灵福的天空,传进幽静的凝华宫。 秋慕霜已经被剧烈的阵痛折磨得脸色如雪,汗出如浆。她躺在产褥上紧紧林春暖的手,不停地剧烈喘息着。 地下众人急得团团转,却无计可施。凌王后早已经打发了几位王妃、公主去庙里归香,诵经为秋慕霜祈福。医师们轮番根据林春暖递出来的脉象开方子下药,宫婢不时将染了血污的布帛,热水拿出来。凝华宫,忙乱而紧张,仿佛笼罩上了死亡的阴影。 “阿霜怎么样?”凌王后守在秋慕霜的身边,看着她的气息逐渐微弱,神智慢慢昏沉,急得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宫口已经全开了,胎位也没有变化,可这孩子始终不向下走。再这样下去,只怕母子……”钟氏含着眼泪,话说了一半便说不下去了。 “春暖!你想想办法啊!一定要救救阿霜!”袅娜拉着林春暖的手,几乎是哀求的说道。 林春暖定了定神,娥眉紧蹙,“王后、王妃先别急。容奴想一想。容奴想一想。一定有办法的。” “阿娘!二嫂嫂!”秋慕霜睁开失神的眼睛,寻找到凌王后和袅娜的身影,“‘死生有命,富贵在天。’这是儿的命。若是儿有什么不测,请父亲将儿葬在灵福,儿生不能承欢父母膝下,死后也能看到父母的……” “阿霜!不许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你们母子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凌王后握着秋慕霜手的,力持镇定地安慰她,背过身却已经泪盈于睫。 ------------ 第一百零一章 平安产子 “王后!有办法了。(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 林春暖的一句话,仿佛一股莫大的力量注入到了众人的心里。凌王后连忙问:“什么办法?” “既然靠母体的力量不能让胎儿向下,便助他一臂之力。”林春暖一面说着,一面令宫婢拿过一条锦帛来,自己攥住一端,将另一端越过秋慕霜的腹部递给钟氏,“随着我用力向下推。” 钟氏连忙接过林春暖递过来的锦帛,按照林春暖的手法攥紧锦帛,配合着林春暖的力道轻重,和速度疾缓将锦帛在秋慕霜的腹部做拉锯状,一来一回向下慢慢推行。 “公主!再忍一忍,顺着我的力量用力!一会儿就好了。好!很好!看见孩子的头顶了。很好!再来!……” 林春暖一面帮助用力下推,一面鼓励着秋慕霜,“用力!就快好了。” 看着秋慕霜腹中的胎儿在林春暖和钟氏的推挤下慢慢下走,凌王后和袅娜才暂时松了一口气,紧紧攥着秋慕霜的手,借以减轻一些她的疼痛。 秋慕霜紧紧咬着唇忍受着骨开肌裂的剧痛,保持着最后的一丝清明,跟随着林春暖的动作用力向下推腹中的胎儿。如雪般青白的唇在贝齿下沁出丝丝血色,汗水将散乱的青丝粘贴在鬓上。生死一线间,唯有拼力一搏方能起死回生。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胎儿也一点点向下,众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紧张万分地等待着胎儿落草的那一刻。在众人度日如年地焦灼之中,将近两刻的时间之后,一个小小的肉团般的新生婴儿终于脱离母体,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 林春暖顾不得喘息,将婴儿托了起来,轻轻拍了拍背部,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之声响彻凝华宫。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 凌王后身子一软几乎站立不住,袅娜连忙扶住了她,“阿家小心!” “是位小郎君。穆娘子快去为小郎君清洗吧。”林春暖说着,将婴儿递给穆氏。穆氏连忙接了婴儿到一边去清洗脏污,用襁褓包好。 林春暖尚未来得及揉一揉酸麻的手臂,钟氏便惊恐地喊了一声,“血!”林春暖慌忙低头查看,秋慕霜的身下鲜红的热血汩汩而出。“快!银针!止血丹药!”一面给秋慕霜将丸药含在嘴里;一面急急扎了几针在紧要穴位上;一面压迫止血,缝合伤口……一阵忙碌之后,鲜血终于慢慢减少了,恢复到了正常。而秋慕霜已经昏迷不醒。 “阿霜怎么样了?可要紧?”凌王后在袅娜的搀扶下,急急地询问。 “请王后放心!公主并无性命之险。”一番紧急施治下来,林春暖几近脱力。一面擦拭着额上的汗水,一面喘息着回话。 钟氏指挥着宫婢给秋慕霜擦拭身体,着了寝衣移到床上,拿走草褥,点上百合香驱散室内的血腥味。 凌王后命外面的医师进来诊脉下方;袅娜乳母进来看顾小婴儿。一番忙碌之后,袅娜陪着凌王后回寝宫休息,医师、医女散去,凝华宫才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林春暖这才松了一口气,捏了捏酸疼的腰,命春瑟传话:“让乳母将小郎君抱过来我看看。” “林娘子莫非担心小郎君有什么意外?”钟氏忐忑的问道。毕竟秋慕霜整个孕期孕吐得十分厉害,自然导致气血不足,元气大伤。胎儿在这样的母体中很难说不会先天禀赋不足。 “看看也好放心。”林春暖净了手,接过乳母递来的襁褓,一层层打开查看这个刚刚出生的婴儿。 墨黑的发,粉嫩的肤,红艳的唇,如果不是手足上新生儿特有的皱褶,几乎看不出这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 林春暖将他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查看了一遍,脸上绽开欣慰的笑容,“这位小郎君真是顽强,受了这几个月的委屈竟能够长得这样好。难得!”一面说着,一面将襁褓包好,递还给乳母,“好生照看,仔细冻着了。” 乳母抱着婴儿退到东侧里间照看。 母子平安,林春暖却还是不敢大意,时刻守在秋慕霜的身边以防再次发生意外。所幸的是:这一夜秋慕霜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症状。 直到次日巳初,沉睡了一夜的秋慕霜才幽幽醒转,看见守在身边的林春暖和钟氏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因为气力不足,口干舌燥而发不出声音。 “公主终于醒了!可吓死我们了。”钟氏喜极而泣,看着秋慕霜欲言又止的模样,连忙说道:“请公主放心,孩子很好。是一位小郎君。” 林春暖连忙为秋慕霜诊脉,确定她除了气血大失,元气亏损之外暂时没有大碍才放心。“昨天好险!幸而公主足够坚强,方得以化险为夷,母子平安。” 秋慕霜微微点了点头,无声地向林春暖致谢。因为她失血过多,一时不能饮水,林春暖便命宫婢拿来浸了清水的干净布帛为她润唇。 三天之后,秋慕霜才恢复了一些体力,能够正常饮食。期间,凌王后、姚春芳、袅娜等不时前来探望,送了许多滋补之物。 这三天内,秋慕霜只在得知婴儿平安之后笑了一笑,便再也没有问及孩子的情况。照料婴儿的乳母心里疑惑,甚至暗暗责怪公主没有做母亲的慈爱。只有林春暖、钟氏只得,秋慕霜的心里有多苦。 “王妃!今日是小郎君洗三,太子妃和二王妃已经在外面忙碌了。王妃可要看看小郎君?”穆氏看秋慕霜的起色有了好转,谨慎地问道。 秋慕霜沉默半晌,方慢慢点了头。穆氏连忙命乳母抱着婴儿进来,“公主!小郎君向公主请安!” 秋慕霜略有片刻迟疑,方抬眸向乳母手中的襁褓看去。 襁褓中裹着一个小小的婴儿,合着眼睛沉浸在梦乡之中。虽然才三天却粉粉嫩嫩的,没有丝毫新生儿的干瘪皱褶。眉目间几乎和梅松庭无甚差别,仿佛是按照同一个模子雕刻出来的。 看着安稳地熟睡着的幼子,秋慕霜仍旧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向着襁褓慢慢伸出手去。乳母一见,连忙将怀中的襁褓递了过去。秋慕霜伸出的手堪堪触到襁褓,却又停下了。 “王妃!抱抱小郎君吧!”穆氏从乳母手里接过婴儿,放在了秋慕霜的怀里。 秋慕霜这才收回手臂,将婴儿拥进怀里,低下头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含辛茹苦十个月孕育的小生命,看着这个折磨了自己一天一夜的孩子,秋慕霜的心里五味交杂,说不上是到底是什么滋味。 婴儿似乎感觉到了母亲的气息,停了停小小的身子,睁开了明亮的眼睛。那双眼睛犹如没有瑕疵的宝石,干净、纯粹,仿佛能净化世间所有的污浊。 母子天性,血脉之间的联系是世间最奇妙的,几乎可以用任何美好的词语形容。 看着怀里的弱小的幼子,秋慕霜的心底仿佛注入了一缕阳光,冰封的芳心隐隐有了融化的迹象。她抬起手,轻轻抚着幼子光洁、饱满的前额,轻轻印下一个饱含百味的亲吻。然后将襁褓递回到乳母的怀里,“抱下去吧!好生照看别受了惊吓!” 乳母疑惑地看着秋慕霜,接过襁褓退了下去,到外面暖阁里洗三。虽然秋氏得孙,但也是秋氏嫡亲外孙,且又是颇受敬重的落雁公主之子,更是瑨国梅氏的嫡孙,这个刚刚出生三天的婴儿的洗三之礼颇为隆重。不仅姚春芳、袅娜亲自张罗,就连秋氏的几位老王妃也受凌王后之约前来观礼。 凌王后含笑接受着众人的道贺,看着十全娘子为婴儿洗三。女儿平安生产一举得子,从此在平王府的地位无人可以撼动,还有什么比女儿的地位牢固,将来有儿子可以依靠更加让做母亲的放心的。 春瑟等人好奇,纷纷到暖阁看热闹。秋慕霜的卧房只剩下了林春暖在给秋慕霜诊脉。 诊完脉之后,林春暖方向秋慕霜说道:“公主还是不能淡忘往日的噩梦?” 秋慕霜苦笑着摇了摇头,“唉!谈何容易!有了这个孩子只怕我一生都不能忘却了。他会时时刻刻提醒着我当日发生的事情,让我想忘也忘不了。这个噩梦将伴随我一生啊!” 唉!闻言除了叹息,林春暖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对这对母子今后的相处不禁又升起万分的担心。 经过几个月的孕吐,本来就已经气血亏虚的秋慕霜,在经历了生产之时的大出血之后,已经不仅仅是气血亏耗那般简单,而是动摇了根本。要想恢复到往日的身体状况只怕没有几年时间是不行的。 对此,林春暖心里如明镜一般,却不能明确说开了。她怕秋慕霜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怕给秋慕霜原本就脆弱的芳心再添上一道伤口。唯有搜肠刮肚寻找合用的药方,精心为秋慕霜调治身体,以期她早日恢复。 虽然林春暖没有明说,但是秋慕霜是何等人,她对自己的身体却是再清楚不过。除了一抹无声的苦笑,并没有和任何人说起,她不欲众人替她担心。 ------------ 第一百零二章 姊妹分心 倏忽间冰雪消融,春花灿烂。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 秋慕霜产子盈月的时候,梅锦、白采茹的使者张元再次携带重礼来到钟国。在谒者的引领下进了凝华宫,施礼之后呈上一封书信。 书信是白采茹亲笔写的,大意是:替梅氏感谢秋慕霜为梅氏延续血脉;按照族里的排行为孩子取名笑春;叮嘱秋慕霜好好调养身体,早日返回瑨阳,等等。 字里行间有着浓浓的关心和爱护,秋慕霜一面看着书信,一面心潮起伏。对这位像母亲一样慈爱的阿家,她的心里是有着深深的感激和依赖的。 只是,回瑨阳……且不说秋慕霜的身体不允许,便是身体好转,她也不想这么快便离开钟国。这里有着太多令她留恋的人和事,如果这次离去之后,将来还有没有相见之日。所以,便想多留一日是一日。多留一日便能够多享受一日父母的疼爱,便能多看一看故土的景致。 因此,秋慕霜再次以身体尚未复原,不宜远路跋涉为由拒绝了张元的迎请。张元无奈只得再次无功而返。 命人打发走了张元,秋慕霜神色恹恹地有些烦闷。孩子盈月,梅氏不可能任由他流落在异国,必定会再次三番命人前来迎请。能够婉拒一次、两次,却不能始终拒绝返回瑨阳。想到不知何时又要骨肉分离,秋慕霜的心情便无比晦暗。 “公主!”春瑟笑道:“公主已经在屋子里闷了一冬天,好容易满月了。今天天气不错,阳光和暖,春花灿烂,不如出去走走,散散闷?” 秋慕霜抬眼望向窗外,窗棂上透进来的阳光却是让人偶发游兴,便颔首同意了。命春瑟拿来青锦斗篷披上,便在春瑟、夏笙等宫婢的陪伴下走出凝华宫,顺着宫里的画廊信步闲走。 “秋慕霜!你终于舍得露面了?” 一道有些凄迷的声音响起,惊动了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的秋慕霜。她闻声抬头望去,正看见秋慕云从转弯处走了过来。看着怒气冲冲走来的秋慕云,秋慕霜不由微微一怔。 自从归宁宴之后,秋慕霜被查出有了身孕,为了安全起见平时甚少出凝华宫。而秋慕云又从没有踏进凝华宫半步,算来已有七八个月没有看见她了。此时的秋慕云虽然有华丽宫装的衬托,却不能够掩盖她脸上的憔悴和晦暗。曾经的张扬被萎靡所取代,再也不见昔日的美艳与高傲。 看着这样的秋慕云,秋慕霜不由微微蹙眉,“姊姊这是怎么了?怎么如此萎靡?” 她关心的话语听在秋慕云的耳中,却带了几分挑衅,秋慕云上下看了看秋慕霜,冷冷一笑,“我怎么了?如果不是你我能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吗?你知不知道你欢欢喜喜地养胎的时候,我失去了刚刚成型的孩子。而他,是被我的夫婿拉扯推搡而不保的。 “就在那天,你的归宁之宴上,为了护着你,凌云霄不顾我已经有孕强行将我拉回府中。我被他毫不怜惜地拉回府中,被他用力的推在地上冲动胎气,我的孩子就那样没了。 “在你被王后、众位王妃环绕着嘘寒问暖的时候,我独自闷在闺房里哀悼夭折的孩儿,每日以泪洗面。我的夫婿,却时时刻刻都在关心着你的安危,每天都派人进宫打探消息。哪一天你多吃了半碗饭,他就欢喜异常。哪一天你饮食不下,他便愁眉苦脸。对我,却不闻不问。 “秋慕霜!你说,这样的我如何能够不憔悴?你已经嫁入瑨国做了王妃,还回钟国做什么。你知不知道自你回来之后,凌云霄就再也不肯多看我一眼?是你无视他的情意,毅然选择了远嫁的呀!为什么他还对你念念不忘?在他伤心欲绝,心灰意冷的时候是我下嫁凌氏,放下王室女的身份,悉心服侍他,安慰他,为什么他的眼睛却始终不肯落在我的身上? “秋慕霜!我恨你!我恨你!……” 秋慕云说到后来已经泪流满面了。尽管她在尽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想要保留一份高傲,却不由自主地哽咽起来,几乎语不成声。 看着这样的秋慕云,纵然姊妹间并不十分亲厚,秋慕霜也不由一阵伤感。她知道秋慕云的指责有失偏颇,却没有办法开口分辨。不管自己有意或者无意,凌云霄因此自己的存在而伤害了秋慕云是不争的事实。 静静地听秋慕云说完,秋慕霜轻轻叹了一声,“既然姊姊如此不快乐,何必还要固守着这场婚姻?姊姊不妨和离另嫁,寻一个疼爱自己的夫婿好生过日子。” “和离?”秋慕云冷冷地嗤笑道:“你让我和离?你知不知道王室女和离有多难?你知不知道,和离之事对女子带来的伤害有多大?我若是和离岂不称了凌云霄的心,好让他无牵无挂地想着你。我偏不!今生今世,哪怕他凌云霄不再看我一眼,我也要缠着他。死了,也要和他葬在一起。” “姊姊这是何苦!”秋慕霜看着目光中划过阴冷的秋慕云,除了一声叹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何苦?是啊,我也想知道我这是何苦。自我记事之后我的眼里、心里便只有他一个人了。嫁给他,与他一同生儿育女是我十几年的梦想。可是,他的眼里却看不见我,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你。我想不明白,你有什么好,能够这样吸引住他的目光。哪怕只是看着你,他也能无怨无悔。” 秋慕云说着,泪水再次湿了双眸。她近乎哀求地看着秋慕霜,“好妹妹!我知道,我不该嫉妒你的。我知道,我不该言语伤你的。但是,我也是没有办法啊!但凡,凌云霄对我好一点,哪怕只是好一点,我也不会这般妒恨你的。你回瑨国去可否?只要你回去了,只要凌云霄看不见你了,他一定会像我们新婚的时候那样,虽然不热络,至少他不曾将我拒于千里之外。” “唉!姊姊!我便是留在钟国又能留几时。我从来都不曾想过介于你和二表兄之间,姊姊何苦只将矛头指向我。姊姊该做的是如何笼络住二表兄的心,让他将姊姊放在心上。”秋慕霜叹息道,心底却止不住一阵阵发凉,自己的亲姊姊竟然因为一个男子,不容自己在父母身边容身。 “笼络住他的心?谈何容易!”秋慕云苦笑着摇了摇头,“那个人的心比石头还硬,无论我怎么做都无动于衷。不!他不是心硬,只是因人而异罢了。”说完,深深地看了一眼秋慕霜,转身走了。 看着秋慕云凄惶的背影,秋慕霜的心头又苦又涩,不知是怜悯还是怒其不争。 “公主!”春瑟、夏笙等人面面相觑,想要劝慰秋慕霜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寻衅的是同样受国主宠爱的公主,以下干上是忤逆之罪,不是小小宫婢可以承担的。 “我没事。”秋慕霜仿佛看透了春瑟等人的心里,笑了笑说道,“咱们回去吧!阿奶该找了。”春瑟等人只得默然陪着秋慕霜返回凝华宫。 刚进宫门,便听见袅娜的笑声从室内传了出来,“你们快瞧瞧!春郎笑了。哎哟!这么个小小的人儿就精灵成这样了。” 袅娜坐在榻上,一面用手轻轻拨弄着梅笑春的脸颊,一面笑道:“可是看见舅母欢喜了,就这样笑。”忽然看见秋慕霜进来,向她招了招手,“你快来看!你儿子笑了呢。” 秋慕霜走到榻前看了看袅娜怀里的儿子。已经四十多天的婴儿越发粉嫩的可爱,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也灵活了起来,对大人的引逗也会给出一些无意识的回应。眉目间越发和梅松庭相像了,就连穆氏也说梅笑春和小时候的梅松庭几乎一模一样。 看着一天天成长的儿子,秋慕霜的心情复杂至极。有着初为人母的喜悦,更有着夜夜被噩梦纠缠的惊惧和无奈。有满心满眼的疼爱,也有着抑制不住的厌恶。想要亲近却望而却步,想要疏远又难以割舍。这种矛盾万分的情感时刻割裂着秋慕霜的心,让她痛苦,让她无措。同时,当她看到孩子茁壮、平安的成长的时候,又有着浓浓的喜悦。 秋慕霜收回凌乱的心绪,坐下来拉住了梅笑春的小手,“二嫂嫂这么喜欢孩子,怎么不赶紧生一个?” “你揶揄我是不是?”袅娜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秋慕霜,颇有些无奈地说道,“你以为我不想生?成亲两年始终不能受孕,我又有什么办法。” 话说出口,秋慕霜便有些后悔了,听袅娜如此说,不禁更加不好意思起来,“我冒昧了,请二嫂嫂不要放在心上!” “我才懒得和你计较呢。不过,说不定我能借借春郎的光,早点儿生下一男半女呢。是不是?春郎!”袅娜说着,又开始逗弄梅笑春。 “……”秋慕霜迟疑了片刻,问道:“恍惚听说前些日子三姊姊小产了,可是真的?怎么好端端地会小产了呢?依着齐贤妃的性子,如何能够善了?” ------------ 第一百零三章 拟返瑨阳 “唉!说了话长。”袅娜叹息,缓缓说道:“阿云性子烈,自从和凌云霄成婚之后,夫妻之间一直不怎么热络。好容易有了身孕却不知保养,只凭着自己的性子肆意而为。那日归宁宴上被凌云霄带回府里之后,便大吵大闹,任凭怎么劝也不听。 “那凌云霄也是有些血性的,她那么闹如何能够忍受的了。一气之下便推搡了几下,阿云向借机撒泼便摔在了地上,不想用力过猛冲动了胎气。尽管医师百般调治也无济于事,孩子最终还是没有保住。 “阿云在齐贤妃面前哭闹不止,齐贤妃爱女心切在国主面前说三道四的,要国主给阿云一个交代。国主碍于阿家的面子不好直接降罪于凌云霄,只斥责了几句,命他好生向阿云赔礼便罢了。你怎么想起问这个来了?” 秋慕霜听了袅娜的诉说,心里越加不知滋味。凌秋联姻,不知道受到伤害的到底是痴心的秋慕云,还是无辜的凌云霄。父母的不睦,最终受到伤害的便是哪个无辜的、夭折的孩子。 看着袅娜怀中挥舞着新藕一般的小小手臂,粉团似的梅笑春,秋慕霜蓦地一阵庆幸。庆幸那个夜晚没有将那些红艳的药丸吃下去,没有因为畏惧而自私地结束一个小生命。 “唉!方才出去散步正好遇见三姊姊入宫,看着她憔悴的模样心酸的很。所以便随口问一问。”秋慕霜并没有提及秋慕云那番斥责的话语。 “‘女怕嫁错郎。’阿云太过执着了。” 乳母进来说梅笑春需要哺乳,便将他抱了出去。袅娜方端起面前的茶呷了一口,“这个齐贤妃最是不省心的。阿云的事情还没有一个了局,这几天又闹着给之华册妃。听二郎君说最近国主正烦心呢,如何有心情理会她那些闲事。” 秋慕霜剥捡核桃的手微微一顿,连忙问道:“二嫂嫂可知父亲为了什么事情心烦?” “还不是国事。(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去年沱河大水,虽然有瑨国的资助,得以拿出钱来安置灾民。可那毕竟是权宜之计,要想让灾民全部恢复春耕生产还需要大笔钱财。偏偏夏嗣又在边界频频闹事,要想平息不仅需要兵力,更需要有财力的支持。国库就那么点儿钱,如何能够应对这么大的支出。国主如何不愁!” 袅娜一面说着,一面叹息连连,想到日夜奔忙的夫婿,不由心疼不已。 秋慕霜沉默了,半晌又问道:“何不向瑨国求助?” “唉!如何没有。只是,不知为何瑨国皇帝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国主也只好苦等了。” 秋慕霜不由苦笑。梅锦因何没有明确的答复,不用想也知道原因是什么。和亲的新妇归宁不归,嫡亲的孙儿远在异国,换成是谁也不能痛痛快快往外送钱的。 “也许真的该回去了!”秋慕霜在心里默默地叹息。 说了一些闲话,袅娜起身离去。秋慕霜送走了袅娜,刚要翻身回房,便见秋枫华走了过来,看见她笑着呼唤:“阿霜!” 秋慕霜连忙将秋枫华迎进凝华宫,落座命宫婢奉茶,问道:“阿兄怎么有时间来我这里了?” 秋枫华一面品着茶,一面笑道:“我来看看小外甥,不可?” “春郎有阿兄惦念是他的福分,怎么能不许阿兄看呢。”秋慕霜说着,命春瑟将梅笑春抱进来。秋枫华夸了几句,便命春瑟抱了出去。 秋慕霜看着他欲言又止,满腹心事,对他的来意便猜到了几分。虽然无从埋怨,心里到底不舒服。便直言说道:“阿兄来凝华宫一定是为了瑨国援助之事吧?” 秋枫华没想到秋慕霜这么直接地说出了他的来意,脸上微微掠过几分赧然,讪讪地笑了笑,微微点头印证了秋慕霜的问话。[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 “请阿兄向父亲说,等我身体略好一些便要回瑨阳去了。” 秋枫华颔首,满腹的话此时却不知如何说起。半晌,苦笑道:“阿兄无能,委屈了你啊!” “阿兄别这样说,出嫁的女儿哪有常驻母家的道理,迟早是要回去的。” 兄妹相对无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秋枫华起身作辞,秋慕霜并不挽留,送他出了凝华宫。望着秋枫华远去的背影,秋慕霜不由百感交集。望着着熟悉的宫廷,心内却感受不到来自家的踏实。依旧如同一只飘摇的小舟,漂泊、孤独。 秋慕霜无情无趣地翻身走进凝华宫,无意中听见西厢传来说话的声音。 “穆娘子!请进去劝劝王妃作速回瑨阳吧。灵福留不得了。” 又是要劝她回瑨阳,秋慕霜不由自主地止住了脚步,凝神听着。说话的声音很熟悉,她低头想了想,才想起来是平王亲事府的典卫封杰。 “不是我不想劝王妃回去,王妃的身体实在不宜远行啊!” “不宜远行最多费心调养就是了。可这灵福犹如龙潭虎穴,王妃在这里随时都有危险啊!最近龙云和、周伯元屡次向我禀报:屡屡有人接近王妃的衣食等物,意图不轨。经查那些人都是王宫之中的,目下还不知道是受何人指使。王妃毕竟是出嫁之女,不能越权在宫中打死大肆彻查。还是早日回瑨阳为好。” “好吧!今晚我便劝说王妃回瑨阳。” ………… 他们还在细细商议,秋慕霜却没有心情再听下去了。她脚步沉重地退后几步,心绪烦乱地回到卧房。坐在榻上思量半晌,方毅然抬起头来,扬声唤来春瑟,“传话下去,将该收拾的收拾收拾,我们择日回瑨阳。” 春瑟领命去了,秋慕霜命夏笙服侍更衣,离了凝华宫来到凌王后的寝宫,在凌王后的身边落座,挽着凌王后的手臂,笑道:“阿家又命人送了信来,催促儿早日返回瑨阳。圣人和阿家想早日看看孙儿。” 凌王后微微一怔,看着秋慕霜并无异色的面庞,半晌笑道:“既然你想回去,便回去吧。出嫁女回夫家天经地义,我这个做阿娘自然是不能拦阻的。只是,舍不得。” “儿也舍不得阿娘,日后若有机缘,儿一定回来探望阿娘。”秋慕霜忍下心头的酸楚,笑道。 凌王后微微点头,“晚间我和国主说一声,择个日子送你们母子启程。” 秋慕霜沉思片刻,示意凌王后将侍从屏退,低声说道:“这宫中虽然繁华富贵,却也暗流汹涌,其中的残酷和血腥丝毫不亚于沙场之上的拼杀。儿不在阿娘和阿兄身边,请阿娘、阿兄千万小心,仔细提防不轨之人蓄意加害。莫让儿远在异乡不得安心。” 凌王后闻言不由一惊,连忙问道:“阿霜可是知道些什么?” “儿只是提醒阿娘一句,暂时并没有确切的消息。”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阿娘在这深宫里熬了几十年,若是没有手段也没有今日了。该怎么做,阿娘心里有数。“ 看着凌王后成竹在胸的神情,秋慕霜多少安心了一些,陪着凌王后吃了晚食,方回凝华宫歇息。 得了春瑟话的穆氏并没有劝说秋慕霜,而是通知封杰等人做好准备,以便随时启程。 当晚凌王后便向秋荻说起秋慕霜欲回瑨阳,秋荻略一迟疑便颔首应允,择了三日后的黄道几日起行。 得到确切起行日期的秋慕霜格外忙碌起来,不仅要应付各位王妃、公主的探望,还要命龙云和、周伯元加紧暗查各宫近日的动向,以便为凌王后和秋枫华提供最精准的消息。 三日倏忽而过,明日便是起行之期。秋慕霜忽然接到春瑟悄悄递进来的一张字笺。字笺是凌云霄写的,约秋慕霜绛园紫霄轩一见。秋慕霜拿着字笺,紧蹙秀眉思索半晌,将字笺撕碎侵入水中。避开众人独自来到绛园,刚到紫霄轩下,便看见凌云霄负手而立正等着她。 看着他萧索憔悴的身影,秋慕霜的心底蓦地一阵酸楚,轻声唤道:“二表兄!” 凌云霄回过头静静地看着秋慕霜,半晌方凄然一笑,“明日晞卿便要回瑨阳了。只怕这一去归期难定,请晞卿千万保重!” 秋慕霜微微颔首,“多谢表兄!表兄也要保重!” “自然……”凌云霄迟疑半晌,方又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恍惚听说,梅松庭和晞卿之间有些旧怨,不知他待晞卿可好?” 秋慕霜微微怔了怔,方微微笑了一笑,幽幽地说道:“好与不好是我与他的事情,与表兄无关,表兄何必多问。” “唉!是啊!与云霄无关,云霄有什么资格来过问啊。” 两个人相对无语,一个满腔情意却无法出口,只能疏离地看着她,哪怕一眼也好;一个按耐着心头的五味杂陈,极力做出疏离冷漠的神色,将他最后一丝期望剪断。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秋慕霜淡然一笑,“表兄请回吧!想必三姊姊还在等着表兄。” 凌云霄凄然一笑,“是该回去了。晞卿擅自保重吧!”说完,转身脚步有些踉跄地走下紫霄轩。西斜的阳光将他的背影拖的很长,显得凄凉而孤独。“那天,落霞和晞卿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负她太多,也该补偿了。” 秋慕霜一直看着凌云霄的身影转过花幛不见了踪影,耳边还在回响着他落寞的话语。莞尔一笑,“我会在瑨阳为你们祈福。” ------------ 第一百零四章 风凌危难 又是暮春时节,还是那条旧路。秋慕霜望着车窗外的景色感慨万千。 封杰和雷升一面督促亲军加倍小心,一面说着话排解长途跋涉的沉闷。正行走间,忽然听见路边的树林里传来一阵人喊马嘶,以及夹杂着婴儿啼哭的女子凄惨的呼救之声。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大吃一惊,相视一眼,雷升说道:“你小心保护王妃,我带几个人去看看。”说着,便向身后一招手,带领部下二十余名王府亲军离开大队,斜插进树林里的小径上。 树林里,十几个青巾裹头的壮汉正围住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厮杀,看样子是要置年轻人于死地。不远处停着一辆青幄马车,车边一个年轻女子怀里抱着一个红缎襁褓。她一面呼救,一面极力后退,想要摆脱两个壮汉明晃晃的尖刀。 雷升看那年轻人有几分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是何人。目下情况紧急容不得他仔细回想,便挥手命部下亲军上前先将人救下来要紧。 这些亲军都是负责平王府安危的,是经过严格的正规训练,和战场磨练的,自然比那些毫无章法的匪徒利害的多。各挥兵刃上前,片刻之间便将匪徒打散。被救的年轻人已经浑身是血,几乎站立不住了。年轻女子抱住怀里因受了惊吓而啼哭不止的婴儿,脚步踉跄地走到年轻人身边哆哆嗦嗦地扶住他,一面哭一面问:“伤到哪里了?要紧不要紧?” 年轻人摆了摆手,拉着女子来到雷升的面前,施礼致谢:“多谢郎君救命之恩!大恩无以为报,我们夫妻来世定当犬马相报。” 雷升从马下跳下来,仔仔细细将年轻人看了看,迟疑地问道:“你可是雪季子都尉府中的护卫林钰?” “正是。郎君可是……雷校尉?”林钰又惊又喜地往雷升,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 “是我。[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有什么话稍后再细说,先跟我去包扎伤口。”雷升说着,便命部下扶着林钰,带着林钰之妻回到队伍中,命人找来随行医师为林钰包扎伤口。雷升向封杰说了救人的经过,以及林钰的身份。 封杰闻听,不由眉峰紧锁,一股浓重的不祥之感瞬间笼罩在了心头。“林钰夫妻因何来到此处?还遭遇匪徒截杀?莫非雪都尉……” 雷升听封杰这样一说,也皱紧了眉头,“是啊!先问问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封杰点头,和雷升一起来到林钰的身边。医师已经为林钰包扎好了伤口,林妻正拍抚着怀中的婴儿安抚。 “林钰,我是封杰,想必你是知道我的。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又怎么会遭遇匪徒截杀?” 林钰听见封杰询问,眼泪登时便滚落了下来,“封郎君、雷郎君,都尉为国捐躯了。”说完,便放声大哭。林妻在旁边也跟着呜咽起来。 简单的一句话,却像震雷一样打在封杰、雷升的头顶,两个人楞柯柯地相视片刻,便已经潸然泪下了。 “封典卫!怎么回事?王妃询问呢。”秋慕霜身边的谒者竹仙身着胡服,头戴幂篱穿过队伍来到当场问道。 封杰这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抹了抹眼泪,回答:“某等方才救下了风凌关都尉雪府护卫林钰夫妻,正在询问他们至此的原因和经过,故而暂停赶路,请王妃稍后,安置妥当便起行。” 竹仙看了看林钰夫妻,便点头回去回禀了。 林钰听了他们的对话,暗淡的目光忽然闪过一丝明亮,急急地问道:“封郎君、雷郎君怎么在此?后面可是平王妃?” 封杰点头,“正是平王妃。我们奉命保护王妃从灵福回瑨阳,路过此地恰巧听见林娘子呼救,便将你们救下了。你快说,风凌关到底出了什么事,雪都尉怎么会为国捐躯了?” 林钰见封杰问得十分焦急,顾不得满身的疲惫和伤痛,细细讲述了风凌关沦陷的经过。 梅松庭目送秋慕霜离开风凌关之后,心绪复杂地回到行邸。徐元秀等人见他神色沉肃,不敢多问他的去向,只回禀一切预备妥当,单等午时便可启程奔赴海州。 雪季子率领驻守风凌关的各级官员赶到行邸送行,梅松庭看了雪季子半晌,才淡然一笑道:“季子!我走以后,你要多加谨慎,风凌关不可有失,你……更不可有失。明白吗?” 雪季子岂能不明白梅松庭话中之意,笑道:“请大王放心!季子明白。” 梅松庭点头,神情复杂地再次看了雪季子一眼,方带着徐元秀等人走出行邸,和雪季子拱手而别,带领王府亲军,以及护卫人等离开风凌关,远赴海州而去。 送走梅松庭,雪季子恢复了风凌关都尉的职责,每天为风凌关的安危尽心尽力。 转过年来,上元佳节过后,蓝采玉果然如林春暖所断产下一女,按照秋慕霜所留的名字,取名落痕。子女双全,妻子贤淑,雪季子自觉万事圆满。却不想,一场大祸已经悄然来临。 姜国定远将军雷腾毫无预兆地率领十万人马逼近风凌关。 雪季子接到禀报的时候,雷腾的军马距离风凌关已经不过百里之遥了。雪季子慌忙召集风凌关诸将布防。风凌关顿时被浓重的紧张气氛所笼罩。 不得不说,雪季子跟随梅松庭几年不是白跟的,攻守谋略颇得梅松庭三昧。雷腾几次攻打风凌关皆以损兵折将而退。 面对屡败屡战的雷腾,雪季子没有丝毫获胜的喜悦。他知道,如雷腾这样顽强的对手既然出兵,没有获得预期的目标是不会轻易罢休的。 再次打退雷腾的攻城,雪季子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都尉府。 蓝采玉正忐忑不安地抱着女儿在房里踱步,见雪季子进来连忙将女儿交给乳母关氏抱下去,端了茶递给雪季子,“夫君回来了?听说雷腾攻城了?胜败如何?” “唉!”雪季子深深地叹息道:“这次雷腾来的十分迅猛,连日交兵各有伤亡。这一仗……唉!” “怎么?夫君没有胜算?”蓝采玉连忙关切地问。 “连日交战,虽然打退了数次雷腾的进攻。但是,并没有损伤到他的根本。他歇兵之后还会再来攻城的。若是姜国国主派兵前来策应,只靠城里的几万人马只怕难以应付。” “夫君何不进表往国都求救?请圣人速派救兵援助。” “我昨日已经命人送了奏折进京,只是……不知救兵何时能到。为防万一,你还是带着孩子先回京城吧。” “不!”蓝采玉断然说:“妾不走。夫君驻守关城生死未卜,妾正该留在夫君身边为夫君分忧,焉能弃夫君于不顾自己安享安逸?妾要和夫君同生共死。” “妻啊!……”雪季子还欲再劝。 “妾不走。夫君不让妾留在身边,妾就自刎一死。”蓝采玉说着,猛然从雪季子肋下抽出宝剑横在了自己的颈上。 “阿蓝!”雪季子慌忙抓住蓝采玉的手腕,夺下了寒光闪闪的宝剑。“阿蓝不想走,不走就是了,何须如此?” “妾与夫君结发之时就发下同生共死的誓言,夫君若能再次击败雷腾大获全胜,是你我夫妻的福分。若不能……妾……妾愿意随夫君为国尽节。” “阿蓝!”雪季子轻舒猿臂将蓝采玉揽在怀里,动情地说:“季子娶妻如此,今生足矣。” 蓝采玉脸上掠过一丝伤感,勉强说道:“得嫁夫君更是采玉之幸。不若送两个孩子回京吧,他们还小,不应当跟着我们受沙场之苦。” “阿蓝说的是。只是他们还小,父亲携家眷远赴西南建功,不知何时能归。京城没有知近之人,何人能够照料他们?” “……”蓝采玉沉默了。雪夫人早亡,只给雪守仁留下了雪季子一个嫡子。不仅自幼入选千牛卫入宫侍奉,将来更是雪季子勋爵的承继的不二人选。那些庶子们虽然表面上不敢说,暗地里对雪季子的嫉妒、怨愤不知有多深。即便雪守仁没有离京,蓝采玉也不放心将孩子送到雪府。更何况,雪守仁不在京城。 “不如将他们送到平王府,大王一定会好生照看他们的。”雪季子不由想起了梅松庭,虽然年纪不大,却令人各位安心的皇子。 “也好。王妃也是好的,必定能够好生照看他们。此事宜早不宜迟,妾明天就安排林珏弟兄带着他们离开风凌关。” “有劳阿蓝费心了。我还要巡城,家里的事就托付给你了。” 蓝采玉微微点头,满心的忐忑不安,却不能在雪季子面前显露,“夫君千万小心,妾等夫君平安回来。” “我知道了,你也要多多当心。”雪季子说完,整了整戎装恋恋不舍地挑帘子出去了。 雪季子安排好了家里,带着几个亲兵离开都尉府,四城巡查已毕,登上南城的城楼举目往远处看了看。 远处灯火通明,一眼望不到边,看来姜国策应兵马已经到了。“唉!”雪季子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 忽然,旁边的亲兵指着城下说:“都尉!姜国大营有异动。” ------------ 第一百零五章 母子伤别 雪季子凝神向远方望去,远处隐隐约约仿佛有兵马移动,不问可知雷腾要趁夜攻城。雪季子连忙命令守城的将士火速准备滚木礌石,强弓硬弩严守城池。 时间不大,雷腾亲自统领着精兵强将,准备了云梯软索,强弓硬弩在夜色的掩护下向风凌关城发起了猛烈的进攻。雪季子沉着应对,指挥众将士抵挡雷腾的进攻。 藤牌手掩护着弓弩手,一面挡住姜国射过来的狼牙箭,一面向下发射弓弩。上了一批撤下去,再换上一批。军医连忙赶上来医治。 层层火把,堆堆篝火照得漫天通亮。浓密的烟雾熏黑了将士们的脸面。巍峨的城头上下鲜血飞溅,兵士们的哀叫声,喊杀声,弓箭的飞掠声搅成了一团。 经过两个多时辰的激战,终于打退了雷腾的进攻。雪季子连忙传令重新调集军兵,预备弓弩,防备雷腾再次攻城。 果然不出雪季子所料,雷腾撤下后即刻调集人马对风凌关城再次发起更加猛烈的进攻。又经过将近两个时辰的激战,雷腾再次被打退。 此时,东方已经露出了第一缕晨光。残黄的晨曦;飘摇的烽烟;枯黄的衰草;殷红的血迹……触目之处苍凉,惨烈,令人不忍多睹。受伤的将士东倒西歪,不时发出痛苦的**,令闻者心痛。 雪季子看着部下众将士,心里一热英目含泪,说:“众位将士,是雪季子无能,让你们受连累了。我这里向大家赔罪。”说着,向众将深深一揖。 部下将士慌忙整装起身,顶手还礼,大声说:“我等愿与都尉同生共死,誓与关城共存亡。” 雪季子见部下虽然经过了一夜的奋战,精力却丝毫不减,心里倍感振奋。“好。有大家这番心意,雪季子今生足矣!我谢谢大家了。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今夜当值的将士可以先下城去休息。城上另调精兵守关。” 鏖战了一夜的将士早已经累得疲惫不堪,听见军令纷纷下城休息。后备的精兵接替昨晚当值的将士继续守城。部下劝雪季子趁机也会去休息休息,被雪季子拒绝了。雪季子戎装未除,带着亲兵围着四城巡视一遍,仍回到南城登上城头查看姜国的动静。 经过一夜猛烈攻城的姜国大营,此时却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有几丝死寂。雪季子却丝毫不敢大意,眼下的平静说不定正酝酿着下一轮更为猛烈的进攻。 夜间激战的消息一早便传到了都尉府,蓝采玉听到禀报惊得颜色更变,一面命侍女找来府中的护卫林珏、林钰弟兄,以及他们的妻子,雪靖痕、雪落痕的乳母关氏、郑氏。一面命人打点了一些细软和应用之物;又命人请来了府里的监奴雪飞。 一见雪飞进来。蓝采玉便急急说道:“城里的局势想来你也听说了,这次雷腾兴兵而来和以往不同,风凌关是凶是吉尚且不得而知。郎君与我商议先将小郎君、小娘子送进京城以防不测。此事重大,我就将此事交于你了。” “郎君、娘子的重托老奴自当尽力完成。请娘子放心!老奴一定安然将小郎君、小娘子送进京城交于尚书。”雪飞连忙满面严肃地说。 “不。”蓝采玉否定了雪飞的话,“尚书并不知京中,不要将他们送进雪府,郎君的意思,要将他们兄妹送到平王府里,请平王代为照料他们。 雪飞想了半天,有一些无奈地说:“如此也好。” 蓝采玉连忙说:“你火速去准备车马。我已经命人去唤林珏、林钰夫妻了。[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少时你们便走。” “是。老奴这就去准备。”雪飞说完,匆忙离去。 郑氏牵着雪靖痕的手,关氏抱着雪落痕,前后走了进来,福身问道:“娘子急急找妾等过来,不知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蓝采玉长叹了一声,说道:“你们在内宅看护两个孩儿,不知道外边的事。姜国雷腾兵进风凌关,风凌关的形势十分危急。我已经决定与郎君共存亡,只是这两个孩子……”说到此,蓝采玉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涌上了双眸。 “我和郎君决议先将他们送回京城,等到风凌关的危机过去,再接他们回来一家团圆。万一……万一我们夫妻有什么三长两短,就烦劳你们把他们抚养成人。郎君与我在九泉之下也感谢你们的大恩大德。”蓝采玉说着,便向关、郑两个人敛衽一礼。 关氏、郑氏连忙往旁边一闪身,还礼说:“娘子折煞婢子了。郎君、娘子待妾等恩重如山,便是娘子不嘱托,妾等也会将小郎君、小娘子抚养成人。” 蓝采玉的脸上冲满感激,“有你们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已经命人给你们准备好了行装,也已经命林钰、林珏收拾应用之物,你们两家一起走,路上也多一些照应。事态紧急,你们走得越早越好。” “请娘子放心,妾等一定不负娘子重托。” 蓝采玉颔首,从关氏怀里抱过雪落痕。小女婴刚刚两个多月,水灵灵的眼睛仿佛会说话。眼看母女就要分别,说不定今天一别,就再也没有相见之日。这么小的孩子就离开母亲的怀抱,想来倍觉可怜。蓝采玉忍不住心如刀绞,眼泪扑簌簌落下来打湿了前心的衣襟。 雪靖痕紧紧地拉住郑氏的手,疑惑地看着大人们说话。虽然并不能理解其中的意思,但看见母亲哭了,便也跟着哭了起来。 蓝采玉一只手抱着雪落痕,蹲下身用另一只手把雪靖痕揽在怀里,疼爱地吻了吻他的额头,说:“靖郎,你父亲又要打仗了,为了不让你父亲分心,你和妹妹先到京城里住一段时间,等你父亲打完仗就接你们回来。” “阿娘也去京城吗?”雪靖痕用小手给蓝采玉擦眼泪,唏嘘着问。 “阿娘还要陪伴父亲,不能和你们一起去,让阿奶陪你们一起回去。你已经长大了,要照顾好妹妹,安心等阿娘和父亲去接你们。”蓝采玉勉强忍住泪水,轻轻擦拭着儿子脸上的泪痕。 雪靖痕小大人似地坚定地点了点头,“请阿娘放心,阿娘的话靖郎都记住了。靖郎一定好好照顾妹妹。” 蓝采玉赞许地点头,“好孩子,阿娘信你。……”说话时,声音哽咽几乎语不成声。 母子们正难舍难分,雪飞急匆匆地走进来说:“娘子!都准备好了。” 蓝采玉擦擦眼泪,站起来说:“他们兄妹就托付给你们了。”说着,把雪落痕递到关氏怀里,说:“快带他们走吧。” 关、郑两个人忍不住也落下眼泪,哽咽着点头答应:“请娘子放心,妾等一定照看好小郎君、小娘子。” 蓝采玉命侍女把准备好的细软行装拿过来递给雪飞,说:“这里有一些细软之物,行路携带方便一些,你们带着路上用。” 雪飞连忙接了过来,“老奴知道了。请郎君、娘子千万要保重。” 蓝采玉点点头,忍着泪从身上解下一个玉佩,吩咐林钰用剑劈开,蓝采玉拿起玉佩,“这是雪家祖传的宝物,我和郎君结亲之时,郎君赠与我的。如今给他们兄妹一人一半,万一……将来也好有个相认的凭证。”说着,将两半玉佩分别交给郑氏、关氏。 雪飞带着林珏弟兄,关氏、郑氏向蓝采玉施了一礼,抱着两个孩子往外走。刚走了没几步,雪靖痕突然拼命地挣脱了郑氏的怀抱,跑到蓝采玉面前抱住她的双腿,喊着“阿娘”失声大哭起来。 蓝采玉狠下的心再次软了,抱住儿子泪如雨下。 “娘子,事到如今舍不得也要舍,快让小郎君走吧。”雪飞哽咽着催促。 蓝采玉咬着银牙狠了狠心,推开雪靖痕,“快随阿奶走吧。” 雪靖痕没有防备,差点儿被推倒,哭得更加厉害。郑氏连忙赶上来将他抱在怀里。“小郎君听话,跟我我们走吧。” 关氏怀里的雪落痕突然也凄厉地哭了起来。不知是雪靖痕的哭声惊吓着了她,还是小小的她感觉到了即将到来的生离死别。 女儿的哭声更想刀子一样剜在蓝采玉的心上,微微一颤,接过女儿抱在怀里吻了又吻,眼泪滴滴答答落在了雪落痕娇嫩的小脸上。 好半天,蓝采玉才慢慢把雪落痕重新交到郑氏的怀里,背过身向后挥了挥手,“走吧。” 雪飞向郑氏,关氏摆摆手示意快走。两位乳母只得含泪抱着两个孩子往外走去。 蓝采玉听着一双儿女的哭声越来越远,心仿佛被掏走了一般空荡荡的,眼泪打湿了胸前的衣服。猛然转身跑出厅房,呼唤着两个孩子的名字往二门外奔去。旁边跟着垂泪的侍女仆妇被蓝采玉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还是几个年老的仆妇老练,连忙擦干眼泪追了出去。 跑到垂花门外,早已望不见孩子们的影子,蓝采玉身子一歪扶住门前的柱子失声痛哭。 ------------ 第一百零六章 穷途脱险 雪飞和林珏弟兄护着关氏妯娌离开都尉府,从南门出了风凌关,一路向瑨阳疾奔。(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刚走出两天的时间,便听见身后有人呼喊,“前边是雪飞吗?” 雪飞吃了一惊,连忙回首望去,后面飞驰了一匹战马,马上的人雪飞认得是雪季子麾下的校尉。 “王校尉,你……你这是怎么了?都尉呢?” “都尉他……唉!雷腾屡攻风凌关不下,便在云江和风凌关之间挖了一条暗道,引云江之水水淹风凌关,趁城里措手不及率兵攻城。城关被攻破,都尉见大势已去,自觉有负圣人厚望,便在城头自刎而亡,为国尽忠了。消息传到府里,蓝娘子大哭一场自缢尽节。我拼死闯出来便是要赶回京城送信,请圣人赶紧发兵复夺风凌关。” “什么?郎君和娘子都……都去了?”雪飞不敢置信地问。 “千真万确,我亲眼看到的。你赶紧保护小郎君、小娘子走吧。让雷腾追上就不得了了。”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7 . c o m 雪飞确认了主人、主母捐躯不由心如刀绞,“多谢王校尉告知某这些消息。某这便护着两位小主人转小路避开雷腾的追兵。王校尉请擅自珍重!” 雪飞命林珏弟兄将车马转入小径,方将雪季子夫妇尽忠之事说了。林家四人听罢无不泪下。 雪靖痕不知所措地看着乳母,迟疑地问道:“阿奶怎么哭了?我父母怎么了?他们还会来接我们回去吗?” 郑氏紧紧搂住雪靖痕,拭泪说道:“他们……去了一个遥远的,没有杀戮的地方。” 雪靖痕似懂非懂地点着头,用小手为郑氏擦拭着眼泪,“阿奶别哭了。”郑氏勉强止住泪,把自己的女儿和乳子紧抱在怀里。 主仆五人急急赶路,不敢有丝毫歇息,又走出来两天的时间。 此时,天近黄昏,前面闪出一座不大的山峰。雪飞心里着急,又不敢表露出来,怕两位乳母恐慌,只催促快点儿赶路,希望在天黑前翻过这座小山峰。 刚走到山前,突然从山上冲下一伙人来,各执兵刃拦住了去路。 雪飞看见为首的壮汉,不由吓了一跳。那人原也是雪季子手下的校尉。因为违犯军规被雪季子杖责八十,以示惩戒。他一气之下带领着部下几百军士反出风凌关城。不知道今天怎么会在这里碰到他,雪飞的心里顿时笼上一种不祥的预感。 壮汉看见雪飞顿时怒火中烧,喝道:“是雪飞吗?” 雪飞勉强稳住心头的慌乱,“是我。” “听说雪季子在风凌关战死,后面车上一定是他的孽子了?” “这与你无关,快把路让开。” “哼!当初雪季子为区区小事将某赶出风凌关,某正想投奔姜国而没有进献之礼,这两个娃娃倒正合用。”说着,手里的长刀寒光一闪向雪飞劈了下来。 雪飞知道多说无用,慌忙从腰间抽出长剑抵挡长刀。林钰、林珏也连忙从马车上跳下来,抽出自己的长剑要过去助阵。 雪飞急地向他们大喊:“你们不要管我,快走!” 林钰看着雪飞拼死打斗心里不忍,向雪飞喊道:“老伯,我们不能扔下你独自拼命,要走一起走。” 雪飞抵挡着寒光闪闪的长刀,“快走!小主人的安全要紧。” 林钰看了看身后的车辆,如果山上的匪徒一起过来抢劫车辆,主仆五人一个也走不了。只好狠下心返身跨上车辕,向林珏说:“走。” 林珏没有办法,依依不舍地看了看力敌山寇的雪飞,只好跟着林钰跳上马车,一抖丝缰转路而走。 马车行走在山间小路上,磕磕绊绊走得十分艰难。身后的匪徒依旧紧追不舍,林钰、林珏急得额头上沁出了汗水,不停地挥动着手里的藤鞭打在马身上。驾车的马匹耐不住疼痛拼命往前猛奔。猛烈颠簸的马车上,郑氏紧紧抱着女儿璎珞和雪靖痕;关氏紧紧抱着雪落痕,用手护着她不让车子碰到。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车子行在山路上更加艰难。回首张望,隐约可看火把的点点火光,追兵还在紧紧地追赶着。 饥寒交迫,惊惧不安让雪靖痕和林璎珞嘤嘤哭了起来。郑氏只好亲切的劝慰着,拿出随身带的吃食让他们先充充饥。 “二弟,咱们一路走被他们追上,岂不是都有性命之忧吗?不如分路走,两位小主人保住一位也好。” 林珏看着面前出现的岔路,又回头看了看远处的追兵向林钰说道。 林钰看着越来越近的追兵,只好点头,“好。阿兄走那条路,我走这边引开追兵,若是保住小郎君也算不负郎君的重托了。” “好。”林珏来不及争辩,颔首转路向东边的隐秘小径走了下去。 林钰驾车顺着官道一路疾驰,一直走到天亮,回头看不见追兵才松了一口气,放慢马蹄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还未等林钰夫妻松口气,十余名匪徒在匪首的带领下涌出密林,将他们的车马团团围住。 “雪飞已经被我杀了,我料到你们会去京城,就绕近路在这里等着你们了。识时务赶紧把雪季子的儿子交给我,我饶你一条命。不给,雪飞就是你前车之鉴。” 林钰惊出了一身冷汗,慌忙从车上拿起长剑跳下车辕,横剑拦在车前,“有林钰在,你休想。” “好。某这便送你去阎君面前销账。”匪首一声令下,十几个人一拥齐上向林钰痛下杀手。林钰横起一条心拼命抵挡。怎奈寡不敌众,不多时身上就多处受伤。 关氏紧紧抱着雪落痕,掀开车帘看着车外,见自己的丈夫浑身是血仍在拼命抵挡,不由即惊且怕浑身瑟瑟发抖。 被惊醒的雪落痕啼哭不止,更让关氏心如刀绞。这么小的孩子正该在父母的呵护下,无忧无虑的长大,短短几天时间她却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关氏咬了咬牙,趁人不备悄悄下车,想借着车辆的遮挡逃走。 刚走没几步便有匪徒看见追上了她,关氏看着狞笑着围上来的匪徒深心底发凉,不顾一切地发出绝望的呼救声。偏巧秋慕霜的仪仗从驰道路过,呼救声惊动了封杰、雷升,他们夫妻才侥幸得以活命。 封杰、雷升听林钰诉说了风凌关经过,不由悲愤交加,咬牙大骂姜国无礼,无故兵进风凌关。 “你们说,雪郎君命你们将两个孩子送到平王府?”封杰冷静下来,不确定地问道。 林钰连忙点头,“正是。” “那好,王妃就在后面的珠缨车上,林娘子可随我先去拜见王妃。” “这……”关氏迟疑地看了看林钰。 封杰看出了关氏心中的惶恐,宽慰道:“林娘子不用惶恐。王妃虽然身份高贵,却不是矫揉拿大的人。林娘子只管坦然拜见就是了。” 关氏见封杰如此说,心下略定了定,点头应允,跟着封杰穿过长长的队伍,来到秋慕霜的车前。 “请竹仙娘子代为向王妃通报,风凌关雪都尉小女儿的乳母关氏要面见王妃。”封杰看见竹仙,连忙上前说话。 竹仙答应,回身走到车辆前,将封杰的话向春瑟复述了一遍。春瑟连忙隔着车李帘向秋慕霜回禀。 秋慕霜听罢,不由一愣。凭着敏锐的洞察,立刻意识到风凌关必有灾祸,一股不祥之感迅速笼上心头。略一沉思,便命春瑟揭起车帘,踩着脚凳下了车,命宫婢在树荫下铺设茵席坐着,方命竹仙将关氏引到面前。 秋慕霜举目打量竹仙身后的妇人,见她约有二十三四岁的年纪,生得颇为清秀。松松地绾着一个散髻,看样子是匆忙间整理而成的。怀里抱着一个红缎襁褓,战战兢兢地走到茵席前跪了下去,“妾关氏叩见平王妃。” “起来吧!你是……雪家小娘子的乳母?” 关氏拘谨地站起来,小心翼翼地垂着头,低声答道:“婢子正是雪小娘子的乳母。妾夫家姓林,母家姓关,命玫娘。” 秋慕霜微微颔首,看出关氏的局促不安,和缓下声音说道:“你不用害怕。既然你是雪家小娘子的乳母,不在风凌关都尉府里,怎么到这里来了?” 关氏听见秋慕霜的询问,犹未说话便已经泪如雨下。哽咽着说道:“回王妃的话,不久前姜国雷腾围困风凌关,雪都尉打退了雷腾的数次进攻,却不想被雷腾用水攻攻破风凌关城。雪都尉为国尽忠自刎而亡,蓝娘子也殉节自缢而去。蓝娘子自缢前,将小郎君托付给了婢子夫家兄长林珏夫妻,将小娘子托付给了婢子与外子,命我们进京投奔平王。 “我们带着他们兄妹趁乱逃离风凌关,却不想半路上遇到劫匪,想要拿小郎君兄妹去向雷腾邀功。家兄、家嫂带着小郎君向斜路而去;婢子与外子带着小娘子逃到了这条路上。被劫匪拦截,若不是巧遇王妃的仪仗路过,婢子与外子、小娘子只怕早已经死于非命了。多婢子谢王妃救命之恩!”关氏说着,便再次跪了下去。 ------------ 第一百七章 携子而还 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证实,秋慕霜的心蓦地一疼。不由想起了雪季子和蓝采玉夫妇。雪季子行事稳重,为人宽厚,秋慕霜对他的印象极为良好。秋慕霜虽然和蓝采玉只有一面之缘,她温婉的气度却让秋慕霜深为好感。当日分别之时,还是笑语嫣然,却不想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已经天人两隔。 “唉!”秋慕霜心中大痛,不由深深叹息,“雪都尉夫妇真是瑨国忠贞之士。可惜,英年而逝,真是上苍无眼啊!”抬手用罗帕擦拭滑落的泪水,“你怀里的可是雪都尉的小女儿?可否让我看看?” 关氏迟疑片刻,将怀中的襁褓双手向前一递。春瑟接了递到秋慕霜的面前。秋慕霜轻柔地将襁褓接过来,抱在怀里轻轻揭开。襁褓里的小小女婴合着眼睛正睡着,小小的面庞粉嫩红润,五官精致十分可爱。 “你们小娘子可是叫落痕?如果我算的不错,她应该是正月出生的吧?” “小娘子正是闺名落痕,正月十九落草。” 看着怀里的女婴,秋慕霜不觉心中一动,她抬眼看了看关氏,“正巧我也有个儿子,上元节生的。我想收养雪家小娘子,你意下如何?” “这……”关氏犹豫了,“雪都尉和林娘子本意便是要将小郎君与小娘子送入平王府,请平王、王妃代为照看的。小娘子能得王妃收养是小娘子的福分。只是,婢子将小娘子抚养了这么大,心里有些舍不得。 “不妨。我收养她,你还是她的乳母,我不会让你们分开的。” “多谢王妃!” 得到关氏的应允,秋慕霜显得很高兴,她低下头仔细端详着雪落痕的模样,说道:“既然为我收养,应该给她改个名字方好。”一面说着,一面蹙眉思索,“梅……雪……不若……就叫怜雪吧!” 关氏连忙代替雪落痕向秋慕霜道谢,“婢子代小娘子谢王妃赐名。[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 秋慕霜点头,回首向身后侍立的宫婢、内侍等人严肃地说道:“你们听着,从今以后,雪家小娘子便是我的女儿,是和小郎君同胞孪生的女儿。听见了?” “婢子等谨遵王妃之命。”这些随侍之人都知道这位平王妃不仅是一国公主,更是抬手便可杀人的女中英杰。对她既感到敬佩,又深深地畏惧着。对她的命令自然一字不落的遵守并执行着。 穆氏有些担忧地张了张嘴,但当她看到秋慕霜脸上慈爱的笑容时,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秋慕霜命宫婢带关氏下去梳洗理妆;命宫婢请来林春暖为梅怜雪查看身体;另安排一辆车让关氏和梅怜雪乘坐。安排完毕,方起身登车,命封杰督队起行。 一路上有了梅怜雪的相伴,秋慕霜的心情明显少了一些沉郁,脸上的笑容也逐渐多了起来,让林春暖和钟氏、穆氏等人宽心了不少。 车马进入瑨阳的时候已经是绿柳垂绦,荷叶尖尖的初夏了。 封杰督队,一行车马从开元门进入瑨阳。秋慕霜揭起车窗上的纱帘一角,悄然望着车窗外的景致。相比去年,瑨阳更加繁荣了许多,丝毫没有被风凌关沦陷的消息影响。坊间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甚是热闹。 穿过皇城前的长街,进入长乐坊方来到平王府外,王府亲军、王妃仪仗等停下,秋慕霜的车辆直接进入中门,一直到垂花门前方停下,车夫退下。钟氏、穆氏等围上来,扶着秋慕霜下了车。 连氏率领平王府里的婢女仆妇到垂花门外迎接,见秋慕霜下车纷纷施礼。[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 秋慕霜令免,扶着穆氏的手往里走,抬眸打量这所生活了两个月,给自己带来深重灾难的府邸。“唉!”暗暗叹息一声,秋慕霜勉强收住自己纷乱的思绪。 按照穆氏的意思想要引秋慕霜去凝华苑,秋慕霜却在岔路口停住了脚步,“阿奶!我想在落英苑歇卧。” “这……”穆氏迟疑片刻,看着秋慕霜有些祈求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好。妾这便命人打扫。请王妃先到浩然堂歇息片刻吧。 秋慕霜点头,便在穆氏的引领下来到浩然堂。 浩然堂是平王府的正堂,按理应该是梅松庭和秋慕霜的居所。只是,梅松庭新婚出走,秋慕霜盈月归宁,所以浩然堂便一直空置着。 秋慕霜进了浩然堂,简单理妆毕,略略歇息便命府里的仆妇侍女进来拜见。连氏将府里的大小事务向秋慕霜做了简单的回报,秋慕霜勉励了一番,便命众人散去。 因为天色近晚,秋慕霜便将入宫的事情安排在明日一早,只命穆氏入宫代为向白采茹问候,告知自己回来的消息。晚膳后,侍女方来回话,落英苑收拾妥当。 看着斜倚在榻上的秋慕霜那疲惫不堪的形容,苍白无色的面庞,钟氏轻声说道:“公主!早些歇息吧?” 秋慕霜微微颔首,从榻上站起来命侍女提灯引路,一面往落英苑走,一面问:“小郎君、小娘子可曾安置好了?” “小郎君安置在了若水轩,小娘子安置在了素馨院,皆有两名乳母,四名贴身侍女,另有粗使婢女、仆妇若干服侍。”连氏恭声回道。 秋慕霜听连氏安排得很是周到,便放心地点了点头,一路说着话进入落英苑。落英苑依旧是当初秋慕霜初来时的模样,繁花似锦,落英缤纷,屋子里更是一色清雅,看上去典雅中带着几分冷清。 看着眼前熟悉,而又有几分陌生的景物,秋慕霜不由感慨万千。落座之后,命穆氏、连氏等人散去,又命钟氏带着随嫁的婢女、仆妇去歇息。方在春瑟、夏笙的服侍下更换寝衣,登榻安寝。 也许是一路上过于劳累,也许是林春暖单意为她配制的安神药起了作用,秋慕霜并没有如预料中那般辗转难眠,登榻之后,时间不大便睡去了。 次日,秋慕霜早早起身,草草吃了几口早食,便大妆更衣,命乳母抱着梅笑春随同自己一同入宫。 乘坐步舆从王府后园出来,从延政门进入东六苑,便有内侍迎了过来,“皇后正等着平王妃呢。请随婢子去凤阳宫。” 秋慕霜颔首,跟着内侍穿过画廊,来到凤阳宫。在宫门前接过乳母赵氏怀中的梅笑春,跟着内侍走进凤鸣宫,直接来到白采茹起居的东内殿。 白采茹昨日便见了归来的穆氏,向穆氏详细询问了秋慕霜孕期以及生产时的情况。当她听说秋慕霜难产,产后失血几乎危及生命的时候,不由深深的后怕不已。感谢上苍垂怜,护佑秋慕霜母子平安的同时,也不禁对她更加怜惜不已。 自从接到穆氏从派人从钟国传回消息,知道秋慕霜有孕之后,白采茹便无时无刻不再盼着早日看见孙儿。 今晨,白采茹正在满怀喜悦盼望着看见孙儿,便见秋慕霜抱着一个身着红衣的婴儿进来,顿时便喜笑颜开了。顾不得皇后的威仪,和身为母亲的身份,急急站起身迎着秋慕霜走到她的面前,笑道:“阿霜总算是回来了,让阿家好想。这便是七郎的儿子?” 秋慕霜连忙将梅笑春抱到白采茹的面前,“正是了。这便是春郎。” 白采茹将梅笑春接过去抱着怀里,轻柔地捏了捏他的腮颊,“和七郎小时候一模一样,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阿霜!昨日我已经听穆氏说了你孕期的艰辛,和生产时的艰难,真是难为你了!阿家替七郎谢谢你!谢谢你为他留下这点骨血。” “他也是儿的骨血,儿自然要生下他的。阿家请坐!容儿见礼。”秋慕霜说着,要扶白采茹落座。 白采茹笑着拍了拍秋慕霜的手,“傻孩子!都是一家人,哪里那么多礼啊!来,快坐下说话。”说着,拉着秋慕霜坐在榻上,“我已经得了穆氏的递回来的消息,知道你为了这个孩子受了颇多苦楚。唉!难为你了。” 秋慕霜苦笑,并没有接白采茹的话,而是话锋一转,说道:“阿家!儿有一件事要和阿家说,儿回来的途中,巧遇风凌关都尉雪季子的遗孤遇险,儿命人救下了她,并将她收为养女,取名怜雪,对外说是春郎的孪生妹妹。阿家看……” 秋慕霜一面说着,一面观察着白采茹的脸色,见白采茹并没有不悦之色,方放下心来。毕竟梅氏不是寻常人家,添丁养女事关皇家血脉。 “唉!我也是刚刚知道风凌关沦陷,雪季子夫妇为国捐躯的消息。可叹他们年纪轻轻的便英年早逝,实实令人感伤。雪守仁举家在西南述职,这孩子再无亲人可以照管。你做的很好,也可以告慰雪季子夫妇的在天之灵了。” “多谢阿家体谅儿的初衷。” “天色不早了,我带你们去永寿宫见太后。” 秋慕霜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跟着白采茹起身,令乳母抱着梅笑春跟着离了凤鸣宫,一同去永寿宫。 ------------ 第一百零八章 风起永寿 永寿宫里,郑太后在一众宫婢、内侍的服侍下刚刚吃罢早食,正坐在榻上吃茶消食。 梅挽月早在郑太后早食的时候便进了宫,服侍郑太后早食已毕,便忍耐不住地喋喋不休地说道:“阿娘——听说少时皇后要带着秋氏母子来永寿宫请安?” “正是。秋氏归宁回来,理应到永寿宫请安的。更何况她还为梅氏添丁,更要来向我报喜。”郑太后轻轻将茶盏内的浮沫吹开,呷了一口刚刚烹好的新茶。 “为梅氏添丁?”梅挽月的脸上掠起一抹阴冷不屑的笑意,重重地哼了一声,“谁知道那是谁的骨血,被秋氏充作梅氏骨血。” 梅挽月的话如同一声霹雷在郑太后的头顶炸开,愣怔半晌方皱着眉头,斥道:“休要胡说!” “阿娘——”梅挽月拖长了声音唤了一声郑太后,说道:“阿娘也不想想,七郎因阿灵之事对秋氏十分不喜,故而大婚次日便去了边疆。他们有没有圆房尚且不知,即便是圆房了,怎么那么巧一夕之间便有了身孕?再者说,儿听招菲说秋氏庙见之前还曾来了庚信呢,若是已经有了身孕,又如何会有庚信?怎么好端端的一趟归宁回来就带了个孩子回来。依儿之见,必是秋氏那贱婢耐不住寂寞,于归宁途中,亦或是在钟国王宫,与哪个野男人私通,因而有了身孕。她为了稳固在平王妃的地位;博取皇室的欢心;换取七郎的情意,便趁机生下那孩子冒充梅氏血脉。” 梅挽月的一番说得郑太后沉默不语。平心而论,皇室添丁,作为祖辈来说,郑太后还是存了几分欢喜的。梅挽月的这番话,将郑太后那份欢喜生生打散。再加上夏灵衣之故,郑太后原本就喜秋慕霜,梅挽月的话便是有五分道理,此时听着郑太后的耳中也有了十分道理。 梅挽月见郑太后沉默不语,脸色从原来的平淡慢慢阴沉下来,心中不由一阵暗暗欣喜。趁热打铁说道:“阿娘!阿兄素来偏宠七郎,将来太子之位十有七八必是七郎的。倘若七郎册立太子,将来登上帝位,秋氏所生的儿子便是嫡长子,理所应当继承皇位。若是这个孩子不是七郎的骨血,那梅氏的江山社稷岂不是就要易姓了?” 郑太后端着茶盏的手猛地一抖,将茶盏重重地放在面前的小几上。不得不说,梅挽月善于揣摩郑太后的心思,知道她最为在意的是什么。也明白找准要害,一击即中的道理。几句话正深深地戳中了郑太后的心底。 “阿娘是瑨国的太后,身上肩负着梅氏血脉的延续和正统。难道阿娘要容许秋氏贱婢用身份不明的野孩子玷污皇室的血脉不成?将来此事若是传了出去,不仅七郎的颜面无存,皇室的颜面也要丢尽了。阿娘……”梅挽月继续火上浇油,一心要彻底将郑太后的怒火挑起来。 “阿挽!”郑太后沉着阴冷的脸色,轻声喝止梅挽月的絮叨,“你又忘了自己的身份,满嘴里都是些什么?这种村话也是你这个皇室之女能说的?” 梅挽月正沉浸在郑太后被激怒的得意中,不妨被郑太后冷声训斥,顿时又急又羞,不由涨得满面绯红。她很是不甘地咬了咬唇角,愤愤地说道:“难道阿娘就这样轻易地,让那个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孩子成为皇室的子孙不成?” 郑太后虽然喝止梅挽月的絮叨,却并不是因为她所说的梅笑春身份不明之事,而是她口不择言的粗鲁。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梅挽月一眼,斥道:“我岂不知维护皇室血脉正统的重要?我还没有宽容到让一个凭空而来的孩子成为皇室子孙。维护皇室血脉的正统,是我这个做太后不可推卸的责任,用不着你一个出嫁女提醒。” 看着郑太后有些阴沉的脸色,梅挽月忍不住一阵心慌,有些吃不准郑太后的不悦是来自她的多言多语,还是来自于秋慕霜忽然带回来的孩子。踟蹰半晌,方小心翼翼地说道:“阿娘!不是儿多事,要插手母家的事务。儿是不想看阿娘被蒙蔽啊!” “我看你是看秋慕霜不忿,有意想要找她的晦气。”郑太后毫不遮掩地揭穿了梅挽月的辩驳。“唉!阿挽!不是我不体谅你的心里的苦楚。可是,你也要有所收敛,不能太过张扬,这对你没有好处。如今的梅锦不再是二十几年前那个凡事听凭母命的梅锦了。妹妹再亲近,也比不上自己的骨肉亲近。你这样肆无忌惮地算计七郎,公然违逆白氏的意愿和秋氏做对,对你没有益处的,你明白吗?” “是!儿明白了。儿听阿娘的,以后不会再这么招摇了。只是……秋氏生的那个孩子实在不得不令人生疑啊!”梅挽月垂着头,低声说道。 “我自有我的道理,不用你多言。你先回去吧!少时皇后便会带着秋氏母子前来晨省了,让她们看见你在这里大不方便。”郑太后说着,有些烦躁地挥了挥手。 梅挽月知道郑太后有意让她避开宫中的是非,不想让她卷入和白采茹、秋慕霜的正面冲突之中,便很顺从地带着侍婢从后面绕出永寿宫回府邸。 郑太后刚刚遣走梅挽月,便有内侍进来回话:“皇后带着平王妃晨省来了。” “让他们进来吧。”郑太后深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怒气,又恢复了平素的端庄高雅。端坐在锦榻上,端着茶盏慢慢啜饮。 白采茹领着秋慕霜、以及抱着梅笑春的赵氏、随侍的宫婢等人走进永寿宫,向郑太后万福,“太后万安!” 郑太后慢慢放下茶盏,用绣帕轻轻拭了拭嘴角并不存在的水迹,平静而淡然地说道:“罢了。难得你还想着我,坐下说话吧。” 白采茹谢了座,却并没有落座,笑道:“七郎的新妇昨日归宁从钟国回来了,今早妾带她前来拜见太后,向太后请安。阿霜!拜见太后!”” 秋慕霜向被白采茹微微颔首应承,整理衣裙,在宫婢放下的拜垫上跪下,端端正正地平礼礼拜。“新妇秋氏慕霜拜见太后。太后万安!” “你也起来吧。还想着回来,也不枉圣人当初那么看重你,执意要为七郎求配了。”郑太后扫了一眼秋慕霜,脸色依旧是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秋慕霜微微低着头,虽然看不到郑太后的脸色,但听郑太后不冷不热的话语,女子特有的细腻心思还是让她觉察到了郑太后隐藏的不耐烦。秋慕霜不由暗暗苦笑,“只怕这一趟永寿宫之行又不得善了。” “多谢太后!”秋慕霜说道,站起身来规规矩矩地侍立在白采茹的身后。 白采茹问候了郑太后起居,方笑道:“这次阿霜回钟国归宁,不仅得以平安回来,还给皇室带回来一件大大的喜事呢。她在钟国的时候为七郎生下一个儿子,如今已经过了百天。今日妾便命阿霜抱了进宫来与太后看看。”说着,便向赵氏使了个眼色。 赵氏连忙抱着裹着红绫襁褓的梅笑春走到郑太后的面前,在拜垫上跪下,说道:“婢子赵氏代小郎君拜见太后。王后安好!” 白采茹走了几步,从赵氏怀里接过梅笑春走到郑太后的近前,笑道:“太后请看,好俊的一个小人儿呢。” 郑太后向白采茹的怀里扫了一眼,原本便不虞的脸色更加阴沉,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地几乎是摔的放在小几上,冷冰冰地嗤笑道:“笑话!七郎只做了一夜新郎便远赴边关,这一夜之中有没有和秋氏有夫妻之情尚且不定,哪里那么巧便有了什么孩子。” 郑太后的话还没有说完,秋慕霜尚显苍白的脸色便越发苍白不堪,翠羽般秀丽的双眉紧紧锁起。说不上是气恼,还是羞愤,一颗心砰砰乱跳,一股气闷瘀滞在心胸之间既吐不出,又咽不下。交叠在身前的手蓦地紧紧收紧,将手中的罗帕攥起细细的皱褶,勒疼了手指却毫无所觉。 白采茹也没有想到郑太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有些愕然。张口结舌地看着郑太后,送到郑太后面前的襁褓收回来也不是,递过去也不是。片刻,稳住心神,将襁褓依旧递到郑太后的面前,讪讪地笑道:“太后说笑了。太后请看,这孩子和七郎多么像啊!怎么能说不是七郎的孩子呢?” “哼!相像的便都是父子?孔仲尼和阳虎还相像呢,难道也是父子不成?七郎走了没几天她便庚信来临,以为我不知道吗?如今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孽种也来冒充皇室血脉,真当我是耳聋目盲的?也只有你,处处偏袒她,才会轻易地被她所蒙骗。” 郑太后的嘴角掠起一丝冰冷不屑,嘲讽而厌恶的笑容,看了看苍白着脸色微微发抖的秋慕霜,又看了看满脸愕然,一时回不过神来的白采茹,说话的语气越发不留情了。 ------------ 第一百零九章 打入荒寺 偌大的永寿宫中,顿时便被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闷随笼罩了。两边侍立的宫婢、内侍;跟随白采茹和秋慕霜而来的随侍宫婢,一个个呆若木鸡地垂着头,不敢则一声。 “太后!”白采茹的脸上滑过一丝犹豫,很显然,郑太后的话让她的心里有些动摇了。但也只是一闪而过,她想起梅松庭成婚次日穆氏进宫说的话,若是梅松庭和秋慕霜没有夫妻之情,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又想起自己并没有得到穆氏、以及派到秋慕霜身边的宫婢对秋慕霜行为异常的回禀,若说秋慕霜有什么私情,单是穆氏也不可能睁一眼闭一眼当做看不见 “七郎和新妇有没有夫妻之情,妾心里有数。这孩子必是七郎的骨血无疑,请太后不要随意质疑。太后的质疑不仅是对新妇的不公,更是对七郎的羞辱。请太后慎言!” 白采茹的笃定让郑太后有些出乎意料,她羞恼地看了一眼白采茹,用力一拍面前的小几,怒道:“你这是指责我了?” “妾不敢。妾只是实话实说。太后也是女人,应当知道名节之于女人乃是性命攸关的事情。太后质疑孩子的身份,若是传了出去还怎么样让新妇在世上立足?” “你……你真是心疼她。嗯!哼!我偏不承认这个孩子是七郎的骨血,不许他入录梅氏,你能奈我何?” “太后!”白采茹没想到郑太后竟断然否定了梅笑春的身份,心里不禁升起几分气恼。将梅笑春交给已经站立起来的赵氏,挥手命她退下去,回身意欲和郑太后辩解。 赵氏抱着梅笑春,心里不禁暗暗替秋慕霜母子捏了一把汗。同情而又担心地深深看了看秋慕霜,便在白采茹身边的内侍带领下悄悄退出了凤鸣宫。 秋慕霜一直静静地站在白采茹身后,默默地听着白采茹和郑太后据理力争。她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了看脸色阴沉的郑太后,又看了看面色不虞却极力赔着笑容和郑太后辩驳的白采茹。她很想为自己的清白,为儿子的身份开口申辩。可是,没有血色的樱唇启了几启,却没有力气将满腹的悲愤诉说出来。 白采茹的话郑太后尚且听不进去,一味坚持自己的主张,何况是她看不进眼里的秋慕霜。对这一点,秋慕霜的心里比谁到清楚。 “唉!”轻轻叹了一声,秋慕霜抬起头来,仰望着永寿宫屋顶上富丽繁复的藻井,一颗心仿佛沉入了冰冷的海底,寒冷而黑暗,看不见一丝阳光。她没有想到郑太后因为厌恶自己,而忍心将自己的重孙推开,质疑他的身份,将他摒弃于梅氏之外。 “圣人进来了。” 随着内侍的一声通禀,梅锦走了进来,永寿宫内沉闷、压抑的气氛让他微微蹙了蹙眉,看了看怒气沉沉的郑太后,又看了看同样脸色不好的白采茹,问道:“怎么了?母亲因何生气?” “哼!郑太后冷哼了一声,并没有回到梅锦的问话,而是直接下了命令,“我告诉你,这个孩子不是我梅氏的骨血,不许将他录入宗谱。另外,秋氏不贞在先,企图玷污皇室血统在后,是容不得的。你看着处置吧!” 梅锦闻言,方将目光落在秋慕霜的身上,见她虽然面色苍白,神色中却没有丝毫的心虚之色,便对郑太后的话将信将疑。将目光从秋慕霜的身上收回来,看向白采茹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圣人!”对于梅锦并没有立刻相信郑太后的话,白采茹颇感到几分欣慰。她深深叹道:“妾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晨妾带着七娘子、和七郎的幼子来永寿宫向太后问安。不想太后执意说什么这孩子不是七郎的骨血,任凭妾怎么解说太后再听不见去。请圣人劝劝太后,这孩子是七郎的骨血无疑,请太后不要听信空穴来风的闲话,毁了七娘子的名节,也让七郎蒙羞。” “噢!”梅锦听完略一沉吟,开口刚要说话,郑太后便断然说道:“我不听你们那些辩解的废话,我说他不是七郎的骨血他便不是,谁说什么也没有用。” 梅锦对郑太后的执拗颇感到有些头疼,他抬手捏了捏鬓角,耐心地说道:“太后说这话要有理有据,若是没有道理……” “我当然是有理有据的。”郑太后打断了梅锦的话,笃定地说道:“七郎新婚便远赴边疆,他和秋氏只是一夜夫妻,怎么会那么巧秋氏便有孕了。七郎走后,秋氏尚有庚信来临,若是有身孕如何会有庚信?秋氏归宁之时,已经距婚期一月有余,倘若有身孕早已经有症候显现,为何为她调养诊脉的医者并未诊出喜脉?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七郎并未留下骨血于秋氏?” “这……”郑太后的一番话说得梅锦也不由将信将疑起来。 梅锦脸上掩饰不住的的怀疑,让秋慕霜原本便苍白的脸色越发苍白无血。白采茹看见不由一阵心疼,连忙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她回首向梅锦说道:“圣人!妾承认太后说得有些道理。但是,凡事皆有例外。妇人妊娠,出现激经的人不在少数;一夕而有孕的妇人更加多不胜数,单凭这些不足以断定这孩子不是七郎的骨血。这孩子的面容相貌与七郎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若说这孩子不是七郎的骨血,便是痴人也不会相信的。” “听你这话,我是痴人了?白氏你好大的胆子!这件事我便做主了,这孩子来路不明不得入录梅氏,秋氏为人妇不贞罢去平王妃的封号,配入掖庭。来人!将秋氏带下去!” 两边侍立的宫婢、内侍听了郑太后的命令不由左右为难,身在永寿宫自然不能违逆郑太后的命令。可是,要处置的人是平王妃,梅锦和白采茹没有说话他们又不敢贸然动手。只得面面相觑,挓挲着手不知如何是好。 “母亲!”梅锦无可奈何地唤了一声,“这孩子是不是七郎的骨血,事关皇室血脉,不能只听凭母亲一句话便认定了。即罢他的身份暂时不明,也该交由宗正寺彻查。” “宗正寺?你不怕将此事张扬出去给七郎蒙羞?我说了不算,那先帝说了算不算?难道要让我请出先帝的遗诏不成?”郑太后仍是咄咄相逼,丝毫不做退让。 “唉!”梅锦听郑太后要请出先帝遗诏,也不好再和郑太后正面顶撞,思索片刻,叹道:“七郎的颜面固然重要,但也不及皇室血脉重要。既然太后执意认定此子不是七郎的骨血,皇后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不如这样吧,此将事暂且搁置下来,等七郎回来命医师用滴血认亲之法检验,是不是七郎的骨血一验便知。到那时再做定论,太后意下如何?” “圣人!……”白采茹刚要说话,梅锦悄悄向她摆了摆手,示意她暂且忍耐。白采茹知道眼下和郑太后呛声不是明智之举,只好默然不语,只是安慰地握了握秋慕霜有些冰凉的手。 秋慕霜一直沉默着,白采茹的回护让她的心头掠过一丝温暖,正是这缕温暖让她寒凉的心不再那么寒凉。勉强扯起一抹苦涩的笑容,向白采茹微微点了点头,告诉她自己无事。 郑太后见梅锦不再执意呛声,也不好再步步紧逼。毕竟他是瑨国的帝王,帝王的颜面还是要保留的。“好吧。既然你这样说了,我若是还不同意,也显得我不近情理。不过,在事情没有确定之前,秋氏不宜再留在平王府,以防她暗中做什么手脚。就让她暂且去安福寺吧,等事情有了结果之后再做定夺。” “太后!使不得!”白采茹一听郑太后要让秋慕霜去安福寺,不由心下一阵胆寒,立刻出声拦阻。 安福寺——是宫中最为偏僻的一处破败的寺院。说是寺院,不如说是收押犯了错的宫妃的囚牢,只是名字好听一点儿而已。只要进了安福寺,好人也会丢半条命,何况是产后虚弱一直没有恢复的秋慕霜。 “事情尚无定论,阿霜无罪,不应该去安福寺受苦。请太后三思!” “我不过是让她去安福寺清修一段时间,并没有定她的罪,有什么使不得的?皇后今天是要执意不给我这个大家面子了?” 白采茹还欲再辩解,梅锦轻斥了一声,“啈!皇后不得违逆太后!”回身向郑太后说道:“便依太后之意就是了。” “哼!”郑太后对梅锦的顺从很是满意,冷冷地扫了一眼白采茹,又睥睨了一眼秋慕霜,命内侍:“将秋氏带到安福寺清修几日。” 内侍们见梅锦依了郑太后的意思,不敢再拖延,连忙走到秋慕霜的身边,不卑不亢地说道:“平王妃,请!” 秋慕霜深深地看了一眼郑太后,对满眼担忧的白采茹轻轻点了点头,转身便跟着内侍走出了永寿宫。 看着秋慕霜的身影离开永寿宫,郑太后方满意地露出一抹笑容,“你们也回去吧。我累了。”说着,招手命宫婢近前来捶腿。 ------------ 第一百一十章 君郁归来 梅锦和白采茹向郑太后施了礼,告辞退出永寿宫。(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 刚刚走出永寿宫,白采茹便不满地看了梅锦一眼,抱怨道:“圣人知不知道安福寺是什么地方?阿霜产后体虚,至今没有康复,让她去安福寺岂不是要她的命吗?” “太后今日不知为何忽然这般执拗起来,难道让我这个做儿子的公然忤逆她不成?你是后宫之主,你想要照拂一个人还不容易吗?再者说,若是执意违逆太后,万一真惹恼了太后,太后搬出先帝遗诏要对落雁母子不利,岂不更加得不偿失?目下最要紧的,赶紧命人去给七郎送信,让他早日回来。只要滴血认亲无误,落雁便可早日回平王府了。” 白采茹听梅锦说得有道理,也只好叹息着点头。回到的凤鸣宫立刻派遣张元快马去召梅松庭回京。 前日,梅锦已经接到了梅松庭遣人送回来的战报,他已经从海州直接赶往风凌关去了。是以,白采茹便命张元直接去风凌关。 张元知道自己肩上担负着平王妃,以及平王府小郎君的生死,丝毫不敢耽搁,一路上马上加鞭,纵马疾驰直奔风凌关。一个月的路程生生被张元缩短成了十天。等张元赶到风凌关的时候,曾经一度沦陷的风凌关已经在梅松庭的指挥下顺利收复。 梅松庭结束了海州之行,返回瑨阳的路上便接到了风凌关危急的急报,梅松庭顾不得许多立刻转路奔赴风凌关。日夜兼程还是晚了一步,等他赶到风凌关的时候,只看到了沿路撤退的残兵败将,得到的是雪季子夫妇殉国的消息。 听到雪季子殉国的一刹那,梅松庭的心仿佛被利刃割了一般,一口血吐了出来,几乎从马鞍上跌落下来。徐元秀也吃惊不小,心疼不下于梅松庭。但看到梅松庭的失色,还是尽量稳住了心神,连忙扶住了他,焦急地连声呼唤,关切地询问:“大王怎么样了?大王!” “唉!”梅松庭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仰面望天,眼泪顺着白皙的面颊滑落下来,“季子!你不该这么早去的啊!你难道忘了我说的,无论到什么时候安危最为重要?为什么要拼一时血气之勇啊!你让梅君郁好生心痛?” “大王!”徐元秀声音哽咽,抬手擦拭着眼中的泪水,劝解道:“大王节哀!季子在天之灵若是看见大王如此,九泉之下也不能安然瞑目啊!” “唉!”梅松庭好半天才止了泪,向身后的掌旗周炳吩咐道:“火速命人去调集营州的人马,我要收复风凌关,为季子报仇雪恨。” “是!”周炳干净利落地答应了一声,回马传下了命令。 三天之后,营州游骑将军关重便带领营州五万人马,赶到了梅松庭暂时驻扎的大营。两下合兵,约有六万军马,梅松庭凭借对风凌关的熟悉,做下精密的部属。 众将闻令而动,仅仅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便复夺风凌关,这次风凌关之难的祸首雷腾死于乱军之中。进入风凌关之后,梅松庭一面整顿风凌关,一面命人重金悬赏寻找雪季子夫妇的尸首,同时命人寻找雪季子的遗孤。 悬赏的消息发出去不过半日,便有人来告知雪季子夫妇尸首的下落。雪季子平日为人耿直,待下十分宽厚。当日自刎之后,便有随身护卫将他的尸首带走,和蓝采玉的尸首一同暂时浮厝在风凌关外一处偏僻的山林之中。梅松庭重赏了来人,命人备下上等的柏木棺椁,亲自赶到山里起雪季子夫妇的尸首。 当他站在只用黄土堆起来的坟包前面的时候,梅松庭再一次泪水满襟。[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他亲自摆上供品,焚了香,诵了祭词,方命人小心地将尸首起出来,重新收敛,预备送回原籍安葬。 梅松庭回到风凌关,重新对风凌关的布防进行了部属,同时又几次出兵,将姜国余部彻底驱逐出瑨国边境。 忙忙然不知时日,当这日傍晚梅松庭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行邸的时候,张元便急匆匆地奔到了他的面前,一面抹着脸上的汗水,一面喘息着说道:“张元奉圣人与皇后之命,急招平王回京。” 看着满面倦色,一身风尘的张元,梅松庭的心顿时便是一紧,连忙问道:“什么事这么紧急?” “月初,平王妃带着小郎君返回瑨阳,谁知太后不仅没有为皇室添孙而欢喜,反倒质疑小郎君的来历。不仅不许宗正寺将小郎君入籍,反而将平王妃打入安福寺受苦。说要等平王回京滴血认亲,查验之后方做定夺。所以,皇后才急命张元火速迎请平王回京。” 梅松庭听着张元云里雾里的话,不觉蹙起眉峰,“什么小郎君?什么滴血认亲?你说明白。” “哎呀!平王!平王府当日回钟国归宁的时候已经有了身孕,在钟国产下一位小郎君。月初的时候,平王妃奉皇后之命归来。太后说小郎君不是平王的骨血,不许宗正寺将小郎君入籍。还把王妃打入安福寺了,说是清修,实则受苦。皇后怕王妃产后虚弱经不起安福寺的荒凉,特意命张元火速迎请平王回京。以便尽快和小郎君滴血认亲,早日为王妃平反。” “噢!”当梅松庭听说秋慕霜已经产下一子的时候,平素冷硬的心肠蓦地柔软下来。初为人父的激动让他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虽然不知道郑太后出于什么目的要质疑孩子的身份,细细思量却大致明白了郑太后质疑的原因,不仅再次暗暗懊悔自己当日的贸然离京。 他平稳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道:“你先下去歇息,我安排安排风凌关内的事务,明日便启程回京。” 张元躬身应诺,退了下去。 梅松庭细细思量了一番,连夜召集风凌关的文武官员,给他们做了详尽而严密的布防安排,方回房安寝。 次日一早,梅松庭便带着徐元秀、冷宜、韩晓等人,以及平王府亲军离开风凌关返回瑨阳。 梅松庭回到瑨阳,刚刚进入平王府尚未来得及更衣梳洗,穆氏便满面焦急地走进了书房,一看见梅松庭便一把拉住他,说道:“大王总算回来了。王妃有救了……”一面说着,眼泪便已经湿润了眼睛。 “阿奶!”梅松庭扶着穆氏坐下,问道:“阿奶先不要着急,有话慢慢说。” “唉!”穆氏重重地叹了一声,将秋慕霜有孕生子的经过,以及回到瑨阳发生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说完之后又道:“不知道太后和王妃有什么仇,不仅诋毁王妃的名节,还把王妃打入安福寺受苦。妾几次去安福寺探望,都被太后的人拦阻了。不知道眼下王妃怎么样了,真让人着急。” 梅松庭默默地听穆氏说完,半晌没有说话。秋慕霜初闻有孕时的艰难抉择;伴随着种种不适的孕程;生产时的凶险仿佛影戏一般,随着穆氏的讲述在梅松庭的眼前一一展开。等穆氏说完的时候,梅松庭才发觉自己的手心里已经浸满了汗水。 “阿奶!你先不要着急,我进宫去看看。”说完,便命冷宜服侍略略梳洗,更衣已毕直接进宫到凤鸣宫来见白采茹。 白采茹看着一身疲惫,站在面前的梅松庭,不禁又气又心疼,用手点指着他的额头,说道:“冤家!你终于舍得回来了。你知道你害得阿霜有多苦吗?你知道你当初贸然出走的举动给阿霜带来了多大的麻烦吗?你知道阿霜为了留住你的骨血受了多少罪吗?……冤家!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懦弱,没有担当了。” 面对白采茹的指责,梅松庭没有为自己辩驳,也无从辩驳,因为白采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情。等白采茹的怨气平缓了一些,方说道:“阿娘的指责儿无言以对,阿娘要打要骂都随意,只求阿娘息怒。” “唉!我对你再多的指责又有什么用。”白采茹埋怨了一番,心里的不满也发泄得差不多了,便只剩下了满满的心疼,又关切地询问梅松庭的饮食起居可曾周全,沙场之上可曾受伤等语。 梅松庭简要地回答了白采茹的问题,便转开话锋问道:“阿娘!太后到底为什么要将晞卿打入安福寺?” 白采茹再次叹息,将那日在永寿宫发生的一切详细复述了一遍,“都是你这个冤家惹来的祸端。” “晞卿目下怎么样了?”梅松庭仿佛没有听见白采茹抱怨中带着心疼的指责,直接问道。 “她一入安福寺我便派了两个宫婢过去服侍,饮食起居之物也按时从凤鸣宫送去。日常间虽比不得在平王府,却也不会太过艰难。只是,毕竟在那种地方,饮食起居再周到,心里也不会舒畅的。我去看过她几次,虽然她什么都不说,可是人却已经瘦得不像样子了。” 白采茹一面说着,想起安福寺里的秋慕霜,脸上的为难和心疼遮也遮不住。 “我去看看她。”梅松庭沉默半晌,转身向凤鸣宫外走。白采茹看着梅松庭的背影,忍不住摇头叹息。 ------------ 第111章 荒寺探卿 梅松庭离了凤鸣宫,寻着遥远记忆中,已经有些模糊的道路向安福寺走去。一面走着,耳边依旧在回响着方才白采茹说的话。他几乎可以想见当初秋慕霜站在永寿宫里,听着郑太后的质疑的时候的心情。那是一种羞愤、彷徨、心寒吧。 安福寺位于皇宫的最北面的一处偏僻的角落,和掖庭宫相邻。由于常年不曾修缮,显得有几分破败荒凉。 梅松庭站在安福寺的石阶上,望着几乎一眼便可以看到底的院落,心里不由猜测当日秋慕霜一路走向这里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院子里齐腰的荒草,交错的低矮树木,让这个不大的院落充斥着一股阴森的氛围,让人不由自主地心底发麻。 梅松庭缓步走上台阶,沿着荒草间崎岖不平的小径走进安福寺。一声声木鱼的清脆敲击声从正殿传了出来,让原本便安静的院落更加静寂得瘆人。 轻轻推开半掩的殿门,昏黄的阳光斜斜地照射进有些阴暗的殿内,唯一供奉着的一尊,已经显得斑驳的泥金观世音菩萨像,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地上设着一个和殿里极不相称的洁净的软缎蒲团,秋慕霜背对着殿门端正地跪在蒲团上,轻轻地,有韵律地敲击着面前的木鱼,声音低微地诵着经卷。长长的青丝没有绾起精致的发髻,如瀑布一般流泻在背后。身上穿着素罗短襦,白绫长裙,望去仿佛一株安安静静地盛开于晚塘上的白莲。 看着那个比去年在风凌关相见时更加消瘦的背影,梅松庭的心蓦地一酸,清亮的双眸瞬间被泪水朦胧。 “晞卿!”轻轻地一声呼唤,如轻灵的翎羽微微颤动,带着他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怜惜,就那样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了。 那日,秋慕霜在内侍的说是带领,实则是押送下离开永寿宫,来到这所荒寺。一路走来,她几乎聚拢不起任何思绪。今日的意外大大地出乎了她的预料,如同骤然而至的暴风雨将她打得措手不及。除了木然地跟着内侍移动脚步,不知道给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劫数。 站在安福寺淹没腰际的荒草之中,耳畔传来内侍离去的脚步声,秋慕霜仰面望着头顶炙热的太阳,心底却生出一片冰冷。“晞卿!你好生天真!你忘了这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室,忘了权势之下的污浊和冷酷。你忘了,你是异国公主,始终是入不得梅氏的眼的。……” 拖着酸软的双腿,秋慕霜慢慢走进了不算朗阔的正殿。正殿上,观世音菩萨面目慈祥地看着面前的女子,脸上和煦而雍容的微笑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秋慕霜静静地望着神案上的菩萨,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纷乱的心绪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菩萨!你会保佑我的孩子的,是不是?晞卿每日在菩萨面前潜心诵经,精诚礼拜,菩萨有知一定能够感受到晞卿一片爱子之心,一定会保佑我的孩子的,是不是?” 秋慕霜缓缓走到神案前的蒲团上跪了下来,任由蒲团上的尘土沾染在衣裙上,却毫不在意。翻开不知是何人留下的经卷,敲击已经有了裂纹的木鱼,虔诚地诵起经来。 午间,内侍送来了午食。既没有平王府里的食物精致,也没有皇宫里的奢华,只是一些比残羹冷炙稍好的饭食。秋慕霜似乎没有看到内侍眼中的讥讽和同情,平静地低头吃饭。虽然没有丝毫食欲,但她依然勉强进食。她还不想将自己永远的留在这所荒寺之中,只有按时饮食方可保证自己的身体不再继续亏耗下去。 傍晚,白采茹亲自带着贴身宫婢秀云、香兰过来探望,同时还带来了衾褥、衣裙、以及从平王府林春暖那里取来的养荣丸。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 “阿霜!”白采茹见秋慕霜神色平静,方放了一些心下来,拉着她的手宽慰道:“我已经命张元去召七郎回来了,只要七郎回来便可还你清白,为春郎正名。你暂且在这里委屈几日,千万不要糟蹋自己啊!” 秋慕霜感受着白采茹手上传递过来的温暖,轻轻地点了点头,“儿知道。让阿家为儿担心了。” “傻孩子!是七郎带累了你,带累了春郎,我这个做阿娘的理应替他赎罪。”想起新婚之期便出走的梅松庭,想起穆氏曾经回禀过的秋慕霜成婚当日的惨状,白采茹不由深深地叹息。 “阿家别这么说,是儿一时大意惹下的祸,怪不得任何人。”秋慕霜苦笑着摇了摇头。 “唉!”白采茹叹息一声,将带来的物品一一交给秋慕霜,命秀云将衣衾等物拿到东厢铺陈好。方再三叮咛秋慕霜一番,带着秀云、香兰离开安福寺。 秋慕霜目送白采茹离去,方回到殿内,依旧诵念面前的经卷。 荒寺之中,不知日月。夜间独对孤灯思念一双儿女,日间诵读经卷,秋慕霜就这样重复着简单而枯燥的作息。 今日,秋慕霜如往日一般,依旧跪在菩萨像前喃喃诵经。忽然,耳畔传来一声近似呢喃的轻声呼唤。那声音恁般熟悉,让她敲击木鱼的手蓦地一顿,手中的经卷掉在了地上。她轻轻摇了摇头,似乎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要将耳畔的幻听驱逐。 “公主!”秋慕霜的举动使得梅松庭的心底越发酸涩不已,他举步上前走到了秋慕霜的身边,“梅君郁回来了。” 秋慕霜听见这一生清晰的话语,不由猛地抬起头来。待她望见蓦然出现在面前的梅松庭,那夜的摧残不受控制地浮现在眼前,让她的眼睛里立刻涌上深深的惊惧,亦如一年前在风凌关见到他的时候一样。 梅松庭看着她目光中的惊惧,酸涩之中夹杂了深深的愧悔。“唉!”深深叹息一声,梅松庭缓缓蹲下身,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经卷,“回府吧!” 秋慕霜垂下长长的眼睫,遮住了她惊惧且有些意外的目光,“太后不会允许的。”说着,接过梅松庭手中的经卷,摊开了放在面前的小几上。“大王先请回去歇息吧。妾还有两卷经要读。” “……”梅松庭想要劝说秋慕霜跟随自己回平王府,话到舌尖又咽了下去。他知道郑太后的脾气,若是没有经过她的同意便让秋慕霜离开安福寺,只怕闹起来就连身为帝王的梅锦也不好收场。可是,看着眼前秋慕霜消瘦不堪的形容,面颊上不正常的潮红,再看看这荒凉得令人窒闷的安福寺,他真不敢想象再任由她留在这里会是什么后果。 “公主眼下的情形不能再留在这里了,只管先随君郁回府吧。太后那里自有君郁去分解。” 秋慕霜听了梅松庭这句话,不由自主地抬眸望向了他。她目光中的惊惧略有消减,代之的是不可名状的,仿佛受伤的鸟儿一般的柔弱和祈望。便是这淡淡的目光犹如尖利的荆棘一般,深深地扎在了梅松庭的心上。他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来,轻轻将她鬓边的青丝理到耳后,“回去吧!公主眼下急需诊治。” 双眸被泪水氤氲,秋慕霜身不由己地微微点了点头,“大王信晞卿?” “信!”梅松庭没有丝毫犹豫地点头。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让秋慕霜再也控制不住连日来隐忍的委屈与羞辱,泪水如断线的珍珠一般滚落了下来。 “唉!”梅松庭再次叹息,“是君郁处事欠思虑,给公主惹来了这无妄之灾。这场祸事原本就不该公主承受的,如今便由君郁来了解吧。先回府吧!好好诊治身体,休养两天。君郁自会还公主清誉的。”说着,将手伸到了秋慕霜的面前。 秋慕霜迟疑了好半晌,方将自己已经不再柔润的,青色脉络清晰可见的手,缓慢而拘谨地放在了梅松庭的手上,借着他手上的力量站了起来。因为长时间跪屈着,麻木的双腿让她站立不稳,双膝发软几乎摔倒。 梅松庭连忙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让她借着他手上的力量站稳,等她恢复了一些之后,方牵着她的手转身向安福寺外走去,“不要回头,将这里的一切抛诸身后。” 秋慕霜果然如梅松庭所言,没有回过头看身后一眼。当日被内侍半押半送地,走向这里时的心情已经淡漠了。而在这里的每一个无眠的夜晚,漫长的白天里那没有生趣的孤独、寂寞却深深地刻在了心底。经历了最初的羞愤、寒心之后,剩下的只有隐隐的忐忑了。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尚在襁褓中幼子。 如今,梅松庭对她的深信大大地出乎了她的预料,便是这份深信缕缕平复了她心头浓浓的忐忑。此时此刻,她暂且忘记了他带给自己的深重灾难,将自己和幼子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了他是身上。 梅松庭带着秋慕霜刚刚走到安福寺的门口,便有两个永寿宫的内侍拦住了去路,“平王!太后口谕,没有滴血认亲证实平王妃清白之前,平王妃不能离开这里。” ------------ 第112章 久别重逢 梅松庭离了凤鸣宫,寻着遥远记忆中,已经有些模糊的道路向安福寺走去。一面走着,耳边依旧在回响着方才白采茹说的话。他几乎可以想见当初秋慕霜站在永寿宫里,听着郑太后的质疑的时候的心情。那是一种羞愤、彷徨、心寒吧。 安福寺位于皇宫的最北面的一处偏僻的角落,和掖庭宫相邻。由于常年不曾修缮,显得有几分破败荒凉。 梅松庭站在安福寺的石阶上,望着几乎一眼便可以看到底的院落,心里不由猜测当日秋慕霜一路走向这里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院子里齐腰的荒草,交错的低矮树木,让这个不大的院落充斥着一股阴森的氛围,让人不由自主地心底发麻。 梅松庭缓步走上台阶,沿着荒草间崎岖不平的小径走进安福寺。一声声木鱼的清脆敲击声从正殿传了出来,让原本便安静的院落更加静寂得瘆人。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轻轻推开半掩的殿门,昏黄的阳光斜斜地照射进有些阴暗的殿内,唯一供奉着的一尊,已经显得斑驳的泥金观世音菩萨像,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地上设着一个和殿里极不相称的洁净的软缎蒲团,秋慕霜背对着殿门端正地跪在蒲团上,轻轻地,有韵律地敲击着面前的木鱼,声音低微地诵着经卷。长长的青丝没有绾起精致的发髻,如瀑布一般流泻在背后。身上穿着素罗短襦,白绫长裙,望去仿佛一株安安静静地盛开于晚塘上的白莲。 看着那个比去年在风凌关相见时更加消瘦的背影,梅松庭的心蓦地一酸,清亮的双眸瞬间被泪水朦胧。 “晞卿!”轻轻地一声呼唤,如轻灵的翎羽微微颤动,带着他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怜惜,就那样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了。 那日,秋慕霜在内侍的说是带领,实则是押送下离开永寿宫,来到这所荒寺。一路走来,她几乎聚拢不起任何思绪。今日的意外大大地出乎了她的预料,如同骤然而至的暴风雨将她打得措手不及。除了木然地跟着内侍移动脚步,不知道给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劫数。 站在安福寺淹没腰肌的荒草中,耳畔传来内侍离去的脚步声,秋慕霜仰面望着头顶炙热的太阳,心底却是一片冰冷。“晞卿!你好生天真!你忘了这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室,忘了权势之下的污浊和冷酷。你忘了,你是异国公主,始终是入不得梅氏的眼的。……” 拖着酸软的双腿,秋慕霜慢慢走进了不算朗阔的正殿。正殿上,观世音菩萨面目慈祥地看着面前的女子,脸上和煦而雍容的微笑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秋慕霜静静地望着神案上的菩萨,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纷乱的心绪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菩萨!你会保佑我的孩子的,是不是?晞卿每日在菩萨面前潜心诵经,精诚礼拜,菩萨有知一定能够感受到晞卿一片爱子之心,一定会保佑我的孩子的,是不是?” 秋慕霜缓缓走到神案前的蒲团上跪了下来,任由蒲团上的尘土沾染在衣裙上,却毫不在意。翻开不知是何人留下的经卷,敲击已经有了裂纹的木鱼,虔诚地诵起经来。 午间,内侍送来了午食。既没有平王府里的食物精致,也没有皇宫里的奢华,只是一些比残羹冷炙稍好的饭食。秋慕霜似乎没有看到内侍眼中的讥讽和同情,平静地低头吃饭。虽然没有丝毫食欲,但她依然勉强进食。她还不想将自己永远的留在这所荒寺之中,只有按时饮食方可保证自己的身体不再继续亏耗下去。 傍晚,白采茹亲自带着贴身宫婢秀云、香兰过来探望,同时还带来了衾褥、衣裙、已经从平王府林春暖那里取来的养荣丸。(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 “阿霜!”白采茹见秋慕霜神色平静,方放了一些心下来,拉着她的手宽慰道:“我已经命张元去召七郎回来了,只要七郎回来便可还你清白,为春郎正名。你暂且在这里委屈几日,千万不要糟蹋自己啊!” 秋慕霜感受着白采茹手上传递过来的温暖,轻轻地点了点头,“儿知道。让阿家为儿担心了。” “傻孩子!是七郎带累了你,带累了春郎,我这个做阿娘的理应替他赎罪。”想起新婚之期便出走的梅松庭,想起穆氏曾经回禀过的秋慕霜当日的惨状,白采茹不由深深地叹息。 “阿家别这么说,是儿一时大意惹下的祸,怪不得任何人。”秋慕霜苦笑着摇了摇头。 “唉!”白采茹叹息一声,将带来的物品一一交给秋慕霜,命秀云将衣衾等物拿到东厢铺陈好。方再三叮咛秋慕霜一番,带着秀云、香兰离开安福寺。 秋慕霜目送白采茹离去,方回到殿内,依旧诵念面前的经卷。 荒寺之中,不知日月。夜间独对孤灯思念一双儿女,日间诵读经卷,秋慕霜就这样重复着简单而枯燥的作息。 今日,秋慕霜如往日一般,依旧跪在菩萨像前喃喃诵经。忽然,耳畔传来一声近似呢喃的轻声呼唤。那声音恁般熟悉,让她敲击木鱼的手蓦地一顿,手中的经卷掉在了地上。她轻轻摇了摇头,似乎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要将耳畔的幻听驱逐。 “公主!”秋慕霜的举动使得梅松庭的心底越发酸涩不已,他举步上前走到了秋慕霜的身边,“梅君郁回来了。” 秋慕霜听见这一生清晰的话语,不由猛地抬起头来。待她望见蓦然出现在面前的梅松庭,那夜的摧残不受控制地浮现在眼前,让她的眼睛里立刻涌上深深的惊惧,亦如一年前在风凌关见到他的时候一样。 梅松庭看着她目光中的惊惧,酸涩之中夹杂了深深的愧悔。“唉!”深深叹息一声,梅松庭缓缓蹲下身,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经卷,“回府吧!” 秋慕霜垂下长长的眼睫,遮住了她惊惧且有些意外的目光,“太后不会允许的。”说着,接过梅松庭手中的经卷,摊开了放在面前的小几上。“大王先请回去歇息吧。妾还有两卷经要读。” “……”梅松庭想要劝说秋慕霜跟随自己回平王府,话到舌尖又咽了下去。他知道郑太后的脾气,若是没有经过她的同意便让秋慕霜离开安福寺,只怕闹起来就连身为帝王的梅锦也不好收场。可是,看着眼前秋慕霜消瘦不堪的形容,面颊上不正常的潮红,再看看这荒凉得令人窒闷的安福寺,他真不敢想象再任由她留在这里会是什么后果。 “公主眼下的情形不能再留在这里了,只管先随君郁回府吧。太后那里自有君郁去分解。” 秋慕霜听了梅松庭这句话,不由自主地抬眸望向了他。她目光中的惊惧略有消减,代之的是不可名状的,仿佛受伤的鸟儿一般的柔弱和祈望。便是这淡淡的目光犹如尖利的荆棘一般,深深地扎在了梅松庭的心上。他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来,轻轻将她鬓边的青丝理到耳后,“回去吧!公主眼下急需诊治。” 双眸被泪水氤氲,秋慕霜身不由己地微微点了点头,“大王信晞卿?” “信!”梅松庭没有丝毫犹豫地点头。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让秋慕霜再也控制不住连日来隐忍的委屈与羞辱,泪水如断线的珍珠一般滚落了下来。 “唉!”梅松庭再次叹息,“是君郁处事欠思虑,给公主惹来了这无妄之灾。这场祸事原本就不该公主承受的,如今便由君郁来了解吧。先回府吧!好好诊治身体,休养两天。君郁自会还公主清誉的。”说着,将手伸到了秋慕霜的面前。 秋慕霜迟疑了好半晌,方将自己已经不再柔润的,青色脉络清晰可见的手,缓慢而拘谨地放在了梅松庭的手上,借着他手上的力量站了起来。因为长时间跪屈着,麻木的双腿让她站立不稳,双膝发软几乎摔倒。 梅松庭连忙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让她借着他的力量站稳,等她恢复了一些之后,方牵着她的手转身向安福寺外走去,“不要回头,将这里的一切抛诸身后。” 秋慕霜果然如梅松庭所言,没有回过头看身后一眼。当日被内侍半押半送地,走向这里时的心情已经淡漠了。 而在这里的每一个无眠的夜晚,漫长的白天里那没有生趣的孤独、寂寞却深深地刻在了心底。经历了最初的羞愤、寒心之后,剩下的只有隐隐的忐忑了。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尚在襁褓中幼子。 如今,梅松庭对她的深信大大地出乎了她的预料,便是这份深信缕缕平复了她心头浓浓的忐忑。此时此刻,她暂且忘记了他带给自己的深重灾难,将自己和幼子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了他是身上。 梅松庭带着秋慕霜刚刚走到安福寺的门口,便有两个永寿宫的内侍拦住了去路,“平王!太后口谕,没有滴血认亲证实平王妃清白之前,平王妃不能离开这里。” ------------ 第113章 君郁怜子 “闪开!”梅松庭厉声喝道,俊逸的面庞被一层寒霜笼罩,周身萦绕着一股淡淡地,却令人胆寒的戾气。[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 内侍们久在深宫服侍尊贵的后妃,平常见到的都是云鬟翠鬓,哪里见过如此狠戾的气势。顿时便浑身一颤,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垂着头不敢说话了。 梅松庭不再理会他们,自顾带着秋慕霜离开了安福寺,先回到凤鸣宫。 白采茹看见梅松庭带着秋慕霜进来,顾不得询问经过,便命宫婢将已经身怯力软的秋慕霜扶进内室,找来一身衣服为她更衣理妆。又命内侍去太医署唤医师来为她诊脉。 不多时,太医署令叶天亲自带着医童来到凤鸣宫,先给白采茹和梅松庭施礼之后,方恭恭敬敬地为帘幔后的秋慕霜诊脉。 梅松庭静静地看着叶天,心里却忐忑不安,方才无意中触到秋慕霜手腕,她脉息中的虚弱和杂乱,令他深深地不安着。 “皇后!平王!”叶天收回诊脉的手,躬身向白采茹、梅松庭说道:“从王妃的脉息上来看,王妃孕期饮食难以荣养气血,产后失血以致气血两亏,又兼长途跋涉失于调养,致使元气大伤。眼下已经如灯将油尽,若不及时诊治只怕必将留下终生之祸患。” 梅松庭微微颔首,“可有办法使王妃早日康复?” “为今之计,唯有善加调养,假以时日尚可康复。” “如此便好。你只管写方下药,只要能使王妃早日康复便可。” 叶天应诺,提笔写下方子,交予梅松庭。梅松庭仔细看过,将并没有不妥之处,便交予凤鸣宫的内侍去配药。叶天辞出,白采茹方坐在秋慕霜的身边,面含愧疚地拉着她的手,说道:“是我太心急了,急着催你回来,不仅耽误了你调养身体,也让你平白受了许多委屈。” “阿家不必如此!这都是儿命里所招,怨不得别人。”秋慕霜微微露出一丝苦笑,将满腹的屈辱与悲伤尽数压在心底。 “阿娘!晞卿的身体急需调养,儿先带她回府了。太后若是怪罪还请阿娘代为解释,明日儿再去永寿宫向太后请罪。” “你放心吧!”白采茹见梅松庭对秋慕霜颇为关切,不似新婚之时那般冷漠无情,不由大感欣慰,自然要事事为他担待一二。命内侍抬了步舆来,送秋慕霜回府。 梅松庭命两个宫婢扶着秋慕霜走出凤鸣宫,在台阶下上了步舆出宫返回平王府。 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是夜幕初降,红灯高照的时候了。 穆氏、钟氏、连氏等正焦急地等候消息,远远看见秋慕霜乘坐步舆,在梅松庭的陪伴下回来不由大喜。连忙一面命府里的内侍、宫婢赶上去接了步舆,一面迎过来施礼,“大王、王妃回来了?去浩然堂可好?” “去落英苑吧!”秋慕霜直接否决了穆氏的提议,偏首向梅松庭说道:“大王远路归来,想必已经十分劳累了,请先回去歇息吧。明日还不知太后如何为难呢。” 穆氏等人没想到秋慕霜断然否决去浩然堂,并且向梅松庭下了逐客令,脸上顿时尴尬起来,看了看秋慕霜、又看了看梅松庭,不知如何是好。 梅松庭也没有想到秋慕霜这么急于远离自己,不觉也大不自在起来,白皙的面庞上浮起一抹红云。 “哎!我竟忘了,大王回来之后便急着进宫,还没有来得及看看小郎君呢。大王可要看看小郎君?”钟氏连忙笑道。秋慕霜这么急于将梅松庭推开,无疑会让他们原本就疏远的关系更加疏远,这是钟氏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看到的。(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 “我正要看看他呢。”钟氏的话不仅解除了梅松庭的尴尬,也挑起了他心中想要见到儿子的急切。 秋慕霜有些忐忑地看了看面色沉肃的梅松庭,又看了看满眼期许地看着自己的钟氏、穆氏等人,勉强扯起一抹笑容,“是妾大意了。大王请到落英苑略坐一坐吧,妾命乳母将春郎抱过来于大王相见。” 奇!书!网!w!w!w!.!q!i!s!u!w!a!n!g!.!c!c 梅松庭微微颔首,默然地随秋慕霜乘坐的步舆回到落英苑。春瑟等人赶上来将秋慕霜搀扶下来,挑帘进了屋子在榻上坐下。梅松庭便也跟着进来,和秋慕霜对面而坐。夏笙连忙奉茶,穆氏命宫婢去传乳母将两个孩子抱过来。 梅松庭手执茶盏,心不在焉地时而呷一口,眼睛却紧紧盯着房门,神情中既有渴望,又有紧张和局促。 秋慕霜斜倚在隐囊上,单手托着腮颊,轻垂眼睫静静地将养疲乏不堪的身心。 室内有些寂静,只有侍女们更换长时间没有使用的衾褥枕簟的,轻轻走动的窸窣声。 湘妃竹帘响起,夏笙引着怀抱梅笑春的赵氏走了进来。 “大王!小郎君来了。”夏笙回禀。 赵氏连忙抱着怀中的小婴儿施礼,“大王安好!” 自从赵氏进来,梅松庭的手便微微一颤,手中的茶盏里残余的茶水泼溅出来,洒在了他的衣服上。他静静地看着那两个红绫襁褓,如星光般的眼睛里因为激动而有些湿润。 “阿奶!”梅松庭抬头看着穆氏,有些不敢置信地问,“他……他是我的儿子?” 穆氏一面说着点头,一面从赵氏的怀里接过襁褓递到了梅松庭的怀里:“是啊!这便是王妃冒着性命之险产下的小郎君。圣人赐名笑春。” 梅松庭手足无措地接过襁褓,小心翼翼地抱进怀里,低头细细端详那张和自己几乎没有多少差别的稚嫩面庞。已经过百日的梅笑春仿佛感受到了来自父亲的气息,裂开红艳艳的小嘴露出无声的笑容,颊上两个笑靥各位喜人。挥舞着新藕一样的手臂,在梅松庭的眼前晃来晃去。 “他长得真像我!” “小郎君是大王的骨血,自然像大王了。”穆氏看着梅松庭有些孩子气的,充满新奇的神态,不由哑然失笑。 “笑春?红梅生铁骨,凌寒笑春风。好!春郎!叫父亲!”梅松庭一面说着,一面又是捏梅笑春娇嫩的小脸蛋儿;又是捏捏他端正的小鼻子;扯扯他的元宝似的小耳朵, “大王也太心急了,小郎君才百日,还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会叫父亲。”钟氏抿着嘴笑,深深看了看秋慕霜。 秋慕霜静静地看着他们父子的初次相逢,梅松庭的脸上的激动、新奇、目光中和年龄不相符的慈爱,都让她寒凉的心漾起淡淡的暖意。原本的忐忑和忧虑也瞬间消散无踪了。 相对于郑太后的质疑,秋慕霜更忧虑的是梅松庭的会不会质疑。他原本就和秋慕霜有着深深的芥蒂,又对妇人孕育之事一无所知,很难想象他会不会心生怀疑。倘若他怀疑孩子的来历,那秋慕霜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满身的污秽了。这个孩子的命运也将更加崎岖坎坷。 安福寺梅松庭一声“信”让秋慕霜高悬的心略略放下,如今他对孩子那发自肺腑的,自然而然的爱怜让秋慕霜彻底地放了心。 看着梅松庭有些顽皮的将梅笑春当做玩具似的模样,秋慕霜也不禁微微笑了起来。 梅松庭无意中一抬头,正看见秋慕霜嘴角噙笑地看着他,不禁有些赧然,不自在地笑了笑。忽然又正色说道:“多谢公主!” “他也是妾的骨血,大王无须言谢。”秋慕霜回首看了看房门,问道穆氏道:“怎么没有将雪娘一同抱过来?” “小娘子尚且熟睡未醒,故而没有一同抱过来。”穆氏知道梅怜雪在秋慕霜心中的地位尤甚于梅笑春,怕她多心连忙解释说道。 “哦!”秋慕霜颔首,便作罢了。 “雪娘是何人?”梅松庭一面和幼子玩耍,一面不解地问道。 “她是雪季子的遗孤。妾归来之时巧遇雪府乳母带着她逃离风凌关遇难,是封杰等人救了他们,妾怜惜她孤苦无依,又见她和春郎大小相差不过几日,妾便自作主张将她收养在身边,对外只说与春郎孪生。将原名雪落痕改为梅怜雪,便是雪娘了。” 秋慕霜一面说着,一面看了看梅松庭的神色,有些迟疑地说道:“不知大王心意如何?” 听说是雪季子的遗孤,梅松庭沉默了,片刻方说道:“孤收复风凌关之后,便急令四处搜寻季子一双儿女的下落,怎奈如泥牛入海杳无信息。却不想竟巧遇公主,公主这么做很好。只是……公主可知季子之子的下落?” “唉!他们在回京的路上遭遇匪徒,为了保全他们兄妹的安全,两位护卫只得分路而行。妾只遇到了雪娘,并未见到雪家小郎君。”秋慕霜略有遗憾的说道。想起雪靖痕那俊秀乖巧的模样,不觉大为伤感。 梅松庭沉默了,半晌方道:“世间之事本不可强求,能收养雪娘也算是上天造就的缘分了。明日再派人仔细寻找雪靖痕的下落就是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钟氏已经悄悄出来,命人去知会关氏将梅怜雪抱过来。 ------------ 第114章 滴血认亲 关氏便抱着刚刚睡醒的梅怜雪跟着春瑟进来,先向梅松庭、秋慕霜施了礼。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秋慕霜招手命她将梅怜雪抱到身边,伸手接在怀里向梅松庭说道:“这便是雪娘了。” 梅松庭并不厚此薄彼,将梅笑春递到穆氏的怀里,接过梅怜雪爱怜地端详着,“这孩子也是个薄命的。尚在襁褓之中便失了父母。若不是公主巧遇,只怕早已夭折了。日后相比春郎更要好生抚养,也算对得起季子夫妇在天之灵了。” 秋慕霜赞同地点了点头,“大王所言极是。妾必当精心照拂,将她抚养长大。” 说话时,宫婢进来询问可要送晚食进来。 穆氏未等秋慕霜和梅松庭说话,便笑道:“难道大王回来自然要好好接风的,还不赶紧送了来。”宫婢应声退了下去。 秋慕霜沉默了片刻,倒也没有制止。穆氏的用意她自然是知道的,若是阻止不仅拂了穆氏的面子,更会让梅松庭尴尬。 梅松庭仿佛没有听见宫婢、穆氏的话,自顾将梅笑春、梅怜雪兄妹放在榻上,逗弄着他们玩耍。 不多时,宫婢鱼贯进来,将精致的晚食摆列在放置在榻上的食案上。春瑟、夏笙捧了净水巾栉进来,服侍夫妻二人净面。 自去岁元旦之后,这对恩怨纠葛的夫妻第一次相对进食。秋慕霜心中五味杂陈,梅松庭五内百感交集,低着头寂然进食。 晚食完毕,穆氏等人各自离去。梅笑春兄妹也被乳母抱了下去哺乳。房中只剩下了神色恹恹的秋慕霜,和心绪缭乱的梅松庭。 随着夜色渐深,秋慕霜心底潜藏的惊惧如潮水般此起彼伏,挑战着她隐忍的极限。可是,当她看到梅松庭倚着隐囊陷入沉思的梅松庭,却无法开口让他离去。[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 窗外传来二更的钟鼓之声,梅松庭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说道:“公主早些歇息吧。”说完,略一迟疑便举步往外走去,走到门口却又停住了脚步,“不要多想,太后只是一时执拗,等查验无误自然会容纳春郎的。”说罢,方缓缓挑帘去了。 看到梅松庭离去,春瑟等人方进来服侍秋慕霜安寝。秋慕霜卧在芙蓉衾里,虽然已经是仲夏季节,却依旧觉得寒凉沁骨。虽然满身倦乏,身心俱疲,却没有丝毫睡意。她知道,今夜的平静也许将是明日风暴的前兆。尽管梅松庭信任他,尽管白采茹信任她,可是,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之前,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 同样的,梅松庭一夜无眠。 他回到自己的寝室听月轩,便命冷宜将封杰唤来过来,吩咐他:“动用宫中的眼线,将王妃回来前后进出永寿宫的人,说过的话语打听清楚回报给我。若是没有人在太后面前进言,太后断然不会置皇室血脉于不顾,诋毁王妃清白,将王妃送入安福寺的。” “是。”封杰应诺,躬身退了出去。 独坐窗前,望着窗外已经颇为明亮的上弦月,梅松庭的心里却乱如团麻。秋慕霜有孕生子完全出乎意料之外,郑太后的质疑不是没有道理,他无可指责。只是,他相信自己识人的眼光。他可以因为夏灵衣之死而对秋慕霜心生怨愤,却不允许自己对她的清白心生质疑。那样,不仅是让秋慕霜的蒙羞,更是对自己莫大的羞辱。 想起梅笑春粉嫩可爱的面庞,梅松庭不由微微笑了,面庞上尽是初为人父的喜悦。有了这个孩子的牵绊,她便不会轻易从王府逃开了吧。只要有时间,也许那份芥蒂,那场灾难都会慢慢化解,平复的吧。化解了芥蒂,平复了伤痕,这样的良宵便会两相依偎,私语窃窃了吧。 次日,梅松庭刚刚早食毕,冷宜便急匆匆走了进来,“大王!圣人使人来传谕,命大王带着王妃和小郎君火速入宫。” 梅松庭暗暗叹了一声,“该来的总归要来的。”命冷宜服侍更换公服毕,亲自到落英苑来接秋慕霜母子。 秋慕霜也已经得了消息,在春瑟的服侍下换了钗钿礼衣,命赵氏抱了梅笑春跟着,一同往落英苑外走。 两下觌面,梅松庭看着秋慕霜晦暗的面色便知道她定是一夜未眠。他略一沉吟,只说了一声,“安心!” 秋慕霜望着梅松庭微微点头,凌乱的心绪竟因他这两个字安定了许多。勉强笑了笑,“妾无事。” 两个人带着梅笑春从延政门入宫,刚转过东内苑便有内侍迎过来,“请平王、平王妃到英华殿。” 梅松庭不由微微蹙眉,英华殿是梅锦素日处理公务之处,此时去英华殿,可见今日之事不是简简单单地便能了解的。 尚未走进英华殿,殿内的肃穆与阴沉却已经让秋慕霜的心头沉重无比。 英华殿内,不仅梅锦高坐正位,郑太后、白采茹左右首落座。更有各位已经成年封王的皇子、皇室宗亲王、长公主、公主,以及在宗正寺任职的几位驸马两厢列立。他们皆面色沉凝,将目光投注在走进来的梅松庭、秋慕霜身上。 梅松庭带着秋慕霜母子走进殿内,以君臣之礼陛见。梅锦低头看了看他们,颔首命免,“数日前,平王妃秋氏在钟国王宫产下一子,按理当为平王子。奈何,平王大婚之期便远赴边疆,平王妃盈月之后归宁,以致令此子的身份颇多疑点。今日奉太后懿旨,命太医署医者为平王与平王子滴血验看,以正皇室血脉。特意召众位宗亲王入宫作为见证之人,以示公允。” 梅锦的话刚刚说完,殿内侍立的众人便交头接耳,纷纷议论起来。看向秋慕霜的目光中充斥着惊诧、怀疑、亦或是轻蔑。 “啈!”梅锦呵斥了一声,制止了众人的议论,吩咐道:“令太医署医者胡庸、郎肴进殿。” “胡庸、郎肴觐见!“随着内侍一递一声传下令去,医者胡庸、郎肴身着公服走进英华殿。身后跟着四名手捧应用之物的医童,在丹墀下舞蹈礼拜。 梅锦令免,说道:“想必你们已经接到了朕的旨意,今日便由你们为平王和平王子滴血验看。你们可预备好了?” “臣等均已预备妥当,定当不负圣人厚望,遵循古法为平王、平王府小郎君滴血验看。”胡庸、郎肴异口同声说道。 梅锦微微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你们可以为平王与平王子验看了。” “是!”胡庸、郎肴领命,躬身向后退了几步,走向梅松庭施礼,“请平王恕下走不敬之罪!” 梅松庭微微点了点头,并没有应声。 胡庸、郎肴素日是知道这位平王最是冷面冷心的,故而也不以为意,命医童将手中的金碗放在内侍拿来的小几上,注入半碗清水。另有医童拿过排列着银针的针盒,将盒盖打开放在小几上备用。 “请平王与小郎君伸手,下走各取平王与小郎君一滴血滴入水中,若是血滴相互融合,小郎君必是平王骨血无疑。”胡庸小心翼翼地躬身说道。 梅松庭再次点了点头,将自己的左手递到了胡庸的面前。胡庸去过一枚银针在梅松庭的中指上一点,白皙的肌肤被刺破,艳红的血珠浸了出来。梅松庭捏着中指将血珠滴入金碗之中。 与此同时,英华殿的内侍抱过了秋慕霜怀中的梅笑春。郎肴捏住梅笑春稚嫩、纤小的中指同样用银针一点。突然的痛疼让幼小的梅笑春哭了起来,在内侍的怀里不停地挣扎不休。郎肴先是吓了一跳,待看到梅锦、郑太后等人并没有因梅笑春的啼哭而不悦时,方放下了忐忑的心。捏住梅笑春的手指,挤出一滴血珠滴落在金碗之中。 梅笑春的哭声犹如银针扎在秋慕霜的心上,她紧紧蹙着秀眉,举步想要去接梅笑春,却被梅松庭轻轻拉住了。梅松庭向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随意行动。秋慕霜紧紧咬着贝齿,停不下了已经迈出的脚步,将目光投到金碗中。 艳红的血珠,赤金的碗盏,透明的清水,相互映衬显得很是悦目。英华殿内的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静静地看着碗中的两滴鲜血。对梅笑春因为突然的疼痛而啼哭充耳不闻。 秋慕霜静静地看着那两滴决定了幼子身份和命运的血滴,紧握的双手泄露了她此时的紧张和惶恐。梅松庭也同样紧张地看着金碗中的两滴鲜血,虽然他笃定梅笑春是自己的骨血,但是英华殿内的紧张气氛还是感染了他。 时间仿佛静止了般缓慢,缓慢得令人焦躁。英华殿内凝滞了般沉寂,沉寂得令人窒息。 随着时间的缓慢移动,郑太后原本就不虞的脸色越发难看;梅锦一向不显喜怒的脸上布上了一层阴霾;白采茹的眼中充满了不敢置信;而长公主梅挽月,得意、轻蔑、阴狠的笑容一闪而过;其他众人皆楞柯柯地看着金碗,或惊诧、惑不解、或鄙夷、或惋惜……不一而足。 ------------ 第115章 以死明志 金碗中,两滴血珠各居一侧,静静地,缓缓地散开,消失于清澈的水中。 “秋氏!你是否该向朕有所交代?”梅锦的一声威严,平静却蕴含着怒气的叱问打破了英华殿的沉寂。 此时此刻,秋慕霜的思绪已经被这意外的结果震得凌乱不堪。此时此刻,她纵然有千般言语,万般辩解也无济于事。此时此刻,便是掬来黄河之水也无法洗清她一身清白。她缓缓跪了下去,呐呐地说道:“妾无话可说。”垂着头,令人看不出她此时的神色。 “呵呵……”郑太后阴冷的笑声响起,“好一个贞洁烈妇!好一个钟国公主!” “阿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白采茹不敢置信地问道。 “怎么回事?皇后还用问吗?归宁途中长路漫漫,钟国王宫故人相逢,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呢?”梅挽月的声音中带着嘲讽、和快意。 秋慕霜慢慢抬起头来,近乎死寂的目光环视英华殿。偌大的英华一片肃穆,目光所到之处,所有的梅氏宗亲、各位皇子、外戚都在望着她,那些目光中有不屑,有鄙夷,有幸灾乐祸…… 宝座上,梅锦严厉且冷酷地阴沉着脸色似乎在思索着如何处置她;一旁的郑太后冰冷的目光几乎将她冻僵;白采茹的眼中盈满了深深的失望;梅挽月脸上的得意几乎没有丝毫掩藏…… 虽然已经是初春天气,此时的秋慕霜却仿如身处万丈寒冰之中,从身体冷到心底。她再次领教了皇家的无情,让她本来寄予的一些些希望化为灰烬。 半晌,秋慕霜慢慢站起身,踩着虚浮的脚步,慢慢地,有些蹒跚地走到内侍面前。她木然地伸出手去接过了襁褓中的儿子,低下头在他娇嫩的脸上无比轻柔地吻了吻。再次抬起头来,眼前仿佛又回到了堆云岭上那个寒冷的夜晚,身前身后弥漫着死亡的气息。迷蒙中,只有那从天而降的少年的身影格外清晰。 秋慕霜抱紧了怀中的幼子,艰难地挪动双腿,本来只有几步的距离,在极其缓慢的步伐中仿佛走过了千山万水。她走到梅松庭的面前,启开干裂的双唇想要说话,除了颤抖却难以发出一丝声音。好半晌,才仿佛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吐出两个字:“梅兄!……” 只这短短两个字却像利刃扎进梅松庭的心头,他看着秋慕霜,被她目光中的迷蒙与死寂骇得心神一阵慌乱。 当看到金碗中的血滴不曾相溶之后,梅松庭的心里先是一片震惊。震惊过后,冲天的怒火几乎将他的五内点燃。他几乎想立刻冲过去质问秋慕霜,质问她这个孩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可是,当他看见内侍怀里的那个孩子,想起自己初见他时从心底油然而生的激动与亲近,想起他和自己九分相似的面庞,梅松庭心头的怒火慢慢平息了下来。他知道,骨肉至亲之间那与生俱来的亲近是做不得假的。他再次笃定,那个孩子是自己的骨肉。那么,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结果…… 正当梅松庭思索的时候,秋慕霜抱着孩子走了过来。他忍着心头的酸楚抬手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抬眼环视了一遍英华殿内。无意中,目光扫到得意洋洋的梅挽月身上。虽然遮掩的很好,却仍然昭然若揭的得意神色,令梅松庭的心不由一阵战栗。将目光移开,转而落在胡庸、郎肴的身上,两个人垂着头,因用力紧握而微微发抖的手泄露了他们的紧张。 方才服侍医者为梅松庭和梅笑春滴血相验的医童,被他凌厉的目光吓得一阵栗抖,下意识地往胡庸、郎肴身后躲了躲,想要避开他的目光。(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 一丝清明划过心头,梅松庭收回目光,向梅锦道:“父亲!这是儿的家事,请容儿自行处理!”说完,扶着秋慕霜转身欲离去。 “笑话!”未等梅锦说话,坐在他旁边坐着的郑太后便冷声道,“此事关系到皇家血脉,乃是梅氏皇族的大事,岂止是七郎的家事那么简单?圣人!秋氏为人妇不节,蓄意冒认皇家血脉,按规矩应当立刻处死。来人!将秋氏拉下去,绞!” 殿上的侍卫看了看郑太后,又看了看梅锦,见梅锦没有点头,便站着没敢动。 郑太后见自己的命令没有人回应,顿时又羞又恼,手用力拍着坐榻喝道:“你们竟敢忤逆太后的命令!将秋氏拖下去绞!听见没有?” “太后!”梅松庭回过身看着郑太后,脸色微沉,“她是平王府的王妃,此事是平王府的家事,平王府自会处置,请太后不要强自做主!” 检验结果一出,让素来疼爱秋慕霜的白采茹很失望。但是,冷静下来之后,白采茹几乎立刻就否认了那个结果。秋慕霜离开瑨阳之时,她在秋慕霜身边安排了穆氏等人随侍。如果秋慕霜真有什么首尾,这些人不可能不回报。 白采茹一面暗暗责备自己大意,一面思忖如何助秋慕霜脱困。看见梅松庭有维护之意,便知他也是不信的,忙向梅锦道:“圣人!阿霜是钟国公主,不可随意定罪,免得引起两国冲突。” “皇后!此言差矣。难道身为异国公主做出背德之事就不受惩罚了吗?似她这等不贞之妇便是杀了她列国中也无人为她喊冤。她今天不死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郑太后再次不容置疑地否决了白采茹的话。 也许是殿上的吵闹声音太大了,也许是感受到压抑的气氛,原本已经在秋慕霜怀里安睡的梅笑春突然啼哭起来,撕心裂肺的哭声回响在英华殿。迷蒙中的秋慕霜被幼子的哭声唤回神思,她的眼中慢慢恢复了清明,低下头看了看哭得面色涨红的幼子,又看了看梅松庭扶着她的手,唇边浮过一丝莫测的笑意。 她将幼子托到面前,用面颊偎着他的面庞,在心底暗暗向幼子说道:“儿啊!难道你也知道自己的处境如此不堪?知道为娘的遭受不白之冤?你用哭声在为自己鸣不平,在为为娘鸣冤。儿且放心,她们想要的是为娘的命,只要为娘如她们所愿,儿你便能解脱困境。你……你便用你的哭声为为娘送葬吧……” 秋慕霜打定主意,将孩子递到梅松庭的怀里,温柔地抚摸着他柔嫩的面庞,手指轻轻的描绘着他的眉眼,“大王!可知他为何如此啼哭?” 梅松庭下意识的接过襁褓看了看,“想必是饿了,你先带他回府,这里的事我来处理。” 秋慕霜轻轻摇头,“他哭,是哀叹他自己的命运。我本不想生下他的,可是,她们说,他是皇家血脉伤损不得。十个月几乎耗尽我全部心血,一天一夜我徘徊在望乡台前才生下他。却不想等待他的竟是这样的结果,他怎能不哭?他是你们梅家的骨血,你们认也好,不认也好,杀也罢,剐也罢,都是你们的事。他哭,是为他的母亲……既然瑨国已无我秋慕霜立足之地,我不立足便是。” 秋慕霜说着,回身看了一眼郑太后,“太后想要秋氏的命,秋氏送于太后便是。”说完,后退一步以袖掩面向殿上的盘龙柱撞去。 秋慕霜的举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时全都愣住了。梅松庭因秋慕霜的话正自愧疚不已,忽见她掩面撞柱先是大吃一惊。但他到底是疆场上摸爬出来的,反应比一般人快速很多。吃惊过后,慌忙一个箭步向前来到秋慕霜的身边,一手抱着梅笑春,一手拦腰将秋慕霜抱住,“晞卿!” 秋慕霜虽然被梅松庭拦住,额头也触到了柱子上,虽不至于有性命之险,鲜血却已经顺着鬓角洒了下来,染红了她苍白的容颜。 梅松庭跟着秋慕霜软到的身体跪在地上,将她紧紧抱住怀里,“晞卿!这是何苦?” 秋慕霜吃力地睁开眼睛,忍着疼痛与眩晕,苦涩地笑了笑,“梅兄!不当拦晞卿的……”说犹未说完,便昏了过去。 秋慕霜突然的举动出乎英华殿上所有人的预料,一个个目瞪口呆半晌没有醒过神来。 梅兰娆携驸马夏流芳站在英华殿的末位,将英华殿发生的一切尽收眼中。看到秋慕霜血流满面地软到在梅松庭的怀里,听着婴儿撕心裂肺的哭声,她的心头掠起一阵阵酸疼。虽然和秋慕霜只有几面之缘,但是她不相信秋慕霜会做出令梅松庭蒙羞的事情。对于滴血而没有融合的情景心中颇为怀疑,看到梅松庭并没有因此而向秋慕霜问罪,反而百般为她开解,便知道梅松庭也是怀疑的。 她忐忑地看了看郑太后以及梅锦等人,到底忍不住心里的担忧,暗暗咬了咬银牙,仗着胆子走到梅松庭、秋慕霜的身边,伸手接过了梅松庭怀里的梅笑春轻轻拍抚着,同时将自己的罗帕递给梅松庭,“阿兄!快给七嫂嫂擦拭血迹。” ------------ 第116章 两后争执 梅松庭感激地看了看梅兰娆,“阿娆!谢谢你!”接过那方柔软精致的罗帕轻轻擦拭着秋慕霜额上,面上的血迹。看着擦拭不断的鲜血,“唉!”梅松庭偏首长吁了一口气,勉强忍着眼中的泪水,望向梅锦:“父亲!既然晞卿以死明志,这其中必有缘故。请父亲不要妄下决断,再行彻查为好。” “这……”看着血溅英华殿的秋慕霜,梅锦的心里也颇感震动。他没有想到秋慕霜这么刚烈,会用这么激烈的方式捍卫自己的清白和孩子的尊严。 “圣人!秋氏死有余辜,她这是畏罪自尽,以逃避皇家的惩处。圣人不可心软?”郑太后看了一眼秋慕霜,后宫博弈数十年,从勾心斗角,污秽血腥中一路走来,曾经的慈爱之心已经如寒冰般冷硬了。秋慕霜的举动在她眼中,和后宫中那些落败的后妃没有什么区别。 “圣人!”白采茹急急地说道:“妾相信阿霜是清白的,请圣人重新彻查!”一面说着,一面整衣跪在了丹墀下。 “秋氏不节,妄图混淆皇家血脉,罪不容情,请圣人依律治罪!”青阳王梅季漓等几位老辈宗亲王异口同声地说道。 “父亲!”梅兰庭、梅竹庭见郑太后和诸位宗亲王紧逼不放,不由心中大为不满,相视一眼同时跪在白采茹的身后,说道:“七郎所言有理,请父亲恩准七郎所请,彻查此事。” 郑太后见梅兰庭、梅竹庭帮着梅松庭请命,明显的偏向秋慕霜,不由更加气恼。悄悄向晋王梅钰等几位梅锦平辈宗亲王使了一个眼色。 楚王梅镌、齐王梅镇是梅锦的庶弟,平时唯郑太后之命是从。看到郑太后的眼色自然是要顺着郑太后的,连忙向前施礼:“太后与几位伯父、叔父所言极是,请圣人依律处置秋氏。[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 瑨阳王梅叔承因事梅氏中辈分最高的,掌管宗正寺数年,最为德高望重。看着跪伏在地上的梅松庭,蜷缩在他怀中的秋慕霜,这位老人暗暗感叹不已,向前走了一步,躬身说道:“秋氏以死明志,这其中必有隐情。请圣人恩准七郎所请彻查此事!” 晋王梅钰、魏王梅鉴纷纷附和梅叔承。 一时间,英华殿内郑太后一派,与白采茹一派意见各执己见,争论不休。 梅松庭看着怀里脸色越来越苍白,甚至气息也逐渐虚弱的秋慕霜,殿内的争论传到耳中格外刺耳起来。他紧紧咬了咬牙,高声说道:“父亲!七郎用性命担保,此事必有蹊跷。若是彻查之后,结果依旧,七郎愿与落雁公主同罪。” “七郎!”未等梅锦说话,郑太后便怒声喝道:“大丈夫何患无妻!你竟然为了这样一个不节之妇罔顾皇家颜面,罔顾自身尊贵与她同罪。你如何对得起梅氏的列祖列宗。” “是啊!七郎!不可为了一介妇人而使宗祠蒙羞啊!” “七郎……” 青阳王梅季漓等几位祖辈的宗亲王抖着花白的胡须,面向梅松庭喋喋不休地极力劝阻。 “请父亲恩准彻查!”梅松庭没有理会众人的劝说,仍是高声向梅锦请求道。 梅锦看了看跪在丹墀下的白采茹、和她身后的梅兰庭、梅竹庭,看了看双眉紧锁,满面愤怒的梅松庭。又看了看恼怒不已的郑太后,极力支持郑太后的诸位老辈宗亲王。不由头疼不已,左右为难。 “平王府乳母穆氏请求觐见圣人!”内侍的回禀声传来,争论的两方纷纷止声。(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 “小小宫婢有什么资格觐见圣人?打了回去。”郑太后没等梅锦开口便厉声喝道。 “启圣人!穆氏是妾命她来的。她可以证明阿霜是清白的,请圣人召见穆氏。”白采茹对郑太后无视梅锦擅自下达命令的行为很是反感,不满地看了高坐的郑太后一眼。 梅锦正左右为难,眼下有人出现打破两方互不相让的争执,自然是不能错过的,命内侍宣召穆氏觐见。 穆氏在殿外得到内侍悄悄传出来的消息,不由焦急万分,顾不得身份百般求内侍通禀,要求进殿内陛见梅锦。 得到准许之后,穆氏身着宫装眼观鼻,鼻问心,目不斜视地趋步走上英华殿,在门槛内跪下礼拜:“婢子叩见圣人!” “你见朕有何话说?” “启奏圣人:婢子求见圣人是为平王妃陈情来的。” “说!” “当日皇后命婢子跟随王妃归宁,婢子自从随侍在王妃身边之后,便日夜不离左右。倘若王妃有何首尾,婢子必定察知。而自王妃归宁至今,婢子并未见王妃接见外男,便是与父兄相见亦有宫婢随侍。所以,小郎君是平王骨血无疑,王妃一身清白无疑,请圣人彻查此事,早日还王妃清白,正小郎君身份!” 穆氏说着,五体投地拜伏在地。 穆氏的话无疑是至关重要的证言,不仅彻底打消了白采茹、梅兰庭等人的疑虑,也令原本深信滴血认亲结果的几位宗亲王动摇了。 “父亲!请父亲恩准彻查此事!” 梅锦看了看闭口不言的几位宗亲王,又看了看跪在丹墀下的白采茹母子,沉思半晌,终于开口说道:“好吧!既然七郎执意为秋氏请命。朕便准予彻查此事。你们都起来吧!” 白采茹见梅锦答应了,心里大松了一口气,在宫婢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梅兰庭、梅竹庭也随之站起。“多谢圣人!” “多谢父亲!公主伤重,急需诊治,请父亲容许儿带她回府诊治!”梅松庭感激地向白采茹、梅兰庭、梅竹庭点了点头,算作是无声地道谢。抬头再次向梅锦请求道。 “不行!”郑太后收到梅挽月的眼色,断然制止。“秋氏嫌疑未曾洗清前不能随意回王府。应当送往掖庭监禁,等洗脱嫌疑之后再行回府不迟。” 梅锦看着丹墀下,诸位老亲王、嗣王虽然不语,但仍有些愤愤的神情,暗暗叹息:“这些人若遇不顺心,便进太庙向先帝哭诉,闹得宗亲皆不得安宁。若是不给他们面子,必将又是一场纠缠。想到此,便说道:“就依太后之意吧!七郎!休怪父亲不给你情面,此事重大,朕答应彻查已属例外。不能再违祖制了。” 事到如今,梅松庭已经没有耐心纠缠下去了。他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儿遵命。只是,请容儿亲自送她去掖庭。” 对于梅松庭的这个要求,梅锦没有再阻止,摆了摆手令他下殿。梅松庭唤过随身内侍,命他将梅笑春抱出去交给赵氏,先行回王府待命。他则抱起了昏迷的秋慕霜,命内侍引路离开英华殿。一面命内侍去太医署找医师到掖庭,一面快步向掖庭走去。 梅锦看着梅松庭抱着秋慕霜离去,不由暗暗纳罕:前日皇后还说七郎与秋氏因阿灵之事心生嫌隙,故而新婚次日便远走边疆。看方才的情形分明是情根已种。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患难之中方见真情不成? 郑太后气恼地看了一眼梅锦,冷哼了一声,起身带着梅挽月、梅迎月等几位长公主拂袖离去。 梅锦看着郑太后怒气不息的离去,无可奈何地苦笑,略一思索便向梅叔承说道:“秋氏之事事关皇室血脉万万大意不得。伯父目下既是梅氏中最为年长的长辈,又是梅氏宗族之首,现任宗正寺卿。秋氏之事理应由伯父亲手彻查,梅锦便将此事交予伯父。请伯父尽快将此事彻查清楚,要好对梅氏宗亲有所交代。“ 梅叔承连忙施礼,“臣必定不负圣人厚望,尽快将此事了解。” 梅锦颔首,“伯父要需要传唤什么人尽管传唤,不必碍于情面。” 梅叔承称是向梅锦告退,便命人带着穆氏、以及胡庸、郎肴两方证人会宗正寺问询。 梅锦命众人各自散去,殿上众人陆续施礼退去。梅兰娆方抱着梅笑春走到梅锦的身边,“父亲!这便是阿兄的儿子了。父亲看看,这孩子和阿兄像是一个模子雕出来的,怎会能不是阿兄的骨血?依儿看来,必定是有人蓄意加害七嫂嫂,所以才说他不是阿兄的儿子。” “是啊!”白采茹也说道,“圣人看看,这孩子和七郎小时候像极,若说他不是七郎的骨血只怕那加上的鹦哥也不信。” 梅锦定睛看向白采茹怀里的梅笑春,待看清那张和梅松庭十分相似的粉嫩面庞,仿佛再次看到了婴儿时的梅松庭,不觉倍感亲切。伸手将梅笑春抱进怀里,仔细端详了半响,“果然如皇后所言,这孩子和七郎小时候像极。只是,提出质疑的是太后,太后如何会加害与自己的曾孙?” “只怕是有心人在太后面前说三道四,借春郎的身份加害阿霜。圣人万不可被人蒙蔽了才好。”白采茹早已经派人查证秋慕霜如永寿宫前,梅挽月正在永寿宫中。其中缘由不用细问,也可以猜出几分了。 ------------ 第117章 没入掖庭 “唉!”显然梅锦也想到了某些可能,双眉紧锁连连摇了摇头,“事到如今,也只有等伯父的消息再做定夺了。” 白采茹深知梅锦的为难,便话锋一转,将秋慕霜收养梅怜雪之事说明。梅锦听完沉思片刻,颔首道:“雪氏一门对瑨国忠心耿耿,她这么做很好。等眼下的是非落定之后,令宗正寺给那孩子一个风凌县主的封号,成全七郎这番苦心。” 白采茹点头,便命乳母抱着梅笑春跟随自己先回凤鸣宫。梅兰娆跟着白采茹出了英华殿便要去看秋慕霜。白采茹知道她们姑嫂和契便同意了,告诉梅兰娆好好安慰秋慕霜。梅兰娆答应,带着宫婢、内侍寻路向掖庭走去。 掖庭宫位于皇宫西北,距离英华殿甚远。梅松庭心里着急,一走出英华殿便脚步加快,饶是如此,也走了将近两刻时间方进入掖庭宫。 内侍引路,将他引入一座清冷的院落,直接进入东厢,“平王!请平王妃暂居此处吧!” 梅松庭看了看房中简陋的布置,不由紧紧锁起眉峰,但人在矮檐下也无可奈何。他只得轻轻将秋慕霜放在铺设着茵席的地板上,命随同而来的两个凤鸣宫的宫婢端来清水为秋慕霜净面,整理散乱的鬓发。 昏迷之中的秋慕霜在两名宫婢的服侍下,洗去了面上的血污,梳理了散乱的鬓发。 宫婢刚刚将巾栉等物拿出去,便有两名女医跟着内侍进来向梅松庭施礼,梅松庭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罢了!快给王妃诊治。” 女医喏喏而应,连忙打开药箱,取出应用之物,仔细为秋慕霜清理了伤口,用干净的白纱包扎好。 梅松庭静静地看着昏迷不醒的秋慕霜,不由五内纷乱,一时心疼,一时愧疚,一时担心……说不上是什么心情。等女医包扎好伤口之后,方问道:“王妃何时可以苏醒?” “王妃愤而触柱以致额上受伤,此伤也会导致脑中受到震荡,再加上急怒攻心,所以才昏迷不醒的。待婢子为王妃施针,两刻之后王妃便能苏醒了。” “小心施针。”梅松庭叮嘱。 “是。”女医一面应声,一面取出银针为秋慕霜施针。 脚步声响,梅兰娆带着宫婢走了进来。一进门,梅兰娆便关切地问道:“阿兄!七嫂嫂怎么样了?” 梅松庭抬起略带疲惫的面庞看了看梅兰娆,“唉!伤口并不太重,少时便可苏醒。你们怎么来了?春郎呢?父亲怎么安排的彻查之事?” “阿兄请放心!春郎被阿娘接到凤鸣宫去了;父亲已经安排了宗正寺卿——瑨阳王全权彻查。”梅兰娆一面说着,一面走到秋慕霜身边坐下,关切地查看她的面色。 “唉!”为秋慕霜诊完脉的女医叹了一声,“从脉象上看,王妃的身子原本便不好,如今又受了伤,如何能够承受得了这掖庭之苦。” “是啊!”梅兰娆看了看梅松庭,“阿兄!难道就没有办法让阿嫂及早回府吗?” “唉!方才在英华殿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太后执意不肯通融,父亲已经很为难了。为今之计,只有盼着瑨阳王早日查清真相,她才能够早日回府休养。” “真苦了阿嫂!”梅兰娆说着,忍不住用罗帕擦拭湿润的眼睛。 “唔——”秋慕霜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窗外透进来的阳光让她不舒适地蹙了蹙眉,迷茫地向四周扫了一遍,目光定在梅松庭的身上,“梅兄?” 一声熟悉的呼唤让梅松庭的心头一酸。他伏在秋慕霜的身边,按住她将要坐起的身子,“不要动。身上还留着针呢。” 秋慕霜垂眸看了看身上的银针,目光中一片迷茫不解,“梅兄!这是哪里啊?我为何要针灸?梅兄鸳山遇刺可曾受伤?” “鸳山遇刺?”梅松庭听着秋慕霜凌乱的话语,不由心头一凉,回首看了看女医,“这是怎么回事?” 两个女医虽然不知道秋慕霜话中之意,却从梅松庭愕然的神情中觉察到了秋慕霜的异样,不由战兢兢地相互看了看,福身施礼,小心翼翼地说道:“王妃触柱以致前额受伤,可能导致了记忆凌乱。待王妃的伤势好转之后,这次症状便会不治自愈了。请平王放心!” 梅松庭听女医如此解释,方稍稍安心了一些。看着目光澄澈而迷茫的秋慕霜,梅松庭不由百感交集。他回身向秋慕霜安慰道:“你额头上受了伤需要医治,所以才施针的。” 秋慕霜抬手摸了摸包扎着素纱的额头,一眼看见梅松庭沾染了血迹的衣襟,顿时大惊失色,急急地说道:“梅兄可是受伤了?怎么这衣服上这么多血迹?” “……”梅松庭偏过身子,抬手拭了拭湿润的眼睛,回过身来安慰的挤出一抹笑容,“我没有受伤。晞卿放心!” 秋慕霜仔细看了看梅松庭的满色,见他面色如常,脸上的担心方退了下去。 女医起了针,向梅松庭告退,领着医童走了。 “梅兄!”秋慕霜悄悄拉了拉梅松庭的衣袖,问道:“这是在哪里啊?这位小娘子是何人?” “这……”梅松庭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秋慕霜的疑问。 “七嫂嫂怎么了?怎么不认得十二了?”梅兰娆担忧地看着秋慕霜,握住她的手晃了晃,“七嫂嫂!我是十二啊!是阿兄的小妹妹。这里是掖庭宫,是太后执意要嫂嫂先住在这里的。” 梅兰娆的话如锋利的剪刀,毫不留情地剪开了秋慕霜纷乱的记忆。将英华殿的一幕幕清晰地呈现在了脑海里。 那不屑、鄙夷、质疑的目光,那严厉、冷漠、阴戾的话语,让她心冷如冰,浑身瑟瑟发抖。 “春郎!春郎呢?”她记起了幼子撕心裂肺的哭声,惊慌地四处寻找梅笑春的影子。 看着她的目光从迷茫转向清明;神色从疑惑转向悲愤;急切而惊慌地呼唤幼子,梅松庭便知道她已经将凌乱的记忆整理清晰了。 “春郎被母亲接到凤鸣宫去了。母亲会照料好他的,公主请放心吧!” 熟悉的声音虽然不曾和煦,却有着令人安定的力量。让秋慕霜忆起了英华殿上,那一声充满着焦急的疾呼;那一抹担忧而心痛的目光。因绝望而冰封的心湖犹如注入了一缕春风,缓缓地有了融化的迹象。虽然细微,却足以激起一丝涟漪。 秀云见秋慕霜好转,多少放心了一些,悄声向梅兰娆说道:“公主!让大王和王妃说说话吧。”梅兰娆轻轻点了点头,向侍立的宫婢、内侍摆了摆手,跟着秀云悄悄退了出去。 随着梅兰娆、秀云等人的离去,逼仄的屋子里一室寂静。 “圣人要怎么处置妾?”秋慕霜轻轻垂下眼睫,掩住目光中的悲愤和羞辱。 “父亲已经派了宗正寺卿瑨阳王阿翁彻查今日之事。公主只管安心在此小住几日,等事情勘查清楚,公主便可回府了.” “今日之事多亏了大王极力护佑,妾感戴不尽。” “说到底,今日之事是梅君郁昔日无意中种下的祸根。如今,也只有赶快为公主洗脱罪名,君郁方能稍感安心一些。” “大王能如此护佑妾母子,已经大大出乎妾的意料之中了。妾——不枉妾为大王保留这一点骨血。” “在公主眼里,君郁竟是那种耳软心活,轻信于人之人。”梅松庭看了看秋慕霜,目光中有些失望和落寞。 秋慕霜轻轻摇了摇头,“滴血认亲,血不相融,连妾都要怀疑春郎是如何而来的了。何况……是大王。” “相比医师的滴血认亲,君郁更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心。”梅松庭笑了笑,笑容极为复杂,“君郁与公主之间的芥蒂,是君郁与公主之间的事情。君郁不会假他人之手而于公主为难的。” 梅松庭的话让秋慕霜的心一阵抽痛,沉默半晌,抬眸望着低矮的窗棂,窗棂山透进仲夏特有的,有些炽烈的阳光。阳光虽然炽烈,却不能照耀秋慕霜暗沉、冷寂的心。“唉!”唯有一声叹息,包含了秋慕霜此时此刻极度的忍耐和难言的哀伤。 “太后喻下,平王请回!”永寿宫的内侍冷冰冰,不带丝毫情感的声音隔着帘子传来。 梅松庭心里记挂梅叔承彻查之事,虽然不放心独留秋慕霜在这冷清的掖庭,却不得不离去。他起身向秋慕霜说道:“暂且委屈公主再次小住几日,等瑨阳王阿翁那里有了结果,公主自然便可回府母子团聚。这几日,公主只管安心养伤,外面的事自有君郁料理。” “多谢大王!”秋慕霜半倚半靠在隐囊上,向梅松庭颔首致谢。 梅松庭深深看了秋慕霜一眼,方举步挑帘离去。望着梅松庭的背影隐没在竹帘之后,秋慕霜苦笑着微微摇了摇头。仰靠在隐囊上,合上眼睛,任由泪水顺着鬓边滑落。 ------------ 第118章 查证实情 “春郎!是我这个阿娘无用,让你受委屈了。雪娘!这些日子没有阿娘的怀抱,不知道你可曾哭闹?不知这场灾祸何日才能够结束;不知阿娘可还有命离开掖庭宫;不知你们何时才能够重归阿娘的怀抱?阿娘累了,倦了,真想就此好生歇息。可是,阿娘舍不下你们啊!春郎!雪娘!……” 梅松庭离开掖庭宫之后,便直接来到凤鸣宫,白采茹正抱着啼哭的梅笑春轻轻拍抚着,哄他入眠。看见梅松庭进来,便叹息道:“这孩子也不知是怎么了?从你们走了之后便哭个不止。” “身份不明,生死不定。他如何不哭!”梅松庭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从白采茹的怀里接过梅笑春,“不要哭了,不要让你的阿娘为你担心。” 也许是梅笑春感觉到了父亲的气息,仿佛听懂了梅松庭的话一般竟慢慢止住了哭声,往梅松庭的怀里用力蹭了蹭。 “这孩子已经是人精了。”白采茹惊奇地说道,“他饿了,唤乳母抱他去哺乳吧。” 梅松庭点头,命宫婢传了赵氏进来将梅笑春抱进内室。 “劳烦阿娘照看春郎和雪娘几日,儿这几日只怕顾不得他们兄妹。”梅松庭有些疲惫地向白采茹请求道。 白采茹闻言颇为不满地看了梅松庭一眼,冷声叱问道:“你还有什么事情要忙?难道阿霜母子的生死存亡不比你那些军务要紧?” “阿娘!”梅松庭有些头痛地看着脸色不虞的白采茹,苦笑道:“哪里有那么多军务需要处理啊!儿正是为了他们母子的事情忙碌,故而才请阿娘照料他们兄妹几日。” “噢!”白采茹有些不相信地看了梅松庭一眼,“你不是一直愤恨阿霜杀了阿灵?怎么忽然这么护着她了?” “儿和她之间的芥蒂是我们的事情,恨也好、怨也罢,只是我们之间的私事。说到底她如今是平王府的王妃,有人要加害于她便是和平王府做对,更何况其中还牵涉到春郎。于理于情,此事儿都不能不管。” 听了梅松庭这番话,白采茹有片刻的沉默,她不知道是该为梅松庭对妻儿的回护而欣慰,还是该为梅松庭依然放不下芥蒂而担忧。 “他们兄妹先放在我这里,你且放心去做你的事情吧。希望早日大事情弄清楚,阿霜的身体经受不起掖庭宫之苦的。” “儿知道。请阿娘放心就是了。”梅松庭说完,离开凤鸣宫,令内侍引路先来到宗正寺,命人向里回禀,要求见梅叔承。 时间不大,宗正寺的僮仆出来,将梅松庭直接引到了宗正寺内一所静室之中。梅叔承正在茵席上端着着看方才记录下来的穆氏、胡庸等人的证言。见梅松庭进来,微微颔首:“七郎来了,请坐!” 梅松庭以私礼相见,坐在梅叔承的对面,“阿翁请恕七郎冒昧!方才英华殿之事事关七郎的骨血之去存,内子名节之清浊,七郎不得不小心一些。” 梅叔承微微点了点,拈髯道:“七郎的心情我自然是明白的。你看看,这是你的乳母穆氏的证言。平王妃自入平王府至今,并没有私下接见外男。虽然曾经和钟国司马凌光之子凌云霄见过两面,也只是偶然邂逅,且身边有个随侍。且春郎的生辰与你们成婚相合。从这份证言来看,平王妃一身清白无疑。” 梅松庭一面展开卷宗细看,一面听着梅叔承解说。当他看到秋慕霜曾和凌云霄见过面之时,心头蓦然涌起一股莫可名状的酸意。对于秋慕霜曾预备指婚给凌云霄的事情,他是有所耳闻的。虽然目下还梳理不清对秋慕霜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情,但看到那个查点成为她夫婿的人出现在她身边,梅松庭还是抑制不住地萌生出几分醋意。 “阿奶平生最疼我,凡事皆以我为重。若是王妃真有什么逾炬之事阿奶第一个不会遮掩。如今,阿奶既做了这样的证言,必然言之不虚。”梅松庭将卷宗合上,沉思说道。 “这是胡庸、郎肴的证言。他们说滴血之事乃是依照古籍医典的记述行事,并没有丝毫差别,滴血认亲的结果并没有差错。这里还有御医署曾经上平王府为王妃诊脉医师,和随侍王妃的宫婢的证言,他们证实,你们成亲之后,王妃曾有庚信两至。据此证实,春郎是王妃归宁途中缔结珠胎,太后的质疑也不无道理。”说到这里,梅叔承的眉宇间横起几层褶皱,颇有些为难地重重叹了一声。 梅松庭放下手中展开的卷宗,揉了揉鬓角说道:“滴血认亲本来便是人云亦云之事,究竟有多少可信尚未可知,接过自然不足为凭。妇人孕期激经也是常有之事,以此断定受孕时间更有待商榷。我初见春郎之时便倍觉亲近,这份骨肉之间的缘法是做不得假的,春郎是我的骨血无疑。” 梅叔承颇为为难地叹道:“话虽如此,滴血认亲之事几乎所有宗室、外戚都亲眼所见,如果没有彻查出一个结果,给宗室众人一个交代,只怕此事难以平息。” “阿翁如果信得过七郎,不妨将此事交由七郎去查。七郎必定给阿翁一个两全的交代。”梅松庭说道。 自从在英华殿上看见梅挽月脸上掩饰不得的得意,梅松庭的心中便隐隐有了几分猜测。如果不出所料,这内中必有梅挽月的推波助澜。诬陷皇室血脉非同小可,即便是皇室公主也担不起这等大罪。 --奇@ 书#网¥q i & &s u& # w a n g &. c c-- 梅叔承为人耿直,向来眼里揉不下一粒细沙。倘若让他细细追查,查到梅挽月的头上,不仅梅挽月获罪,郑太后、梅锦的颜面上都不好看。而且,传到秋慕霜的耳中,也无形中加深了秋慕霜和梅挽月的矛盾。所以,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梅松庭都是不愿意看到的。梅松庭思来想去,也只有自己插手想一个两全之策,既能洗清秋慕霜的清白,又能将此事尽量压下了。 “呵呵……”梅叔承拈髯笑了,在皇室、朝廷之中打滚了几十年,早已经练就了一双如炬的眼睛。怎么能看不出梅松庭心里的打算,知道梅松庭行事妥帖,自然乐得成全。“既然七郎请缨,我自然是要成全的。” “多谢阿翁!”梅松庭道谢,又将案上的几分卷宗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熟记在心里,便起身告辞。梅叔承也不挽留,只说要早日听到他的消息,便送他离去了。 梅松庭出了宗正寺,马不停蹄地回到平王府,命冷宜唤来原内侍监连赢。这连赢原本是五品内常侍,颇得梅锦看重。梅松庭出宫开府的时候,梅锦便将命他随梅松庭出宫,替梅松庭掌管日常杂事。连赢在宫中数十年,和宫中的内侍们盘根错节,人脉颇广。 “平王找某何事?”连赢微微躬身问道。梅松庭看着鬓发斑驳的连赢,不由一阵感慨。“永寿宫可有你相熟且信得过的人?” “有。不知大王有何差遣?” “昨日我命封杰动用宫中的眼线查问最近出入永寿宫之人,因为没有直接的消息来源,尚未有消息传回。眼下事态紧急,等不得他们的消息了,你派两个机灵聪敏且面生的内侍去见那人,询问一下皇后携王妃去永寿宫请安前的三两日内,可有什么人出入永寿宫;期间说了些什么话,太后的脸色神情有和变化。要问得详详细细的,回来报我知道。” “是。”连赢得了梅松庭的吩咐,情知必定和王妃有关,自然不敢怠慢,连忙去安排去了。 梅松庭看着连赢走了,又命冷宜将封杰唤来,吩咐道:“派几个灵便的人分别去查一查最近一段时间内,御医署医师胡庸、郎肴以及他们府里的人,都和什么人有过来往,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越详细越好。” 封杰见梅松庭面色凝重,便知道事关重大,连忙辞出,回到亲事府,亲自挑选了几名机敏灵便的斥候派遣了出去。 平王府的人员做事的能力自然是不可小觑的,不仅耗时极短,而且出手精准,几乎少有败绩。 临近傍晚的时候,连赢便走进了梅松庭的书房,微微躬身向手执书卷的梅松庭回禀:“大王!永寿宫的消息传回来了。” “噢!”梅松庭执卷的手微微一顿,稍稍迟疑之后方点头,示意连赢说下去。 “皇后带着王妃去永寿宫请安的当日清晨,永安长公主去过永寿宫,前门而入,后门悄悄而出,逗留约一个时辰。长公主向太后说了些什么,因为宫婢皆被屏退,并没有确切的消息。只是,长公主离开之后,先时尚有几分欢喜的太后的脸色便很是阴沉了。” 梅松庭放下书卷静静地听着连赢的回报,心里却并不如表面上那般平静。 早晨在英华殿上看到梅挽月脸上的得意之时,梅松庭以为那只是她看到秋慕霜落难有些幸灾乐祸,随即想到她在这整件事情中可能会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却没有想过她会是整件事情的起因。 ------------ 第119章 姑侄博弈 梅松庭听了连赢的回报,有些大出乎他的意料。他知道梅挽月因杀女之仇对秋慕霜深为怨恨。却没有料到,梅挽月对秋慕霜的恨已经到了如此不顾一切的地步。 从秋慕霜产子入手,质疑梅笑春的身份,不仅会令秋慕霜背负不节之名,也会让梅松庭蒙羞,更会伤及梅氏血脉——那个无辜的婴儿。此计不可谓不毒,不可我不狠。正是明了这其中的阴毒和残酷,梅松庭的心不由一阵寒凉。他有些无奈且不情愿地预感到,那个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姑母已经远去。 “长公主与太后亲厚,每日必要晨省,此事不足为奇。”梅松庭压下满腹的心事,轻描淡写地将连赢带回来的消息大而化小。 连赢是看着梅松庭长大,对梅松庭的脾气秉性自然深为了解。见他如此说,便知道他这是有意为梅挽月开解,便也不好多说什么了,躬身告退。 梅松庭挥挥手,令连赢去了。心情却格外沉重起来,对于梅挽月的改变他是理解的,毕竟一个母亲失去了爱女,任是谁人也不可能大度地一笑泯恩仇。可是,梅挽月的做法不仅仅是和秋慕霜之间的私怨了。这其中关系到了皇室子嗣的安危,已经触及皇室宗法,瑨国律例。 正当梅松庭左右为难的时候,封杰挑帘进来,“大王!某派出去的斥候有消息传回了。” “说!” “圣人决定要为大王和小郎君滴血认亲之后,永安长公主府中的殷氏娘子曾经数次出入后园、郎肴的宅邸,与胡庸、郎肴府中的女眷过从甚密。斥候从这两府的奴婢口中得到消息,这两府中的主母曾收殷氏娘子金帛、珠玉等物。这是斥候得来的两府女眷收取财物单子。” 封杰说着,将十几张字笺放在梅松庭面前的书案上。(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 梅松庭拿过字笺扫了一眼,便是这一眼就足够看出殷氏所赠之物的丰厚。单看这些厚赠,便足以断定长公主府和胡庸、郎肴必有首尾。连赢回禀之时,梅松庭尚且抱着几分希望,希望此事不是自己预料的那样,梅挽月和这件事没有甚大的关系。待听了封杰的回禀,看到这些礼单,梅松庭心里仅存的希望化作了深深的失望。 “此事你知道即可,不许向外张扬。”梅松庭沉思半晌,叮嘱封杰道。 “大王!长公主她……” “我自有主张,你不必多问。” 封杰见梅松庭态度坚决,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默然退了出去。 梅松庭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鬓角,令冷宜服侍更换了一身素净的常服,独自出了书房,认镫上马离开平王府,一直来到京郊夏灵衣的陵墓。 黄昏时分,红日西坠,灿烂的晚霞斜照在陵园内,安静而苍凉。 梅松庭在这夏灵衣的坟墓前,将带来的几样应时的果品放在石案上,焚了几星沉香。 “阿灵!当日你不听我的将令,执意和落雁公主交锋,不幸被落雁失手错杀。使得愚兄无颜面对姑母,徒留姑母痛失爱女,每日以仇恨为伴。如今,更是为了给报仇不惜以身试法,诬陷皇室血脉。倘若此时被瑨阳完查证,姑母必要受到惩处。为今之计,我只能瞒下实情,暂时保姑母无虞。只是,我能保姑母一时,却不能保姑母一时。如果阿灵在天有灵,请你好生劝慰姑母,不要让她深陷于仇恨之中,既苦了她自己,也牵连无辜之人受苦。” 梅松庭站在夏灵衣的墓前许久,直到夕阳彻底隐没在西山之后,才转身离开返回平王府。(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 晚食之后,梅松庭便又独自出了王府,径直来到永安长公主的府邸,命人向里通禀。 梅挽月自上午从英华殿回府之后,脸上的笑容便没有止息。看着秋慕霜百口莫辩地触柱,憋闷了一年的怨气终于得到了一丝纾解。殷氏看着梅挽月笑容可掬地回来,一面服侍更衣,一面问道:“长公主今日这样欢喜,可是今日之事如愿了?” “自然。若不然我那些钱不是白花了?”梅挽月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梅锦命梅叔承彻查此事,不由蹙起了眉头,“可惜!被七郎和皇后坏了事,他们说动圣人重新彻查此事。圣人派了瑨阳王亲自彻查,瑨阳王为人最是耿直,若是真被他查出什么来……” 殷氏听梅挽月如此说,也不由担忧起来,“那……那该怎么办啊?” 梅挽月低头想了想,说道:“无妨。瑨阳王彻查也无非是重新找方法证实那个小娃娃是七郎的骨血。只要我们派人看住瑨阳王,他若是找到什么方法,我们提前做出应对之策便可。” “长公主所言极是。”殷氏说完,便在梅挽月眼色的授意下,亲自去找了心腹之人,将梅挽月的命令传了下去。 因心里有事,再加上天气炎热,梅挽月晚食也不曾吃,便坐在院中的石榴树下纳凉。正饮了几口加冰的樱桃浆,便有侍婢进来回禀:“平王求见长公主。” 梅挽月微微一愣,看了看身边的殷氏,“他来做什么?” “这……妾猜不透。” 梅挽月低头想了想,令侍婢:“让他进来。” 侍婢连忙出来传话。 梅松庭听见梅挽月让他进去,想起去年自己屡次求见,屡次被拒之门外,不由心头五味杂陈。跟着内侍走进梅挽月的居住的院落,挥手令内侍下去,举步走进院门,来的梅挽月的近前施礼:“姑母安好!” “原来是平王!不知平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平王恕罪!不知平王忽然驾临寒舍有何贵干?” 梅挽月冷冰冰且讥讽的话语让梅松庭的心里格外难受起来,他抬眼望着梅挽月,诚恳地说道:“七郎久离京师,今日回来特意来向姑母问安的。” “是吗?难得七郎还记得我这个姑母,真真令姑母感动啊!”梅挽月的语气依旧充满了嘲讽,“既然七郎是向我问安的,那安也问了,七郎请回吧。” 梅松庭微微蹙眉,静静地看着梅挽月,叹道:“姑母何须如此!” “噢!”梅挽月冷冷一笑,说道:“我不如此,那七郎说我该如何?” “七郎知道阿灵之死令姑母对七郎颇有怨恨,当时事出突然是七郎拦阻不及有负姑母所托,只求姑母宽宥一二!” “呵呵……宽宥一二?七郎这话说的,仿佛我这个做姑母的多么鼠肚鸡肠一般。你新婚之时,我不是已经向你赔过不是了?我不是已经原谅你了?七郎这宽宥之事从何说起?”梅挽月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几分狠戾,和几分计谋得逞的得意。 梅挽月的话揭开了梅松庭最不愿意面对的不堪,白皙柔润的面庞顿时苍白了许多。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胸中的愤懑和悔恨压抑下来,说道:“既然姑母已经原谅了七郎,为何还要与落雁公主为难,甚至不惜伤害七郎的骨血?” “七郎这话从何说起?”梅挽月见梅松庭直言责问自己,不由心头一颤,竟升起几丝惊慌来。梅松庭的能耐她是知道的,平王府的实力她也是知道的。她知道,如果梅松庭插手亲自查证陷害秋慕霜母子的事情,很快便会水落石出。她更知道诬陷皇室子孙是什么罪责,即便贵为皇室女也不能逃脱。 “姑母做了些什么事情,难道还要七郎一一说出来不成?”梅松庭看着梅挽月脸上划过的惊慌,更加证实了心中的猜测。不由百感交集,说不上是怨其狠辣,也说不上是哀其心伤。 “瞧这情形,七郎今日过来是向我问罪来了?”话说到这里,梅挽月已经可以断定梅松庭必是知道了些什么。虽然心里有些慌张,可是想到梅锦曾经的许诺,便又定了神。 “七郎不敢。七郎只是来提醒姑母一句,‘‘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你这是恐吓我?” “姑母!”梅松庭耐着性子说道,“姑母恨落雁公主错手杀死阿灵,想要为阿灵雪恨,七郎明白。对于阿灵之死,七郎对落雁公主也不是毫无芥蒂。可是,既然她已经和亲瑨国,和七郎行了大礼,录入梅氏宗谱,她便是梅家妇,是七郎之妻。为国为家,于公于私,阿灵的仇恨都只能放开。姑母恨她,大婚之日,她已经在姑母的设计下受到了惩罚,这场仇怨也该有个了解了。姑母为何还这般苦苦相逼,执意要将她逼到绝路?而且不惜牺牲七郎的一点骨血。姑母……” “住口!”梅挽月猛地站起身来,厉声打断了梅松庭的话语,气得颤抖着手指着梅松庭斥道:“梅七郎!这些话你也说得出口?阿灵是我的女儿,好端端地被人杀死,难道我这个做阿娘的为她报仇不应该?你们父子为了瑨国、为了皇位不顾念骨肉之情,不替阿灵报仇反而迎娶那个贱婢为皇家妇,我亲自为女儿报仇有什么不对?她让我失去了女儿,我便让她和她的儿子失去名节和身份地位,这已经是便宜她了。你凭什么指责我?” ------------ 第120章 君郁徇私 “姑母!”梅松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翻腾的心绪强行压了下来。沉声说道:“七郎此来不是来指责姑母的。七郎来是告知姑母一声,瑨阳王已经托付七郎彻查此事,而七郎也已经事情原委彻查清楚。七郎不会将彻查的结果全部如实告知瑨阳王,只推胡庸、郎肴二人医术不精,导致滴血认亲的结果有误,希望能将此事大而化小。还请姑母从今以后多加检点,不要再做出使父亲为难之事。” 梅松庭说完,没有等梅挽月说话,便转身离开了。 梅挽月死死地盯着梅松庭离开的背影,不由一阵阵气恼交加,狠狠揉着手中的帕子,咬牙切齿地呐呐说道:“梅七郎!没想到你对那个贱婢这般维护。既然如此,就不要怪我这个做姑母的心狠了。” 梅松庭离开永安长公主府回到自己的府邸,顾不得稍事歇息便进了书房,将封杰拿来的那些礼单,卷宗等在烛火上一一焚化。另取了纸笔,思索半晌提笔另誊录了一份卷宗。 次日,梅松庭带着自己誊录的卷宗来到瑨阳王梅叔承的府邸。梅叔承听说梅松庭来了,自然不能怠慢,命谒者将梅松庭引进书房落座。 梅松庭以私礼和梅叔承相见之后,便将卷宗递到梅叔承的面前,说道:“阿翁!胡庸、郎肴负责滴血认亲一事,松庭已经查问明白,请阿翁过目!” 梅叔承有些惊讶地看着梅松庭,笑道:“没想到七郎做事这样快!果然不愧是瑨国擎天玉柱,架海金梁。怨不得圣人那般器重于你。” “阿翁过誉了。此事关系到松庭的幼子,已经内子,松庭不得不尽快将此事查明,也好给他们母子一个交代。”梅松庭捏了捏因为一夜未眠而有些闷疼的鬓角,苦笑着说道。 “唉!你这个新妇也真是个命苦的!怎么好端端地就招惹出这样一段是非。幸而,遇到你这样情意深重,又有本领帮她的人。如不然还不知道要拖到何时才能是个了解呢。”梅叔承一面说着,一面仔细翻阅手中的卷宗。 卷宗上写的很简单,御医署医师胡庸、郎肴记忆有误,在滴血认亲之事错误使用了不正确的水,故而导致滴血认亲的结果出错,致使平王妃被冤枉,平王府小郎君未能及时录入宗谱。 梅叔承看着这份明显大事化小,为背后主使之人遮掩的卷宗,不由暗暗叹息不止。“七郎确定要将这份卷宗交予圣人?” 梅松庭没有迟疑地轻轻点了点头。 “七郎可知道‘纵虎归山,必要伤人’的道理?” “阿翁!”梅松庭沉默了,好半晌方沉沉地说道:“松庭不欲使得父亲为难,更不欲使得皇室之中再掀起什么波澜。” “唉!好吧!既然七郎已经决定了,我也没有什么好异议的。我即刻进宫将这份卷宗交由宗正寺传阅,并尽快草拟裁定交由圣人定夺。” 多谢阿翁!“梅松庭向梅叔承致谢,便起身告辞。梅叔承也不多留,令人送梅松庭出府,自己也换了公服刻不容缓地赶去宗正寺。 梅松庭离了瑨阳王府,便入宫到凤鸣宫看望一双儿女。他赶到凤鸣宫的时候,白采茹正逗弄着梅笑春、梅怜雪兄妹玩耍。梅兰娆也带了将满一岁的幼子夏清荣在跟前凑趣。 白采茹见梅松庭满身疲惫地进来,立刻心疼地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弄得一身疲惫的?” “阿娘!儿无事。春郎和雪娘可还好?”梅松庭一面说着,一面走到榻前,低头看着双双躺着榻上,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玩耍的一双儿女。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看着他们无忧无虑、活泼纯真的模样,满身的疲惫顿觉一扫而空。 “他们很好。”白采茹笑道,话音未落,秀云便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福身说道:“皇后!不好了。” 白采茹一见秀云满面惊慌的模样,心底不有便是一沉,忙问:“怎么了?我不是让你服侍平王妃的?怎么这般慌张地回凤鸣宫来了?” “平王妃昨夜后半夜忽然高烧不止,婢子为王妃服了现成的丸药,却不见效果。今晨婢子前去御医署请女医到掖庭为王妃诊治,却被告知太后有命不许御医署的人擅自进出掖庭。婢子没有办法,只好来回禀皇后,请皇后拿个主意。” 秀云一面说着,一面悄悄擦拭着眼睛,看样子是哭过了。 白采茹听罢,不由锁紧了眉头,“太后这是要做什么?阿霜乃是七郎之妻,皇家之妇,太后如此紧紧相逼,难道就不顾念皇家的颜面了吗?” “阿娘!太后想必还是在为阿灵之事迁怒。阿娘先息怒,目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公主的病情最为重要。儿亲自去掖庭看看。” “快去吧!”看到儿子对妻子这般上心,白采茹自然乐得成全。 梅松庭离开凤鸣宫,寻捷径赶到掖庭宫,刚刚走近秋慕霜暂居的偏院便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喧哗,不由微微一蹙眉,加紧了脚步。 昨日自梅松庭离开掖庭之后,秋慕霜便斜靠在身边仅有的一张低矮的小几上,望着逼仄的窗棂上斑驳的树影默然不语。一直到树影西沉,秀云从凤鸣宫特意拿来饭菜,以及衣衾等物。 秋慕霜看着面前精致的佳肴却没有丝毫食欲,任是谁在这样的环境下,也吃不下饭食吧。 秀云暗暗叹息,劝道:“王妃不想吃也要吃一些啊!王妃的身子急需调养,若是这样饮食不下,不但得不到调养,反而日渐亏耗,长此下去,必将导致更加严重的后果。王妃便是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也要为小郎君、小娘子想一想,他们还需要王妃抚养长大呢。” 秀云的话正触动秋慕霜的心事,她默默地看着面前的饭食,半晌方勉强吃了半碗粥。秀云见她实在难以下咽,也只好作罢了。端了水来,服侍她稍稍擦洗了一些身体,换上干净的寝衣。 秋慕霜感激地向秀云点了点,正是因为有了她,自己才不至于落得更加狼狈。“秀云姊姊,谢谢你!” “王妃不要多想,婢子听皇后说,平王已经亲自去做瑨阳王了,相信很快就可以还王妃清白的。” “嗯!”秋慕霜应了一声,算是回应了秀云的劝慰。 夜深了,秀云已经安睡。秋慕霜却毫无睡意,她悄悄起身,越过秀云走出了屋子。 夜空中一轮弦月当空,满天清辉,几丝云缕,让这个仲夏的夜晚有些凄迷,荒凉。 秋慕霜步下台阶,顺着院子里铺设的石子甬路漫无目的地闲走。耳边不时传来夏蝉的嘶鸣,偶尔还有几声交错的虫叫。使得原本便寂静的夜晚越加寂静,在这深幽却冷清的庭院里竟有了几分瘆人的阴森。 “太妃!天不早了,请回去安寝吧!” 一声焦急且谨慎的说话,惊动了心神恍惚的秋慕霜。她停下脚步微微愣了愣,便循着声音走了过去。转过月洞门,借着天上的月光,便看见屋宇的台阶上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妇人。她身上披着一件褪了颜色的夏衫,靠在柱子上,仰望着天上的月亮,不知在想些什么。旁边一个中年的宫婢弯着腰,在劝说老妇人歇息。 仿佛是听见了窸窣的脚步声,中年宫婢一抬头,正看见秋慕霜,吃了一惊,连忙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到这掖庭宫来了?” 秋慕霜看着这一对主仆,心头涌起一阵深深的酸楚。她迟疑了片刻,便移步走到了老妇人的面前,“我是平王府的王妃,因被人诬陷没入掖庭受苦。请问这是……” “平王?”老妇人这才收回仰望的目光,用浑浊的目光上下打量了秋慕霜一番,“平王?哪里来的平王?我怎么不知?” “平王乃是当今圣人的第七子,封平王。我便是他的王妃。”秋慕霜从老妇人的迷茫的目光中,仿佛看到了她身居这寒宫之中,数十年不知世事的孤单岁月。对她不仅心生怜悯,耐心地解释道。 “当今圣人?可是梅锦?”老妇人蹙着眉,有些苦恼地思索了半晌,方犹疑地说道。 “正是。” “呵呵……”老妇人忽然低低笑了起来,“果然如此。先帝在的时候原本不想立梅锦为太子的。若论才干,梅锦当之无愧是帝王之才。只可惜她那个生母……没想到,到最后还是被郑氏遂愿了。” “太妃!这都是多少年的往事了,太妃忘了它吧!”中年宫婢的脸色划过一丝惊慌,急忙劝止老妇人。 “忘了?我怎么能忘了呢。为了让梅锦登上太子之位,郑氏的双手沾了多少鲜血。可怜我那刚满十岁的孩子,就是在那场权势争斗之中被牵连无辜失去性命的。我被她没入这掖庭宫里,生不如死地一住就是几十年。我怎么能忘得了?” 老妇人一面说着,一面双手捂着面颊呜呜地哭了起来。 ------------ 第121章 掖庭月夜 尽管那老妇人的话说得有些凌乱,秋慕霜却也从中听出了些原委。“唉!”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自古皇家最无情。哪一任的帝王即位不是踏着鲜血而来的。” “呵呵……小娘子也知道皇家无情?难道你也是被皇权之争牵连了?”老妇人停止了哭声,抬头看着秋慕霜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怜悯和同情。 “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算是吧。”秋慕霜摇摇头,苦笑着说道。 老妇人又上下打量了秋慕霜半晌,忽然说道:“可怜见的,你才这么点儿年纪,在这掖庭宫里熬到那年才算到头啊!” 秋慕霜轻轻摇了摇头,她知道,有梅松庭、白采茹的奔走和维护,自己在这掖庭宫里留不长的,只是这些话没有必要和陌生人说起。 “你坐下!坐下陪我说说话!这里已经好几年没有人来了,我都忘了外面是什么样子了。”老妇人祈求地望着秋慕霜。 那迷茫、孤寂、落寞的目光让秋慕霜没有办法拒绝,便坐在了老妇人旁边的台阶上。“阿婆想说什么?” “说……”老妇人迟疑了,半晌又忽然笑了起来,“这些年没有人来说说话,我竟不知道说什么了。” “如果阿婆不介意的话,说说阿婆的事情吧。”秋慕霜想了想说道。她知道,孤独的人最需要的是倾听,而不是聒噪地炫耀自己的多知多懂。 “我的事情……”老妇人仿佛陷入了沉思,好半晌才幽幽地再度开口。 “我原本是先帝的四妃之中的贤妃,母家姓徐,在瑨国也算得上是世族大家。我在先帝面前虽然说不上得宠,也不至于被冷落,膝下生了一个儿子。原本以为,等儿子大了封个王,我便跟着儿子去封地,收着儿孙了却一生。 “可我没有想到,因为我和先帝属意的一位皇子的生母走的近了些,便招致当时的皇后郑氏的猜忌。她为了保住她嫡子梅锦的太子之位,在这后宫之中掀起了一场血腥般的暗流。几年下来,不仅对梅锦有威胁的几位皇子暴毙的暴毙,削爵的削爵,就连我们这样没有争权之意的皇子、妃子也受到株连。 “我的儿子就是在那场浩劫中被生生害死的,那一年他才只有十岁啊!而我,便长居在这掖庭宫里的荒院之中了。……” 徐太贤妃说着,似乎又想起了自己那夭亡的独子,浑浊的眼睛里闪过泪光,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秋慕霜静静地听着,她这才知道,瑨国的皇室之中曾经发生过这样残酷的事情,郑太后竟是如此的狠辣且果断。 “没想到太后为了自己的儿子能够夺得太子之位竟如此狠辣!” “为了自己的儿子?”徐贤太妃冷冷一笑,笑声中掺杂在不屑,鄙夷和怨恨。“她如果真是为了自己的儿子,也算她尚有一丝善念。但是,她如此煞费心机,名义上打着为了自己儿子的旗号,实则不过是想通过梅锦实现她的野心,要独揽瑨国朝廷的大权罢了。她那个人野心勃勃,必要将所有的人,所有的事,全部掌控在手里方才得安心。若是有人违逆于他,必要想尽一切办法将其折磨的生不如死方能称愿。” 秋慕霜默然了,她似乎有些明白了郑太后为何屡次为难自己了。夏灵衣之死让郑太后和梅挽月原本掌控在手里的梅松庭失去了掌控,从而迁怒于自己了吧。 耳边,徐贤太妃还在幽幽地说着话,说着她的母家,说着她初入宫廷的往事|……秋慕霜静静地听着,想到了远在钟国的母亲,凤鸣宫里的白采茹,想到了那些身入宫廷身不由己的薄命红颜。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又想到了自己,想到了梅松庭,想到了已经死去的夏灵衣……后来,又想到了自己的幼子、养女…… 耳边的苍老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徐贤太妃靠在柱子睡着了。秋慕霜和中年宫婢将她扶进屋子安置好。告辞出来,秋慕霜心情沉重地回到自己暂居的屋子。秀云还在熟睡,秋慕霜没有惊动她悄悄躺了回去。 仲夏的夜晚虽然炎热,夜风却最是沁人的。四更时分,秋慕霜睡意朦胧之中只觉得遍身酸困,头疼如裂。一声声压抑却剧烈的咳嗽惊动了秀云,待她将灯光拨亮,看到两颊潮红,唇色如雪的秋慕霜顿时大吃一惊,连忙找出带来的丸药服侍秋慕霜服下去,又找来半盆清水浸湿了巾帕为她敷在额上。 红日初升,夜色退去。秋慕霜的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愈加严重,甚至有些昏迷不醒的趋势。秀云吓了一跳,顾不得许多急忙赶到御医署请求遣女医为秋慕霜诊治。谁知,却被告知郑太后下令,不许御医署的医者随意出入掖庭宫。秀云万般无奈,只好去凤鸣宫向白采茹回禀。 郑太后一早便接到心腹内侍的禀报,说秋慕霜忽然重病,秀云请御医署派人诊治的消息。她端正的容颜上浮起一丝淡淡的冷笑,“去掖庭看看咱们的平王妃。” 永寿宫的宫婢、内侍素日知道郑太后说一不二,便也不敢劝说,只得簇拥着她离了永寿宫,乘坐步舆来到掖庭秋慕霜暂居的院子。郑太后并没有下步舆,令宫婢:“命平王妃出来见我。” 秋慕霜昏昏沉沉中听见屋子外面脚步声杂乱,正心里纳罕,便有永寿宫的宫婢走到她身边唤她:“太后来了,命平王妃出去拜见。” “唉!”秋慕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忍着头晕目眩,周身酸疼扶着墙壁站了起来。脚步有些蹒跚地勉强支撑着走到郑太后的步舆前,福身施礼:“妾拜见太后,太后万安!” 郑太后上下打量了秋慕霜几眼,见她额上包扎着素帛,鬓发凌乱,形容甚是狼狈,不由心中畅快了几分。“哼!秋氏你好大的胆子!仪容不整便来见我,此乃是不敬之罪,你难道不知道吗?” “太后来得突然,妾尚未来得及整理妆容,还请太后见谅!”秋慕霜微微低着头,眼帘轻垂遮住目光中所以的情绪。 “如此说来,竟是我的不是了?我不该来的。”郑太后的声音越发冷了,想起晨起梅挽月进宫说的话不由更加对秋慕霜厌恶了几分。 今晨,梅挽月一早便进了永寿宫,将昨日梅松庭到长公主府说的话添油加醋地向郑太后说了一遍。郑太后听说梅松庭为了维护秋慕霜,竟不顾姑侄之情威胁梅挽月,登时便火冒三丈。眼下,正要将秋慕霜狠狠发作一番,方消心头的火气。 “妾并无此意。” “你仪容不整不敬长辈在先,出言顶撞在后,今日若是不让你受些苦楚,你便不知梅氏家法、皇宫宫律的利害。来人!鞭笞二十,以儆效尤!”郑太后一面说着,一面脸色阴沉地看了看两边侍立的宫婢、内侍。 这些宫婢、内侍皆是永寿宫的人,自然以郑太后马首是瞻。如今见郑太后下了令,连忙唤来一个粗壮的内侍取了藤鞭过去执行。内侍执鞭走到秋慕霜的近前,说道:“太后之命婢子不敢不从,请平王妃莫怪婢子等身不由己。”说完,便挥起粗长的藤鞭向秋慕霜的身上落了下去。 秋慕霜静静地站在那里,她知道郑太后辞行必定是打定了主意要刁难自己,便是开口辩驳不但不能平息她的怒气,只怕更加火上浇油,便索性一言不发,默然受刑了。只是,预料之中的藤鞭并没有落在身上。她抬眸望去,却是梅松庭紧紧攥住了藤鞭。 “松手!”梅松庭多了内侍手中的藤鞭扔在一边,这才走到郑太后的面前施礼:“太后安好!” 郑太后见梅松庭夺了内侍执刑的藤鞭,心里更加气恼,“哼!七郎这是何意?” “请问太后,平王妃犯了什么过错要如此罚她?”梅松庭虽然心里对郑太后的随意动用私刑很是不满,碍于一个“孝”字,却不得不忍耐。 “她仪容不整便来见我,不服训诫言语顶撞,分明是不敬我这个祖母。我对她略施小惩有何不可?” “太后!平王妃昨日受伤,如今有身染重病,一时失礼也情有可原。请太后网开一面,暂且饶过她这一次吧!”梅松庭说着,向郑太后深深施礼,“七郎代她向太后请罪!” “你……”郑太后看着一揖到地的梅松庭,心头的火气几乎要烧到顶梁了。思及梅松庭如今在梅锦心目中、以及在瑨国朝廷中的地位,勉强将怒火压了下去。“好吧!看着你的面子,我不与她计较就是了。回宫!” “多谢太后宽恕!”梅松庭再次施礼,看着郑太后在宫婢、内侍的簇拥下远去,方回身看向秋慕霜。 秋慕霜在秀云的搀扶下站在阶下,因为高热的缘故浑身瑟瑟发抖,雪白的双唇也有些干裂。她强撑着向前走了一步,“多谢大王于妾解围!” ------------ 第122章 英华平冤 梅松庭看着一夜未见已经憔悴不堪的秋慕霜,心底蓦地划过一抹心疼。他深深叹了一声,伸手将秋慕霜扶住,“是君郁无能,累公主受苦了。” 秋慕霜微微摇头,低头看着梅松庭搀扶自己的手。想要推开他,却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只得在梅松庭的搀扶下回到室内,虚软地坐回到茵席上。秀云连忙拿过引枕倚在秋慕霜的背后,端来清水,找来巾栉等物服侍秋慕霜梳洗。 梅松庭默默地坐在旁边,一直等到秀云将秋慕霜的青丝梳理通顺,低头收拾巾栉等物,方问道:“公主怎么一夜之间病得如此严重了?” 秋慕霜略一沉吟,淡然说道:“妾昨夜失寐便在院子里稍坐了片刻,可能是被夜风侵扰,所以有些不适之症。大王怎么来了?春郎、雪娘可好?” “春郎、雪娘目前尚在凤鸣宫中,由阿娘照看。公主且放宽心,他们都好。今晨去凤鸣宫看看两个孩子,秀云说公主病情加重,便来看看。”梅松庭到底没有说出郑太后下令,不许医者前来掖庭为秋慕霜诊治之事。 “使大王受累了。”秋慕霜何其聪颖,从梅松庭略显犹疑的神色中,便已经看出他有所隐瞒了。只是,秋慕霜却已经不想再去探究了。说到底,这里是瑨国、是梅氏皇宫。而她秋慕霜不过是一个外人罢了。 “公主深谙医术,何不下一个方子,君郁令人配药来于公主服用。” “多谢大王提点。昨日阿家已经命人送了妾日常吃的药,此时不必再费事了。”秋慕霜说着,垂下沉重的眼帘,仰面靠在引枕上,借以熬过突来的一阵眩晕,。 “唉!”梅松庭看出了秋慕霜对于诊治医药的抗拒,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劝解。造成她目下的情形的,是自己的至亲之人。不管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如何,将来发展到什么地步,此时的愧疚却是不可避免的。 “平王!平王妃!圣人命人来请平王、平王妃去英华殿议事。”秀云进来,恭声回禀。 梅松庭心下略一辗转便知道所谓何事了,颔首道:“知道了。王妃的身子不宜劳碌,你且去凤鸣宫找步舆过来。” 秀云领命,转身去了。 “妾此时尚且是戴罪之身,若用步舆只怕又会找来非议了。”秋慕霜自然也猜到了梅锦为何事而召宣,只是她没有想到会这么快。虽然说事到如今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可真到了面对的时刻心底还是不由忐忑了。 梅松庭从秋慕霜眼中一闪而过的惶惶看出了她的忐忑,心下不由一阵酸楚,安慰道:“放心!今日你们母子便可回府了。”他的声音亦如往日那般没有多少起伏,却足以让秋慕霜的心安定下来,她勉强露出一丝笑容轻轻点了点头。 说话的时候,秀云果然命宦者找了步舆来,虽然简陋了一些,却也可以代步。秀云进来,扶着秋慕霜出来上了步舆,跟着梅松庭离了掖庭宫一路来到英华殿。 英华殿里亦如昨日一般,不仅梅锦、白采茹在座,郑太后以及各位宗亲王,公主、驸马均在。 待看到缓步走进来的梅松庭,以及跟在他身后由秀云搀扶着的秋慕霜,梅挽月的目光中几乎喷出火来。她咬了咬唇角,恨恨地瞪了一眼梅松庭,想起他昨夜说的话只得将怒火压了下去。郑太后亦是紧蹙去眉头,十分不悦地看着梅松庭,冷冷地哼了一声。 梅锦和白采茹相互对视了一眼,再次将目光投向丹墀下的梅松庭和秋慕霜。 “儿参见圣人!”梅松庭施礼,秋慕霜随着他也施了礼。 梅锦看了看秋慕霜,又看了看梅松庭,目光显得颇为复杂,既有愧疚,又有欣慰,同时还有几分怜惜。 “免了。起来吧!” “谢圣人!”梅松庭直起身来退到梅雨庭下首。秀云扶着微微喘息秋慕霜起身,退到梅松庭身旁。 梅锦扫视了一把殿内诸人,见该来的都已经来齐了,方正色说道:“昨日朕命宗正寺卿,瑨阳王彻查平王子与平王滴血认亲之事,瑨阳王不负朕之重托,已经将此事彻查清楚。朕今日召集众位宗亲王至此,正是为了此事。”说着,将书案上的卷宗拿起来,令宦者交予几位宗亲王传阅。 梅鉴等几位宗亲王一一传阅完毕,不由面面相觑,脸上皆有疑惑的神色,很显然是不大相信这样的结果的。 楚王梅镌、齐王梅镇是梅锦等几位宗亲王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失望。他们原本便和梅锦有些嫌隙,且各自有各自拥护的皇子。因为将来的册立太子之事更是各怀心机,暗地里谋划布局每一个安生。这次的事情正好是一个契机,他们巴不得事情牵扯越广越好,不仅可一让梅锦失了面子,也让梅松庭从此在皇室之中无以立足,同时也可以消弱其他派系的实力。可是,卷宗上那简单得几乎不能再简单的几行字让他们大失所望。 梅锦看着梅镌等人的神色,便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暗自冷笑了一声,面上却没有丝毫表露。“众位都看明白了?此事不过是胡庸、郎肴二人不慎在滴血的过程中出了纰漏,以致检验结果出现偏差。此二人身犯渎职之罪,已经交由三法司处理。朕现命御医署令叶天另行滴血检验。传叶天上殿,命乳母将平王子抱进殿来。” 随着梅锦的命令传达下去,御医署令叶天带领医童带着应用之物走上英华殿,在丹墀下礼拜。梅锦令免,吩咐道:“今日着令你为平王父子滴血检验,你需要认真仔细,不得有半点疏漏。” “臣明白。”叶天起身,一面悄悄扫视了英华殿上的众人,一面命医童准备应用之物。心里却不由自主地一阵阵砰砰乱跳。 少时,赵氏抱着梅笑春在宦者的引领下走了进来,向上礼拜:“婢子代小郎君叩拜圣人。” 梅锦点点头,令免。又严厉地看了一眼叶天,令道:“可以开始了。” 叶天不敢怠慢,先向梅松庭施了礼,取出银针刺破他的中指,将一滴血滴进金碗之中。次后又如法炮制取了梅笑春一滴血滴入金碗。 殿上的所有人聚精会神地紧紧盯着金碗,不管能否看见都不曾移开目光。 秋慕霜几乎完全靠着梅松庭的力量站在丹墀想,从赵氏抱着梅笑春进来,便将目光紧紧锁住了幼子的身上。贝齿紧紧咬着青白的唇角,尽管双手用力攥紧却还是不能抑制地微微发抖。 梅松庭从她紧绷的神色中,以及微微战栗的身体上觉察到了她的紧张和不安,低声安慰道:“无事的。” “大王……”秋慕霜回头看了看梅松庭,目光中的不安惊惶使她不复当日的飒爽英姿。这一刻她不再是纵横沙场的女中豪杰,只是一个妻子,一个母亲。目光中只剩下为妻者,为母者,面临这种境况时所特有的忐忑。 她的目光如同一枚枚细巧却绵密的银针扎在梅松庭的心上,有些疼却又说不出是哪里疼。 “血滴相溶,平王子确系平王骨血。” 叶天的一句话打破了英华殿上的寂静,让许多人放心一颗心的同时,也让许多人不甘却又无奈。 一句话犹如天籁,秋慕霜大松了一口气,紧绷的心骤然一松,再也无力支撑身子一软便倒在了梅松庭的怀里。 梅松庭见状大吃一惊,慌忙伸手将秋慕霜拦腰抱住,唤道:“晞卿!” 白采茹一见也吃了一惊,连忙回身向梅锦道:“圣人!阿霜病重,急需诊治。” “既然事情已经明了,自当还平王妃清白。七郎!你且送平王妃去凤鸣宫暂歇,叶天随行为平王妃诊脉。” 梅松庭点头,顾不得众人的目光抱起秋慕霜走出英华殿。叶天连忙命医童背着药箱跟了出去。 “瑨阳王!平王子的身份已经确认无误,该当如何?”梅锦向梅叔承问道。虽然梅锦身为帝王,到底梅叔承现是宗正寺卿,却又是梅氏族长,这种宗族之事还需和他商量。 “既然平王子的身份已经确认自当入录族谱。”梅叔承躬身说道。 “如此甚好。”梅锦话音未落,便觉得衣摆微微一动,连忙回首看时,却是白采茹在轻扯他的衣摆。白采茹见他回头,连忙低低的声音说道:“圣人可忘了雪娘?”一句话点醒梦中人,梅锦回头向梅叔承说道:“平王妃乃是一胎双生,尚有一女现下正在凤鸣宫中,也该一并录入才是。” 梅锦的话一出口,英华殿内登时响起一片低低的议论之声。梅锦也不理会,只管看着梅叔承。 “这是自然。既然是平王妃一胎双生自然也该同时入录。”梅叔承眉间带笑说道,同时躬身施礼,“臣恭贺圣人喜得孙儿、孙女!” 梅叔承致贺,底下众人不管情愿不情愿,也连忙纷纷致贺。只有坐上的郑太后和梅挽月阴沉了脸色,却又无话可说。郑太后冷哼了一声,起身拂袖而去。梅挽月也连忙跟了上去,搀扶着郑太后离开英华殿。 ------------ 第123章 凤鸣冷心 梅锦见郑太后母女丝毫不顾及自己为君者的颜面,不觉眉峰紧蹙,却也没有出口阻拦。想了想说道:“春郎乃是七郎嫡出长子,且母族高贵并非一般人可比。便册立他为平王世子,将来承继平王之爵。雪娘册立为月华县主。和入录之事一并料理。” 梅叔承领命,心中暗暗替梅松庭欢喜,总算这一场无妄之灾没有白受。 白采茹见没有什么事情,便起身请辞:“妾回凤鸣宫看看阿霜怎样了?” 梅锦点头应允,“此番是我梅氏委屈了落雁公主,你好生安抚于她,令御医署的医师们尽心为她调治。” 白采茹领命,带领宫婢退出英华殿,返回凤鸣宫。 梅松庭抱着秋慕霜下了英华殿,将她放在来时乘坐的步舆上,命宦者小心抬着回到凤鸣宫。依旧抱她下来,直接进了白采茹日常起居的寝室,轻轻放在床上。命宫婢放下帷幔,方命叶天进来诊脉。 叶天小心翼翼地三部九侯诊完脉,向梅松庭禀道:“王妃原本产后失血导致气血两亏,如今更因情志不舒而至肝气郁结,心血不足。虽然不至于病入膏肓,却也如营卫甚深,即便是调理得当只怕日后也难以恢复如昔。” 梅松庭听了叶天的话,原本便沉肃的面容越加沉肃,心底却是更加自责、愧疚不已。“张署令只管下药,务必要让王妃尽早康复。” “是!”叶天领命,跟着宦者出去写方。 梅松庭令宫婢将帷幔拢起来,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秋慕霜憔悴不堪,仿佛一触即碎的容颜。 不知过了多久,秋慕霜长长的眼睫微微一颤,慢慢地睁开了双眸。一眼便看见床边站着的梅松庭,顾不得身体虚弱猛地坐起身子,急急地问道:“大王!春郎之事可有定论了?” 梅松庭弯下身子扶秋慕霜躺下,一面说道:“放心!方才在英华殿上公主也看见了,滴血相溶。” “皇后回来了。”随着宫婢的回禀,湘妃竹帘挑起,白采茹在宫婢、宦者的簇拥下,满面喜色地走了进来。 梅松庭连忙回身相迎,秋慕霜挣扎着坐起来想要下地,却已经被疾步走过来的白采茹按住了,“先别动了。怎么才一日不见,就憔悴成这般摸样了?” 秋慕霜苦笑着坐起身子,微微弯了弯腰算作施礼,“妾昨夜不慎吹了风,故而颜色有些不大好。请阿家不必担心!” “阿娘回来了?春郎、雪娘之事如何了?”梅松庭一面扶着白采茹坐下,一面问道。 “放心吧!瑨阳王会择日为春郎、雪娘录入族谱的。不仅如此,圣人还册立春郎为平王世子,雪娘为月华县主。”白采茹说着,面上露出几分欣喜来,拉着秋慕霜的手说道,“没想到昨日滴血认亲之事竟是胡庸、郎肴这两个庸才出的纰漏,倒教阿霜受了这许多苦楚。” 秋慕霜垂眸看着白采茹拉着自己的手,没有接她的话。方才在英华殿上只顾了担心再次滴血的结果,对于梅锦宣布的胡庸、郎肴二人渎职之事并无放在心上。如今听白采茹再次说起,秋慕霜不由深深怀疑了。但也只是怀疑而已,目下并不适合询问太多,而且……秋慕霜隐隐觉得这其中必有梅松庭的缘故。 “阿霜!你的身子弱得很,急需好生休养调治。你先在凤鸣宫歇息歇息再回平王府。”白采茹并没有看见秋慕霜脸上一闪而过的怀疑,继续宽慰道。 秋慕霜抬起头来望着白采茹,微微笑了笑,点头道:“多谢阿家关爱。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 不多时,宫婢煎了药来,秀云服侍秋慕霜服了药。白采茹便命秋慕霜安心歇息。秋慕霜一夜未眠,再加上高热不退,身体自然困顿不堪。躺下时间不大便朦胧睡去。 白采茹见秋慕霜睡了,方轻轻叹了一声,和梅松庭出了内室。虽然滴血之事已经尘埃落定,梅松庭的心情却仍然十分沉重。 “怎么了?事情已经落定了,怎么还是满脸心事的?”白采茹命宫婢端来加了冰的樱桃浆,亲手递了一盏给梅松庭。 梅松庭接过瓷盏饮了几口,清凉的酸甜顺着咽喉落入腹中,满心的烦躁也随之化去了一些。 白采茹命宫婢将梅笑春、梅怜雪兄妹抱进来,一面伸手捏了捏梅笑春小小的腮颊,一面笑道:“你看看这两个孩子,为了他们你们也应该摒弃前嫌,好好过日子。” 梅松庭抱过梅怜雪,垂目看着她娇嫩脸颊上若隐若现的笑靥,沉郁的心情好了许多,“阿娘说得是。儿会给他们兄妹一个好好的家,让他们好好地长大的。” 母子逗弄着两个孩子玩耍,孩子们脸上纯真无邪的笑容,清脆的笑声,暂时驱散了压抑在梅松庭心头阴霾。 “你们母子倒自在。”随着话音,梅锦走了进来。 白采茹和梅松庭连忙起身,将梅锦请到锦榻上落座,命宫婢奉茶。白采茹便问:“圣人怎么来了?” 梅锦一面接了茶盏,一面挥手命宫婢、宦者等退下去,方看了看梅松庭说道:“瑨阳王递上的卷宗是你命人查的?” 梅松庭垂手,躬身回答:“是儿命人查的。” “只是胡庸二人渎职?” 面对梅锦的疑问,梅松庭沉默着没有回答。 “说吧,你到底查出了些什么?不要试图隐瞒,为父还没有老到痴愚的地步。”梅锦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淡然,却有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 梅松庭沉思半晌,方深深地叹息了一声,说道:“是永安姑母命永安公主府里的乳母殷氏重金贿赂了胡庸、郎肴二人。” “唉!果然不出我之所料。这个永安真是……”想起那个骄纵的妹妹,梅锦不由颇感到有些头疼。 白采茹虽然觉得事情未必如梅锦在英华殿上所说的那般简单,却没有想到梅挽月竟会贿赂医师谋害自己的侄孙。“这……这个阿月也太狠心了一些。春郎还是个婴儿,她怎么能这么做呢?她难道不知道若是没有第二次滴血,春郎会因为混淆皇家血脉被处死吗?” 白采茹的指责让梅锦不由自主的脸上红了一红,不可否认,白采茹的指责句句在理,这件事情的后果十分严重。如果没有着第一次滴血,死的不仅仅是梅笑春,秋慕霜也难逃一死。即便是看在两国和盟的关系上,不处死秋慕霜,也难免落得一个弃妇的下场,那也比死好不了多少。更有甚者,将此事传到钟国,更会影响到两国建立不久的睦邻关系。只是……想到梅挽月这个胞妹,梅锦不由一阵阵头疼。 梅松庭则是低头不语,对这件事情的处理原本就对秋慕霜母子不公平。可是,梅挽月毕竟是看着自己长大的姑母。而且……想起小时候无意中闯下的祸端,以及以后难以挽回的后果,梅松庭的心头不由阵阵发紧。 “阿娘!姑母也是无心之举,既然并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此事便揭过去吧!”梅松庭揉了揉发闷的鬓角,有些无奈地说道。 “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白采茹微微冷笑,说道:“若果真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了,你想后悔都来不及了。况且,经过此事,春郎日后比将成为皇室之中的话柄。如今他还小,不记得滴血之辱。等他长大之后,他听到今日之事,如何会无动于衷。更何况那些见不得他好的人,还不知怎么想法子想要再害他呢。” “皇后休要着恼!”梅锦轻声说道,话语中带着丝丝斥责。“不管再怎么说,秋氏也是杀死阿灵的凶手。为了两国和盟之事,为了她这份才能能够扶助七郎,瑨国不再追究她杀死阿灵,反而迎娶她为平王妃,这对阿月母女已经很不公平了。阿月没了女儿,自然心里咽不下这口气,想要设法为女儿报仇也情有可原。如今事情已经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以后谁也不许再提了。” “阿娘!春郎是我的儿子,我自会护他一生安稳。”梅松庭说道。既是让白采茹安心,也是对儿子做下的保证。 “唉!”白采茹见梅锦的脸上现出愠色,便是心里再替秋慕霜不平,也不好和梅锦当面顶撞,只得暗暗生气而已。又得了梅松庭的保证,便不好再深说。“随圣人裁夺吧。” 他们夫妻、父子在这里说话,却没有想到屏风后正站着一个窈窕的身影,将他们的话听了个十成十。 秋慕霜在白采茹的寝室睡着了,可这里毕竟不是熟悉的起居之地。再加上她生来便有择席的毛病,如何能够睡得安稳,只小憩了少半个时辰便醒来。醒来之后,见身边无人,便挣扎着起身想到外面看看,向白采茹告辞回平王府。却不想刚刚走到屏风后便听见梅锦问起梅松庭勘查滴血之事。他们的话清清白白地落在秋慕霜的耳中,如一池寒冰倾泻而下,将她原本已经寒凉的心再次打得寒透骨髓。 竒 書 網 W w w . q í S ǔ W A И G . C c ------------ 第124章 平安回府 “唉!呵呵……原来我秋慕霜终究不过是一个两国和盟的工具,不过是可以扶助梅松庭的一颗棋子,始终入不得梅氏之心中。(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忘记夏灵衣之死,自始至终都怨恨着我这个杀人凶手。他们可以为了保护夏灵衣的母亲而不顾瑨国律法,他们为了替梅挽月脱罪而置我们母子的安危于不顾。我还以为,自我入瑨国以来,瑨帝、皇后待我不薄。我还想为了这份厚待之前,我既然嫁入瑨国,嫁入梅氏,便是梅氏中人,便当以赤诚之心以对。原来,却是我痴心妄想了。也罢,既然如此,晞卿你便安安分分做你和盟的工具吧!” 秋慕霜在心中默默地哀叹着,将那满腹无法言语的辛酸和悲苦冰封于心底。她用手扶住屏风,方得以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缓缓合上眼睛,任由两行清泪滑落腮颊。外面没有了说话的声音,似乎梅锦夫妻与梅松庭都陷入了沉默。 忽而,一声婴儿清脆的笑声突兀的响了起来。秋慕霜的心猛地一震,“这……是春郎?或是雪娘?原来,数日不见他们已经会笑了。只是,若是你们知道此时此刻,你们的父亲、祖父为了保护他们的亲人而任由你们被人诬陷,你们还能不能有这样纯真的笑声。” 耳边传来白采茹哄两个孩子的声音,声音依旧温柔,听着秋慕霜的耳中却再也生不起丝毫的暖意。她定了定神,勉强支撑着身子回到寝室的床上。静静地躺下来,她知道此刻她不能出现在他们面前,她唯有静等宫婢来呼唤。身边明明没有人影,耳畔却依旧回绕着方才听到的话语。秋慕霜怔怔地望着帷幔顶上的龙凤纹,任由那些声音盘旋萦绕。让那些声音将自己渐渐松懈的防御之心重新加固,将自己已经稍稍回暖的心湖再次封冻。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脚步声,随即便传来宫婢小心翼翼的呼唤声。秋慕霜这才收回神思,坐起身来,用罗帕轻轻搌了搌腮颊上的泪痕,自觉没有异常了,方说道:“什么时候了?” “王妃!已经申时了。”宫婢一面回答,一面走了进来问道:“王妃可要起身?” “噢!”秋慕霜微微颔首,在宫婢的服侍下起身下地,净面理妆之后,方跟着宫婢出来。 梅锦已经领着梅松庭去了书房,想必是有要事。白采茹命人抱着梅笑春兄妹午睡未醒。室内只有白采茹和两个年老的女官说话,见秋慕霜进来,白采茹关切地问道:“阿霜起来了?身上可好些了?” 秋慕霜微微扯起得体的笑容,回道:“儿好多了,多谢阿家关心。儿与两个孩儿叨扰阿家很长时间了,儿想带他们会平王府。请阿家应允!” 白采茹点了点头,说道:“也好。毕竟你们在我这里多处不便,你们回王府也自在些。且等两个孩儿醒来,我送你们回王王府。” “这……儿不敢劳碌阿家。”若是以前,白采茹如此热忱,秋慕霜必当心生感动。如今,却再也难以为之感动了。这般慈爱和善,无非是笼络人心的手段罢了,无需为此动情。 “不妨事。正好我也要到你们府里看看。”白采茹看着秋慕霜不由自主地微微蹙眉。虽然秋慕霜的言辞行止与往日无差,白采茹却隐隐感觉到她神色之中多了一层淡淡的梳理,仿佛不似往日那般亲近了。细看秋慕霜的神态却又看不出有什么变化,让白采茹一时又不能加以肯定,便也就不多加思虑了。 秋慕霜见白采茹主意已定,便也不好再加以推辞,便点头,“如此,儿多谢阿家。(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 说话时,宫婢领着乳母抱着梅笑春兄妹走了进来,先向白采茹问安,再向秋慕霜施礼。 秋慕霜看着乍离襁褓的一双儿女,不由湿了双眸。伸手接过梅怜雪抱在怀里,仔仔细细端详了半晌。前日匆匆一面,竟未能看清他们的面庞。梅怜雪似乎是感受到了母亲的气息,在秋慕霜的怀里轻笑出声,挥舞着圆润润的手臂摩挲着她的脸颊。看着女儿可爱,纯真的模样,秋慕霜的心一片沉静。 她俯首在梅怜雪粉嫩的腮颊上轻轻印下一个亲吻,贴着她的面庞默默地说道:“雪娘!可想阿娘了?可叹阿娘无能,刚刚回到瑨国便让你的兄长遭受莫大的侮辱,而阿娘却无能为力。是阿娘无用,也许阿娘当日便不该将他生下来。若是不生下他,他也不会遭受羞辱了。归根到底,是阿娘连累了他,也许……” 似乎是听到了她心底的哀叹,回答去秋慕霜的,是梅怜雪格格的笑声,和咿咿呀呀的语声。 “这两日,他们兄妹很是乖巧,不但能够笑出声来,还能够毫不费力地翻身了。”白采茹抱着梅笑春笑道。 “是阿家教导有方。”秋慕霜的脸色依旧是完美的笑容,“既然他们已经醒了,儿这便带他们回府了。” 白采茹点头,尽管她很想多留两个孩子在身边抚养,思及秋慕霜经历了被诬陷之事,心里必定不能舒畅,有孩子在身边陪伴也会好一些。更何况,宫里的事情颇多繁杂,也不便随时照看孩子,便也没有挽留。于是,白采茹命宫婢、宦者抬来两乘步舆,和秋慕霜各自乘坐步舆离了凤鸣宫,穿过东六苑,出延政门回到平王府。 平王府里,穆氏、连氏、钟氏等人已经得到宫里的消息,知道秋慕霜母子已经洗脱嫌疑,今日便可回府。穆氏、连氏早已经派人洒扫起居之所,预备更衣沐浴之物。今见白采茹亲自送他们母子回来,慌忙礼拜迎接。白采茹令他们免礼,将秋慕霜母子送到落英苑,百般叮咛了一回,方离开平王府返回凤鸣宫。 秋慕霜令赵氏、关氏将梅笑春兄妹抱下去哺乳,斜倚着隐囊坐在榻上,看着房中熟悉的布置,不由五味杂陈。 林春暖听说秋慕霜回来了,半刻不敢耽搁便赶了过来,一进门便问道:“妾听说王妃的身体越加不好了,可是真的?” 秋慕霜望着林春暖目光中好不虚假的关心,不由心生一份感激,微微笑了笑,说道:“昨夜吹了风,有些高热。在凤鸣宫里已经用了药,眼下高热稍退,已经好多了。” “怎么好端端的会吹了风?必是公主夜间失寐,在屋子外面逗留的时间长了。”林春暖一面说着,一面为秋慕霜诊脉。一面诊脉,林春暖的秀眉蹙得愈紧。好半晌,方放开秋慕霜消瘦不堪的手腕,担忧地说道:“公主怎的如此不加以珍惜。如今几股邪气入营卫,倒有几分凶险了。” 秋慕霜虽然对自己的病症有所了解,知道此番必定一半时难以痊愈,却没有想到已经到了凶险的地步。她沉默地看着林春暖,心里不知为何竟升起几分即将解脱的轻快。“姊姊!我的病当真凶险?” “的确有几分凶。不过,公主乃是习武之人,根基极好。虽然有几分凶险,却并非不能治。只要公主精心调养,少则一年,多则三年便可复原如初了。”林春暖有些犹豫地说道。有些话她没有说出口,她怕那些话说出来,秋慕霜会承受不住。即便如此,这几句话也是每说一句话,心底便是一疼。原本生气勃勃的一代女中英杰,如今却于寻常闺秀无异,怎么能不令然惋惜。 秋慕霜静静地听林春暖说完,抬眸望着她,问道:“姊姊没有说完。” “什么?”林春暖愕然。 “我的病,姊姊并没有全说出来。”秋慕霜微微一笑,林春暖的心思她如何能够不了解。 “唉!”林春暖叹息,“既然公主猜到了,妾也便不好隐瞒了。只是……公主日后便是痊愈,也不能如昔日那般纵横沙场了。” 秋慕霜听了,心底不由一颤。不能纵横沙场,那岂不是和寻常闺秀一样。学艺十年,付出过多少汗水,乃至鲜血,其中的辛苦和劳碌,只有自己知道。而今,却落得一个不能再纵横沙场,那这十年的心血便是付之东流了。怎么能够不惋惜,又怎么能够甘心。不过,秋慕霜想起梅锦说的话,不由又升起一丝快意。不能纵横沙场,那梅锦令梅松庭迎娶自己的苦心岂不是落空了,梅松庭百般不甘的妥协岂不是白费了。想到此,秋慕霜的唇边拂过一丝快意的笑容。 林春暖原本还在担心秋慕霜听到这个结果会伤心,却不想秋慕霜的神色只是沉郁了片刻,之后仍旧一片淡然,甚至还有些续畅快。不由百思不得其解,她看着秋慕霜,不解地说道:“公主怎么……” 秋慕霜微微笑了笑,“姊姊不必担心,不能上战场便不上吧。那原也不是女儿家该做的事情。” 林春暖见她如此说,便也不好在多说什么了,命春瑟研磨,提笔写下两个方子。一个是治病之方,另一个是调养气血的药膳之方。春瑟拿着方子交由婢女命厨下按方配药,配膳。 ------------ 第125章 君郁探病 林春暖又陪着秋慕霜说了几句话,见她神色倦怠便起身告辞。秋慕霜令春瑟去送,便在夏笙的服侍下走进内室,卧床休憩。 一直到晚间梅松庭才回到平王府,冷宜、韩晓连忙服侍净面更衣。 “王妃和世子、县主何时回来的?”梅松庭听宦者说秋慕霜母子已经回府,便从书房辞了梅锦直接回来,是以并不知道他们何时回来的。 “申时末回来的。是皇后亲自送了回来的。”冷宜说道。 “听里头的姊姊传出消息,林娘子为王妃诊脉,说王妃的病情有几分凶险,穆娘子和连娘子、钟娘子正着急呢。”韩晓一面递了巾帕给梅松庭,一面说道。 梅松庭闻言不由一愣,在宫里的时候叶天也为秋慕霜诊过脉,只说气血两亏,需要时间调养,却不曾说凶险。难道是叶天诊脉有误?或是怕担责任没有实说? “里头当真这么说的?” “是。”冷宜答道,“穆娘子还急匆匆地命人配药呢。” 梅松庭沉默了,更衣已毕,略略吃过晚食。冷宜等人各自去吃饭,书房里只留下梅松庭一个人坐在书案前,独对孤灯静默沉思。直到二更的鼓声响起,方将他惊醒。梅松庭方站起身来离了书房,信步向内院走去。 落英苑外,秋慕霜随嫁的婢女正三三两两在月下纳凉。看见梅松庭来了连忙施礼,“大王!”一面跑过去挑起了的湘妃竹帘。 梅松庭微微颔首,走进落英苑,拾阶进到室内。 春瑟、夏笙正在灯下整理衣服,见梅松庭进来相互看了一眼,轻声说道:“大王!王妃已经睡了。” 梅松庭点了点头,举步走进内室。壶门床上悬着素罗印画花卉幔帐,围腰垂着杏黄流苏,四角坠着透雕银香囊。秋慕霜安安静静地卧在芙蓉簟上,夹纱湖蓝色绫衾遮住心口。站在床前,梅松庭垂眸看着秋慕霜的睡颜,心中有着说不清的情绪。 这次对于胡庸、郎肴收受贿赂,滴血作弊的处理确实有些过轻,于秋慕霜母子而已极是不公平的。可是,梅挽月失去爱女却有仇不得申,也同样是不公平的。不公平对不公平,也算是一种公平了。梅松庭做出这样的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希望通过这次的事情多少可以化解梅挽月心中的愤恨。更希望这件事情之后,梅挽月不再时刻想着为难秋慕霜。 只是,面对秋慕霜,面对梅笑春,梅松庭的心中依然有着深深的愧疚。 “唉!”梅松庭轻轻叹了一声,转身悄然离去,如同来时一样没有声息。 秋慕霜睁开了眼睛,偏首看着梅松庭的背影,唇边掠过一丝冷笑。“梅君郁,希望你能够念及父子之情,保护好春郎不再受无妄之灾。” 虽然林春暖每日诊脉下药,秋慕霜的病情却不见丝毫好转。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有愈加沉重的趋势。一日,两日,先时还能按时进药,适时饮食。七日之后,却已经饮食不下,药汁更是难以入喉了。十日之后,秋慕霜开始出现昏迷,盗汗等症。如此,便急坏了钟氏、林春暖等人。 在此期间,梅松庭每日早出晚归去翊卫营述职。每日回来必先询问梅笑春兄妹一日之中的情形,又询问秋慕霜的病情。在得到秋慕霜的病情没有好转的时候,也不免深深担忧起来。偏偏此时,翊卫营中事务不断脱不得身。 好容易翊卫营中的事务处理的差不多了,刚刚松了一口气想要回府,阳明宫的宦者来传话,令梅松庭火速进宫。 梅松庭不敢怠慢,连忙随宦者来到阳明宫。刚刚走进阳明宫便看见梅锦面带愁容,神色焦急地往来踱步。梅松庭连忙躬身问道:“父亲这么急着令七郎入宫,不知为了何事?” “六郎在海州出事了。”梅锦一面拿过一份折报递给梅松庭,一面说道:“六郎在巡视途中遇袭,不慎坠入河中至今下落不明。” 梅松庭闻言不由大吃一惊,连忙接过折报从头看了一遍,剑眉紧蹙看着梅锦,“父亲的意思?” “你火速赶往海州,一则平息叛乱,二则寻找六郎。” “是。”梅松庭稍一犹豫,便沉声应是。六皇子梅雪庭虽然不是白采茹亲生,却是自幼便抱养在身边的,且与梅松庭的年纪相差不过二三岁。梅雪庭和梅松庭可以说是朝夕相伴一处长大的,感情自然非是其他庶出皇子可比。梅雪庭遇袭,不仅涉及到梅雪庭的安危,更涉及到海州叛乱。论公论私,梅松庭都是责无旁贷的。 “你回去准备准备,及早启程。” “七郎遵命。”梅松庭说完,拿着折报退出了阳明宫。 回到平王府,梅松庭顾不得其他,便命冷宜召来封杰、徐元秀等人,将折报递于他们传阅,“圣人命我祭日启程前往海州,你们也回去准备准备,明日便随我启程。” “是。”众人领命,各自退去。 “大王!”穆氏走了进来,“大王又要出京?” “是啊!六兄出了事,去必须尽快赶到海州。”梅松庭捏了捏眉宇。 “乐王有难,大王自当前去援手。只是……王妃的病……”穆氏半吞半吐,斟酌着该怎么说。 “王妃的病还是没有起色?”梅松庭蹙眉问道。 “王妃今日已经昏迷过两次了。”想起秋慕霜日渐沉重的病情,穆氏不由心情十分沉重。 “我去看看。”梅松庭说着,便起身随着穆氏离了书房。一边走,梅松庭一边询问秋慕霜的详细情况。穆氏一一作答。 不多时便进了落英苑,春瑟挑帘将梅松庭和穆氏迎进来,“大王!穆娘子!王妃刚刚睡下了。” 梅松庭稍一沉思,便挥手道:“你们先退下吧。我看看王妃。” 穆氏和钟氏相视一眼,便带着春瑟、夏笙等人退了出去。 梅松庭见室内无人,方轻步走进内室。短短几日不见,秋慕霜比前写日子更加憔悴不堪。一张美逸的面庞此时瘦可见骨,原本润泽的樱唇布满裂纹。手背上一条条青色的脉络清晰可辨,几乎是贴在骨缝里。 “唉!”梅松庭的心蓦地一疼,不管有多少嫌隙,有多少芥蒂,心中的那份悸动是不可磨灭的。见到昔日英姿飒爽的少女,成了如今这番模样,任是铁石之人也要感伤。何况,梅松庭并不是铁石之人。他慢慢地在床边坐下,将手覆在了秋慕霜的手背上。 “公主!几日不见,公主怎么熬成了这般模样?”梅松庭的声音极低,有些微不可查的哽咽。 秋慕霜合着的眼帘微微一颤,长长的眼睫如一抹轻羽般挑了开来。一眼看见床边的梅松庭,秀眉轻轻蹙了起来,“大王!”声音微哑,带着浓浓的疲惫和倦怠。 梅松庭没有想到秋慕霜会醒来,不觉有些赧然,连忙收回覆在她手背上的手,喃喃说道:“君郁惊醒公主了?” 手上的温度骤然抽离,秋慕霜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背,唇边掠过一丝清淡的冷笑。她垂下眼睫略做思索,便勉强支撑着身子半坐起来。 梅松庭见她坐起来,连忙拿了一个隐囊倚在她的身后。“公主小心!” 秋慕霜倚着隐囊平息了一下微微的喘息,轻轻摇了摇头,问道:“大王不忙了?怎么有时间到落英苑来?” 梅松庭稍稍迟疑,并没有直接回到秋慕霜的问题,说道:“今日接到海州的折报,说六兄有难,至今下落不明。父亲命君郁明日便启程赶赴海州,寻找六兄下落,平定海州之乱。” “如此说来,大王明日便要离开瑨阳了?” 梅松庭微微颔首,说道:“原定如此。只是……” “只是什么?”虽然远嫁到瑨国只有一年多的时间,秋慕霜却已经对梅松庭的脾性身为了解。知道他一向行事果断,毫无踟蹰。今日却带了几分迟疑,不由深为纳罕。 梅松庭深深叹息道:“如今公主的病情如此沉重,两个孩儿尚且年幼,让君郁如何放得下心来一走。” 听他如此说,秋慕霜的心里竟有些不是滋味起来。她苦笑道:“如此说来,是妾拖累大王了。” 梅松庭连忙摇头否定,眉峰紧蹙,说道:“君郁知道,这次的滴血认亲之事伤了公主的心,公主必定看透皇室之中的污浊,想要藉由病体寻求解脱。” 秋慕霜愣了,她没有想到梅松庭竟能一句话点破自己心中隐藏的心事。“大王!妾……” 梅松庭摇了摇头,打断了秋慕霜的话语,“这件事最根到底是君郁之错。倘若当日君郁不曾离京,也就没有今日这番波折了。公主怨也好,恨也好,都是君郁应当领受的。可是……公主怎么舍得下两个孩儿。他们尚且年幼,还需要母亲的关爱和抚育,难道公主忍心让他们成为失母的孤儿?公主!哪怕只是为了两个孩儿,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可好?” ------------ 第126章 王府易权 秋慕霜沉默了,这些时日她仿佛走进了一条死路之中。(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满心想的全是如果不是自己失手杀死夏灵衣,便不会有今日这番磨难。如果不是当日生下梅笑春,他便不会受今日之辱。想着梅挽月此计不成,还会想其他的办法为夏灵衣复仇。想着若是没有自己,梅笑春便不会再受到伤害。却独独忘记了,如果没有了自己,这一双尚未满半岁的婴儿便成了失母的孤儿。 梅松庭一句话如醍醐灌顶,让秋慕霜骤然清醒过来。她的心中被愧疚和懊恼充斥着,脸上也现出愧悔的神色。梅松庭看着秋慕霜目光中的懊悔,知道她已经想通了,不由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公主!别人照料得再是细心,终究不是生身之母。母亲给予的关爱是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为了春郎和雪娘,君郁请公主保重!可好?”梅松庭说话时的语气中透着几丝祈求。 “大王言重了。”秋慕霜苦笑,心中却暗暗将自己责备了一番。“晞卿!当日出嫁之时,你便料想到了这场婚姻必定不会平静。如今,如何又这样矫情起来了?难道你忘了和亲的初衷?举案齐眉不难的,做一个称职的主母不难的,做一个慈爱的母亲亦是不难的。何必自伤,伤人。” “妾并无寻求解脱之意。只是……请大王放心!春郎、雪娘不会失去母亲的。”事到如今,有些话秋慕霜已经不想再提了,那些话压在心底,让时间来慢慢融化才是最为妥当的。 “如此,君郁便放心了。”梅松庭颔首。 “大王明日还要登程,请回去早些歇息!妾少时便命穆娘子为大王预备行装。” “那……府里的事情就烦劳公主了。”梅松庭见秋慕霜下了逐客令,双眸微不可查地暗了暗,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 秋慕霜点了点头,“请大王放心!” 梅松庭沉了片刻,“请公主千万保重!君郁……告辞。”说着,从床边站了起来。 秋慕霜再次点头,扬起一抹无懈可击的恬淡笑容,“多谢!” 梅松庭站在床边候了一会儿,见秋慕霜不再说话,便举步离开。 秋慕霜目送梅松庭离去,低头看了看自己青筋遍布的手,不觉深深地叹息:“唉!果然是沉迷于愁渊之中太久了。” “公主!该服药了。”春瑟捧着煎好的药进来,后面跟着穆氏、钟氏。 秋慕霜抬眼看了看她们,待看到她们目光中浓浓的关心和担忧,不由莞尔一笑。最不济,她们是真正关心着自己的,这便够了。 “大王明日便要启程奔赴海州了,少时命丫头们为大王预备行装。” “请王妃放心,妾少时便看着人预备。”穆氏说道。对于秋慕霜的吩咐颇感欣慰。 秋慕霜在春瑟的服侍下服了药,便命她们各自去忙。打破迷关,心中便不再迷茫。勘破七情,自然心静如水。心中少了乱麻的作祟,连日来的疲乏便骤然袭来,秋慕霜躺在枕上时间不大便睡了过去。 次日,因为秋慕霜的身体尚且不能起床,便没有亲自为梅松庭的送行。穆氏、钟氏代替秋慕霜将梅松庭送到二门之外,百般叮咛一番,方挥手而别。 经过林春暖的精心调治,秋慕霜的身体慢慢好起来。两个月之后,虽然还没有完全康复,却已经能够如常行动了。 这日,又到了平王府盘点一月事务的时间。 穆氏和连氏商量道:“这些时日王妃的身体已经好转,这内院的事务也该交由王妃主理了。” 连忙连连点头,说道:“咱们这府里也着实该下狠手整治一番了。这一府里养了多少闲人,便是圣人偏爱大王,平日多赏赐一些。到底俸禄有限,那些永业田这两年非旱即涝,收成也大大减少。再不整治一番,说不得哪日连饭都没得吃了。” 穆氏看连氏一脸愤愤之色,不由失笑,“妹妹还是那么耿直。耗费甚大还在其次,这府里多添的这些人不是宫里赐的,就是外人送的。宫里赐的便要当主人供着,外面送的不知根底。这几年不知闹了多少是非出来。也须得严加整治才行。” 连氏听罢,连连点头,笑道:“还是姊姊想得周到。只是,是否要和封长史,以及司马水逸商议?” “自然,我这便命人去知会封长史和水司马一声。”穆氏说着,便命婢女找来一个才总角的僮儿来,将和连氏商议的事情向他说了,命他去询问封谊以及水逸的意思。 僮儿奉命出来,走到封谊、水逸平日议事的偏厅,将穆氏的话说了。 封谊和水逸听罢,两两相视,半晌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水逸笑道:“封兄这里正自犯愁,她们便有了这主意,却不正是雪中送炭了?岂有不同意之理?” 封谊也不由笑道:“这王府自从立府之后,大王便不常在府中,弄得有主人也似没有主人。我等究竟不是这府里的主人,有些事情不便过于严苛,这些年下来积累了多少弊端。也须得王妃这样的正经主人下狠力整治一番方好。” 两人决议已定,便命僮儿回复穆氏、连氏,让她们尽管和秋慕霜说,他们自是随时候命。 穆氏、连氏得了回信,并不怠慢便结伴来到秋慕霜的房里。 彼时,秋慕霜正在房中抱着梅怜雪,逗她和梅笑春玩耍,见穆氏、连氏同时进来,心中便猜测到了几分。笑道:“二位阿奶怎么联袂来了?快请坐!” 穆氏、连氏施了礼,穆氏去抱了梅笑春,连氏笑道:“这几日府里事情多些,竟有好几日不曾看见世子和县主了,特来看看。”一面说着,一面伸手拂了两下梅笑春的脸颊。 “是啊!”穆氏笑道:“这几日不见,世子竟又重了些。” 说了几句闲话,穆氏方话锋一转说道:“王妃归宁之前妾等已经提起过将府中之事交予王妃主理之事。这些日子王妃的身体已经痊愈,妾等方才已经和封长史、水司马商议过了,请王妃主理府中事务。” 秋慕霜点了点头,笑道:“我既嫁了大王,自然要为大王掌理庶务,好使大王无后顾之忧。如此,便是今日吧。请阿奶命人传话,命封长史、水司马、以及掾、属、各曹参军事到议事厅说话。” 连氏领命出来,自命人出去传话。穆氏连忙命春瑟等人服侍秋慕霜更衣。秋慕霜命春瑟服侍着换了一件浅紫绣墨菊锦襦,一条十二破紫青间色裙,重新理了妆,方在穆氏已经一众侍女、仆妇的簇拥下出了落英苑。 秋慕霜来到议事厅的时候,封杰、水逸,以及王府中的王掾,王属,各曹参军事已经来了,正彼此闲话。听见脚步声走近,连忙住了声躬身侍立。 秋慕霜从议事厅后面侧门进来,在屏风后落座。候众人施礼毕,方说道:“诸位郎君,晞卿嫁入平王府便是这平王府的女主人。自古为妻者当为夫君掌理庶务,以解夫君后顾之忧,能够安心在外立业。大王常年在外,府中事务多有过问不及,我这做妻子的自当为大王分忧,代大王掌理府中事务。诸位都是平王府立府之初便跟过来的旧人了。数年来掌理府中庶务尽心尽力,劳苦功高。我新嫁至此对府中的事务尚且生疏,还请诸位多加扶助才好。” “王妃言重了。大王常年不在府中,我等自当尽力扶助王妃。”众人连忙顶手说道。 秋慕霜点了点头,说道:“如此甚好。我初次理事,对王府里的事务尚且未能深知,请诸位参军事先将各曹的账目等递上来,我看过也好做到心中有数。” “遵命。”各曹参军事连忙将各自掌管事务这些年来的账目,簿册等递给出来接着的宦者。宦者捧进屏风放在秋慕霜面前的书案上。 一府之中,人员、财物为先。是以,秋慕霜便先翻开户曹参军事送来的簿册翻了翻。这仓曹参军事是个能干的,各项账目十分清楚明白,不仅有收支分账,更有总账。这倒省了秋慕霜不少功夫,只看了越有半个时辰,便对王府内的财物收支了然于胸。 又翻看了户曹参军事递上的簿册,秋慕霜不觉便秀眉微蹙了。越看眉间锁得越紧,看完之后合上簿册。说道:“李参军事!着册子上除了有职之人,这二三百闲散之人是何处来的?” “这其中有二十名宫中所赐宫人;百名各王府历年所赠歌舞娘子;余者皆为大王下属送的,多为歌舞娘子,百戏艺人。” “原来如此。”秋慕霜冷笑道,“这些平日闲着无事还罢了,吃穿起居皆要精致,这府中的耗费竟有许多是因着他们。” “这是这话了。”户曹参军事讪讪地说道,“下走等平日也常常为此忧心。只是大王不理这些庶务,下走等又不敢随意做主,是以便不得不暂时养着这些人。如今王妃掌府理事,还请王妃那个章程出来方好。” ------------ 第127章 整顿王府 秋慕霜微微点头,“一府之中,人员多寡乃是大事,待明日我见过这些人再做定夺。”随后又将其他六曹参军事递上的簿册大致翻看了一遍,说道:“这些簿册我已经大概看过了。待我对府中诸事详加查看之后,再加以裁夺。你们且去吧。” 封谊、水逸听见秋慕霜的声音中有些疲乏,连忙施礼告退而去。 秋慕霜自扶着春瑟的手离开议事厅,回到浩然堂稍加歇息。午膳后,便命穆氏将宫中赐的二十名宫人带来。秋慕霜坐在榻上,打量袅袅婷婷雁翅排开的二十名宫人。这些人不过十七八岁年纪,皆生得身材娉婷,面貌姣好,且举止娴雅合宜,不愧是宫中**出来的。 令她们各自报上姓名,秋慕霜便命春瑟道:“吩咐她们把预备好的物品拿进来吧。”春瑟领命,挑帘向外面吩咐了。话音方落,便有二十个婢女各自捧着一个雕漆葵花盘进来。葵花盘中放置着一个白瓷碟,碟子里盛了半碟五色豆子。令有笔墨,一方素罗,并针线等物。 秋慕霜看了看二十名宫人,说道:“你们将这五色豆分拣开来;用这针线在素罗上不拘绣些什么,另写几个字来。” 这些宫人原本便是一些官宦之家的庶出女儿,比寻常婢女身份高贵。且又是出自宫中,自认是授命近身服侍梅松庭,或是将来为妾,为孺人的,平日更加自持高贵,娇养无比。如今,秋慕霜突然让她们做这些,却又猜不透她的用意,不由面面相觑,无人动手。 “你们不曾听见王妃的话不成?还不快动手。”穆氏早对这些宫人嚣张跋扈的行至不耐烦了,只是平日碍于郑太后、白采茹的颜面不便随意处置。如今有秋慕霜出面料理,她自然是要从旁协助的。 “给她们那坐褥来,令点上篆香计时。”秋慕霜也是宫中长大的,岂不知这些宫人的心思,不动声色地吩咐道。 霎时,二十张坐席依次放在宫人身后,案上焚起篆香。这些宫人早已经听说了秋慕霜的威名,便是心中不满也不敢威名,纷纷接过葵花盘,在坐褥上坐下。先分拣瓷碟里的五色豆,分拣已毕,拿起针线刺绣。或是一花,或是草虫,或是翎毛,或是几个字,种种不一。刺绣已毕,又提笔或是写一首诗词,或是写一段书,写毕放下笔,等候秋慕霜的验看。 秋慕霜见她们各自完成,便命春瑟依次将葵花盘端上来逐一查看。查看已毕,做到心中有数,接过夏笙递上的樱桃浆饮了几口润喉。 “我今日命你们做这些无非是考查你们是否有耐性,是否细心,以及才学,女工罢了。知道你们各自擅长之处,也好分派你们做事。” 这些宫人没有想到秋慕霜考查她们竟是为了给她们安排差事,便有几人不由暗暗生些怨愤之意。其中一个名叫郑娇的原是郑太后母家远方庶出侄孙女,当日郑太后将她赐给平王府,便是授命她服侍梅松庭,将来许她孺人的。如今,不仅没有摸着梅松庭的影子,更要被分配差事,心中如何能够甘心。便抬头说道:“王妃!太后命婢子到平王府不是来做绣娘,婢女的。” 秋慕霜低头看了看坐在坐褥上的郑娇,见她生得甚是娇媚,眉目间颇有几分妖媚之色,不由微微蹙眉。秋慕霜生平很是厌恶以姿色媚惑男主人之轻浮女子,郑娇的飘曳的目光令她十分不喜。更何况是郑太后亲近之人,秋慕霜不得不生了几分防范之心,便冷冷笑道:“如此,娘子到平王府却是要做什么的?” “这……”郑娇一时倒不知该作何回到了。她虽然有攀高之心,奈何梅松庭没有青睐之意。她再怎样有攀慕之意,终究是女儿家,女儿家的颜面还是要顾忌几分的。“太后原许了婢子前程的。” 秋慕霜闻言,不慌不忙地说道:“太后既然许了娘子前程,我自然也要给娘子一个好前程。正好亲事府尚有几位八品亲事未婚,便将娘子许配他们之中一人,成婚之后娘子便是八品官员的女君了,岂不比为人奴婢有前程。” “王妃……”郑娇还欲争辩,穆氏却冷哼了一声打断了她的声音,“这府里是王妃做主,岂容你等随意违逆。难道要王妃令长史依律惩戒不成?” 穆氏原是白采茹身边的侍女,当日和梅锦大婚之时作为陪嫁入了宫的,后来又做了梅松庭的乳母,其身份自然是有的。何况她如今在平王府里,还代表着白采茹的身份,这些宫人自然不敢顶撞于她。郑娇虽然高傲,却也是有眼色的,自不会吃眼前亏,连忙低下头不敢说话。 秋慕霜向穆氏微微颔首,方向众宫人说道:“白玲珑、柏慧娘、栗淑娘、陈玉奴,你们四人年纪最小,却最为沉稳细心,且心灵手巧,我很是喜欢。我身边有位女医师名唤林春暖,她正想要找几个灵便的女孩儿随她学习医术。你们自即日起便随林医师学些医术吧,将来若有所成便留在内院服侍,月例钱自是不少的,若是有合意之人也可外放为配。” “多谢王妃!”这几个人不过十五岁,也是官家庶女,平日在家里颇受欺凌,入宫不过是躲一时清净。如今能在平王府之中学习一技之长,且将来能够正经许配婚姻,自然是无不欢喜的,连忙叩首向秋慕霜致谢。 秋慕霜点头,令秋笙领着她们先回居处收拾衣物、首饰等物,再送她们到杏园交予林春暖。 “锦绣,锦罗,你们二人的女工极好,深得我意,先留在我身边做些女工,将来我自会给你们安置一个好归宿。” 这两个人原是一母同胞的姊妹,因生母早亡,便被嫡母送进宫中。原只说一入深宫便孤独到老。如今能出宫便已经很是庆幸了,又听的秋慕霜许了归宿,自然欢喜,连忙叩谢。 “剩下的这十四人将她们的生辰一一记上来,连同亲事府里未婚的几位执事、执帐的生辰一同问吉,若是合宜便配于他们为婚。” 穆氏连忙唤来两个识字的仆妇,令她们抄录了剩下的十四名宫人的生辰,并秋慕霜的命令,一同带出去交予户曹参军事,令他酌情料理此事。 秋慕霜看着郑娇等人,正色说道:“你们也不必不服,我是为你们着想才如此安排。大王历来廉洁,平王府里养不起这些闲人。若是将你们退回宫里,不仅你们的面子上不好,也失心于旧主人,与你们有百害而无一利。若是将你们发卖,你们皆是官家出身,不必寻常奴婢。如今替你们寻得一个归宿,你们只要安分守己,将来定不会吃苦。” 事到如今,郑娇等人已经无话可说,只得叩首谢恩。内中有几个人甚至秋慕霜说得有道理,也就息了攀高之心。便是有不忿的也不敢再加以辩驳,若是真被发卖,或许退回到宫里,还不如就此婚配,还能的一个归宿。唯有郑娇心中不甘,暗暗打定主意,寻机向郑太后递话,求郑太后做主。 秋慕霜见她们施了礼,便挥手命冬箫将她们领了下去。 “王妃果然深谙御下之术,如此安排不仅不必再娇养着她们,还能令亲事府诸人感戴王府之德,可谓一举数得。”穆氏一面拿来隐囊倚在秋慕霜的身后,一面笑道。 秋慕霜微微笑了笑,倚在隐囊上歇乏,“还亏了阿奶从旁协助,若不然我可不一定能够辖制住这些人。” “她们皆是官家出身,自然高傲一些。说来她们也是可怜之人,只因不为嫡母见容,便送入深宫之中终生不得出头。王妃此举,也算的一桩善事。” 秋慕霜微微一笑,吃了姚黄端来的一盏酸乳酪,漱了口便又命人将诸王府平日赠送的歌舞姬,伶人等的名册拿来,挑拣其中身负绝技,技艺高超者留下二十名歌舞姬,二十名伶人,以备将来宴客使用。余者一律另行造册,将来作为往来馈赠使用。另将部下送进府里的歌舞姬、伶人等悉数赏赐给梅松庭部下各将军,谋士的府里。 将这些闲杂之人安置完毕,已经是红灯初上的时候了。秋慕霜原本还没有康复,如今经了这番劳累不觉浑身乏力,娇喘微微了。晚食之后,便沐浴更衣,询问了梅笑春兄妹今日的起居,饮食之后,便登榻安寝。 次日,秋慕霜将几位参军事递上的簿册逐一查看,见并没有什么大的疏漏之处,不由暗暗赞服梅锦提梅松庭挑选的这些人得用。令宦者传话于封谊、水逸,亲事府、帐内府的事务不必时时请示,只需每月汇总了呈递秋慕霜过目即可。原本亲事府、帐内府之事应该梅松庭亲自主理,不需秋慕霜过问的。偏偏梅松庭常年在外,且平日公务繁忙,秋慕霜便责无旁贷地将两府之事一并掌理了。 ------------ 第128章 中秋朝参 此后,秋慕霜又命府中各处将各处房舍,花园廊榭的情形报来,捡那些需要整修的令士曹参军事酌情修缮。(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命仓曹参军事开源节流,合理安排府中财物。 忙忙然已经是中秋时节,秋慕霜一大早便理妆整衣,身着礼衣,髻簪钗钿,带着穆氏、春瑟已经梅笑春兄妹入宫。 待秋慕霜母子来到凤鸣宫的时候,各府王妃、命妇已经到了大半,皆按序落座吃茶闲话。秋慕霜行至白采茹面前施礼,“阿家万福!” 白采茹亲手扶起秋慕霜,笑道:“半月不见,你的起色越加好了。” “多劳阿家挂念,儿每日调养,身体已经好了很多。”秋慕霜说着,命乳母抱过梅笑春、梅怜雪兄妹参拜祖母。 白采茹见了两个才八个月大,却已经开始咿呀学语的粉嫩娃娃更加欢喜,伸手抱过梅笑春逗弄,“你们瞧瞧这小人儿,已经开始学说话了呢。” “好聪敏的娃儿,果然是七郎的儿子。”瑨阳王妃笑道。众王妃、命妇连忙随声附和。 梅兰娆抱着已经满了周岁的儿子过来,笑道:“尧郎快叫弟弟。”梅兰娆之子命夏尧,乳名尧郎,不仅生得粉嫩可人,且活泼聪明,见母亲如此说,便伸手拉着梅笑春“弟弟,弟弟……”的连声唤了起来,又是探身过去在梅笑春脸上亲了一口,“弟弟香香。” 稚嫩的话语引得众人大笑,秋慕霜伸手接过夏尧,笑道:“就把你聪明的。”说着,拿过春瑟手中的一个金锁于夏尧带着颈上。 梅兰娆连忙道谢,“又让七嫂嫂破费了。” “七妹妹如今掌理平王府,不仅将平王府数年来积累下来的弊端逐一清楚,还开源节流,物尽其用,人尽其才。(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如今的平王府可不是往日入不敷出的平王府了。”元王妃柏云赞许地笑道。 白采茹连连点头,“我早说阿霜是个贤能的,如今看来果然不虚。七郎有了这样的贤内助,日后便可放心了。” 说话时,梅兰庭之子梅报春、梅迎春、女梅蕴;梅竹庭之子梅宜春、梅早春,梅菊庭之子梅良春,女梅怡,梅媛,等皇孙在各自的乳母引领下进来施礼。白采茹命宦者赏赐,各自夸了一番。 说话时,宦者来禀,中秋节宴已经摆在御园芙蓉轩内。白采茹便率领众王妃、命妇移步到芙蓉轩落座。方坐定,郑太后便携梅挽月、梅迎月在宫婢、宦者的簇拥下盛装而至。白采茹连忙率领众王妃、命妇起身迎候,等郑太后落座,齐齐礼拜已毕方再次落座。 郑太后做主首位向左右看了几眼,代目光扫过秋慕霜的时候,她的目光骤然便冷了下来。不冷不热地说道:“平王妃最近掌理平王府很是辛劳啊!” 秋慕霜离席,微微福身说道:“为大王解忧,乃是妾之职责,妾自当尽职尽责。” “哼!好一个尽职尽责!你到真是尽职尽责呢。竟将宫里赐下的宫人或是为奴为婢,或是随意配人。你眼里还有宫里的长辈吗?” “太后言重了,妾乃是晚辈新妇,自然要时刻敬重诸位长辈的。那些宫人入宫原本便是为奴为婢的,何以入了平王府便要当做女君娘子供养。大王廉洁,平王府的收入院就有限,如何有闲钱娇养这些娘子们。妾如此安置,无非是为平王妃开源节流,好让大王在外安心罢了。还请太后体谅!” 秋慕霜说得有理有据,倒让郑太后一时找不出纰漏。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 “七娘这话原也没错,只是那郑娇乃是太后侄孙女,怎可随意许配给一个小小的八品亲事?”梅挽月面上带笑,说出的话却明显带了些挑拨之意。 秋慕霜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回道:“那郑娇的父亲不过是从九品弘文馆校书,郑娇嫁八品亲事还是高嫁了,也不算辱没了她。姑母说,是不是?” “这……‘梅挽月只记得郑娇乃是郑太后的侄孙女,平日甚为乖巧,深得郑太后倚重。将她赐予平王府,便是打定了让梅松庭纳为姬妾的主意。却不知道郑娇父母的身份,如今听秋慕霜如此一说,竟一时语塞了。从九品官吏的庶女嫁正八品亲事的确是高嫁了。 “阿霜此举甚好!”瑨阳王妃笑道,“那些宫人原本孤苦,阿霜为她们配婚,当真是天大的恩典了。” 郑太后母女见瑨阳王妃说话,终究是老妯娌的颜面,便不好再驳斥,只得随意点了点头,“瑨阳王妃说得是。” 这段小小的风波便因瑨阳王妃的一句话而平息了,郑娇满心的期望也因此而化为云烟。日后,只得嫁于执乘亲事张杰为妻。那张杰原是武夫,得娶娇妻自是心满意足。 中秋节宴一直到明月东升方散了,秋慕霜携一双儿女送白采茹回到凤鸣宫,方辞了出来,回到平王府。 回到王府之后,秋慕霜又祭了月,为梅松庭打点冬衣早些派人送到海州。一切安排妥当,方回到落英苑安寝。卧于衾中,独对窗上的明月光,秋慕霜却不由思乡、思亲之情油然而生。辗转至四更方朦胧睡了。 仲秋时节,正是收获五谷,果品丰盈之时。秋慕霜想起户曹参军事呈报的簿册上说的,近两年永业田旱涝不保,农事不利之事,不由动了前往永业田走一趟的心思。便命春瑟找了穆氏来,问答:“咱们大王的永业田在何处?” “大王因是中宫嫡子,又是圣人喜爱的皇子,便将圣人昔日为王时的永业田里拨了五十顷赐给了大王。这些年又因军功赐了一些,总共约有百余顷,全部都在瑨阳城西南的终南山北。除了良田,尚有几百亩的山林。山林内原有圣人当日修建的别庄,自赐了平王府,每年皆有人着意保养。” “噢!”秋慕霜闻言不由有些惊喜,终南山天下闻名,谁人不知。却没有想到梅松庭的永业田便在终南山下,想必定时物产富饶,风景极美之处了。如此,更引动了秋慕霜的游兴,便笑道:“我欲去别庄修养几日,顺便看看田里的收成,不知可否?” “这有何不可的?王妃自管理王府,这两个月来每日不得闲。如今得闲,正好出去走走。一则散散心,二则修养几日。”穆氏笑道。 “如此甚好。阿奶命人安排,看看何日适宜出行,便是何时启程吧。” 穆氏应承,便离了落英苑,命仆妇出去传话,打点出行的车马、随侍的奴仆人等,又命人前往别庄知会别庄的管事收拾起居之所。 三日之后,正是一个适宜出行的吉日。王府里留了连氏掌理内院事务,封谊、水逸等人掌理王府日常。秋慕霜便携梅笑春、梅怜雪兄妹,辞了白采茹,带着春瑟、夏笙等贴身侍女,以及林春暖、穆氏等人,乘了车出府。一行车马浩浩荡荡离了瑨阳,顺着官道向至周县行去。 至周县距离瑨阳约有一百余里,不过三天的路程。秋慕霜便不急着赶路,一路缓缓而行,颇有些游山玩景的意思。 路上无趣,秋慕霜便命春瑟、夏笙将梅笑春、梅怜雪兄妹抱到自己的车上。自己抱着梅怜雪,命春瑟抱了梅笑春,揭起车窗上的纱帘,令他兄妹看着沿路的风景。用最简便的话语向他们解说所见所闻,令他们略略长些见识。虽然依他们的年龄,也许并不能记住,不过令他们见识一番也是有益的。 随着梅笑春逐渐长大,面容眉目间越来越像梅松庭。秋慕霜每每看到梅笑春,便不由自主地想起梅松庭,想起新婚之夜的浩劫。因此,对梅笑春虽则怜爱,却也随着他一点点的长大,随着他越来越和梅松庭相似,而越来越无法坦然地亲昵于他。与此同时,对梅怜雪却越来越升起一种无法言明的希冀,对这个半路收养的女儿反倒愈加亲近,每日不论多忙,多累,总要抱进怀里亲近片时。 对于秋慕霜对两个孩子日渐反差的态度,穆氏、连氏、钟氏等人也有所觉察。只是,秋慕霜并未做出伤害梅笑春的举止,便也听之任之了。 这两个孩子虽然只有八个多月,却早已显现出了超出同龄婴儿许多的聪敏之处。在秋慕霜看来,颇有些早慧了。便着意教导他们一些,虽不指望他们早日成才,却也不能因父母之故耽误了他们。 梅笑春兄妹久困王府,如今得以乘车玩耍自然十分欢喜,咿咿呀呀地拍着手又是笑,又是叫,玩耍得十分热闹。倒也驱散了行路途中的枯燥,到来了几分乐趣。 这日正走着,穆氏使宦者来到车前回话:“王妃!已经进入咱们家永业田的边界了。” 秋慕霜闻言,隔着纱窗向外望去。一望无际的农田里,奴仆正在忙着收割晚谷,播种冬麦。地面干裂,谷物矮小,虽然正是金秋收获的时节,却不见丰收的景象,反而有些萧索似的。秋慕霜不禁微微蹙眉,暗道:“看来李参军事所报不假。今秋又遇干旱,若是不想办法解决,只怕明春也不得收成了。” ------------ 第129章 田园秋色 秋慕霜正为干旱之事思索间,车马行至一处矮墙围绕的庄园之外,穆氏遣了宦者来回话说:“这里是府里的一处庄园,虽不及山上的庄园建造精巧,内中有一脉青溪流过,遍植果木菜蔬,却也颇为农家意趣。(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今日天色不早,先且在这里歇息两日,再上山不迟。” 秋慕霜点头,便命车夫将车停住。车夫停了车和护卫人等后退至三丈之外。穆氏领着仆妇、侍女赶上来,撑开步幛,遮住秋慕霜母子的身形,慢慢往里走去。 一面走着,穆氏一面说道:“这所庄园共有前后七进院子,左右有跨院。并果木园子,菜蔬五谷园子。府里大王、王妃、以及世子、县主所食用之物便是从这里出来的。” 秋慕霜一面听着,一面举目四望。 庄园里到底和外面的农田不同,因有的数眼山泉可以汲水,能够得以适时灌溉。因此,庄园里的果木十分葱茏,谷物、菜蔬也长势喜人。分布于石子铺的道路两旁,红灯般的柿子;泛着光泽的晚枣;黄橙橙的秋梨;半红半黄的联珠果;更有栗子、核桃、不一而足。间作几畦菘菜、萝卜;又是几片粟黍菽稻。中间杂居着照管庄园的人家,一色土坯垒墙,青瓦罩顶。一眼望去,彷如一幅田园画卷,不觉令人身心愉悦。 树木从中更有鸡鸭鹅兔散布,树上尚有秋蝉不时嘶鸣,更添几分田园风采。 箫儿、琴儿等几个十三四岁的小婢女未曾见识过田园风光,如今身在其中自然百般好奇。不时看看谷物,摸摸树上的果子。箫儿笑问陪同的照看庄园的主事家的娘子赵氏道:“这果子能吃?” 赵氏笑道:“这树上是熟了的联珠果,可甜呢。”一面说着,一面亲手撷了几个递于箫儿,“小娘子请尝尝!” “这可使不得。”箫儿虽然接了果子,却并没有吃,“需要先进王妃并世子、县主方可。” 赵氏乃是村庄奴仆,虽然是这庄园的管事家的娘子,到底没有多少见识,不知道王府里的规矩。如今听箫儿如此说,不觉有些咋舌,笑道:“妾少了些见识,竟不知府里还有这等规矩。可是失礼了。” 箫儿笑道:“娘子不要多想,这也不过是我们这些做奴仆的私下谨守罢了。王妃是不大计较这些琐事的。”一面说着,捧着联珠果跟上几步,唤住冬笛,“姊姊,这是这里主事娘子新摘的联珠果,请进上王妃尝尝。” 冬笛接了,笑道:“难为你们记着王妃。不如少时请示王妃之后我们去摘些果子,采些菜蔬来吃。即吃着新鲜,又有的玩耍。” “好主意!我方才打望了一下,那里有一条溪水,想必有鱼虾,去捉些来做菜肴也必是新鲜的。”箫儿指着不远处说道。 “偏你这个小丫头会玩耍。”冬笛一面说着,一面赶上了正和穆氏说话秋慕霜,“王妃!婢子和几位姊姊妹妹去采摘一些新鲜果子、菜蔬,捉些鱼虾来做晚食,岂不吃着新鲜?” 秋慕霜岂不知她们玩心重,便笑道:“也好,你们去吧。只是要多加谨慎,不可磕碰了。” [奇^书^网][q i].[s u][w a n g ].[c C] 冬笛一面答应,一面跑了去向赵氏要了几个竹篮,并木桶,和箫儿、笛儿几个人往树木中去了。 走了约有两刻时间,面前现出一片竹林,竹林之中一抹青溪迂曲而过,溪上横着一座竹桥。 穿过竹林,眼前便是一片水塘,水塘上铺满已经枯败的荷叶,以及尚未来得及采摘的莲蓬。(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塘中纵向堆着一条丈余宽的绿堤,堤旁遍植杨柳。 水塘之北围着一带粉墙,当中两扇黑漆大门,墙内探出几株合欢。 “这里便是内园了。”穆氏说道。 早有宦者走过去推开了大门,门内竖着一座雕着飞鹤的石坊,遮住园中景致。 一行人绕过石坊,园中楼台轩馆参差列立,奇花异草遍布,更有珍禽异兽悠闲往来。 “王妃到这里歇息!”赵氏引着秋慕霜穿过长廊,来到一所静逸的院落之外。 秋慕霜颔首,拾阶而入。只见院内生着一棵梧桐,几乎遮住了半个院子,若是夏天必定分外清凉。梧桐下设着石案,石墩。正房午间,皆是白墙红柱,廊下悬着几个苇篾子编织而成的鸟笼,养着百灵、画眉等鸟雀。阶下分列花池,种着几从菊花。 “好雅致的地方!”秋慕霜笑道,“若是夏季来此避暑必是再惬意不过了。” “王妃若是喜欢,明年何方来此避暑。若是夏季来了,不仅可以看见流萤飞舞,更可尝到各色野味。”赵氏笑道。 秋慕霜颔首,对这位憨厚朴实的主事娘子很是看重。等到进到屋子里,只见案几床榻一色没有施漆的桦木制成,自有一番清雅之气。行了这半日,秋慕霜已深觉乏累,便倚着隐囊坐在榻上缓乏。 穆氏命赵氏引姚黄等厨娘去厨下预备茶水晚食,又命秋箫为秋慕霜按揉肩背,捶腿。 “王妃!”赵氏走进来,垂手侍立欲言又止。 “何事?”秋慕霜懒懒地问道。 “昨日不知为何耕作的奴仆之中多有感染恶疾之人,婢子的夫君请了两三个请医者为其诊治都诊不出是什么症候。按理说,这等小事不当惊动王妃。只是,今日又有几个发病,和昨日发病的人都是一样的症状。婢子的丈夫担心那些奴仆感染的乃是瘟疫,故而惊动王妃知道。请王妃那个章程方好。”赵氏一面忐忑地说道,一面不时摸一把额上的冷汗。 秋慕霜闻听不觉微微一惊,若真是瘟疫流行确实非同小可。且不说此处距离瑨阳不远,一旦流行开来必致大灾。但是自己写儿女于此,便也不可不加小心。低头想了想,便命春瑟道:“请林姊姊来说话。” 春瑟领命,去不多时便请了林春暖进来。林春暖进来施礼,问道:“莫非公主有什么不适?” 秋慕霜摇头道:“请姊姊放心,我并无不适。这是这里的监奴并主事梁仁之妻赵氏。她方才说这里的奴仆多有感染顽疾者,延医用药未见效果。近两日发病的人数日渐增加,他们担心是否是瘟疫所致。我请姊姊来,是想请姊姊去看一看。寻找病因也好救患者一命。” “原来如此。救人如救火,事不宜迟,请梁家娘子带我去患者家里看一看。”林春暖说着,命杏儿唤白玲珑、柏慧娘带上药箱,并用药浸过的重绢等物随自己通往。 “这是我随身的林医师,她的医术甚是了得,便是宫中御医署的医师也要逊色她几分。你带她去吧。”秋慕霜向赵氏吩咐道。 赵氏见林春暖不过是年轻的娘子,心里便现有几分不信,见秋慕霜这般说,也只好依命,请着林春暖等人离了内院,一直走到庄园最前面,东面一片院落。梁仁正在小径岔口焦急地等候消息,已经赵氏来了急忙应了过来,问道:“可曾回禀王妃了?” “回了,王妃派了随身的林医师来看看。”赵氏说道。 “林医师?”梁仁看了看赵氏身后戴着帷帽的林春暖四人,微微皱了皱眉,说道:“请林医师随某来吧。”说着,便引着林春暖等人转下小径,走进一户奴仆家中。 “张大娘子,我请了医师来为大郎诊病来了。”梁仁一进小院便喊了一声。 “有劳梁主事。快请进。”话音未落,从低矮的屋子里走出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身着青衣青裙,青帛包着头发,脸上满是忧色。 “请林医师莫嫌脏乱,请进!”梁仁躬身相让。 林春暖也是经历过苦难的,自然不会将这些放在心上。杏儿以及白玲珑,柏慧娘哪里见过如此简陋的居所,不由蹙紧了眉头。 因为已经是黄昏时分,屋子里已经很是昏暗了。除了一张小几,一张矮床并无其他陈设。矮床上躺着一个人,两腮消瘦,面色灰白。 林春暖在屋子外面的时候便用重绢掩住了口鼻,以作预防感染之用。弯下腰用一方白布帛遮了病人的手腕,细细诊了脉,不由松了一口气。直起身子,走出房门,向梁仁说道:“放心吧,他患的不是瘟疫。不过是饮食不洁,而至的腹泻而已。我写下药方,只管煎药来吃。不过三五日便可痊愈了。” 梁仁以及赵氏并那张大郎的妻子听说不是瘟疫,不由转忧为喜,连忙向林春暖道谢。 林春暖就着药箱写了一个药方子,递于张大郎的妻子,叮嘱了煎药之法,服药的时间,以及诸般禁忌。便随着梁仁去了两外几家,一路看诊下来,竟和张大郎是一样的。林春暖不由有些疑惑了,便问道:“你们平日是从哪里取水的?吃些什么食物,怎么会数人同时发病?” 梁仁忙道:“这里的奴仆们平日取用的是大门左侧井里的水,吃的不过是按照分例发放的粮米,菜蔬等物。” ------------ 第130章 又见毒物 “噢!”林春暖沉思片刻,说道:“你且引我去看看。” 梁仁连忙领着林春暖四人来到庄门不远处的水井旁。林春暖俯身向井里看了看,回身向梁仁吩咐道:“去寻一个身材小巧,举止灵便的人,另备一个竹筐,一支油松。” 梁仁领命,不多时便领了一个身材小巧的少年过了,手里拿着一支扎紧浸了油的松枝,一个硕大的竹筐。“林医师,这是二郎,最是身体灵便,机灵乖觉。” 林春暖点头,上下打量二郎几眼,吩咐道:“你坐着竹筐下到井里看看井里可有什么可疑之物。记住一定要分外仔细,万不可有疏漏之处。” 二郎点头应承,“请林医师放心!” 说话时,梁仁已经招呼两个人过来,将竹筐系在辘轳上缠的麻绳上。二郎坐进竹筐里,接过梁仁点燃的油松,便知梁仁缓缓下放的辘轳中没入井口之下。 随着竹筐越来越下降,日光渐渐弱下去,只剩了油松的火焰照着光亮。不多时,竹筐便已经接近水面,二郎连忙晃了晃麻绳。梁仁觉察便不再下放辘轳。 二郎借着油松的光亮,在井中仔细查看。先是井壁,再是水面,目光一寸一寸扫过,不敢有丝毫疏漏。 忽然,水面上一个亮点闪过,二郎一惊,连忙弯下身定睛查看。水面上漂浮着一个圆球像的物品,约有红枣大小。二郎探身,伸出手将那个物品捞起来举到油松下看了看。却是一个铁球,只是不知道是何物品,想了想便晃了晃麻绳。 上面梁仁看见,连忙将辘轳搅了起来。二郎跳出井口,将铁球递给林春暖,“林医师,某只找到了这个物件。” 林春暖垫着白绢接了过来,先送到鼻下嗅了嗅,因在水中浸得时间久了,并没有闻到什么异味。随即便转动着仔细看了看,在上面看见几个簪尖大小的小孔。 “欸!”林春暖微微一愣,心中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拔下发髻上的一支银簪,用银簪的尖沿着铁球上的一条极细的缝隙拨了拨。果然缝隙一拨便开了,铁球一分为二,里面时中空的,乃是一个圆球行装的铁盒。 林春暖将分开的铁盒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果然在铁盒的内壁上发现了几点油污。她用手里的帕子沾了一滴送到鼻端下嗅了嗅,结合几个奴仆诊脉的症状,林春暖迅速地做出了判断。她回身看了看身后紧张地看着她的梁仁夫妇,以及二郎等人,说道:“这是巴豆油。他们的症状便是吃了这井里的水中毒的。” “这……”梁仁闻言大惊,目瞪口呆地看着林春暖半晌说不出话来。王妃刚刚入住庄园,便发现井水里被人投毒,他们这些庄园的主事便是死不能抵罪。 “那……那可怎么办?”赵氏又惊又怕,又急又慌地问道。“怎么只有他们几家有人中毒?那我们这些吃了井水的人会不会也中毒?” “目下只有他们病发,有可能是下毒的时间并不长。他们几家刚刚打了井里的水,而其他人家尚未使用有毒的井水。也有可能,水中的巴豆油尚不太多,尚且不足以使人中毒。只是他们平日间饮水较多,再加上身体比较虚弱,元气不足以致病发。我开个方子,你们按照方子配齐药,装在一个布袋里浸入井中。每日一换,三五日之后便可以解毒。” 林春暖说着,便命杏儿取出纸笔,写下解毒药方,交予梁仁,“梁主事,此事你着人去办。” 梁仁连忙安排人配药去了。林春暖又命二郎按照方才的方法将庄里庄外的井逐一查看一番,方问赵氏:“王妃用的水是哪里的?”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后面小厨房前有一口水井,但是为大王、王妃来时使用。”赵氏战战兢兢地回道。 林春暖点头,连忙带着杏儿、白玲珑等人来到下厨房,命杏儿唤来一名王妃亲军,令他攀着辘轳下去,仔细将井里查看一遍。 亲军下去时间不大便上来了,上来的时候手里拿着同样的一个小铁盒。林春暖接在手里,依样用簪尖拨开。只是不同的是,这个小铁盒里装的不是巴豆油,而是相思子粉。 “咦!”林春暖不由想起去年在风凌关的时候,秋慕霜所中的相思子之毒。没想到时隔一年有余,相思子粉再次出现在了秋慕霜将要入口的饮食之中。她不敢怠慢。连忙进了小厨房,向正在忙碌着的姚黄道:“姚黄,为王妃预备的饮食可曾送进王妃的寝室?” “时间太短,还没有来得及。”姚黄回身答道。 “幸好!幸好!这井里的水有毒,不能使用。这些饮食不能入口了,需要另作。”林春暖听说还没有送过去,方才松了一口气。 “什么?水里有毒?”姚黄不由大惊,“这又是何人想要谋害公主?怎么又下毒了,这次还是在井水里下的毒。” “此事事关公主和世子、县主的安危,万万不可大意。最近几天先从山上去泉溪之水使用,尽量取活水,不要在同一地点取水。”林春暖一面将手里的两个小圆铁盒收在木盒里,一面向姚黄吩咐道。 姚黄连忙点头应承,请了几名王府亲军前去山上取水。一面吩咐厨下的厨娘将使用了井水的饮食倒掉,一面命几个小婢女重新采摘蔬果等物。 林春暖不敢怠慢,连忙带着放置着铁盒的木盒回到秋慕霜的卧房。 秋慕霜正和穆氏逗弄梅笑春兄妹玩耍,见林春暖神色紧张,满面严肃地走进来,连忙问道:“林姊姊,怎么样了?” “唉!”林春暖许了一口气,平复一下因疾走而微微的喘息,说道:“并不是什么瘟疫,也不是严重的恶疾。而是……而是巴豆油之毒。” “巴豆油之毒?”秋慕霜微微蹙眉。 “是啊!不仅是奴仆们用的井水里被人下了巴豆油,便是后面厨下的水井里也被下了毒,是……是相思子。”林春暖一面说着,一面将木盒递给秋慕霜。 秋慕霜接过木盒打开,看了看已经被分开的小铁盒,冷冷地说道:“看来,还是有人想要置我于死地啊!” “公主!怎么办?”林春暖的双眉也不禁紧紧锁了起来。 “唉!”秋慕霜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沉思不语。 这座庄园地处终南山下,又接近上山必经之路,每天的往来之人繁杂,想要寻找下毒之人几乎没有可能。找不到下毒之人,便不可能知道究竟是何人想要秋慕霜的性命。而且,这次已经不仅仅是秋慕霜的安危受到了威胁,更有两个尚未满周岁的孩子;平王府若干奴仆亲军;乃至庄园里的若干奴仆,上上下下一千多条人命。 思及这一千多条人命因为自己也面临危险,秋慕霜的心仿佛被放在了烧热的铁板上,不仅烧灼般的疼,更多的还有焦急和后怕。她甚至不敢想,若没有那几个奴仆先一步发病,若是没有林春暖细心的寻根追源,这片庄园里会成为什么样的景象。 “唉!”秋慕霜再次深深叹了一口气,命穆氏:“烦劳阿奶命人找封英过来。” 穆氏听林春暖说有人在井里投毒,也不禁大吃一惊,听见秋慕霜的吩咐连忙出来命一个箫儿去找封英。 “公主莫非有了章程?”林春暖问道。 “按照赵氏所说的,这几个中毒的奴仆病发的时间来看,这巴豆油是前天投入井中的。必是有人得了我们母子出京来此的消息,才决定在这里投毒。为今之计,便是先从透露出此消息的人入手了。” “极是。”林春暖点头赞成,“去年公主身毒相思子之毒,幸而公主警觉,及早发觉才没有酿成大祸。也对亏了平王心思细腻,安排得当方得以查出下毒之人杜绝隐患。没想到时隔不到两年再次见到相思子之毒。唉!不知道是何人竟如此歹毒,三番两次地要置公主于死地。” “这是我命里所招,也是无可奈何之事。”秋慕霜不禁摇头苦笑不已。 说话间,穆氏因封英走了进来,隔着帷幔施礼。 秋慕霜命封英免礼,说道:“方才林医师在这座庄园的两口井里皆发现了毒物,不问可知必是有人下毒意欲毒害我们母子。我想必是有人得知我携子女至此,才遣人暗中下毒。我携子离京的消息并未向外张扬,宫里也不过只有皇后知道。所以,知道我离京的人便有下毒的嫌疑。你即刻派遣得力之人回京,查一查我离京的消息时何人泄露出去的,又是何人获悉此事。” “封英遵命。”封英乍听说有人在井里下毒,不禁惊得冷汗淋漓。先不说自己也有中毒的可能,便是这护主不利之罪也担负不起。连忙躬身静候秋慕霜的吩咐,听她说完慌忙顶手答应。 “另派人查一查最近几日从瑨阳至此地的行人中可有可疑之人。” ------------ 第131章 别院风雨 “是!下走遵命。”封英连忙顶手应诺。 秋慕霜略加思索,再次说道:“还有,派人暗中守住庄子里的水井,以及山上的溪泉方便取水之处。若是下毒之人发觉我们母子没有中毒,也许会再次下毒,守株待兔也未尝不可。” “王妃安排周到,下走即刻安排得力之人前去。”封英再次施礼,应诺。 “好!我们母子的安危就仰仗诸位了。你且去吧。”秋慕霜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鬓边,挥手命封英退去。 封英施礼退了出来,不敢有丝毫怠慢,急急忙忙出了内院,回到偏院厅中,命人找来几十名身负武艺,心细如发,行事谨慎的亲军,将任务一一分派下去。之后,思忖半晌,命人修书送往海州交予梅松庭。 因为井水不能使用,王府亲军往来山中取水,所以晚食一直等到二更时候方预备妥当。秋慕霜看着面前的精致的食物,却没有丝毫食欲。不想吃,也吃不下。心头仿佛塞满了铅石,缀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井水里有人暗中下毒,威胁着这里数百人的生命。秋慕霜不得不时刻加以防范,纵然不为自己,还有一双儿女,和那些无辜的人呢。因此,次日便命起行,离开庄园上山。山上的别院乃是圣人当年的别院,不仅规模大,布局严谨,而且防御做得非常好。在那里,总比在这几乎没有防御的庄园安全一些。 穆氏、钟氏自是猜到了秋慕霜的心意,虽然担心她身体欠佳,急需休养,便也不再劝阻了。一面命宫婢、内侍收拾行装,一面命封英召集亲军做好护卫。辰时刚过,秋慕霜便携子女登车,在王府亲军,以及随嫁而来的随身护卫的围护下离开庄园。 深秋季节正是枫叶艳红的时候,一进入山中便看见满眼深深浅浅的红色,间或几片橙黄,映着蓝天白云各位悦目。(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 只是,非常时期,秋慕霜却不得不谨慎行之。便是这绚烂的秋景也不得看上一眼,不但车上帘幔紧合,更命护卫们先行侦察左近有没有异常。也许是王府亲军的防护过于严谨,也或许是对方不想将事情闹大,一个多时辰的路程倒也平安。 午正时分,一行车马驶进别院。封英吩咐亲军布防,严加守护,以防有人混进来行刺。周伯元、龙云和暗配利刃分护在秋慕霜的车马左右,锐利的眼睛四处撒扫,不放过一点风吹草动。行至二门之外,车马停住。穆氏等人围上来打起车帘,赵氏、关氏先接了梅笑春、梅怜雪兄妹下来,春瑟等人方扶着秋慕霜下了车。 “王妃!这里便是大王的别院了。圣人命名‘天一园’。一共分了十二个园子,别名善水十二景。乃是按照每月的景致修建的。如今正是八月,妾便命宦者收拾了闻香阁。”穆氏一面伴着秋慕霜往里走,一面说道。 秋慕霜微微点头,“圣人当真是有雅趣之人。阿奶想必常来此次?” “每年不过来一次罢了,也不大常来。”穆氏笑道。 一面说着话,秋慕霜一面举目四览。这御园的气度果然与山下的庄园不可同日而语。这所别院乃是依山势而建,十二座庭院错落有致,中间有甬路画廊相同。一亭一阁,一楼一台,处处透着一股雍容气度,精巧却不失天然,古雅却不失轻灵。远眺可以看见巍峨的群山,飞泻的流瀑。近看可以看见奇花异草,珍禽异兽。耳畔处处可闻莺啼雁鸣,鼻端更有芬芳萦绕。果然如展开的画卷一般,别有一番韵味。 秋慕霜在穆氏等人的簇拥下一面观赏园内景色,一面绕过层层一座座院落,来到一所庭院之外。这所庭院朱红院门大开,透过墙头院门便可以看见园中盛开的丹桂,流霞般的秋枫,花枝掩映间斜挑飞檐斜挑。院门的门楣上横着一幅匾额,匾额上镌刻着“闻香”连个字。 “这便是闻香阁了。”穆氏一面说着,一面扶着秋慕霜进来,说道:“这是一所四合院落,正房五间,东西厢房、倒座房、后罩房齐全。不仅景色好,且清静雅致,最适宜静养不过。” 廊下早有等候的侍女看见秋慕霜进了院子,连忙恭恭敬敬地福身,挑起帘子。秋慕霜扶着穆氏的手进了屋子举目四望。屋子里的帘幔帷帐一色齐备,皆是秋**与白色相间交错,颇有几分秋意。不觉暗暗点头,随即笑道:“这屋子里的陈设倒也精致,正不辜负了这闻香之名。”一面说着,一面便在榻上坐下。 “这些陈设也都是有专人画了样子,按照布置的。”穆氏笑道,接了宫婢端来的联珠果浆递到秋慕霜的面前。 秋慕霜接过来饮了几口,笑道:“这联珠果浆的味道不错,极是新鲜的。不妨预备一些,让世子、县主也饮一些,省得他们秋燥。” “这是山上新下来的果子制的,自然是新鲜的。”穆氏说道,一面又命宫婢出去吩咐厨下多预备一些于梅笑春、梅怜雪兄妹。 “这里用的是哪里的水?可曾安全?”有了前车之鉴,秋慕霜越发小心了一些。 “请王妃放心!这里的一应用水皆是别院里的泉水。便是有人将主意打到这里,也过不了外面的层层守卫。”穆氏连忙说道。她毕竟是王府里的旧人,且代为掌管王府内务多年,虽然不曾亲自料理别院之事,却对别院的事务了若指掌。 秋慕霜闻言方放下心来,微微颔首笑道:“可见我是惊弓之鸟了。竟忘了这里乃是圣人所赐的别院,平日间自然有人守卫,自是不比山下那般随意可以进出的。” 说话间,姚黄令人捧了午膳来。秋慕霜便在春瑟等人的服侍下净面已毕,唤了林春暖作陪,一同用膳。毕竟山路颠簸,秋慕霜的身体尚未复原。午膳毕,便觉有些发困,便和衣而卧略做午休。 封英因为肩上担负着秋慕霜母子的安危,自然不敢稍有怠慢。候秋慕霜母子入了内院,便命众亲军在各队队正的率领下按班在别院巡逻,以确保别院安全无虞。好容易将人员分派完毕,便见一个亲军急匆匆走了进来施礼,说道:“封典军安好!方才鄙人在流经别院的两条溪流上游巡视的时候,发现有人鬼鬼祟祟地往水里抛掷物品。鄙人怀疑与山下别庄下毒有关,便将人带了来。请典军定夺。” “噢!”封英闻讯不由一喜,要紧的下毒之事一时难以入手,便有人以身犯险。倒正合了封英的意,不由暗暗嗤笑,“果然是蠢人,明知王妃没有中毒,必然有所发觉,还在此时自投罗网。” “将人带上来。” “是”亲军答应,去不多时果然带了一个人进来。 封英坐在榻上抬眸望去,那人约有三十多岁的年纪,身形瘦小,一双眼睛往来流转,一眼看去便知是心机活络之人。双手被绳索绑在身后,身上的衣衫因撕扯而破了几分。一脸惊慌,体似筛糠,和眼中的精明与老练极不相称。封英一见便知此人不好应对,蹙眉想了想便喝问道:“你是何人?鬼鬼祟祟地想做什么?” 那人听见封英询问,慌忙跪了下去,叩首道:“鄙人是这山下的猎户,今日上山打猎买几个钱糊口。不想被府上的人捉了来,请郎君明鉴!” “噢!”封英冷冷一笑,斥道:“若是猎户打猎自当去南面无主的山林,你却来平王府的封地打猎?” “鄙人一时迷失道路,并不知道进入了平王的封地。请郎君宽恕鄙人?”那人说着,便再次跪了下去,苦苦祈求,说得好不可怜。 “封典卫!”一个亲军走到封英的近期,压低声音说道:“下走方才在那人出没之处察看,寻得了这些物品。”说着,便将两张半尺见方的黄纸递到了封英的面前。 封英接过来看了看,只见纸上尚留有一些白色的粉末。他久在梅松庭身边,梅松庭又颇精医药。久而久之,他便也略略能够分辩一些药物。昨日又见了林春暖递出来的在井中下毒的铁盒,只一眼便可断定这黄纸上的粉末乃是相思子粉,顿时便变了脸色。 “啈!你还狡辩是这山下的猎户,山下的猎户怎会随便出没于平王的封地?而你所到之处便有这相思子出现。说!你是什么人?受何人指使意欲下毒毒害王妃与世子、县主?” 虽然被绑之人看见亲军递于封英的纸张时现出几分惊慌,但封英话音未落便急急忙忙叩首大呼:“鄙人冤枉!请郎君明鉴!鄙人确实是这山下的猎户,鄙人不知道什么事相思子,更不敢谋害王妃与世子、县主。请郎君明鉴!不要冤枉了鄙人。” “物证现在我手里,你还敢狡辩。来人!于我打,打到他说实话为止。”封英厉声喝道。 ------------ 第132章 山中探泉 封英一声令下,两边的亲军闻令而行,上前来便把张大郎拖了出去。 封英见张大郎虽则高呼饶命,又大叫冤枉,眼中却并没有一丝慌乱之色,便知道这人不会随便开口。既然拖下去,先打几杖杀杀他的锐气也好,便挥了挥手令亲军用刑。 张大郎被亲军拖到庭院之中,褪下中衣便紧紧地按在了地上。另有两个亲军手执八尺多长的竹杖分左右站立,将手中的竹杖高高举起,狠狠地落下。竹杖落在张大郎的臀上,一声闷响之后,便高高地鼓起了青紫的一道血岭子。 “鄙人冤枉!请郎君明鉴!”张大郎疼得浑身一紧,凄厉地喊着冤枉。 亲军那管他冤枉不冤枉,既然是上峰的命令,自然要彻底执行的。两条竹杖交错挥舞,连续不断地落在张大郎的身上。转眼间,便打了二三十下。张大郎已经出的气多,进的气少了。由在断断续续地喊着冤枉,请求明鉴。 封英坐在厅里,听着张大郎的呼声越来越弱,便是如此也不肯开口,便知酷刑之下也难以问出有用的消息。低头沉思了片刻,便命亲军道:“将他暂且押在偏院石牢之中严加看管。” 亲军听见吩咐,连忙出来和外面的执刑的人说知。两三个人将血肉模糊,几欲昏迷的张大郎拖了下去。 周伯元正要进来和封英说话,一进院门便看见亲军拖了一个人出去。微微一皱眉,便问封英道:“怎么回事?那人是谁?” “那人自称名唤张大郎,方才在濯缨溪上游抛掷异物,被巡视的亲军看见擒了来的。”封英一面请周伯元落座,一面解释道。 “哦!既然如此为何不继续严加审问?说不定能从他口中得知是何人要谋害王妃和世子、县主。[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周伯元一面接了侍从奉上的茶盏,一面问道。 “我何尝不想严加审问,尽快将下毒之事查清。只是,此人是不是和山下下毒之事有关尚且不定。单看那人面目,便是极是干练精明的。我已将他打了三十杖,却没能使他开口。再这样贸然问下去,便是将人打死只怕也未必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封英苦笑道。 周伯元闻言不由一笑,说道:“果然是跟着大王多年的人,二郎越发谨慎周到了。看二郎这神情莫不是已经有了什么好法子不成?” “也不知是不是好法子,暂且一试倒也无妨。与其严加审问,不如引蛇出洞。我已经命人将他暂且押在偏院石牢之中,并且将他被擒的消息散播出去。料想不过三两日便有消息了。” “好一个引蛇出洞!某且看二郎可能引来这暗中隐藏之蛇。”周伯元说罢,和封英相视而笑。 “还请二郎将此事告知王妃知道,也好做到心里有数。”封英向周伯元说道。说到底,秋慕霜方是这平王府的主人,且又是关于他们母子的安危大事。秋慕霜的才能又是非常人可比的。封英命周伯元将此事告知秋慕霜,既是向她及时汇报事情进展,也是请示她的指示的意思。 周伯元点头,笑道:“某这便进去和王妃说一声。”说着,便离了议事厅,来到闻香阁。 秋慕霜命侍女去将昨日随行而来的赵氏唤进来,意欲详细询问她永业田受旱灾之事。刚刚令侍女去找人,周伯元便进来了。 施礼已毕,周伯元说道:“启禀王妃,方才封英的部下擒了一个形迹可疑之人,竟审问那人自称张大郎。并在张大郎出没之处寻得相思子粉。只是那张大郎心机颇深,颇有几分骨气,一时难以问出有用的消息。封英便将张大郎暂时押在了石牢之中,或许可以使用诱蛇出洞之计也未可知。” 这么快便擒获可疑之人倒是出乎秋慕霜的意料,略加思索片刻便道:“你们是久随大王之人,行事必定稳妥。此事便交予你们处置,若有什么消息及时报于我知道。” “下走领命!”周伯元领命,去回封英。 周伯元刚走,便有侍女进来回禀:“赵家娘子进来了。” 秋慕霜命她进来,说道:“前日我在山下看见永业田的土地甚是干旱,你于我仔细说说。” 那赵氏进来施了礼,肃手站在一旁,恭声说道:“自去年至周县一带便降雨稀少,今年入夏更是滴雨未见。山下的人吃水尚且要到山上来取,自然不可能及时浇灌田地,那些田地便干起来了。如今已经是仲秋时节,那雨更加指望不上了。若是再不想办法灌溉田地,只怕连今冬的种子也要糟蹋了。” 秋慕霜早些时候便已经听说近两年干旱,却不想已经干旱到了如此地步,闻言也不由蹙紧了秀眉。半晌方道:“这山上既有山泉因何不将山泉之水引到山下,一则用于灌溉,二则用于日常使用?” “这……”赵氏顿了顿,方说道:“如何没有想过。只是,一则这方圆左右大多为京中贵人们的封地,引山泉下山必然要经过这些封地,一般人家自是不想去招惹他们的。二则,因山泉水下山工程浩大,耗费必然极多,寻常人家难以担负。所以,也只是空想罢了。” 秋慕霜闻言微微颔首,赵氏说得这些倒也是情理之中。想了想,说道:“少时我便到山上去看看,看看可有便捷且省事的法子将山泉水引下山去。便是不造福这一方百姓,永业田也是要收成的。” 赵氏听说,自然是极为高兴的。穆氏和春瑟不免有些担心起来,穆氏连忙说道:“王妃的身体尚未复原,不宜过于劳累。这上山之事,还是暂缓缓吧!” 秋慕霜笑道:“阿奶过于担心了。我这身子已然无甚大碍。再者,我到这别院来不就是为了玩赏山色,解解烦闷的?若不上山,何苦走这一遭。” 穆氏见她如此说,自然不好阻拦,只得默然应允。 午膳毕,趁着阳光和煦,秋慕霜便更换了一身便于行走的青色胡服,戴着幂篱,带了周伯元、龙云和、以及春瑟、夏笙、林春暖等人从别院后的侧门出来,循着山径上山。 周伯元、龙云和是来过这里到底,自然充当引路之人,引领着秋慕霜主仆一路上山中行来。 此时的终南山正是秋色潋滟,天高气爽的好时节。举目远眺,层峦叠嶂,白云飘渺。近处更是林叶斑斓,山石嶙峋。 “这山中可以道路近便,水势丰沛的山泉?”秋慕霜虽然为山中的景色而愉悦,却也不曾忘了这次上山的目的,向周伯元、龙云和二人问道。 “有的,离别院三里之遥便有两处泉眼。一处名叫‘落凤’,一处名叫‘引凰’。据山民传说,这两处泉眼曾有凤凰栖息,故而便有了这两个名字。” “噢!倒也有趣。如此便去看看那两处泉眼吧。”秋慕霜微微笑道。 “王妃请跟某来。”周伯元说着,便引着秋慕霜一行人转过一条小径,寻路向山上走去。 虽然此时已经是仲秋时节,但午后的阳光还是颇为炙热的。所幸的是,山间树林茂密,倒也不觉得热了。 走了约有两刻时间,耳边便隐隐听见汩汩的水声。身边的树木绿草也更加繁茂,草丛中的翎毛草虫也比下面活跃。 “前面便是落凤泉了。”周伯元用手指着前方不远处说道。 秋慕霜闻言微微点头,便命周伯元引路,扶着春瑟的手继续前行。走了不多远,果然看见绿树掩映中一汪水潭。水潭约有两三亩地大小,靠近西岸正有一眼山泉正汩汩的喷着清澈的泉水。北侧连通着两道溪水,从水潭延伸开来,向山下迂曲而去。潭中多有鱼虾摆尾游过,岸边野花繁茂,颇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意味。 “不愧名叫落凤,这番景色果然可以引得凤凰来栖息了。”秋慕霜笑道,一面在春瑟的搀扶找了一方干净的青石坐下。 “正是了。落凤泉的左侧便是引凰泉了,不过几十步远,也是这样的水潭,只是少了溪流。”周伯元连忙答道。 “噢!少了溪流那水潭岂不是要漫溢了?”秋慕霜一面举目向引凰泉的方向望去,一面不解地问道。 “这倒不曾。落凤和引凰两泉之间的底下有暗洞相通,引凰泉出来的水,可以通过暗洞留到落凤泉里,再经由落凤泉的溪流流到山下去。”周伯元连忙向秋慕霜解释。 “原来如此。”秋慕霜微微颔首,不由感叹天地造化之神奇。“这两处溪流流到哪里去了?怎么在山下没有听说?” “这……某却不知。“周伯元略一迟疑,方说道。 秋慕霜望着那两道溪流思索半晌,方说道:“龙云和!你带了几个人寻那条溪流而行,看看那条溪流究竟流到了哪里。最好竟流经的路径能随手画一个草图来。我带人寻这条溪流走,看看这些山泉之水流经何处,又向何处而去。” ------------ 第133章 暗夜人影 “王妃……”龙云和和周伯元相互看了看,有些犹豫地说道:“王妃找这两条溪流的水作甚?” “这两年天气干旱,至周县一带已经有多处受灾。再任由干旱持续下去,不仅王府的田地受损,这山下的农户也必然遭灾。若是能将这两处溪流引到山下,虽然不能彻底解除干旱,却也可以暂时缓解燃眉之急。”秋慕霜并不隐瞒,向周伯元、龙云和二人说了自己的想法。 周伯元、龙云和听了秋慕霜的话,也觉得有理,便点头应命。“请王妃放心,某一定可以找到这股溪流的去向。”龙云和说罢,便带领着两个亲军沿着左边的溪流走了。 秋慕霜便也起身,在周伯元等人的护卫下,离了落凤泉,沿着溪流一路向山下走去。 只是,来时因为有山径可以行走倒也不觉的十分艰难。而今,这溪流所过之处并无山径,只有野草丛生,林木藤蔓缠绕,行走起来颇为艰难。周伯元便命亲军用刀剑等物在前面先开辟出一条可容一两人行走的小径来。如此走走停停,走出约有两个时辰,便见原本宽约两尺有余,深有三尺的溪流忽然变得不过一尺,水量明显减少。越往下走,水流越窄,走出不过一刻时间,原本丰沛的溪流竟然消失无踪。 “这……”周伯元看着没了踪迹的溪流,不由万分疑惑起来。 春瑟等人也怔怔地看着潮湿却不见水迹的山石发愣。“王妃!这水怎么突然不见了?” 秋慕霜举目看了看周围的山石,只见这里的山石和别处略有不同,颜色呈乳白色,质地很是松散。蹲下身子,用手拾起地上散落的碎石看了看。“原来如此。”说着,将手中的碎石扔了,接过春瑟递过的罗帕拭去手上的泥土。 “王妃看出什么来了?”周伯元连忙问道。 秋慕霜微微一笑,说道:“这里的山石松散,这水到这里便渗入地下去了。如果我所料不差,这地下必有一带暗流。只是,这暗流通道哪里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我们是想将山上的泉水引下山,这水去了哪里不必关心。”一面说着,一面举目望了望已经西垂的夕阳,“先回去吧。” 周伯元等人应是,定了方向,仍旧是亲军开辟道路,向别院而去。 回到别院的时候已经是夜幕低垂了,穆氏连忙接着秋慕霜回到闻香阁,“王妃怎么去了这半日?可劳累了不曾?” 秋慕霜一面更衣,一面笑道:“走走停停的,不觉便晚了一些,倒也不觉得劳累。”说话时,赵氏、关氏抱着梅笑春、梅怜雪兄妹进来。秋慕霜接在怀里逗弄了一回,便命赵氏、关氏抱下去哺乳。秋慕霜虽然嘴上说不累,到底也走了半日的路,晚膳毕便觉身上乏力,只得早早歇下了。 次日,龙云和将昨日绘成的溪流流向的草图递了进来。秋慕霜便在书案上铺开,仔细看去。这条溪流却并不同于昨日她看到的那条溪流隐于地下去了,而是依旧迂曲而下,径直向山下而去,直入别院,便是别院那一带清溪了。 秋慕霜想了想,命人火速回京,将平王府的士曹参军事郑李找来。修筑水渠,乃是士曹的职责。郑李不仅精通各类屋宇馆苑建造,更熟知水利,和他商议最是妥当不过。 在等郑李的期间,秋慕霜也没有闲着,将那日自己所见也绘了一张草图。同时,将历代水利建造的书籍找来,从头查阅,以期找到更加合适的修筑办法。 因秋慕霜时不时地要出别院上山,封英对别院和秋慕霜的护卫更加不敢怠慢,每日派人严加巡视,稍有风吹草动便亲自侦察,力图将一切危险扼杀在萌芽之中。 这日晚间,封英刚刚巡视归来,还未来得及喘息,便有一个亲军队正进来回禀:“封典卫!方才有可疑之人在石牢左近徘徊。” 封英闻报不由一喜,等了两日终于等来了想要的结果怎能不喜。向那队正吩咐道:“只管仔细看着,不可轻举妄动。”那队正领命而去。封英便命侍从唤来两名精干的斥候,吩咐道:“你们今晚前往牢中看着前日擒来的人。倘若有人救他不必阻拦,只管尾随其后仔细盯住即刻。看看他们去了哪里,说些什么,回报我知道。” “鄙人等遵命。”两名斥候领命,转身离去。 封英连忙将今日之事写了笺子,命人递进闻香阁。 秋慕霜接到笺子看罢,不仅对封英的细心于沉稳深感赞佩。便命宦者传话,令封英只管按照部属行事。封英等到秋慕霜的示下,自然是很高兴。作为下属,还有什么事情比得到上峰的肯定更值得欢喜的。 两日后,郑李便随宦者来到了别院。秋慕霜闻报,立刻便换了衣裳,命郑李在闻香阁厅中进见。 郑李进来施礼已毕,秋慕霜令宦者看座,便说道:“如今至周县大旱,山下永业田中欠收。我这两日在山上走了走,发现几处泉眼水流尚且丰沛。便向将山泉之水引到山下,以解燃眉之急。今日找郑参军事来此,便是和郑参军事商议修筑水渠之事。” 郑李闻言,不由暗暗赞叹秋慕霜之才干,连忙笑道:“王妃有何差遣,某定当全力以赴。” 秋慕霜点了点头,笑道:“我知道郑参军事极善于水利之事,此事尚需要郑参军事参详。”说着,便命宦者将两张溪流的草图递于郑李,“这是我命人绘制的两处溪流流经路径的草图,郑参军事看看该如何行事方好。” 郑李接过草图,仔仔细细看过之后,蹙眉思忖半晌,方说道:“按照这两处溪流的流向向山下饮水却也不难。只是,这溪流所过之处,多有山石松软之地。不说水流下渗甚是利害,便是这沿途草木汲取,到山下直怕也剩不下几滴水了。” “这些我已经想到了。”秋慕霜微微含笑,说道,“不妨将溪流经过之处深挖,再从别处采集青石铺砌成水渠,再用青石盖住,如此不仅可以防止水流下渗,草木汲取,还能使得水流清洁。不但可以灌溉田地,也可以随时取用。” 郑李听罢,不由连连点头,赞道:“王妃果然是奇思妙想!这法子甚妙。” 秋慕霜微微一笑,并不将整理的夸赞放在心上,继续说道:“除此之外,也可以命田庄里的奴仆们挖些水槽,用青石铺砌起来。将平日的雨水收集于水槽之中。若是遇到少雨的时候也可以稍解燃眉之急。” “好!好!果然好方法!下走这便命士曹着手修筑水渠之事。”郑李连击两掌,笑道。 “也不急于一时,郑参军事还需亲自带人查看,寻找一条便捷省力的路径方好。”秋慕霜看着郑李兴高采烈,跃跃欲试的神情不觉有些好笑。 “是!某这便带人上山。”郑李起身说道。 “好,此是便交予郑参军事费心了。将所需花费预算好之后,向仓曹参军事支取财物。我命人回去知会一声,于你方便行事一些。”秋慕霜说道。 郑李躬身施礼,说道:“多谢王妃。某一定不负王妃之倚重,尽快将水渠修筑完成。” “如此便好。郑参军事且去吧。”秋慕霜见事情已经说清白了,便也不多做嘱托,命郑李自去。 郑李辞了秋慕霜出来,未作停留便带人上山去了。 秋慕霜这里了却一桩心事,便觉得心下松快了许多。便安心陪伴梅笑春兄妹玩耍,休养身体。母子共享天伦之乐,倒也惬意。 只是,这番惬意不过两日便因龙云和的求见而打破了。 封英自从将张大郎押入石牢,之后,除了派亲军日夜看守之外,还央求龙云和在夜间的时候多加留意。他知道意欲加害秋慕霜母子的一定不是寻常之人,这等跟踪暗查的事情非是亲军可以做到的。 龙云和武艺超群不说,还善于高来高去,滚脊爬坡,这样的本领最适合跟踪。所以便央求龙云和相助一臂之力。事关平王府女主人已经小主人的安危,龙云和自然是要尽心尽力,便一口答应下来。每日夜间暗中潜伏在别院的暗牢外面,留意暗牢内外的风吹草动。 “功夫不负有心人。”守了两夜之后,于第三日夜晚四更,便隐约看见一道高壮的人影左躲右闪向暗牢靠近。龙云和已经连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如鹰隼般的目光静静地盯住那道身影,犹如预备伏击的猛虎随时预备追击猎物。 那道高壮身影躲过亲军的巡视,将看守暗牢的守卫打昏,悄无声息地潜进了石牢之中。 龙云和悄然走进石牢,借着月光从窄小的窗口向石牢内望去。 高壮汉子蹑足潜踪走进石牢,站在铁栏之外看着蜷缩在墙边的人,待到确认是要找的人之后,方低声唤道:“张大郎!张大郎!……可听见了?” ------------ 第134章 幕后之人 先时蜷缩不动似乎滴睡着了的张大郎,猛地撑起身子向铁栏外看去。牢里点着昏黄的油灯,窗子上透进一缕月光,使得牢里倒也算不得黑暗。张大郎一眼便认出了来人,连忙忍痛扶着墙走了过来,“是殷郎君?” “正是殷成。” “殷郎君快救我!”张大郎黯哑着声音,迫不及待地向殷成求救。 殷成冷冷地看着张大郎,低声呵斥道:“无用的蠢材!做这样的小事偶读做不好,反而被平王府的亲军擒获。你平日吹嘘的本领都到哪里去了。” “此事怪不得小人无能,实在是平王府的亲军太过狡诈,小人中了他们的绊脚索方被他们擒住。”张大郎不服气地说道。 “哼!自己无用,还要狡辩。你和他们说了些什么?”殷成冷哼一声,问道。 “小人只说是这山下的猎户,上山打猎迷失道路才误走濯缨溪的。并未和他们说起过什么。” “如此便好。你记着,无论他们怎样审问都不许说出实情。否则,你的父母妻儿便一个也活不的了。”殷成狠辣辣地说道。 “殷郎君要救我出去啊!我家有老小,不想死在这里。”张大郎哀声祈求道。 “你如今伤得这般重,我纵然救你出得了这石牢,也无法将你带回去。我这里有些药,内服外敷皆有。你先养伤,过几天伤好一些,我便来救你。”殷成说着,从怀中掏出两个瓷瓶递给了张大郎。 张大郎万般无奈只得接了瓷瓶,祈求道:“请殷郎君千万记得救我!” “你放心吧!我过几日便来救你。”殷成说完,转身出了石牢,向左右看了看巡逻的亲军经过,便一晃身向山下走去。 龙云和躲在窗子外面将他们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在了耳内,不由紧紧蹙起眉头。(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殷成的声音颇为耳熟,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究竟是何人了。见殷成出来了,连忙向后一侧身,将身形隐在一棵树后。抬手向另一棵大树后隐藏的封英打了个手势,告知他自己要去追赶殷成,又指了指石牢,示意封英赶紧进去。封英会意,点了点头领着两个亲军向石牢走去。 龙云和连忙一闪身,几步追上殷成,相隔三丈左右悄悄地跟踪着他。 殷成沿着山中的小径一路左绕右拐,走了约有一个多时辰方慢了下来。 龙云和举目望去,只见面前坐落着一座庄园。 殷成回身向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人跟踪之后,方小心翼翼地敲开庄园的侧门走了进去。 龙云和潜到门墙之下借着月光抬眸看去,只见门楣上镌着“永安别院”几个字。龙云和看罢不由一惊,他想起来了,怪不得听殷成的声音很是耳熟。殷成便是永安长公主梅挽月的乳母殷氏之子,目下是长公主府的护卫长。而这座别院正是梅挽月的避暑休憩之所。 这一发现着实让龙云和大吃一惊,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意欲伤害秋慕霜母子的竟是长公主府里的人。他低头想了想,悄悄绕到院墙的一侧的僻静之处,借助夜色的掩护翻墙而入。这所园子龙云和是来过的,尚存了几分记忆。他循着记忆中的方向,很容易地便寻找到了梅挽月的居所。矮身潜在窗下找了一从花木隐身,侧耳细听房内的动静。 正如龙云和所料,这里正是梅挽月永安长公主府的别院。此时,梅挽月正满面怒气地端坐在坐榻之上,殷氏在她身后侍立。殷成单腿点地跪在地上,低着头说道:“小人有负长公主厚望,平王别院之事未成。” “未成?”梅挽月闻言用力将平头小几上的杯盏等物扫在了地上。“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办不妥当,我养你们这些废物有何用?” 殷成被梅挽月的怒气吓了一跳,连忙说道:“启禀长公主,平王妃身边有随身女医时刻不离,他们主仆一到庄园便查出了井水中有毒。不但如此,别院内外,连同别院中溪流的上游也有平王府的亲军巡守。我等再无下手的机会,因此只得先行回来,请长公主示下。” “这个秋慕霜,我倒是小看了她。”梅挽月气得脸色发白,回身看了看殷氏冷声道:“阿奶不是说此计万无一失?如今失手,阿奶该怎么说?” “长公主息怒!”殷氏连忙福身,说道:“原本此事是万无一失之计,谁能料到平王妃身边有女医随侍啊。” “如今可该如何是好?秋慕霜母子事先有所觉察,不但未曾中毒,而且更加小心提防。这且不说,有人在平王府的庄园下毒,她岂能不命人侦察。我们……”梅挽月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脸上微微露出一丝惶然。 殷氏听梅挽月如此一说,脸上也不由惊慌起来。不过,惊慌之色只是一闪而过,随即便镇定下来。细细想了想,说道:“公主请放心!平王妃便是查也不会怀疑到长公主府上。去年风凌关下毒,平王命人查勘的结果是姜国派人加害平王妃。咱们用的是和去年平王妃中的一样的毒,便是侦察只怕也之是怀疑是姜国的指使人所为。不会怀疑到长公主身上。” 梅挽月听了殷氏的话,皱着眉想了想,微微点了点头,说道:“阿奶说的也有道理。此事暂且到此为止,就当没有过一般。不要在继续,也不要再提及。那两个人口风可靠吗?”最后一句话是问殷成的。 “请长公主放心,他们都是小人培养的死士,口风绝对严得紧。”殷成悄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慌忙回道。 “如此甚好!记住,不许走漏半点风声。” “是!”殷成答应着,躬身退了出来。 梅挽月看着殷成的背影,向殷氏说道:“这个二兄越来越无用了。” 殷氏站在一旁,脸色变了几变,小心翼翼地说道:“这……这也是平王妃过于谨慎了。” “唉!行了。你也别害怕,我没想把二兄怎样。哼!这个秋慕霜,小小年纪竟这般刁滑。原只说,巴豆油与相思子之毒的中毒症状相似,那些奴仆们吃下合了巴豆油的井水以致腹泻不止,待秋慕霜中了相思子之毒而亡,外人必会认为是腹泻痢疾之症,不会怀疑有人下毒。没想到竟被小小的女医查出毒物,非但没有伤到秋慕霜,反而令她更加谨慎,此后若是再想伤她只怕更难了。” 梅挽月一面说着,一面绾紧了手中的罗帕,目光中透出浓浓的不甘和愤恨。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平王妃再是谨慎,时间长了也终有疏忽的时候。‘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灵娘子的仇终有报的那一天。请长公主宽心忍耐!”殷氏连忙劝道。 “也只有如此了。我的阿灵似得太冤枉了。”梅挽月说着,想起爱女,眸中不觉滴下泪来。 窗外的龙云和将梅挽月主仆的对话尽皆听见耳中,不觉惊出一身冷汗。暗暗叹道:“好阴险的毒计!好周密地部属!若非王妃心善命林医师为庄奴诊治,若非林医师医术了得,心细如发,只怕王妃与世子,县主难以躲过这场劫难。没想到长公主为了给女儿复仇,竟这般狠毒起来。”一面想着,一面悄悄离开长公主府的别院,原路返回天一园。 龙云和回到天一园的时候已经是辰时时分了,顾不得连夜奔波的劳烦先来见封英。 封英也正焦急地等着龙云和回来,看见龙云和走进来便急急地问道:“昨夜之事如何?你跟着那人到哪里去了?” 龙云和稍稍喘息片刻,便将昨夜所见所闻逐一向封英说明。 封英听完,不觉双眉深锁,半晌方道:“昨夜你离开之后,我便进了石牢。在石牢里搜到了殷成留给张大郎的药。那些药哪里是疗伤之药,竟是掺了要命的砒霜。我将药里掺了砒霜之事和张大郎说了。张大郎听罢,恨恨不休。我保证他阖家安全,他方向我说了实情。他说的……和你听到的一样。如此一来……此事可难了。” “是啊!圣人与太后对长公主偏爱有加,如今我等虽然跟着殷成知道其中内情,但又无甚凭据可以作为过硬的证据。要想向长公主讨回一个公道,只怕是不可能了。”龙云和叹道。 “岂止是证据不过硬,便是有了过硬的证据,依着圣人与太后对长公主的偏爱,只怕也会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何况,王妃并未受害。”封英一面搓着手,一面摇头,面上一片为难之色。 “依二郎之见应当如何?”龙云和问道。 “为今之计,只有先禀报王妃知道,请王妃定夺了。” “也好。毕竟这是设计到王妃的事情,理应先禀报王妃知道。” 封英微微点头,苦笑道:“那就烦劳龙兄进去向王妃说一声吧。我不方便入内帏。” 龙云和看了看封英,摇头苦笑道:“二郎倒是躲的清闲。也罢,我这便求见王妃,请王妃那个主意。”说着,便离了偏厅,寻路来到闻香阁,命侍婢回话,求见秋慕霜。 ------------ 第135章 晞卿抉择 侍婢领了龙云和的吩咐,进闻香阁通禀,时间不大便出来说道:“郎君随我进去吧。”龙云和颔首,便跟着侍婢走进正室。 秋慕霜听说龙云和要进来,便命赵氏、关氏将梅笑春、梅怜雪兄妹抱下去,命春瑟、夏笙、穆氏、钟氏等人侍立,随时听候差遣。端坐在榻上,候龙云和进来回话。 龙云和跟着侍婢进来,躬身施礼:“拜见王妃。” 秋慕霜微微抬手,示意龙云和起身,说道:“罢了。龙宦者进来何事?” 龙云和直起身来,垂手侍立,说道:“元和奉封典卫之命暗中协助侦察在水里下毒之人,昨日夜间有人前来搭救那日擒来的可疑之人,元和便尾随其后。果然,令元和寻到了这背后指使之人。” “噢!”秋慕霜没想到封英、龙云和等人的速度竟这样快,有些出乎意料地问道:“是何人?” 龙云和话到嘴边,不觉又有些犹豫了,吞吞吐吐地说道:“这背后指使之人竟然是……是……” 秋慕霜听见封英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不由秀眉紧蹙,心中有几分不祥的预感。沉思片刻,方问道:“究竟是何人?” “是……”龙云和沉吟半晌,方咬牙说道:“永安长公主……” 龙云和一句话犹如一道霹雳响在厅中,惊得穆氏、钟氏、春瑟等人颜色更变。便是秋慕霜也心下一沉,想起昔日以梅笑春血脉诬陷之事,她便也不觉得奇怪了。当日便不曾将梅笑春这个皇室嫡孙放在心上,如今不惜一同谋害他们母子三人也不足奇怪了。 秋慕霜的手下意识地扣住衣袖,声音微微有些许发颤,问道:“何以得知?” 龙云和听出了秋慕霜声音中的异常,心头不由一阵发酸,为秋慕霜这位远嫁而来的王妃,受到如此戕害而不平。便不隐瞒说道:“元和昨夜一路尾随那两人,那两人便是进了永安长公主的别院。元和潜在窗下,正听见长公主和她的乳母殷氏说话。毒是长公主指使殷氏之子殷成着人下的。意在加害王妃,为夏娘子复仇。”又将封英审问张大郎之事说了。 秋慕霜听罢,望着屏风上的墨菊图怔怔不语。半晌方露出一个凄楚的笑容,“永安长公主还是忘不了夏娘子之死啊!” “王妃!”穆氏听了龙云和的一番话,不由暗暗又惊又恼。她原以为梅挽月碍于梅松庭的情面,能够放下夏灵衣的仇恨。却没有想到,这份仇恨已经让她到了不惜伤害皇家血脉,伤害自己的侄孙的地步。不管怎么说,梅笑春和她也是有骨血之缘的。“长公主她……”话到舌尖,却不知该如何劝慰秋慕霜才好。 秋慕霜抬手制止了穆氏的劝慰,说道:“阿奶不必说了,我心里明白。” “王妃!是否将此事告知大王?”龙云和问道。 “不必了。大王如今身着海州,必然公务繁忙。何苦让他为此事分心。”自从在凤鸣宫中听见梅锦父子的谈话,知道梅锦、梅松庭父子偏袒梅挽月之心,秋慕霜便不再指望梅松庭能为自己做些什么了。如果将此事告诉他,他相信不相信两说,便是相信了,也不见得能够为自己找回一个公道。 “那……依王妃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置方好?”龙云和皱眉问道。 “就这样不了了之吧。”秋慕霜有些疲倦地按了按鬓边,轻声说道。 “不了了之?”龙云和有些不能相信地瞪大了眼睛重复道。 “是啊!不了了之吧。” 龙云和望着屏风上透过来的隐约的身形,讶异地问道:“可是……长公主话中之意,日后若有机缘还是要加害王妃的。(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就这样不了了之,那王妃和世子、县主的安危——岂不是要时时刻刻处在危险之中?” 秋慕霜苦笑道:“不这样处置,又该如何处置?长公主乃是太后爱女,圣人嫡亲的胞妹。单凭昨夜听到的这些话,又能把她怎么样。” “可是,封英派出去侦察的人还没有回来,说不定会找到有用的证据的。更何况,还有张大郎这个证人。”龙云和对于秋慕霜这样的处置方式,显然是不太认同的。纵虎归山,必有后患。这个道理是千古不破的。 秋慕霜摇了摇头,说道:“长公主在皇室之中的地位你们比我清楚,你们认为我能比得过她?你们当查的还要去查,眼下不用,日后也许会用得上。那张大郎……命人放出消息,只说张大郎暴毙,先将他秘密看押起来吧。此事,先这样搁置下来吧。” “既然王妃已经决定了,云和等自当领命。”龙云和自幼在宫中长大,自然知道梅挽月在皇室之中的地位。纵然他听得出秋慕霜话语中的无奈,目下的情形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暂时依秋慕霜之命罢了。 秋慕霜令龙云和退出去,扶着春瑟的手回到卧房,斜倚在榻上。她那一身的疲惫令钟氏心疼不已,不由说道:“这永安长公主也特意地欺人太甚了,三番两次这样欲置公主于死地。” “是啊!说不定去年在风凌关的时候,也是长公主派人给公主下的毒呢。”春瑟嘟着嘴,愤愤地说道。 春瑟的一句话仿佛一根针扎在了秋慕霜的心里,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去年在风凌关的那次中毒。同样的相思子粉,同样的放在食水里。那一次,梅松庭便只说是姜国派了人来暗害自己,却又不曾将下毒之人擒获。如今想来,只凭那一句话,似乎并不能坐下定论。而当时,梅松庭说这些话的时候,神色间分明有颇多闪烁。 “难道……”秋慕霜连忙收住了自己的思绪,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时隔一年,梅松庭又不在面前,即便翻出来又有何用。 “不许信口胡言!”秋慕霜制止了春瑟的抱怨,尽管知道她是护主心切,可她毕竟只是奴仆,倘若将这些话传了出去,单单是这凌上的罪名也可以让她死了。 “……”尽管春瑟心中多有不忿,见秋慕霜喝止,便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穆氏在看着秋慕霜,听着钟氏和春瑟的话语,心里不由百感交集。“王妃,待妾将此事禀报皇后知道,皇后待王妃如同亲生女儿一般,若是知道此事一定会为王妃讨回公道。” 秋慕霜抬头看着穆氏,看见她目光中掩不住的关心和愤慨,心头掠过一丝温暖,轻轻摇了摇头,说道:“阿奶的好意,我心领了。还是不要让皇后烦心了。” 想起那日在凤鸣宫中白采茹对梅锦父子包庇梅挽月之事的态度,秋慕霜不认为她会为了此事和梅锦争执。 “既然王妃已经决定了,那便如此吧。”穆氏看着秋慕霜唇边一掠而过的冷笑,便知道她是不会再相信皇室之中的人的,便随声附和道。 “你们先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秋慕霜倚在隐囊上,轻轻挥了挥手令穆氏、钟氏等人离去。 穆氏、钟氏相互看了看,只得示意春瑟、夏笙等人,一同出了正室。留下春瑟、夏笙在廊下随时听候呼唤,穆氏、钟氏便找林春暖说话。 因有了这次下毒之事,在林春暖的建议下,对秋慕霜母子的饮食更加小心。从购买食材,到烹制等皆有信得过的心腹一手料理,并经由林春暖随时检验。 封英派出去侦察的人仍在全力侦察之中,陆续也得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譬如秋慕霜到别院休养的消息时如何泄露出去的,经何人之口泄露。又有何人专用打听过秋慕霜出行的详细日期,歇卧之处。近期有何人曾经打量购彩相思子,又和人打造装毒物的盒子等等。这些消息无一例外地只想永安长公主。封英便将这些消息逐一记录在册,以备后用。 经过这件事之后,秋慕霜虽然表面上并没有放在心上,心里却更加警醒起来。经过几天的深思熟虑,命春瑟将自己随嫁的原来公主府的护卫秋昊找来。 秋昊早已经听说了庄园下毒之事,只是如今身在瑨国,自然由平王府的亲军出面,他却不好随意插手。心底正积着一股怨气,忽听见秋慕霜召见,连忙随春瑟来到闻香阁正室内拜见秋慕霜。 “春瑟,你出去看着,不许人进来。”秋慕霜吩咐道。 春瑟会意,连忙出去守着院门去了。 秋慕霜看了看秋昊,心底生出几分安定来。这秋昊原也是秋氏宗族之子,时年二十岁,按辈分该称呼秋慕霜一声姑母。他自幼父母双亡,被叔父抚养长大。十三岁时入羽林卫,因好学勤奋,尽职尽责深得秋荻喜爱。当日秋慕霜远嫁之时,便封了他个昭武校尉的散阶,命他做了随嫁的亲卫校尉。 “阿昊!我今日招你前来有一件要紧的事情要你去做。”秋慕霜开门见山地说道。 “公主有何吩咐,请讲!秋昊义不容辞。”秋昊垂手侍立,一派严肃的神色。 ------------ 第136章 晞卿谋划 秋慕霜看着满面严正的秋昊,不由微微一笑。(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这个堂侄总是这样,伴着脸严正得有些过分。沉吟片刻问道:“你可听说前日有人在山下的庄园里的井里下毒之事?” “秋昊已有耳闻。只是,此事生在瑨国,理应有平王府的人出面查勘。秋昊不便插手,故而未曾过问。”秋昊如实回答,并无半点心虚之色。 秋慕霜不由再次笑了笑,说道:“这是你知进退,识礼仪。很好!如今封英查勘的依旧有了结果,只是,我却不能正大光明地请求瑨国的皇室给我一个交代。所以,便找你来了。” 秋昊闻言不由一愣,连忙问道:“公主这是何意?难道这世上还有皇室王妃、世子遭人加害更严重的事情?竟使得王妃不能为自己和世子、县主讨还公道。” “唉!”秋慕霜不由长叹苦笑,说道:“只因这背后指使之人本就是皇室之人,我这个异国远嫁而来的王妃又有和德能让他们给一个公道。” “皇室之人?”秋慕霜的大大出乎秋昊的意料,不由睁大了眼睛惊呼一声。 “正是。”秋慕霜笃定地微微颔首,“此人便是永安长公主梅挽月。她本是太后爱女,圣人胞妹。更有昔日我置夏灵衣之死之故,你说这个公道我要如何去讨?” “原来如此。那个公主找秋昊前来的意思是?” “长公主和我有杀女之仇,只怕今生都不得善了了。我虽然暂时不能找她辩理,却也不能坐以待毙。我找你来,便是想命你找两个心腹得用,机巧灵变之人,找机会混进永安长公主府。最好能得到长公主的信任,能够获得长公主的举动,随时报出来。[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如此,一则以防万一,若是长公主有什么暗中谋划的阴谋,我也可以早一点做好防备,以确保我们母子安全。二则,搜集长公主加害于我的证据,以便寻机呈报圣人,为我母子讨还公道。” 秋慕霜望着秋昊的身形正色说道,目光中划过一丝微不可见的厉色。 “秋昊还以为公主便这样忍气吞声,任人宰割了。没想到公主尚有如此安排,如此秋昊便放心了。”秋昊听闻秋慕霜的吩咐,不由暗暗赞服她的沉着于耐心。这样的做法无疑于欲擒故纵,实在是一举两得的好主意。 秋慕霜再次微微笑了笑,坦然说道:“我不过是因伤了夏灵衣的性命,对梅挽月这个失去爱女的可怜母亲存了几分愧疚和怜悯,便对她多了一些宽容罢了。倘若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谋害于我,我有岂能任她随意伤害。再者说,我只欠了她女儿一条性命,而她已经伤了我三次。便是以命相抵,我也足以抵得过夏灵衣之死了。从今以后,我于她再无亏欠。她若是再加害于我,我定不与她干休。我秋慕霜是堂堂钟国公主,是她梅氏以六礼娶来的新妇,不是梅挽月的奴婢,可以随意加害。” “公主能如此想最好不过。如此,我们也可安心了。”秋昊听了这番话,只觉得心头的闷气顿时消散。落雁公主终究是落雁公主,便是不能再沙场挥戈,杀伐决断也是常人无法匹敌的。 “放心。我知道该怎样保护自己。若不是为了两国合盟,为了钟国需要瑨国这个得力的助力。我去能忍受梅氏对我的羞辱和加害。你且去安排人想办法混进长公主府去。记住一定要挑选机敏灵便,懂得见机行事之人。此一去说不得一年两年,亦或是时间更长,要和他们谁开,让他们多加忍耐。”秋慕霜再次叮咛道。她知道,派遣人进永安长公主府做卧底,不是短时间内便可以完成的任务。梅挽月和她之间的恩怨更不是一两年便可以了解的。提前提醒是必须的。 “秋昊明白。秋昊这便着人去行事。”秋昊躬身应承。 “你去吧。”秋慕霜挥了挥手,命秋昊退下。 秋昊再次施礼,退出闻香阁,回到自己的居所,坐在案前仔细想了想,便命随身僮儿:“将元兴、胡谅找来。”僮儿答应了,便转身前去唤人。 时间不大,僮儿身后便跟了两个青衣少年进来。一个面目清秀,约有十六七岁的模样,名唤元兴。一个俊美旖旎,不过十五六岁,名唤胡谅。这两个人乃是孤儿,自幼便被秋昊带在身边,可以说是秋昊一手培养出来的。他们不仅容貌可人,更是心思灵敏,善于揣测人意。除此之外,更有一身不错的武艺。 元兴、胡谅进来施礼,“郎君唤我们何事?” 秋昊看了看他们,笑道:“你们跟了我也有十余年了吧?我待你们如何?” 元兴、胡谅听秋昊问得蹊跷,不由疑惑地相互看了看,方说道:“郎君待我们恩同再造。” “我进有一件事需要你们去做,你们可能完成?” “请郎君吩咐,只要我们能够做到的,哪怕粉身碎骨,我们也为郎君分忧。” “好!此事说容易也容易,说不容易也不容易。这次公主险险遭人下毒之事,想必你们也听说了。下毒的背后主使之人已经查到了,那便是瑨国永安长公主。虽然已经知道是何人要加害公主,可却不能为公主讨还公道。一则,没有有力的证据,可以将永安长公主绳之于法。二则,这里乃是瑨国,瑨国皇室对永安长公主甚是偏袒。便是有了证据,也未必能将她如何,说不定还会给公主招来灾祸。为了防止公主再次遭到加害,我想命你们潜进长公主府里作为卧底,一遍随时掌握长公主的一举一动,若是有加害公主之意,也好请公主早作准备。另则,你们设法收集长公主加害公主的证据,以便将来寻得机会为公主平冤。你们意下如何?” 元秀、胡谅听罢不由低头沉思,片刻方抬起头来看了看秋昊,说道:“我们是公主的随嫁,自然要为公主分忧。只是……我们如何才能进得了长公主府?” “这也不难。”秋昊想了想,说道:“我既然让你们进长公主府,自然会做好安排。据封典卫得来的消息,长公主现正在别院休养。不过几日便要回京,我命人假作匪人半路拦劫长公主的车架。你们便趁势出面相助长公主,长公主必然命人唤你们回话。你们只是说游侠儿进京欲找官宦之家的府邸效力,以维持生计,求长公主收留你们。想来经此一劫,长公主必然有所惊惧,十有**便会留下你们。进府之后该如何才能获得长公主的信任,端看你们的能耐了。” ”郎君设想周全。我们定当全力以赴,以期进入长公主府邸。” “如此甚好。只是,我还有一句话要说。”秋昊的眉头微微一蹙,想起秋慕霜的提醒说道。 “郎君请说!” “此次进入长公主府卧底,只怕非是一半时便可脱身的。你们要有耐心、恒心。” “原来郎君是为此事。”元兴笑道,“此事不需郎君提醒,我们也省的。公主嫁于瑨国,那便是一生一世,和长公主的恩怨也便是累年积月的。只要长公主还在世一日,这差事便一日不得完满。请郎君放心,我们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因何而来,断断不会更改初衷的。” 秋昊闻言不由微微一笑,心中深觉欣慰,说道:“你们不愧是我亲手带出来的。有你们这句话,我便放心了。好,那便依计行事。我派人去打探长公主回京的日期,以及经过的路途。你们做好准备,随时候命。” “谨遵郎君之命。”元秀、胡谅躬身施礼,朗声应道。 秋昊又向他们交代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以及进府之后如何传递消息等事,方命他们各自去了。随即便又找来心腹之人,令他前去打听梅挽月返京的日期与路径。方起身离了居所,又来到闻香阁,向秋慕霜详细回禀了安排的经过。 秋慕霜听了秋昊的回禀,颔首笑道:“你这番安排甚是周到,很好。”随即便又交代了些需要各位小心的事宜,以及令他宽待元兴、胡谅二人,使得他们可以便宜行事等语。秋昊一一记在心里,方告辞离去。 打发走了秋昊,了却了一桩心事,秋慕霜的心里方轻松了一些。自己和一双子女随时置于危险之中,任是谁人也不得不绷紧了一根心弦。想起那一双刚刚几个月大,便已经遭遇两场危机,秋慕霜的心里说不怨恨梅挽月那是不可能的。只是,这些怨恨无处可以述说罢了。做母亲的纵然是不为自己,也要全力确保儿女周全。 经历过这场暗流涌动的风波,天一园依旧如昔日那般变换着日月风云。只除了多了几分生气,几分热闹。 转眼已是黄花盛开,重阳登高。秋慕霜带着一双儿女鬓插黄花,登山玩耍。一则应重阳登高之旧俗,二则看一看郑李负责的修筑水渠之事进展如何。 ------------ 第137章 回归王府 山林间依旧是那条潺潺的溪流,不过如今却多了往来忙碌的身影。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许多匠人正在士曹的指引下挖掘沟渠,铺设青石。郑李一面拿着画好的草图,一面和几个工匠比比划划,指指点点。抬眼望见秋慕霜身着胡服,幂篱遮身走过来,连忙将手中的草图递到身边人的手里,疾步迎上来施礼,“参见王妃。” 秋慕霜微微抬手,示意他起身,说道:“郑参军事,进展如何了?” 郑李见秋慕霜询问,不敢怠慢,连忙回答道:“那日得了王妃之命,下走着急士曹精于水利的人上山勘察,寻找简捷便于修筑水渠的路径,绘制成草图。已经于半月之前开工,预计封冻之前可以完成大部分工程。等到来年开春做一个收尾,这两条水渠便可以使用了。” “辛苦郑参军事了。”秋慕霜对郑李的认真态度,和快速的进展很是满意。“这些匠人不可苛待,一定要保证他们温饱。亦不可令他们太过劳累,只有体力充沛方能提高进度。明白吗?” “请王妃放心,这些匠人的饮食,起居都是经过我等仔细考量的,短短不会出现苛待匠人的事情。“郑李连忙施礼,解释说道。 秋慕霜微微颔首,说道:“不要害怕花费,平王府虽然财力有限,这点儿钱还是花得起的。更何况,水渠修筑成之后,还可以为平王府增添收入。” “是。请王妃放心!郑某定当不负王妃所托,将水渠之事完满完成。”郑李再次躬身施礼,对秋慕霜的远见颇为赞佩。 秋慕霜微微一笑,便带领林春暖等人沿着水渠修筑的路线一路走来。正行走间,便看到几个农妇提篮挎筐地一面说笑着,一面向走来。 一行人走到水渠左近,放下篮筐等物,向正在忙碌的匠人唤道:“各位郎君辛苦,请吃些食水在忙不迟。”说着,便将竹篮,葛筐上的麻布揭起。里面放着一些盛了水的瓷罐,饼饵等物。 秋慕霜见了不由失笑,便举步走到了农妇们的近前,笑道:“各位娘子好生热心。” 那些农妇见面前走来一群身着锦缎服饰的女子,猜不透她们是何方贵人不由有些拘谨起来。 “你们不用拘谨,这是平王府的王妃,便是王妃下令着手修筑水渠的。”郑李赶过来解释道。 “王妃?”这些农妇闻听有些不敢置信地瞪了眼睛打量面前的女子,只是因幂篱遮挡并不能看清容貌,便是从那幂篱之下隐隐透露出来的袅娜身姿,便可猜测这定是一位美貌如仙的丽人。她们连忙收拾衣裙,福身施礼,“妾等参加王妃。” 秋慕霜微微含笑,命她们起身,笑道:“众位娘子不必多礼。我今日无事,过来走走。请随意方好。” 那些农妇见秋慕霜并无骄矜之态,便也放了些心,有几个人那碗倒了水,或是拿着饼饵等物给匠人们送去。另有几个年纪略长的农妇站在那里,陪着秋慕霜说话。 “王妃命人修筑水渠,可是一件天大的功德啊!从此,我们这么农户便不用再为浇灌田地而发愁了。”一个身着麻布衣履的妇人说道。 “正是这话呢。这两年干旱,这地里不知道少打了多少粮食。叫了租赋之后,我们竟是连饱饭都吃不得几日了。如今有了这水渠,便可以多收几斗粮食。王妃真是积德行善了。”另一个布衣妇人说道。 “去年山下便有人想要修筑水渠,怎奈钱财不够也只得罢了。如今王妃命人修渠,不但王府的永业田收益,便是这左近的农户也可收益不少。”又有一个妇人说道。 秋慕霜静静地听着她们说话,不由有些心潮翻滚。没想到自己一时的主意,竟会有这样的益处,看着这些朴实的农妇,让她不由阵阵心头发暖。笑道:“众位娘子过誉了。这山下是平王府的永业田,平王府自然要为这些农户们排忧解难。今后,你们遇到什么难处尽管和我说,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定当为你们解忧。” “多谢王妃垂怜。”几个妇人一面致谢,一面福身,声音中略有哽咽之意。 “不必如此。如今正是秋忙,你们不在田里劳作,怎么到这里来了?”秋慕霜问道。 “田里已经忙得差不多完了。我们有那闲下来的男子便来这里修渠,我们这些妇人帮不上什么忙,便准备了些食水来,让大家解解饥渴。”一个年长的妇人说道。 “你们有心了。若是家里的田地不忙,倒是可以来这里出力。一则加快修渠的进度,能让水渠早日完工。二则,你们也挣几个辛苦钱,添补家用。”秋慕霜举目看了看水渠上正在忙碌的人群,说道。 “正是呢。秋收过了,便无事可做。闲着也是闲着,出份力也是好的。” ………… 秋慕霜在这里和农妇们闲话半时,方带着春瑟等人下山,回到天一园。回到闻香阁尚未坐稳,便有宦者进来,说道:“方才皇后命人来问,王妃何日返京。” “噢!”秋慕霜微微一愣,问道:“可说皇后因何打发人来问我返京日期?” “未曾细说,只说仿佛是大王有了音信回来。问王妃可要回京去看。”宦者说道。 “你去和来人说一声,请皇后暂且代为保管大王的家书吧。我好容易出来,自然要多留些时日,冬至前方回京。”秋慕霜思索片刻,说道。 “是。”宦者应声,退了下去。 穆氏看着宦者去了,方向秋慕霜说道:“这山上冷得早,若是冬至回去。只怕大雪封山,阻碍道路。请王妃还是早日返京为好。” 秋慕霜闻言,低头细细思量半晌。 “休说王妃的身体尚且没有复原,便是世子、县主只怕也经不得山上的寒冷。”穆氏又道。 “阿奶说得是。是我欠思量了。如此,便命人打点行装,择日返京吧。” 穆氏见秋慕霜应允返京,方放了些心。白采茹命人来询问返京之期,必定是有什么事情需要秋慕霜料理。若是她执意不肯返京,只怕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连忙出来,命春瑟、夏笙等人收拾秋慕霜的行装,又命宦者出去传话,令封英等人做好准备,择日返回瑨阳。 三日后,霜降之日,秋慕霜率领平王府一众奴仆、亲军启程离开天一园,返回瑨阳。于次日日落时分回到王府。连氏早已经得了消息,带着一干仆妇婢女在二门之外迎接,将秋慕霜母子接进落英苑。 歇息一夜,次日秋慕霜便知浩然堂召见了封谊、水逸等人,将府中积累的大小事务逐一料理一番。幸得封谊、水逸等人都是沉稳老练之人,这些时日将王府之中料理的井井有条。秋慕霜只需将账目等稍加过目便可,倒也不大劳累。 料理完王府的庶务,便有宫中的宦者来求见,送来了梅松庭传回来的书柬。秋慕霜接了,命府中的宦者赏赐来人。将书柬展开观看,不过一封问候家书而已。书信上问了王府中的情形,梅笑春、梅怜雪兄妹的成长情况,最后问及秋慕霜的身体恢复如何,又说自己一起安好,将于年前返回瑨阳等语。秋慕霜看罢,只是微微一笑,便命身边的女史执笔,写了一封回信。告诉梅松庭梅笑春兄妹安好,修筑水渠之事等语,叮嘱他珍重身体,早日返京等。修书已毕,命宦者送出去。 九月十五日,入宫朝参之日。秋慕霜身着礼衣,令赵氏、关氏抱着梅笑春、梅怜雪一同入宫。他们母子进入凤鸣宫的时候,几位众位宗室王妃、亲王妃、长公主、公主、内外命妇到了十之七八。珠环翠绕,锦衣华服做了一屋子的人。 秋慕霜走到白采茹的近前施礼,“儿拜见阿家。” 白采茹双手扶起秋慕霜,笑道:“阿霜总算回来了。这一去便是一月,让阿家好想。” “儿原本想休养几日便回来的,因为临时有事便耽误了些时日。请阿家体谅!”秋慕霜一面扶着白采茹坐下,一面说道。 “我知道你事情多。只是这休养也不得安静,你的身体怎么样了?可好些了?”白采茹亲切的拍了拍秋慕霜的手,关心地笑问道。 “已经好多了。劳阿家记挂了。春郎、雪娘,快于祖母施礼。”秋慕霜向赵氏,关氏说道。 赵氏、关氏连忙抱住梅笑春、梅怜雪兄妹施礼,“拜见皇后。” 白采茹笑道:“一个月不见,不知道这两个小人儿长成何等模样了,快抱过来,我瞧瞧。”赵氏、关氏连忙将梅笑春、梅怜雪兄妹抱到了白采茹的面前。 梅笑春、梅怜雪兄妹如今已是八个月大的婴儿,不但能坐能爬,甚至已经在咿呀学语。被乳母抱到白采茹的面前也不生怯,挥着粉嫩丰盈的手臂,咿咿呀呀嚷个不停。 ------------ 第138章 太后问询 白采茹看见一双孙儿更是喜得眉开眼笑,伸手接了梅笑春在怀里,笑道:“哎哟!这一晃便是八个月大了?越发好看了,倒更像七郎小时候的模样。(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可还记得阿婆?” 元王妃柏云笑道:“怪不得阿家时刻想着,这两个孩子越发乖巧可人了。”说着,便接了梅怜雪在怀中,向身边的梅报春笑道,“这是七叔叔家的雪妹妹,可好看?” 梅报春时年五岁,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看见母亲怀里粉嫩水灵的女婴,顿时便好奇地睁大了眼睛,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向柏云说道:“雪妹妹的脸软软的。” 梅兰娆笑道:“你小时候也是这般软软的。”说着便抱了儿子过来和梅怜雪玩耍。 亨王妃、利王妃等人见白采茹高兴,便也随声凑趣。余者命妇少不得应和几声,一时凤鸣宫里欢声笑语,很是热闹。 朝参已毕,众命妇纷纷此去,凤鸣宫只剩下白采茹与几位王妃、公主说话。问了问秋慕霜在别院的起居等事,听说她命人修筑水渠,白采茹不由赞道:“你果然是有才能的。如此不仅可以使得你们的永业田得以随水灌溉,便是那附近的农户也可以受益。真真是一劳永逸的好法子。” 柏云笑道:“可不是。我们府里的永业田这两年也收干旱困扰,正愁着不知该怎么处置方好。七娘可不要藏私,将那修筑水渠的法子传录入一些方好。” 秋慕霜微微一笑,说道:“这也不是我的功劳,不过是我提了一个建议,余者全是府里的士曹去做。长嫂若是有意,只管命府里的士曹来问他们便是。” “如此甚好。我回去之后便和大王说,命府里的士曹去平王府取经。” 说笑一阵,众人起身告辞,白采茹单留了秋慕霜少待。等众位王妃、公主离去,白采茹方屏退左右,关切地问道:“我恍惚听说,有人在你们的庄园里下毒,可是真的?” 秋慕霜微微一怔,随即便笑道:“并没有什么人下毒,不过是庄子里的几个庄奴吃了不干净的食水,腹泻了两天而已。[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 白采茹半信半疑地看着秋慕霜,说道:“当真?有什么事情你可不许瞒我。若是有什么难处,自有我为你排解。万不可存在心里,自己受委屈。” 秋慕霜看着眼前满面慈爱的白采茹,一时五味杂陈,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半晌方勉强镇定地说道:“儿不敢隐瞒阿家,若是有事自然会向阿家说的。” 白采茹看出她不想多言,便也不好相逼,只得说道:“如此便好。天不早了,吃过午食再回去吧。” “儿理应服侍阿家午食。”秋慕霜应了, 白采茹很高兴,吩咐宫人送上午膳。秋慕霜服侍白采茹净手已毕,安坐在榻上,亲自盛了汤羹,饭食,又举箸布菜。 白采茹笑道:“别忙了,坐下陪我一同吃吧。没得我留你吃饭,还要让你立规矩的。”秋慕霜自然知道白采茹的一番好意,便不再推辞,半侧着身子坐在白采茹的下首。 宫人布了食案上来,食案上的菜肴粥羹等物碎步奢靡,却精致新鲜。白采茹笑道:“知道你的身子还需要调养,这是我特意吩咐厨下单为你预备的。尝尝可可口?” 秋慕霜举箸尝了食案上的两样菜肴,笑道:“阿家费心了,儿吃着很是可口。” 白采茹笑道:“如此便好。可口便多吃些。” 因为屋子里只有姑媳二人,便也没有了那些规矩,白采茹一面吃饭,一面和秋慕霜说话。秋慕霜便也随声应着,回答几句。这顿饭吃下来时间比往日略长了些,却很是愉悦。饭罢,洗漱已毕。白采茹笑道:“很久没有这样轻松地吃顿饭了。等年下七郎回来,我这心便彻底放下了。” 秋慕霜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对于梅松庭归于不归,她的心里并没有多少涟漪。只是,白采茹是做母亲的,“儿行千里母担忧。”任何一个母亲对在外的子女也是不能够放心的,哪怕他随时送回平安家书。只有看着子女安安稳稳地出现在眼前,那股担心方得以落在实处。 “大王既然已经送了平安书信回来,朝廷中也不是接到捷报。料想不会有什么差池,阿家放心才是。” “唉!”白采茹叹了一声,苦笑道:“这个七郎,就像那天上的风筝一样。有时候觉得他就在我的手心里,只要想,便可以随时收回来。有时候有觉得他像随时要挣脱牵绊飞出去一般,想抓又难以抓住。这做阿娘的……唉!等春儿长大了,你便明白了。” 秋慕霜无语,想到了梅笑春,或许再过十几年,他也会像他的父亲一样,成为翱翔于天际的雄鹰。到那时,自己该是什么样的心情呢?秋慕霜微微摇了摇头,不想再想。 “皇后,太后命人来传话,命平王妃去永寿宫说话。”宦者进来回禀道。 白采茹不由微微一蹙眉,看了看秋慕霜,面上有些为难之色。秋慕霜自从远嫁以来,和郑太后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然而,就在这屈指可数的几次中却都是极为不愉快的。 此时,他们母子刚刚从别院回来,郑太后便命人单意传唤秋慕霜说话,这其中必有蹊跷。有心不让她去,可是郑太后毕竟是梅松庭的祖母。祖母传唤孙妇说话,于情于理都不应当推拒。可是,让她去,不知道郑太后又存了什么主意,万一再次令她难堪,不仅秋慕霜心里委屈,便是这做阿家的心里也过意不去。 秋慕霜看出了白采茹的为难,微微笑了笑,说道:“既然是太后传话,儿自当走一趟的。何况,儿回来之后尚未来得及上太后问安。” “也好。阿家陪你一同去。”白采茹微微点头,既然这一趟是躲不过的,早去晚去也没有什么差别。 秋慕霜对白采茹的这点关心,很是感激便跟着白采茹出了凤鸣宫,在宦者的引领下来到永寿宫。 郑太后正在寝殿的西内室的榻上倚着青锦团花隐囊养神,两个小宫婢一左一右用美人锤捶着腿。另有两个宫婢用雕漆嵌金葵花盘捧着两样果品,以及茶水小食。凑巧的是,永安长公主梅挽月携了一个眉目艳丽的婢女,坐在郑太后的对面剥捡核桃。 白采茹一进寝殿的屋门便看见梅挽月,不由自主地微微蹙了蹙眉。似乎每次梅挽月在郑太后身边,郑太后宣召秋慕霜进永寿宫便没有好事。只是已经来了,没有再转身离去的道理。便带着秋慕霜进来,走到郑太后的近前福身施礼,“太后安好!” 秋慕霜看见梅挽月也不由一怔,自从知道梅挽月指使殷成在别院投毒之后,便时时刻刻对她防着几分。此时看见她,下意识地便升起不祥之感。见白采茹施礼,便也跟着敛衽万福,“太后安好。姑母安好。” 郑太后看见她们施礼,方正了正身子,将手里的罗帕接着吐着口中的枣核,放在身边的宫婢手中的葵花盘里。赖洋洋地说道:“罢了。坐吧。”白采茹起身,拉着秋慕霜在旁边的绣墩上坐下。 梅挽月斜睨了秋慕霜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我还当是谁呢,这不是平王妃吗?平日不见来永寿宫晨昏定省也就罢了,初一、十五也没见平王府来向太后请安。难得太后大度,体谅晚辈不予计较。换做是我可容不下这样没有规矩的孙妇。” 秋慕霜垂眸说道:“妾不是在王府治病,便是去别院休养。昨日刚刚归京,今日正要来向太后问安,不想太后便命宦者宣召了。是孙妇失礼,请太后海涵!” 郑太后上下打量了秋慕霜几眼,脸上的神色显得有些莫测,既看不出喜,也看不出恼,只是有些冷淡。半晌方说道:“我原也听说你的身子不好,调养的如何了?” 郑太后忽然问起秋慕霜的身子,倒让白采茹和秋慕霜同时一愣,着实有些摸不清她到底打了什么主意。姑媳二人相互看了看,白采茹给秋慕霜递了一个安心的眼色,让她镇定回答。 秋慕霜微微含笑,道:“多谢太后记挂着。孙妇的身子经过数月调养,已经大见起色。” “噢!”郑太后依旧是波澜不起的神色,端过白瓷海棠杯,饮了一口水漱口,待将嘴边的水迹拭去,方不紧不慢地说道:“大见起色?何时可以复原?” “医师说只怕要一两年方得恢复如初。”秋慕霜对郑太后的问话越发感到不解,却又不好不回答,只得如实说道。 “如此说来,你这身子是一半时不能恢复了?”郑太后仍旧不紧不慢地问道,眼睛却不停地在白采茹和秋慕霜之间打转,似乎颇为满意她们姑媳二人的疑惑与无措。 “医师是如此说的。”话说到这里,秋慕霜几乎可以断定,此番郑太后宣召必定打了什么算计。此时,正一步一步将自己逼到她设置好的陷阱了。 “你的身子须得一两年方能恢复,在此期间只怕也不宜再受孕,为七郎产下子嗣。七郎虽然不是嫡长子,到底也是皇家的儿孙。理应为皇家延续血脉,为皇室添子添孙。”郑太后看着秋慕霜说道,目光锐利而又隐含着几分讥诮和不屑。 话说到这里,若说秋慕霜还不明白郑太后打了什么主意,那她便是痴子了。只是,她有些不明白,郑太后为何突然想起插手平王府里的事务来了。滴血认亲之时,在掖庭宫里梅松庭曾经顶撞过郑太后,那时郑太后几乎气疯了。如今突然又关心起梅松庭的子嗣,着实令人一时琢磨不透这其中的隐情。 白采茹也明白了郑太后的意思,她看了看秋慕霜,毕竟秋慕霜是梅松庭的嫡妻,给梅松庭指配孺人,媵妾应该和她说明。平心而论,白采茹作为一个母亲自然是希望儿子多几个子嗣的,将来也好有所扶助。只是,想起梅松庭对秋慕霜的亏欠,想起他们夫妻至今若即若离的关系,白采茹不觉得此时给梅松庭纳妾是合宜之举。 ------------ 第139章 初议置妾 “太后!”白采茹听闻郑太后有意为梅松庭置孺人,思量片刻,欠身说道:“七郎年纪尚小,孺人之事还是等过两年再议也不迟。(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 梅挽月看了白采茹一眼,笑道:“七郎已经十九岁了,如何还小?当年阿兄十七岁就已经纳了两位孺人。”她说话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几分不屑。白采茹不由蹙紧了眉,看着梅挽月的目光中有着几分羞恼。 当年,白采茹及笄之年便被指婚于梅锦,不多日册封为妃,随即完婚。完婚不过两月,便迎了两位孺人入府,让新婚之中的白采茹极为不满。好在梅锦自知理亏,对白采茹百般安抚,将两位孺人冷淡了两三年,直到白采茹产下梅兰庭,方和两位孺人圆房,也算给了白采茹不小的颜面。 如今,梅挽月拿当年之事和梅松庭类比,白采茹怎么能不心生反感。 郑太后看着白采茹微有愠色的神情,满意地浮起一丝笑容,似乎颇为享受这种压制对方的感觉。她回首看了看秋慕霜,说道:“按照规制,七郎乃为亲王,当有五品孺人二人,六品媵十人。你已经于归两年有余,平王府也该迎孺人,媵入府了。” 秋慕霜抬眼看了看愠怒的白采茹,心中的感情颇为复杂,有感激;有同情;也有几分黯然。又看了看郑太后和梅挽月,不由暗暗讥笑。郑太后母女想以此来给她添烦,挑拨他们夫妻之间的情分。殊不知,此时的秋慕霜对梅松庭早已经心如止水。休说是连个孺人,十个媵妾,便是粉黛三千又与她何干。 微然一笑,秋慕霜神色不变地说道:“这是大王的事情,太后不当问儿的。”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如同一根绵中带刚的针,正扎到郑太后的心头。郑太后原本尚算温和的脸色登时便冷了下来。她紧紧地盯着秋慕霜,仿佛要将秋慕霜身上盯出几个洞来方罢。 自从梅松庭忤逆了她,而遵从梅锦的意愿迎娶秋慕霜之后,郑太后的心里便深深的憋了一口气。(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有一种把握在手里的物事被别人抢走了的感觉,同时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气。养了十余年,寄予期望十几年,一朝破碎,其实不甘心便可以说得清的。 如今,秋慕霜公然将为梅松庭纳媵妾之事推到梅松庭的身上,郑太后觉得她是故意扫自己的颜面,令自己难堪。心头不由升腾起一股浓浓的怒火,想要发作却找不到发作的出口。因为,秋慕霜说得也没有错处,为梅松庭纳媵妾本来就是梅松庭的事。 “大王年前便可回京,不如等大王回来,太后问问大王的意思。若是大王同意,儿即刻为大王操持。”秋慕霜仿佛没有看到郑太后变得分外难堪的脸色,继续坦然地说道。 “你……”郑太后气得几乎要摔罗帕。数十年的教养和修养,还是让她保持住了太后的仪态,冷冷地笑了笑,说道:“好一个机敏刁钻的平王妃!” “七郎乃是太后的孙儿,难道还能违逆祖母之命不成?此时若与七郎说知,七郎必是应允的。”梅挽月笑看着秋慕霜,仿佛在向她示威一般。 “大王乃是长公主的侄儿,想必长公主比儿更了解他。既然长公主如此说,便烦请长公主等大王回来之后亲自向他说起。”秋慕霜未理会梅挽月目光中的挑衅,顺着她的话锋说道。 “儿女之事,自有父母之命。七郎之事何用烦劳你的姑母?”白采茹向秋慕霜假嗔道,实则直接拒绝了梅挽月插手梅松庭的事情。 “阿挽也是一番好意。“郑太后不悦地说道,“既然平王妃做不得主,便等七郎回来我亲自问他。” “多谢太后恩典。”秋慕霜仪态万方地福身施礼。 郑太后挥了挥手,冷淡地说道:“既然此事已经说定了,你们且去吧。我乏了,要午休。”说完,便倚着隐囊闭了双眼。 白采茹神色复杂地看了看秋慕霜,又看了看郑太后,方道:“请太后歇息,妾告退。”便领着秋慕霜离了永寿宫,回到凤鸣宫。 进了凤鸣宫寝殿,白采茹方看着秋慕霜,说道:“今日之事只怕又是永安长公主起了风浪。唉!这个梅挽月,不给七郎找些麻烦便不甘心。” “想来长公主也是为了大王的子嗣着想。” “哼!说什么为了七郎的子嗣着想,不过是想在七郎身边安插人罢了。方才在永寿宫,你说的是心里话?” 秋慕霜默默地看着白采茹,半晌垂下眼睫,说道:“是儿的心里话。” “唉!你的心里还是不愿意原谅七郎啊!”白采茹叹道,有些疲倦且无奈地;理了理鬓发。 “阿家此话怎讲?儿不明白。”秋慕霜虽然话说得平淡,心底却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涟漪。她没有想到白采茹能够如此敏锐地发觉自己对梅松庭的态度,更没有想到她能这么直白的说出来。 “你们啊!罢了,既然已经如此了,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总归是七郎伤了你的心,我也没有资格要求你如何如何。只要你能守住平王府,教养好春郎、雪娘,便由着你们去吧。”白采茹沉思半晌,方叹道。 秋慕霜微微一笑,说的:“请阿家放心!儿既然已经嫁入平王府,自当尽到平王妃的职责。” “我是该庆幸还有这份职责,将你和七郎牵扯在一起?还是该惋惜七郎终归失去了你这样一个知己之人?”白采茹看着秋慕霜的眼睛,幽幽地问道。 秋慕霜微微怔了怔,方说道:“也许,大王正庆幸目下这样的日子。” “也罢了。你且回去吧。春郎他们已经回去这半日了,找不见你哭闹起来便不妥当了。”白采茹摆了摆手,说道。 “儿告退。”秋慕霜并没有多言,施了礼,便退出了凤鸣宫,返回平王府。 白采茹看着秋慕霜离去的背影,心底到底升起几分不安来。那样的女子不同于寻常的闺阁秀女,她有勇气,有担当,通达时务,自强自立。她知道自己有着什么样的责任,也知道自己需要些什么。 眼下,她肩上担负着两国合盟的重任,有一双儿女作为牵绊,她自然会尽职尽责地做她的平王妃。倘若有一日钟国富强,不再需要瑨国这个盟邻;倘若有一天一双儿女长大成人,不再需要母亲的庇护。她是不是会毅然离开这个束缚她的地方,去寻求她想要的一方天空,到那个时候,梅松庭终究会失去这样一个贤内助,一个能够和他心意相通的女子。作为母亲,白采茹深深地为自己的爱子担忧着。 秋慕霜却并不知道白采茹的心情,或者能够猜到一些,却并不想去做回应。她回到平王府落英苑的时候,梅怜雪正闹着乳母要找母亲。看着一双灵秀的儿女,秋慕霜的心底一片安然,莞尔轻笑,暗道:“这便足够了。” 梅怜雪看见她进来,便用力拧着身子来找,口中咿咿呀呀叫嚷不止。秋慕霜将她接过来,抱在怀里,笑道:“雪娘这是怎的了?怎么这般吵闹?” “县主吵闹了半日了,必是想王妃了。”关氏笑着说道。 秋慕霜在梅怜雪的面庞上爱怜地亲了一口,笑道:“你这个小人儿啊!若是阿娘有事不能带你,你可该当如何是好?” 旁边梅笑春看见母亲抱着妹妹亲昵,便也不依起来,伸着双手,满眼祈求的望着秋慕霜。抱着他的赵氏见了,不由为难起来。王妃对世子虽然也是怜爱有加,衣食住行时时关怀,且极少亲昵。如今见了世子那水汪汪、漆黑如墨的眼睛里祈求的光芒,赵氏不觉一阵心酸。她咬了咬牙,笑道:“世子也找王妃呢。” 秋慕霜回身,看到梅笑春满眼的祈求,微微叹了口气。到底是自己的骨血,再是心底推拒,也终究不忍心看着小小的他流露出那样的眼神。伸手将他抱进怀里,坐在榻上,将他们兄妹放在左右膝上,笑道:“好生玩耍,不许闹了。” 两个孩子似乎听懂了秋慕霜的话,又似乎感觉到了母亲隐藏的纷乱的心绪,当着不再吵闹,一递一声如同说话般咿咿呀呀起来。 “好懂事的世子、县主。”钟氏笑道。 秋慕霜低头看着兄妹俩用着大人们听不懂的话玩笑,不觉露出一抹欣慰且和煦的笑容。让她原本便盛极的美丽,更加动人夺目。 树上的枝叶越来越稀疏,空中盘旋的鸟儿只剩下了偶尔飞过的雀儿,冬天便这样悠悠然地来临了。一场大雪,将冬至的瑨阳装点得银装素裹,如冰雪砌成一般。 冬至——既是严寒来临的标志,也是一年中最为盛大的祭祀。梅锦、白采茹为首,带领文武官员,内外命妇身着朝服来到天坛,祭祀天地,祈求来年五谷丰收。这场盛大的祭祀之后,便意味着元日也不远了。 除夕的前一天,在平王府上下忙着打扫尘土,粉刷门窗,准备迎接元日的时候,远赴海州半年多的梅松庭踏雪而归。 秋慕霜正在浩然堂安排府中的奴仆除夕、元日两日的当值之事,宦者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说道:“王妃大喜,大王回来了。”话音未落,浩然堂里便是一片沸腾。 穆氏、连氏当先便迎了出来,喜道:“大王可回来了。” 秋慕霜望着穆氏、连氏急切的脚步,不由微微摇了摇头,便也跟了出来。于情于理,这一趟都该迎接的。 二门之外,梅松庭疾步走来。他身着素白锦绣青竹圆领袍,披着银狐皮白缎斗篷,彷如一树盛开的白梅般傲立于风雪之中。他的身上有着因赶路而生的风尘,他的脸上有因挂念而生的急切。他步履匆匆地走近二门,目光锁定在秋慕霜的身上,他道:“我回来了。” 秋慕霜望着梅松庭,看见他目光中急切之时,心头划过一丝涟漪,微微笑了笑,说道:“妾以为大王明日方可进京,不想今日便回来了。” 梅松庭微微一笑,一面往里走,一面说道:“明日要祭祖,若是明日回来只怕赶不上了,便紧赶了半日的路程。”秋慕霜将梅松庭迎进他往日居住的赏风轩,一面命冷宜为他接斗篷,一面命宦者打来热水,一面又令侍童将烧热了熏笼抬进来。 ------------ 第140章 君郁归来 穆氏看着梅松庭,笑道:“大王总算回来了,若不然王妃在王府的第一个元旦便要独自过了。” 梅松庭闻言微微怔了片刻,但很快便恢复如常,并没有接穆氏的话,问道:“春郎,雪娘可好?” 秋慕霜点头,说道:“他们很好。” 一阵忙乱之后,总算服侍着梅松庭更衣净面,收拾得差不多了。方坐下了捧了一杯热茶暖手,笑道:“快将春郎、雪娘抱来我看看。” 秋慕霜笑道:“怎么就这样急了。已经令人去抱了,少时便来。”话音未落,便见夹绵锦帘一起,从门外摇摇晃晃,一前一后走进两个身着锦服,留着垂髫的小人儿来。后面跟着张着手预备随时接住他们的宦者。 “春郎、雪娘,快过来,你们的阿耶回来了。”秋慕霜笑着向一双儿女招了招手。 这两个孩子过于早慧了些,九个月的时候便可自由行走。自从能够稳稳地自由行走之后,便仿佛是寻找到了一个新奇的世界,每日不令乳母、侍婢抱着,只要自己行走。屋里、院里每日乱跑不停。甚至,趁着乳母、侍婢等不留意便钻的没了踪影,闹得和府上下不得安宁。为此,秋慕霜除了颇为无奈之外,却也深感有趣。给这个萧瑟,清冷的冬日增添了不少乐趣。 梅笑春、梅怜雪听见母亲说坐在榻上的便是阿耶,便挓挲的双手,摇晃着胖胖的小身子跑到了梅松庭的面前,一左一右抱着他的腿,抬眼好奇地看着他。梅笑春粉嫩的小手拍着他的腿,张开小小的嘴咿咿呀呀地说道:“阿耶!” 梅松庭低头看着一双儿女,不由湿润了双眸。待听见梅笑春那一声稚嫩的,甚至不甚清晰的呼唤,泪水更是止不住地滑落了下来。眨眨眼,将垂着眼睫的泪水逼回眸中。伏身将梅笑春和梅怜雪抱了起来,放在膝上,左看看,右看看。感叹道:“没想到我一去半年,这两个孩子竟然已经学会走路,能够喊一声阿耶了。可惜,我竟错过了他们第一次走路的样子,没能够听到他们第一声话语。” 秋慕霜看着梅松庭因激动而有些失态的模样,心中不由升起几丝温暖。这世上,骨肉之情是割不断的,是最为真挚的,也是无论隔了多少时间也不能陌生的。 “大王为国分忧,自然不能时刻守着他们。”秋慕霜微微笑着,劝道。 “唉!公与私,国与家,有时候我都要怀疑,我这样做是不是值得。我的选择到底是不是对的。”梅松庭一面说着,一面将两个孩子抱紧了一些。“我是个不称职的父亲。” “可大王是称职的将帅,称职的臣子。” “呵呵……”梅松庭苦笑。 “时间万物,有舍方有得。若不是有大王称职的守护着瑨国的边疆,守护着瑨国的安宁。他们又如何能够这样无忧无虑的长大。” “晞卿言之有理。”梅松庭笑了笑,便低头逗弄两个孩子玩耍,“雪娘可会叫阿耶?” 梅怜雪歪着头,清凌凌的眼睛望着梅松庭,似乎在想着什么,忽而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两颊上的笑靥格外动人。“阿耶!” “好女儿!”梅松庭笑着在梅怜雪的额上亲了一下。梅笑春看见不依,挺起小小的身子,将脸颊递到梅松庭的面前,说道:“亲亲!春郎亲亲。”梅松庭见状不由越加欢喜,便也在梅笑春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梅怜雪见了,仿佛是要和梅笑春斗气似的,仰头在梅松庭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回头看着梅笑春笑。梅笑春不甘示弱,边也在梅松庭的脸上亲了亲,抓着梅松庭的衣服往他身上爬。 秋慕霜坐在对面,静静地看着他们父子嬉闹,心底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是欣慰,也是诧异,同时还有几分羡慕、几分嫉妒。欣慰的是,他们父子相处竟是如此和谐。诧异的是,平日冷傲寡言的梅松庭在儿女们的面前竟是这样活泼,随性。羡慕他们父子相处的融洽,嫉妒梅笑春兄妹有一个怜爱他们的好父亲。 嬉闹间,春瑟进来回禀:“公主,郑参军事来了,在厅里等公主回事呢。” “噢!我知道了。”秋慕霜说着,便站起身来,“大王先和春郎、雪娘玩耍,妾有事情需要处理。” 梅松庭听见郑李来见,不由微微一怔,疑惑地看了看秋慕霜,“郑李找你何事?” “妾于秋后去别院休养,看见山上有两眼泉水甚是丰沛,便让郑李修筑水渠,将山上的水引到山下,以备来年春天灌溉。想是为此事而来的。”秋慕霜简单地向梅松庭说了修渠之事。 梅松庭闻言赞许地点了点头,笑道:“晞卿果然才干过人。令郑李进来说话吧。”春瑟听见吩咐,连忙出去命人唤郑李进来。 秋慕霜见有正事,便命宦者道:“将世子和县主抱进去吧。” 宦者刚要向前去抱梅笑春兄妹,这两个孩子几乎同时扭头抱住了梅松庭的颈项,嘴里让嚷着,“阿耶!抱!” 梅松庭失笑,摆了摆手令宦者退下去,笑道:“无妨。” 秋慕霜见此情景,也只得罢了。 说话间,郑李便在冷宜的引领下走了进来。施礼道:“恭喜大王回归!” 梅松庭微微点了点头,令梅笑春兄妹在膝上坐好,方说道:“罢了。我不在府里这些时日,多有劳烦你们了,且坐下说话吧。你要见王妃何事?” 郑李一面在宦者端来的胡床上坐下,一面说道:“永业田修筑水渠之事已经接近收尾,如今年关已近,某来向王妃递交所用的人力之数,以及所耗费的钱粮数目的账册。支取钱粮也好发放下去,使得匠人们安心回家过年。”说着,便由袖中取出一卷厚厚的账册递于宦者。 宦者接过来放在梅松庭和秋慕霜中间的平头束腰楠木几上。梅松庭注目看了一眼,说道:“此事是晞卿主理的,晞卿定夺便是。” 秋慕霜看着两只手抱着梅笑春兄妹的梅松庭,不由失笑,便也不客气,拿过账册打开,细细的翻了翻。这账册上的细账、分账、总账,记录的十分清白,并没有遗漏亦或是谎报之事。秋慕霜看罢微微颔首,笑道:“这账册记录得十分清白,也难为这理帐之人了。春瑟,那牌子交予郑参军事去支取钱粮。” 春瑟答应,取了平王府专用收支财物的令牌,回身交予郑李。 郑李连忙接过来,向梅松庭、秋慕霜致谢,便匆匆忙忙地走了。 郑李刚走,便又有人来请秋慕霜。秋慕霜只得笑向梅松庭道:“请大王暂且歇息,妾去忙了。”梅松庭微微点头,目送秋慕霜的身影急匆匆地出了赏风轩,向留在旁边的穆氏说道:“王妃是何时主理府里的事务的?” 穆氏笑道:“自大王走后,王妃休养两月有余方得以痊愈。我与封长史、水司马商议之后,便将这府中的事务交于王妃主理了。” “噢!如何?”梅松庭问道。 “当然是极为妥帖的。王妃自从接管府里的事务之后,不仅将养在府里的那些白吃饭的人逐一做了妥当的安置,还开源节流为府里减少开支,增加进益。真真是不可多得的当家主母。”穆氏一面笑着,一面将秋慕霜安置那些宫人,歌舞姬、百戏艺人之事,开源节流之事,命人修筑水渠之事,等等向梅松庭逐一说来。 梅松庭一面安抚闹腾的梅笑春、梅怜雪,一面听着穆氏说话。对秋慕霜的才能不得不再次佩服万分,同时也佩服梅锦的识人之能。这样的人,的确堪称贤内助,足以当得起主母之责。 “大王当真是娶了一位了不得的王妃。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才智,如此胸怀,将来必定能够成为大王得力的膀臂。”穆氏最后说道。 梅松庭微微点头,没有说话。沉吟半晌,方问道:“封英给我的信中说,王妃去别院的时候,又有人下毒意欲加害王妃。此事可是真的?” 穆氏没有料到梅松庭忽然问起这件事,沉吟半晌方挥手命随侍人等退下去,等到房中无人方压低了声音说道:“是有此事。庄园的井里,别院溪水的上游均发现了毒物。经林医师检验乃是巴豆油和相思子。” 梅松庭闻言不由蹙紧了眉峰,心里一阵阵紧缩。井中下毒,水源下毒,如此一来受到伤害的可就不是秋慕霜一个人了。而是一双年幼的儿女,几百随侍的亲军、奴仆,还有那些无辜的庄农。 “封英可查出是何人下的毒?” “这……”穆氏犹豫了。她是看着梅松庭长大的,自然知道梅松庭和梅挽月之间的关系。若是将封英查出来的结果悉数告诉他,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天大的为难之事。思忖了好半晌,方说道:“我还没有得到消息。” ------------ 第141章 晞卿问诊 梅松庭见穆氏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便是她有为难之处,便也不再追问了。只说道:“幸而无事。” 穆氏叹道:“何尝不是幸而无事。多亏林医师心思,识别药物之术了得,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梅松庭点头,“待我来日重谢林医师。” 至晚间,秋慕霜好不容易忙完了。方抽出身来,命人设宴为梅松庭接风。 接风宴设在王府的西偏殿,不仅封谊、水逸、封英等留守的王府属官尽数参加。便是随同梅松庭去海州的封杰、雷升、周正等人也来了。满满的坐了一屋子的人,觥筹交错很是热闹。 秋慕霜因是女眷,便没有去偏殿,只和穆氏、连氏等人在浩然堂设了家宴。 热热闹闹的接风宴至二更方散,封谊、水逸等人告辞离去。梅松庭命冷宜传话给封英。令他到融墨斋书房说话。 封英听听说梅松庭单意找他,便猜到因为何事了。来到书房施礼已毕,各自落座,便说道:“大王找二郎前来,可是因为别院下毒之事?” 梅松庭轻轻点头,问道:“究竟是何人下的毒?” “此事,二郎早已经查清,只是王妃怕耽误大王的公事,便令我等将此事暂且瞒下。”封英迟疑半晌,继续说道:“可是,二郎不想隐瞒大王。因为王妃随时处于危险之中,二郎不忍再看到王妃被害。” “噢!”梅松庭将投在灯烛之上的目光收回,看着封英问道:“说吧。” “下毒之人乃是永安长公主府里的殷成和张大郎。” 封英一句话如同一方巨石投入水中,在梅松庭的心底掀起滔天巨浪。怔怔地,半晌方看着封英问道:“属实?” “属实。此事是龙云和与某亲自经手的,现有查勘的卷宗以及张大郎为证。” 梅松庭听封英说得肯定,不由五内如搅,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走了一般,几乎难以支撑。他撑着面前的几案,将头深深地埋进了臂弯之中。耳畔嗡嗡作响,封英的那句话萦绕不去。好半天,方慢慢抬起头来挥了挥手,“你且去吧。” “请大王早拿章程,千万莫要延误时机,令王妃受害。”封英说完,便躬身一礼,退出了融墨斋。 梅松庭打发走了封英,怔怔地看着面前书案上的红烛,不知不觉间早已经满面泪痕。心中暗暗叹道:“姑母啊姑母!难道阿灵之死真的让你泯灭了良心不成。你竟变成这样罔顾人命的刽子手。春郎之事,我替你遮掩,希望能够稍稍平息你心头的怨愤,没想到你竟做出这样灭绝人性之事。幸而,机缘巧合你未能成事。倘若真的得逞,那一千多条性命岂不是要葬送在你的手里。” 窗外,风声萧萧,扑打着窗棂,传来一阵阵凄切的哀声。窗内,红烛摇曳,烛泪滴滴滑落,犹如艳红的鲜血。 梅松庭直觉心头发闷,头目晕眩。他猛一张口,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殷红了几案上的素笺。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唉!六兄之事尚无定论,姑母又来生事,让我如何是好?” 正在梅松庭愁苦的时候,夹绵印画山水锦帘一起,秋慕霜披着紫貂大红羽纱斗篷走了进来。 浩然堂的家宴初更便散了,秋慕霜带着梅笑春兄妹回到落英苑,将他们安置在耳房之内睡下。回到寝室刚要洗漱安歇,竹仙进来说道:“冷宜要见王妃。” “欸?”秋慕霜微微一愣,冷宜一直在梅松庭的身边服侍,突然来浩然堂求见,不知为了何事。便穿了衣裳,出了寝室,在榻上坐了,命竹仙命他进来说话。 竹仙出去时间不大,便引了冷宜进来,站在屏风外面回话。“打扰王妃安歇,冷宜该死。” “罢了。你找我何事?” “大王在海州时受了伤,还没来得及痊愈便急匆匆赶回瑨阳。冷宜不放心,所以斗胆请王妃去书房看看,为大王诊脉下药。”冷宜垂手肃立,恭声说道。 “大王受了伤?”这个消息对于秋慕霜来说,有些大大出乎意料之中。今日梅松庭回来的时候精神抖擞,脸色红润,不像受伤的模样啊。 “是。大王受伤了,而且是内伤。请王妃一定要去看看!” 秋慕霜沉思片刻,说道:“好吧。等前面的筵席散了之后,我亲自去看看。” “多谢王妃。”冷宜连忙施礼。 “罢了。你且去吧。” “冷宜告退。”冷宜说完,脚步轻快地退了出去。 秋慕霜透过屏风看着冷宜离去的背影,耳边不停地萦绕的梅松庭受伤的话。随手拿过一卷书来打发时间,却一个字也看不下去。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方响起春瑟的声音,“公主!前面的筵席已经散了,大王回书房了。” “哦!”秋慕霜回过神来,命春瑟道:“去点灯,我去书房看看。” 春瑟拿了斗篷过来给秋慕霜披到身上,和夏笙各自点了一盏红灯,陪着秋慕霜离了落英苑。穿过王府之中的横巷,方来到融墨斋。 站在融墨斋的院子里,秋慕霜停住脚步抬头望了望天空。月末的夜空一片暗沉,除了几点寒星,几乎看不到一丝光芒。 这一趟她本不欲来的,当日的浩劫在她的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使得她深深地恐惧着深夜之间和梅松庭独处。 但是,作为一个妻子,却不能不来看望受伤的夫婿。梅松庭是自己骨肉的父亲,是这座平王府的梁柱。他受了伤,伤到的不仅是他的身体,也是平王府的根基。为了一双儿女能有一个康健的父亲,为了平王府的安稳,她还是来了。尽管心中有着惊惶,有着排斥,她还是来了。秋慕霜苦笑,从何时起,自己这个平王府的主母,竟也成了平王的随身医师。 秋慕霜令春瑟、夏笙在廊下等着,独自走进书房,一面解了斗篷,一面看向梅松庭。一眼便看见了几案上染血的素笺,方知冷宜并未说谎。不连忙走到梅松庭的对面坐下,问道:“大王此次南下可是受伤了?” 梅松庭怔怔地看着她坐下,听见她问话,方苦笑道:“果然瞒不过公主。” “方才冷宜找妾,说大王受了伤,请妾来为大王诊治。”秋慕霜并没有隐瞒,径直说道。 “这个冷宜特多事了些。”梅松庭半时嗔怪,便是无奈地说道。 “他也是为大王着想,担心大王的身体。请大王容妾诊脉!” 梅松庭不便拂了秋慕霜的好意,便伸出手放在了书案上。因眼前没有脉枕,秋慕霜便拿过一卷书册代替,将梅松庭的手腕放在书册上,三部九侯认真地为他诊脉。随着指下的脉息越来越明显,秋慕霜的秀眉也不由紧蹙起来。半晌诊完放开梅松庭的手腕,思忖片刻方说道:“大王受伤这般利害,因何回来之时不说?” “……”梅松庭的双唇动了动,终是没有说话。 “大王是如何伤了的?”秋慕霜问道。 “此次海州剿匪却不同往日沙场征战,虽说只是从月末流窜来的一些流寇,应付起来却很是艰难。我与他们周旋数日,方得以将其诱到一处山谷之中集中围剿。谁知混战之中,破坏了山上原本的样貌,造成许多山石滚落。元秀本就不善武艺,山石滚落之时躲闪不及。我情急之中将他护于身下,才得以保全他的性命。我却被滚落的山石砸到了后背,幸而有甲胄护着,外伤并没有多么严重,却不想伤了脏腑。” 梅松庭一面说着,一面用手按了按心口,看样子必是极为难受的。秋慕霜听他说是为了就徐元秀才受的伤,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心底却不由自主地泛起丝丝涟漪,令她不由暗暗苦笑不已。 “大王回来怎么不说?反倒和春郎、雪娘胡闹了半晌。” “他们那般与我亲近,我怎好令他们失望。我平日不在家中,原本便已是不称职的父亲。倘若再令他们失望,那我这个父亲更加不称职了。”梅松庭想起一双天真烂漫,灵秀可人的儿女,略显苍白的脸上浮起欣慰的笑容。 “唉!”秋慕霜轻轻摇了摇头,“大王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说着,便在书案上的澄泥砚中研了墨,提笔写了一个药方,“幸而大王的伤不算严重,这是妾写下的药方子。大王令冷宜按照此方配药,精心调养几日便可痊愈。” “多谢公主。”梅松庭看着素白的笺子上那娟秀,飘逸的钟王行楷,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在堆云关时的情景。只是,那时她还是凌晞卿,而今却是秋慕霜。那时她是自己倾心想要交往的挚友,而今她已经是自己的妻子。 今时今景,在经历了那场残酷的劫难之后,反倒不如那时相处的自在了。虽然她的话语中还有着几分关心,却不见多少情意,反而更像是例行公事罢了。又想起方才封英所说的梅挽月指使殷成下毒之事,她竟令封英等人将这么大的事情隐瞒了下去。是她不想将这件事情闹大,不再予以追究了。还是她已经对梅氏皇族彻底失望,不再指望梅氏能够为她遮风挡雨。梅松庭想不明白,猜不透。无论是那种情况,都是让他的心里苦闷异常的。 ------------ 第142章 太庙祭祖 “大王一路劳累,请早些歇息吧!”秋慕霜说着,站起身来拿过斗篷披在身上,“请大王按时服药!大王明日祭祖之时穿的朝服,妾已经命人为大王预备好了,少时便送来。(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秋慕霜说完,便轻移莲步,挑帘出了溶墨斋。 春瑟、夏笙看见秋慕霜出来,连忙提着红灯迎过来,“公主!夜深风寒,赶紧回去吧。” 秋慕霜点点头,跟着春瑟、夏笙回到落英苑。锦帘挑起,温香扑面而来。因为新年将近,寝室里已经焕然一新。帘幔衾褥也已经换上了喜庆、温暖的颜色。橘黄色的锦帐,流苏低垂,四角缀着银香囊。橙红牡丹花锦衾,五色合欢枕,入目温暖而馨香。 “天不早了,王妃明日还要早起。请安歇吧!”春瑟说着,便服侍秋慕霜更衣,安寝。候秋慕霜躺下,方放下锦帐,压住灯光,悄然退了出去。 秋慕霜卧在衾中,辗转反侧难以成眠。直到四更方打了小睡了一个时辰。至五更便又惊醒,索性披衣而起,唤来春瑟、夏笙服侍更衣晨妆。 因为近日要去太庙祭祖,秋慕霜便令春瑟大妆。两幅博鬓、十二支花钗装点着绾起的凤髻。身上换了十二章青锦翟衣,配上绶带等饰物。理妆更衣完毕便已是卯初了,宫婢、宦者纷纷赶来会齐,秋慕霜便带令侍婢将早食摆着浩然堂,又命人去请梅松庭。 等秋慕霜来到浩然堂的时候,梅松庭也已经身着紫锦大科团花朝服,头戴进贤冠,坐在榻上等着了。 昨夜秋慕霜难以入眠,梅松庭何尝不是一宿失寐。辗转至五更便起身,命冷宜、韩晓服侍更衣。 春瑟、夏笙摆上朝食,夫妻对坐和着小菜吃了一盏细粥,便令打水洗漱。洗漱已毕便出了二门,秋慕霜登车,梅松庭上马,先后离开平王府,赶往太庙。 因为天色尚暗,数十盏红灯两边照路,远远望去竟有几分朦胧壮美的意蕴。等梅松庭和秋慕霜赶到太庙的时候,元王梅兰庭、元王妃柏云、亨王梅竹庭、亨王妃柳氏等五位皇子皆携王妃来了。余者和梅松庭平辈的各府世子、嗣王也已经来了大半。梅松庭下马,秋慕霜下车,并肩走到众人近前依次施礼。 梅兰庭看着梅松庭的目光竟有几分湿润,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你终于回来了。可曾见过父亲了?海州之事怎么样了?” 梅松庭自然不会忽视梅兰庭目光中的关爱,微微笑道:“七郎昨天回来得匆忙,尚未来得及见父亲。海州的流寇暂时得到了压制,不会再作乱了。只是六兄……”说到梅雪庭,梅松庭秀逸的剑眉不由紧锁起来。 “六郎怎么了?当日听闻六郎负伤下落不明,你可曾找到他了?他怎么没有和你一同回来?”梅兰庭见梅松庭愁眉深锁,便有一股浓浓的不祥之感,连忙问道。 “六兄已经找到了。只是……六兄当日负伤,伤了头部,使得他失去了记忆。他并不记得自己便是六皇子,甚至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我原本想将他带回来医治,无奈他执意不肯回来。我担心过于紧逼会适得其反,只好留了人照看他。过些时日再想办法。” 想起百般精明,却独独忘了自己是谁的梅雪庭,梅松庭的脸上浮现出几分怅然。 “唉!”梅竹庭叹息道,“这也是六郎的劫数。你已经尽力了,不要再自责了。” “是啊!你已经尽力了,料想父亲也会体谅你的。”梅雨庭抚着梅松庭的肩头劝慰道。 在旁边的秋慕霜听到梅氏弟兄的话语,不由蹙了蹙眉。心中暗叹:“我说他昨日虽然面上欢喜,眉间总有一缕愁绪,原来是乐王受伤失忆了。” 正说话间,眉间在梅鉴、梅镇等人的陪同下,乘坐车辇来到近前。后面梅叔承等人陪同郑太后的车辇也缓缓而来。众人连忙按序分为左右,一起施礼。梅锦抬手令免,车辇在太庙的石阶下住下。梅锦扶着宦者的手步下车辇,后郑太后到来,方一同向太庙内走去。 太庙里早已经粉刷墙面,更换桃符,一色焕然一新。楠木雕漆大案上陈设着青铜大鼎,鼎里焚着檀香,两边摆列着三牲供品,燃着红烛。 进入太庙之后,男外女内,按序站好。梅叔承主祭,郑太后递香。一时高诵祭文,焚香礼拜。祭祖已毕,众人又按序走出大殿。在太庙外纷纷拱手,各自离去。 梅锦令宦者知会梅松庭,令他入宫回话。秋慕霜闻知便先行回府,梅松庭跟着梅锦的车辇回到皇宫英华殿。梅锦令梅松庭落座,方问道:“你递进来的奏疏我已经看过了。你又为我大瑨立了一大功劳啊!六郎怎么样了?你可是亲眼看到他了?” “儿亲眼看到六兄了,除了失去部分记忆,余者尚好。请父亲宽心!” “如此也好。总归比殉国好了很多。等他什么时候恢复记忆再说吧。” 梅松庭又将此次南下剿匪之事详细向梅锦做了汇报,最后说道:“江南所为溪流湖泽,间或丛林密布,不比塞外朗阔可以纵马挥戈,排兵布阵。那些流寇极为狡猾,应付起来颇为吃力。此次剿灭,也不过只是暂时予以压制罢了。若想彻底清剿,只怕还需想一个完全之计方好。” 梅锦听罢微微颔首,说道:“如此也难为你了。你一向惯于在塞外征战,一时让你去南面水乡剿匪,也难怪你会觉得吃力。” “是七郎无能,有负父亲厚望了。”梅松庭颇有些颓然地说道。 梅锦笑着拍了拍梅松庭的肩头,安慰道:“已经很了不得了。六郎还不是吃了亏?” 梅松庭微微点头,“待儿加以休整,一定将月末流寇驱逐出我大瑨国土。” “你有这份心便好。想我膝下十子,到如今竟只有你能够为我分忧。”梅锦叹道,看着梅松庭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宠爱与骄傲。 梅松庭笑了笑,说道:“父亲言重了。我与几位兄长各有所长,长兄善于政事,二兄善于通好外邦……儿只不过是善于征战罢了。” 正说话间,宦者进来说道:“太后来了。” 梅锦连忙和梅松庭起身,向殿外迎接。郑太后身上的袆衣尚未除去,扶着宫婢的手走了进来。梅锦连忙亲手扶着郑太后走到坐榻上坐下,令宦者奉茶,问道:“太后不回永寿宫歇息,怎么到英华殿来了?” “七郎回来了,方才在太庙里未能说得上话,我来看看他。”郑太后一面倚着宦者放在身前的凭几,一面说道。 梅松庭微微蹙眉,对郑太后这般急切地找人有些不解,施礼说道:“七郎拜见祖母。祖母安好!” 郑太后上下打量了梅松庭几眼,说道:“七郎一去半年有余,怎么回来不去永寿宫见见我?” 梅松庭满腹苦衷,却说不得。只得随着郑太后的话音说道:“七郎昨日黄昏方进京,今日便又祭祖去了。正要和父亲说完公事去拜见祖母,不想祖母先来了。倒是七郎失礼了。” “如此说来,倒是我的不是了。”郑太后似笑非笑地说道。 梅松庭连忙施礼,说道:“七郎不敢。” 梅锦见郑太后对梅松庭颇有指责之意,连忙说道:“七郎原本要去永寿宫拜见太后的,是我留了七郎片刻说一说海州之事。请太后见谅!” 郑太后见梅锦打圆场,便不好再加以指责,便说道:“知道你们公务忙,我怎么能怪罪呢。好了,都坐下说话吧。” 见郑太后的面色有了和缓,梅锦方和梅松庭落座。梅锦问道:“不知道太后过来有何要事,竟连衣服都尚未更换?” 郑太后接过宦者递上的茶盏,略微饮了两口,放下茶盏用罗帕擦拭唇上的水迹,方说道:“七郎迎娶嫡妻已经两年有余,也该给他纳孺人和媵妾了。” 梅锦闻言不觉一愣,便是梅松庭也大大出乎意料,父子二人面面相觑。半晌,梅锦方说道:“太后怎么突然想起此事来了?” “怎么突然了?”郑太后斜睨了梅锦一眼,气哼哼地说道:“七郎已经十九岁了,且已经成婚两年。他那个王妃又因产后失于调养伤了身子,三两年内不能再有孕。为着七郎子嗣之计,为他纳孺人,媵妾势在必行。你们这两个做父母的不费心,难道还不容许我这个做祖母的费心吗?” ”这……“梅锦让郑太后说得脸上一红,尴尬地说道:“非是儿子不费心,只因七郎经年在外,没的耽误了人家清白女孩儿。” “这是什么话?”郑太后闻言斥道:“既怕耽误了人女孩儿,如何还迎娶了秋氏做王妃?” “落雁公主非是寻常女子可比,她能够帮七郎支撑起平王府。儿也是为了七郎无后顾之忧,能够安心地靖边,才命七郎迎娶落雁公主为妃。”梅锦无奈地看着郑太后布满愠色的脸面,将说了无数遍的理由再次搬了出来。 ------------ 第143章 祖孙争执 郑太后听了梅锦的一番话,不由心头着恼,驳斥道:“难道普天之下只有钟国的女孩儿是好的?我堂堂大瑨便找不出一个可以为七郎掌理**的女孩儿不成?你们也不听听外面都是怎么议论皇室的。说皇室在瑨国之中娶不了可意的王妃,竟纡尊降贵迎娶一个戎狄之女为妃。如今既然已经迎娶了她,且她已经为皇室添了一个嫡孙,我也便不再计较,尽快为七郎选孺人、媵妾压一压天下之人的口舌方好。” “太后这又是从哪里听来的流言?秋氏乃是钟国公主,贤能天下无双,七郎迎娶她正是门当户对,天赐良缘。如何是纡尊降贵?请太后万不可为流言所扰!”梅锦对郑太后的固执实在有些无奈,只得苦苦相劝。 郑太后被梅锦一番话说得一时无言,思忖半晌方退了一步,说道:“就算你说得有道理,七郎迎娶她不算低配。可她身体受损不能受孕,无法为七郎多添子嗣却是实情。为了七郎子嗣之计,理应尽快为七郎选孺人、媵妾入府。你们做父母的怎么想的,难道要让七郎只留一脉后嗣不成?” “这……”梅锦蹙眉,回身看了看梅松庭。身为人父,过问儿子纳妾之事实在有失颜面。 梅松庭收到梅锦的目光,方抬眼看向郑太后,说道:“是七郎不让父母亲为孙儿纳孺人、媵妾的。” “什么?”郑太后偏首看向梅松庭,怒道:“你这是什么话?按礼制,你身为亲王,当设二孺人,十媵。你难道想违礼不成?” “七郎身负家国重任,每日公务尚且忙不过来。哪里有时间去应付那些媵妾?请祖母收回成命!”梅松庭说着,向郑太后施了一礼。 “正因为你身负家国重任,才要多纳己方媵妾。一则多添子嗣,延续后嗣;二则服侍你的起居,为你解乏分忧。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此事我便做主了,你不要再借口推脱。”郑太后一面说着,一面沉下脸来。 梅松庭见郑太后脸上升起愠色,心底也颇为不悦起来。只是,自己身为晚辈却不好当面顶撞,只好耐着性子说道:“祖母!孙儿膝下已经有一子一女,将来自有春郎延续后嗣。若说服侍起居,孙儿身边也有几十个宦者、侍童。有这些便已经足矣,实实无需再纳媵妾进府了。请祖母容情。” “亲王纳媵妾入府乃是国家律例,如何能够违例。休说你是亲王皇子,便是寻常小有资材的人家也有几房姬妾在身边服侍。堂堂皇子亲王,身边没有媵妾岂不被人耻笑。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你若再加以推脱便是违逆祖母之命,便是不孝。”郑太后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一个不孝的罪名压下来,冷声做了定论。 梅松庭本不想顶撞郑太后,怎奈郑太后咄咄相逼,任凭百般解说只听不进去。便失了耐性疾言说道:“说什么国家律例,不过是男人们贪恋女色所找的借口罢了。七郎志在四方,不在温柔乡里。请太后恕七郎不能从命!” 梅松庭此言却是狠辣了些,旁边的梅锦不由自主地蹙紧了眉峰,十分不悦地看着梅松庭。低声斥道:“七郎休要无状。” 郑太后更是气得满面通红,以手拍着身边的凭几,厉声斥道:“满口胡言!我是你的祖母,难道连为你那几个妾的权力都没有吗?这件事容不得你做主,我已经选了两个世家的小娘子,年后便迎进平王府为孺人。” “请恕七郎无状!这件事情,七郎不能答应。”梅松庭蹙眉看了看气恼不休的郑太后,对她这种强加于人的行为颇为反感。 “忤逆祖母乃是不孝,你想让天下人耻笑我皇室出了不孝子孙不成?”郑太后颤抖着手指,指着梅松庭怒斥道。 “若是祖母说七郎不孝,便是七郎不孝吧。七郎……” “七郎!”梅锦喝止了梅松庭的话语。眼见母亲和爱子争吵起来,不由左右为难。对梅松庭,他这个做父亲的向来是纵容的。只要他说一个不字,便不再强逼。又对郑太后的霸道无可奈何,身为儿子总不能公然忤逆郑太后。身为人君,更不能留下不孝之命,令天下人议论。两难之下,只得委屈儿子了,便向梅松庭说道:“太后为你选孺人,也是为了你好。不可忤逆太后!” “恕儿万难从命。”梅松庭说完,向梅锦和郑太后各施一礼,转身疾步出了英华殿。 “你……”郑太后看着梅松庭离去的背影,气得浑身战栗,满腹怒气无处发泄,便向梅锦斥道:“瞧瞧你养的好儿子!我一片好心为他,他竟这样忤逆于我。让我这张老脸王哪里放?” “请太后息怒!七郎尚且年幼凡事不知轻重,待儿向他说明其中利害,他自然会尊称太后之命的。”梅锦连忙施礼。 “好!很好!我便等着你来说服他。都是那个秋氏,不知她给七郎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七郎无意纳媵妾,公然忤逆祖母之命。我这便命她进宫,倒要看看她有什么话说。”郑太后说着,便扶着宫人的手站起身来,一面令宦者:“速去平王府召平王府李艾永寿宫见我。”一面扶着宫人气冲冲地离了英华殿。 梅锦目送郑太后离去,方长吁了一口气。纵然对母亲的强横很不满意,但是身为人子当守的孝道却容不得他公然忤逆母命,这让梅锦每每想起都觉得很是头疼。“平王出宫了?”梅锦问刚刚进来的宦者。 “平王被皇后带到凤鸣宫去了。”宦者躬身回话。 “我去看看。”梅锦闻听梅松庭去了凤鸣宫,不觉又有些头疼了。这位白皇后向来和郑太后不和,如今为了梅松庭的媵妾之事必定少不了一番斗法。夹在母亲和妻子之间,这个为人子、为人夫的瑨国皇帝也颇难做人。 梅松庭出了英华殿,只觉心头烦乱难捱,犹如搅了一团乱麻,搅得让他几近窒息。 “七郎!”梅松庭正走间,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呼唤,连忙抬头看去,却是白采茹迎面走来。梅松庭连忙施礼,“阿娘!” 白采茹看了看他,见他面沉似水,双眉紧蹙,不由心头一颤,连忙问道:“七郎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如此难看?” “唉!”梅松庭叹了一声,说道:“儿无事。阿娘这是去哪里?” “我正要找你呢。随我去凤鸣宫说话吧。”说完,白采茹便拉着梅松庭回到凤鸣宫,屏退左右,说道:“此次南下可否顺利?你可曾受伤?” 梅松庭看着白采茹满眼的关切和慈爱,听见她温柔和煦的声音,不由心底发酸,勉强说道:“儿很好,一切顺利。只是,没有接回六兄,儿心里愧疚。” “你走了这半年多,我时时刻刻都在挂念着你。担心你衣食不周,担心你是否受伤,如今你平安回来便好。六郎之事你已经尽力,不要再自责了。”白采茹拉着梅松庭的手,将他从头上,到脚下仔仔细细端详了半晌。见他并没有受伤的迹象,便放了心,说道:“我找你来有事和你说。” “何事如此要紧?让阿娘这般急着去找。”梅松庭一面扶着白采茹坐下,一面问道。 “前些日子太后召阿霜去永寿宫,提及为你选孺人、媵妾之事。我命人暗中查问方知太后已经选出了两个女子。一个是承议郎郑国酬的嫡次女郑玲珑,一个是朝议郎夏守义的庶长女夏玉蝉。看来,太后还是不想将你放手啊。” 说到此,白采茹不由一阵苦笑。这个小儿子自满月便被郑太后强行抱了去,说是身边冷清,让孙儿去做个伴。但是,白采茹又如何不知道郑太后打的什么主意。 当日梅松庭降生之时,正是梅锦大力压制郑氏一党把持朝政的时候。郑氏一脉的势力被大规模收回,剩下的几个还留在朝中的也不过任着几个散阶,并没有实权。因此,让习惯了掌握朝政的郑太后十分恼火。但是,大局已定,郑太后便是再不甘心也不得不接受现实,回到永寿宫中养老。 多年养成的权利之心毕竟不能熄灭,郑太后便借口身边清冷,抱养梅松庭。一则对用梅松庭对梅锦施以要挟,二则想将梅松庭培养成自己的体己之人,将来扶助梅松庭册立太子,通过梅松庭夺回郑氏丢失的权势。 可是,郑太后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梅松庭在十岁的时候会出宫学艺,十二岁便开府脱离了皇宫。从那时起,梅松庭便渐渐脱离了郑太后的掌控,凡事不再以郑太后的意愿为先。 后来,梅松庭更是不顾郑太后的极力反对,依梅锦之命迎娶秋慕霜。此举让郑太后深深感觉到,这个自幼寄予期望的孙子,已经彻底脱离了她的掌控。再加上夏灵衣之死,梅挽月时常在她耳边吹风。更使得郑太后对梅松庭以及秋慕霜又怨又恨,又不甘心。便想着借为梅松庭选孺人之际,放两个心腹之人在平王府里。便是不能在掌控梅松庭,也借此对秋慕霜施以打压,方出郁结在胸中的闷气。 ------------ 第144章 太后强令 凤鸣宫里,梅松庭看着满面无奈的白采茹,低声说道:“儿不会迎任何女子入平王府的。” “什么?”梅松庭的话大大地出乎了白采茹的意料。她原本以为,梅松庭和秋慕霜之间横亘着一条鸿沟,时间长了,心累了,便会寻找合意的女子进平王府陪伴左右。却没想到,他竟说出不迎任何女子入王府的话。 “阿娘!儿不会迎任何女子入平王府的。眼下不会,日后不会,永远也不会。”梅松庭望着白采茹,目光真挚而坚定。 “为什么?你和阿霜不是不和吗?”白采茹愕然问道。 “唉!此事与儿和她和不和无关。儿已经有负于她,不能再辜负她。因为阿灵之故儿做下失德之事,那件事至今是横亘在我与她之间磨灭不掉的芥蒂。儿今生只怕再也难以和她琴瑟和鸣,鱼水情深。儿能够做到的,便是给她平王府唯一的女主人的名分。儿这是在为自己赎罪,在替皇室上下赎罪。阿娘能明白儿的。对否?”梅松庭说道,神色间流露出无尽的怅然。 “唉!”白采茹长长地叹了一声,“我明白。我怎能不明白呢。只是……” “儿已经有了春郎承续后嗣,不需要再多几个儿子。儿也有了雪娘这个女儿,也不需要再添其他的女儿。儿经年在外,尽不到做父亲的职责,心中颇感有愧。儿只想给他们兄妹一个安安稳稳的家,一个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嫡庶之争的家。儿不想让春郎经历元秀那样的苦痛,不想让雪娘像孝义姊姊那般夭亡。”梅松庭说着,不觉想起往事眼睛里溢满了泪水。 “唉!”白采茹再次叹息,将梅松庭揽进怀里,说道:“阿娘明白。阿娘也是从后宫争斗中走过来的,也是亲历过丧女之痛的,阿娘怎能不明白呢。只是,委屈了七郎啊!” “为了春郎、为了雪娘、为了那个家,儿不觉的委屈。”梅松庭倚在白采茹的怀里。母亲温暖的怀抱让他疲惫的心,暂时得到了一丝安宁。(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所以,请阿娘不要以阿娘的身份来逼迫儿,可否?” “傻孩子!阿娘怎么会逼迫你呢。只要你觉得好,便随你就是了。”白采茹用罗帕擦拭着湿润的眼角,说道。 “如此甚好。只要阿娘不插手,儿便没有顾忌了。”对于白采茹的理解和体谅,梅松庭从心底感激。 母子正说话时,梅锦神色不定地走了进来,看见相拥垂泪的母子,不由暗暗叹息一声。“你们这是怎么了?” 白采茹、梅松庭听见梅锦说话,连忙起身将他请到榻上落座。白采茹便将方才母子的对话向梅锦诉说了一遍。梅锦听完半晌无语,最后拍了拍梅松庭的手,说道:“七郎的心,为父明白。只是,太后那里……唉!难!方才七郎离开之后,太后将我好一顿发作。言说此事必定,今日说七郎不通,便要宣召七娘入宫来询问。” 梅松庭听说郑太后要找秋慕霜,不由暗吃一惊。起身说道:“不行。儿要尽快回府。”说着便要起身离去。 梅锦和白采茹对视一眼,说道:“去吧。” 梅松庭匆匆离了凤鸣宫,马不停蹄地回到平王府,刚刚走进二门便见穆氏急匆匆走了出来,一见梅松庭便问道:“方才宫里来人,说太后命王妃即刻去永寿宫。大王可知为了何事?” “王妃呢?”梅松庭顾不得回答穆氏的问话,便问道。 “王妃已经随宫里的宦者入宫了。到底为了何事郑太后宣召王妃入宫?” “唉!”梅松庭仰起面来用力地闭了闭眼睛,他知道选孺人之事只怕推脱不得了。思忖片刻,转身便又原路返回,想要去永寿宫找人。 秋慕霜祭祖之后回到府里,卸下大妆,换了寻常的襦裙,正一面看着梅笑春、梅怜雪兄妹玩耍。一面和穆氏、连氏商议除夕守岁之事。郑太后派的宦者便来了,来了之后二话不说,只命秋慕霜即刻去永寿宫。秋慕霜虽然心有余悸,却碍于礼法不得不随宦者进宫。 刚刚走进永寿宫,便见郑太后满面怒气地坐在榻上。身边侍立的宫婢、宦者垂着头一声不敢响。秋慕霜走到榻前施礼,“孙妇拜见太后。” 郑太后冷冷地打量了秋慕霜几眼,冷笑道:“我倒是小看了你。和亲到瑨国没几天,便将七郎收服得服服帖帖的。” 秋慕霜被郑太后没头没尾的话,说得如坠五里雾中,赔笑说道:“太后此话从何说起?儿是平王的妻子,自古‘夫为妻纲’,儿只是尽到为**之责,说什么收服不收服的。” “哼!别以为七郎偏向你,你便可以独宠于平王府。今天找你来,便是为了给七郎选孺人之事。我已经选好了两个极好的女孩子,上元节后正月十六便迎娶进府里,你回去之后早作准备。免得到时候临时慌乱出了什么差错,让人家笑话你这个女君没有容人之量,有意怠慢新人。”郑太后连解释都懒得做出,便毫无商量余地地给秋慕霜下了命令。 秋慕霜听郑太后说完,不由升起浓浓的不悦情绪。心里闷闷的,却又不知道该为何而苦闷。因为梅松庭的身份,她早就料到梅松庭早晚会迎孺人、媵妾入府。却没有想到郑太后会如此强硬的插手,而且速度如此之快,而且定在了上元节之后迎娶。若是单单给梅松庭置孺人,秋慕霜也不会多么放在心上。毕竟自己已经收回了放在他身上的心,他有多少媵妾与自己无关。 可日子挑在上元节之后,却让她很是排斥。上元节乃是梅笑春的周岁生辰,按照旧俗需要行试周之礼。试周之礼不仅要宴请宾客,还要举行试周礼,很是繁琐。若为了迎新人之事,如何还能分得出时间来为梅笑春兄妹操办试周之礼。秋慕霜可以容忍梅松庭置孺人、媵妾,却不能容忍尚未进府的新人夺了自己的儿女应该享有的权利。 “太后!能否宽限几日,等过了二十再迎娶?”秋慕霜定了定心神,努力想要为儿女争取该有的权利。 “哼!我今天找你来时告知,不是商议。明白了?回去速做准备吧!”郑太后说完,便面向榻内侧歪着身子,不再理会秋慕霜。 秋慕霜站在地下,看着郑太后的后背,只觉得心底一片冰冷。她极力平息心头的气恼,尽量使声音平和,说道:“上元节乃是春郎、雪娘的生辰,儿要为他们主持试周之礼。请太后体谅一二,等他们的生辰过了再迎娶新人入府。两件事情搅在一起,妾怕一时安排不周,委屈了两位小娘子。” “两个小儿的生辰罢了,有何可闹的?怎么能和迎娶孺人相比。两位孺人是有品级,要录入玉牒的。你这个王妃可要好生准备,别到时候被外人嘲笑我皇室新妇没有容人之量,是个见识浅薄的妒妇。来人,请平王妃回去!” “太后……”秋慕霜被郑太后的几句话气得心头乱颤,她真想直言反驳,可是长幼有序,她不能越过五常。 “平王妃请回去吧。”永寿宫里的近侍宦者走到秋慕霜的面前,抬手做了一个向外请的手势说道。看向秋慕霜的目光中有着几分同情、隐约还有几分不屑。 秋慕霜满心的愤懑却无处发泄,她沉了沉气咬着牙控制着自己的心绪,向郑太后施礼,“请太后容情,宽限几日!” “我要歇息。你们请平王妃出去。”郑太后依旧背向秋慕霜躺着,丝毫不理会她的请求。 “平王妃请回去吧!别使婢子等为难。”几个宫人走到秋慕霜的身边,伸手来拉她起来。 秋慕霜情知再多说也无济于事,便拂开宫人们的手站起身来。“儿告退。”说完,便拖着沉重的双腿走出永寿宫。春瑟、夏笙见秋慕霜脸色不好地出来,连忙赶上来扶住她,急切的问道:“公主怎么了?脸色这般不好。太后找公主究竟为了何事?” “好事。”秋慕霜苦笑,扶着春瑟的手往宫外走,“太后为大王选了两位孺人,让咱们准备迎娶进府事宜。” “迎娶孺人进府?”夏笙一听便急了,“太后这是何意?公主刚刚嫁过来尚且不足三年,太后便要让大王迎娶孺人,这不是有意要使公主难堪吗?” “夏笙!”春瑟连忙拉了拉夏笙的衣服制止她发牢骚,轻斥道:“不看看这是何等地方,便这样肆无忌惮地胡言乱语。你想给公主招灾惹祸不成?” 夏笙因春瑟的提醒回过神来,惊得出了一身冷汗,连忙住了口不再言语。 秋慕霜没说话,带着一众侍女离了永寿宫。走不多远便见秀云急匆匆走来,看见秋慕霜,连忙施礼问道:“王妃可是去永寿宫了?” “正是。”秋慕霜感念秀云在掖庭时的用心服侍,是以并不托大,对她存了几分礼遇。 “皇后请王妃去凤鸣宫说话。” 秋慕霜微微颔首,令秀云引路,转路向凤鸣宫走去。心底却不由一阵苦笑,看来今日这孺人之事是不能轻易了解了。 白采茹得到秋慕霜进永寿宫的消息之后,心里便百般焦急,生怕郑太后急怒之下多加斥责。郑太后正在盛怒之下,自己又不好此时去永寿宫,若是让郑太后看到自己维护儿妇,只怕更加激起她的怒火。因此,白采茹左思右想,便命秀云前去打探消息。此时,正在后寝宫里往来踱步,焦急地等候回音。忽见秋慕霜跟着秀云进来,顾不得皇后的威仪便一把拉住秋慕霜的手,关切地问道:“太后可曾为难于你?” 秋慕霜轻轻摇了摇头,既然事情已成定局,便没有必要在皇后面前诉苦,离析她们姑媳之间的情分。“太后寻儿去永寿宫不过是为了给大王娶孺人之事,儿便随了太后之意,太后何以为难儿。 ------------ 第145章 一道懿旨 “你……应了?”秋慕霜的话有些出乎白采茹的意料。(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且不说秋慕霜身为王室公主,更兼才智过人。虽说行事温文,却自有一番清高孤傲,必然不是轻易容人之人。单单是郑太后三番两次为难于她,使她难堪,也不会毫无芥蒂地容纳郑太后选的人。 “儿应了。“秋慕霜微微一笑。 “唉!“白采茹拉着秋慕霜坐下,叹道:“太后所为也不算没有道理。七郎乃是亲王,桉律当置二位孺人,十个媵妾。太后这么做也是为了七郎的子嗣着想。若有什么态度失当之处,你还要多多担待一些。” 若是单为了梅松庭的子嗣之计,白采茹自然是不反对为他置孺人、媵妾的,但是要看选的是谁家的女儿。郑太后所选的两个女孩儿,一个是她的侄孙女,一个是梅挽月夫家的旁支女儿。很明显郑太后是想在平王府培植自己的亲信,这如何能让白采茹容忍。更何况,梅松庭还说出了永不置孺人、纳妾的话。她原以为秋慕霜会极力推脱,却没有想到她竟应了。 事到如今,也只有退一步先遂了郑太后之意了。只用子嗣之事劝解秋慕霜几句,至于皇室里的勾心斗角却没有必要向她提及。 “阿家多虑了。儿自然知道太后是为大王着想。”秋慕霜垂下头掩藏住自己脸上的神色,轻声说道。 “你也不要多想,虽说孺人、媵是有品级的,说到底也不过是妾室而已,再怎么样也越不过你这个嫡妻王妃。日后若是看着顺眼便留着,若是看着碍眼便打发到一个僻静的院子养着就是了。” 白采茹的话无疑是给了秋慕霜一个指示,告诉她孺人、媵妾之流的生死存亡全看她的一句话而已。 秋慕霜淡淡地笑了笑,心里却知道这不过是白采茹宽慰自己的话罢了。有品级、录皇室玉牒的孺人、媵妾岂是能够随意打发的。虽然如此,却也感激白采茹的体贴和善意,说道:“多谢阿家提点,儿知道该怎样行事。” “如此便好。”白采茹想了想,又提醒道:“这两个人既然是太后选出来的,必然和太后一心。‘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日后多加小心一些,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保护好春郎、雪娘。” “儿知道,请阿家放心!”秋慕霜颔首应承。便是白采茹不提醒,她也会时刻小心。她对自己身处的境地再明白不过,郑太后、梅挽月明里暗里的加害无疑使得她时刻置身危险之中。若不多加防备,只怕早已成了一缕亡魂。 正说话间,永寿宫的宦者捧着郑太后的谕旨进来,说道:“太后已选了承议郎郑国酬之女郑玲珑,朝议郎夏守义之女夏雨蝉为平王孺人。请皇后禀明圣人,酌于正月十六日迎娶入平王府。” 白采茹听说正月十六日便要迎娶,不由双眉微蹙,回首看了看秋慕霜。秋慕霜微微一点头,示意白采茹自己已经知道了。白采茹暗暗长叹一声,接过谕旨,说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太后,我自会禀明圣人,酌情请宗正寺卿录入玉牒的。” 宦者施礼离去之后,白采茹重重一叹,说道:“太后真是不想让你们清闲啊!上元节乃是春郎、雪娘试周之礼,次日便要迎娶孺人,这不是忙上加忙?” “请阿家安心!内院有穆氏阿奶、连氏阿奶管事,府里更有封谊、水逸等人各司其职,料想也忙不到哪里去。” “你只管料理春郎兄妹的试周之礼,其他的事情便由穆氏、连氏去操持吧。你的身子尚未复原,切不可过于劳累自己。” “儿知道,请阿家放心。”白采茹对梅松庭虽然有些偏私,但是对秋慕霜的关爱也是不掺假的。这一点秋慕霜很是明白,也因此对白采茹始终存了一份感激。 说话间,已经临近午正时分,秋慕霜起身告辞。白采茹令春瑟、夏笙好生服侍,便令她出宫。秋慕霜离了凤鸣宫转过十六苑从延政门出宫,返回平王府。 秋慕霜心事重重地刚刚从后园门走进锦晖园的长廊之下,秋箫便急匆匆迎了过来,说道,“王妃怎么去了这半日才回来?世子和县主闹着要找王妃呢。” 秋慕霜这才醒过神来,勉强笑了笑,“太后、皇后留在我说话,时间便长了些。”说着,便同秋箫快步穿过长廊,寻路回到落英苑。 落英苑里赵氏、关氏等人正围着梅笑春、梅怜雪兄妹劝哄,看见秋慕霜进来,连忙让开道路,“王妃来了。” 秋慕霜抱起眼睛发红,一副泫然欲泣模样的梅怜雪,揉了揉梅笑春的头发,笑道:“这是怎么了?谁惹了春郎和雪娘,嗯?” 梅笑春、梅怜雪见秋慕霜进来方转悲为喜,窝在她的身边咿咿呀呀地唤着“阿娘”。看见一双儿女,秋慕霜方才的愤懑才得以消减。不管郑太后如何刁难,还有这两个可心的孩子带来几分安慰。她亲亲梅怜雪的脸颊,亲亲梅笑春的额头,将他们拥进怀里,脸上露出慈爱和煦的笑容。 “王妃!”宦者进来回禀,“永寿宫的宦者捧着太后的谕旨来了。” 秋慕霜闻报不由暗暗冷笑,“看来太后当真是等不及要令我心烦了,竟这般急切地下了谕旨。”心里虽然不悦,面上却并没有表露出来,只说道:“此事当通知大王,请大王前去接见。” 宦者躬身回道:“大王不在府中。” 秋慕霜微微一怔,这才想起来似乎从祭祖回来,便没有看到梅松庭的影子。沉吟片刻,说道:“我刚刚从凤鸣宫回来,身体有些不适。你出去传话,令封长史、水司马代替大王接旨。只和他们说我入宫未归罢了。” 宦者闻命自然不敢多问,连忙出来找到封谊、水逸,按照秋慕霜所说,只说梅松庭不在府中,秋慕霜入宫未归,请封谊、水逸去接见永寿宫来的宦者。 封谊、水逸闻讯自然不能怠慢,连忙整理衣冠来到西偏殿接见永寿宫来的宦者。宦者见平王府的男女主人皆不出面,难免心中不悦。碍于封谊、水逸的身份又不好说什么,只得将谕旨交于封谊,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婢子恭喜平王了。太后垂爱为平王选了两位世家小娘子做孺人,圣人已经着令宗正寺选个好日子录入玉牒。准予平王正月十六日迎娶孺人入府,请封长史、水司马代为向平王、平王妃回一声。请平王和平王府早早做些准备,以免到时候延误吉时。” 封谊和水逸四目相视,半晌方躬身接了谕旨,赔笑道:“某等自会向大王、王妃禀报。请太后放心。” 宦者吃了一盏茶便起身离去。目送宦者离去,封谊方和水逸说道:“怪不得王妃不出来接谕旨,大王避而不见,原来是为了置孺人之事。” 水逸冷冷嗤道:“太后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封谊摇头叹息,说道:“看着吧,平王府从此不得安宁了。” “那也没有办法,但愿王妃能驾驭那两位小娘子。” 二人说着,便一同捧了谕旨来到赏风轩,被告知梅松庭未归。无奈,只得将谕旨置于书案之上,给冷宜留了话,各自忙各自的事务去了。 梅松庭返回皇宫,寻近路赶到永寿宫,却被宦者告知秋慕霜已经离去的消息。梅松庭无奈只好离开永寿宫先回府,以等候秋慕霜的消息。他回到府里,心事重重地往融墨斋走,正被迎面而来的穆氏撞见。 穆氏见梅松庭心事重重,面上带着几分怒气,连忙关切地问道:“大王这是怎么了?大王昨日刚刚回来,难得一家团圆,今日又是除夕佳节,正该欢喜才是啊!怎么反倒满面怒气,心事重重的?” 梅松庭挑帘走进融墨斋,抬眼看向紧随而来的穆氏,勉强压下心头的怒气,说道:“阿奶来了,请坐!”说着便坐在书案之后。 “大王这是与何人生气呢?”穆氏一面坐下,一面问道。 “唉!”梅松庭叹息一声,苦笑道:“我也想欢欢喜喜地过节。可是,偏偏有不欢喜找上门来,我又如何能欢喜得起来。” “怎么了?晨起去祭祖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回来便这般生气了?”穆氏不解地问道。晨起,是她亲自看着梅松庭、秋慕霜夫妻出门的。那个时候两个人之间虽然说不上多么亲昵,可是行动举止间却相敬如宾,并没有任何不愉快的迹象。只是进了一趟皇宫回来,便一个、两个怒气不息,脸色阴沉。怎么不让这位慈爱而劳心的乳母担忧。 “唉!太后为王府选了两位孺人。”梅松庭说道。对于穆氏,他从心底里不想隐瞒什么,更何况这也不是能隐瞒得了的事情。 “这是好事啊!”穆氏笑道,“大王也该纳孺人、媵妾了。其他几位皇子哪个不是二位孺人,十位媵置齐全了的。既然太后选了人,迎进府里就是了。何苦为这等事生气。” “唉!”梅松庭叹了一声,话到舌尖欲言又止。乳母终究不是亲生母亲,有些事情她是不会明白的,也就没有了说的必要。 穆氏看着梅松庭的神色,便知道自己说话鲁莽了,连忙说道:“莫非太后选的人不如大王的意?还是王妃……” 梅松庭摆了摆手,止住穆氏的问话,说道:“太后宣了王妃去永寿宫说话,此事成与不成尚无定论。上元节乃是春郎、雪娘的试周之礼。既要预备过节,又要预备春郎、雪娘试周之礼,只怕王妃忙不过来,阿奶多加协助些才是。” ------------ 第146章 西市茶肆 穆氏见梅松庭的神情越来越焦躁,便猜到立孺人之事让他心烦了。(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又见他转移了话题,便不好再多说,答应道:“协助王妃乃是我的分内之事,我自然责无旁贷,请大王放心!” “多谢阿奶。若无别事,阿奶去忙吧。” 穆氏见梅松庭下了逐客令,便识趣地起身离去。 打发走了穆氏,梅松庭兀自气闷之时,冷宜进来说道:“徐三郎君来了。 听说徐元秀来了,梅松庭方回过神来,将满腹的郁结压在心底,令冷宜将徐元秀引进来。冷宜出去片刻之后,便带着徐元秀走了进来。徐元秀一进门便笑道:“祭祖回来,大王怎么不出去走走,只闷坐在屋子里?外面甚是热闹,出去散散心也好。” 梅松庭看了看徐元秀,说道:“三郎总是这样好兴致。”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自然要及时行乐。大王出去走走吧!”徐元秀的脸上依旧挂着他那副没心没肺的笑容。 梅松庭微微摇了摇头,笑道:“还是三郎心宽。好吧,左右无事,在府里闷着也是闷着,三郎就陪我出去走走吧。” “这便才是。”徐元秀说着,招手命冷宜拿过斗篷为梅松庭披上,便陪着梅松庭出了赏风轩。冷宜在梅松庭身后向徐元秀点头,露出一个感激的大大的笑容。徐元秀回头向他一呲牙,便疾步跟上梅松庭,一同出了平王府。 此时,正直午后,阳光虽然清冷,却格外清朗。天色湛蓝,白云悠悠,映着瑨阳城里的飞檐吊角格外悦目。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一派繁华景象。 “看见这些黎民百姓这样安乐,大王的心情是否好些了?”徐元秀笑问道。 “三郎如何看出我心情不好了?”梅松庭不答反问。 “大王素日是很少上街的。(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 梅松庭不由失笑,是啊,很少上街,甚至是从不上街。梅松庭生性清冷,对于这些繁华热闹向来不放在心上。很多时候他总是静静地一盏茶,一册书,或是一柄剑,一杆枪,就那样一个人或静,或动,不为外物所扰。 “我在英华殿和太后起了争执。”梅松庭说道,“三郎是知道我的,我一向处事冷静,极少急躁失态。可是,今日我失态了。” “这不奇怪。大王尚且不过二十岁,原本便是未曾长大的孩子,有些小孩子的脾性也是人之常情的。”徐元秀坦率中略带几分谨慎地说道。 “三郎的意思是说,我是在向太后使小儿的性子?”梅松庭想了想,失笑道:“也许三郎是对的。太后忽然说为我选了两位世家小娘子为孺人,命平王府十六日迎入府中。” 梅松庭话音未落,徐元秀便微微一怔。他没想到梅松庭会因为这种事和郑太后争执,忽然又想起秋慕霜,不由自主地蹙了蹙眉,“王妃怎么说?” “我未曾应允,她却应了。” “王妃倒是大度之人。” “大度?我宁愿她不大度。这算什么?我在那里和太后百般争执,执意不肯从命,她那里却闷声不响地应了。将我梅松庭置于何地?起不是让我落得个里外没脸。”梅松庭说着,轻轻摇了摇头,“元秀,我不想春郎、雪娘将来陷入嫡庶之争。” 梅松庭的话勾起了徐元秀的伤心事,半晌无言。 “我不该说这些,让元秀伤心了。”梅松庭看着怔愣的徐元秀,后悔自己无意间说出的话了。 徐元秀摇头,苦笑道:“大王的苦心,元秀明白。如果不是因为嫡庶之争,我的长兄又如何会早早殒命,我的母亲也不会因丧子之痛而抑郁而终。[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大王是一位好父亲,更是一位好夫婿。” “这个世道,做好父亲谈何容易!做好夫婿更加不易!”梅松庭心头微震,继而扯起一抹苦涩而无奈的浅笑。 徐元秀看着神情苦恼,满面不甘的梅松庭,失笑道:“这有何难。太后令大王立孺人,立便是了。平王府便是再不济,难道还养不起两个闲人?” “话虽如此。但……”梅松庭欲言又止,有些话是不能与外人道的。譬如,他和秋慕霜之间的纠葛。再譬如,郑太后隐藏的目的。 说话间,两个人信步走到西市。因为今日乃是除夕,西市上的大部分店铺已经关门闭户。只有街上的一些推车担担的小贩尚且往来叫卖。所卖的物品皆是一些手工制成的首饰、玩物等物事,虽然朴素、简单却别有意趣。街边尚有几座不大的茶肆,饮子肆开着门,博士坐在门口看着往来的人流说些闲话。 “进去歇歇?”徐元秀说道。 “也好。这种地方虽然简陋,却也有几分闲趣。”梅松庭举目打量了一眼,便跟着徐元秀走进街边一所不大却干净的茶肆。 茶肆没的博士看见有客人上门,连忙满面笑容地迎上来招呼:“二位郎君饮茶?请随意坐。” 徐元秀引着梅松庭在一处靠窗的几案前落座,命博士煮茶,又点了几样小食,笑道:“这里虽小,却极是洁净的。且不时有茶客谈天论地,街上偶尔还能看见俳优耍百戏,甚是有趣。” “三郎常来?”对于徐元秀对这小小茶肆的了解,梅松庭有些意外。 “闲来无事之时,便来此松散松散。” 说话时,博士用托盘捧着茶盏,小食碟子走来,一一放在案上。“这些吃食虽然不是精工细作,却别有风味,请郎君尝尝。” 徐元秀颔首,命博士自去。亲自斟了茶,放在梅松庭的面前,“郎君试试这茶。”梅松庭略饮了一口,虽不及王府宫室里的茶醇厚,却别有一番清淡的味道,入口爽利。 两个人一面品茗,一面观看街上的景致,倒也难得的悠闲。梅松庭沉闷的心情也暂时得到了一些舒缓,“谢谢你,元秀。” “嗯!”徐元秀微微一愣,旋即明白过来,笑道:“能让郎君开怀便好。” 陆续又进来几个茶客,一面说笑,一面找座位落座,命博士添茶。有人说道:“你们可曾听说礼部左侍郎白家要迎娶新妇了?” “白家?是那位夏天闹得人尽皆知的白家三郎君白玉端?”有人接口问道。 “可不是,听说娶的是御史台葛家的小娘子。”先前挑起话头的人说道。 “听说原本圣人要下旨将海州刺史萧家的女儿赐婚给白家三郎君,不知为何萧家小娘子忽然留书出走,发誓不嫁白家子。如此一来,这白家真真是失了大大的面子。” ………… 茶客的议论还在继续,梅松庭却微微一怔,他抬眸和徐元秀四目相视,“萧家的小娘子莫非闺名萧绿瑛?” 徐元秀想了想,点头道:“我姑母嫁于萧家旁支,恍惚听说萧刺史的女儿闺名绿瑛。” “这倒有趣了。”梅松庭一笑,“看来六兄这番机缘是良,是孽尚且不定呢。” “‘吉人自有天相。’郎君何苦操这个心。” 梅松庭颔首不语,两个人在茶肆之中一直做到日落黄昏,方起身结账,各自归府。梅松庭别了徐元秀,寻路返回平王府。 梅松庭回到平王府,刚刚转过照壁,便看到雷升、周正从马监里走了出来。二人一见梅松庭回来,便满面带笑地迎了过来,齐声说道:“恭喜大王。”梅松庭虽与徐元秀出去了一趟,心头的烦闷略有消减,但终归是一时难以彻底消散的。忽见雷升、周正道喜,不觉微微蹙眉,问道:“何喜之有?” “大王出去了半日不知道府里的事情,方才太后命宦者来降谕。太后已经为大王选了两位世家小娘子做孺人,命咱们府里正月十六日迎娶。这不是喜事?”雷升笑道。 “什么?”梅松庭闻言,顿时羞恼交加。自己在英华殿一番据理力争,到头来终究化为灰烬。不但得罪了强横的祖母,还无意间奚落了父亲。真真是里外难以做人了。 周正见梅松庭脸色不正,连忙悄悄拉了拉雷升的衣服,制止他继续道喜。小心翼翼地说道:“谕旨是王妃命封长史和水司马接的,现正安放在融墨斋的书案上。” 梅松庭看着左右来往忙碌的奴仆,满腹的恼怒却又不便发作,只是冷哼了一声,撇下雷升、周正二人疾步回到融墨斋。 冷宜、含笑见梅松庭满面恼怒地进来,吓得不敢出声连忙悄悄避了出去。梅松庭一眼便看见案头放置的黄麻纸谕旨,走到近前拿起来展开看去。谕旨上果然是令他置孺人的话,并交代白采茹与梅锦皆是同意了的,还说明梅锦已经着令宗正寺择日录入玉牒。 梅松庭看着这纸谕旨,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感受。半晌方颓然地将谕旨放下,扬声向外唤道:“冷宜进来。” 在廊下听见呼唤不敢怠慢,连忙挑帘进来,小心翼翼地问道:“大王呼唤冷宜何事?” 梅松庭指了指书案上的谕旨,问道:“这是王妃让接的?” “是。宦者下旨的时候,王妃刚刚从宫里回来尚未更衣,便命封长史、水司马接了。” “这么说,王妃知道这谕旨上的意思?” “是。接了谕旨之后,封长史令宦者入内和王妃说了。王妃便命封长史和水司马全权料理迎娶二位孺人之事。” ------------ 第147章 已成定局 “秋慕霜!”梅松庭听罢冷宜的回答,顿时便将一腔怒气移到了秋慕霜的身上。(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他和郑太后争执,请求白采茹体谅无非是为秋慕霜着想,是为了一双儿女着想,是为了他们母子好。却不想秋慕霜非但没有和自己的一样谢绝,反而接了谕旨,命封谊、水逸料理迎娶之事。这让他觉得自己被背叛了,被孤立了。觉得秋慕霜将自己的一番苦心视若无睹,将自己当成了换取贤名的工具。不觉又羞又恼,又气又怨。 梅松庭满腔羞恼刚要发作,韩晓便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说道:“元王府来人请大王过府。说是元王和几位亲王设了宴,为大王接风。” “我知道了。”梅松庭勉强将羞恼压在心底,令冷宜更衣。无论此时的心情如何,诸位兄长的心意是不能辜负的,这场接风宴必须要去。 冷宜长出了一口气,连忙找来一身紫锦公服服侍梅松庭换上,又拿了斗篷给他披上。梅松庭一面系着斗篷上的锦带,一面往外便走。冷宜、韩晓身为随身侍从自然要跟着,连忙跟上梅松庭脚步出了融墨斋。在府门外上马,前往元王府赴宴。 封谊接了郑太后的谕旨之后便令人去落英苑向秋慕霜说明。秋慕霜早已料到谕旨的内容,便只说知道了,并没有问及详细内容。 因是除夕,平王府内的琐事也安排的差不多了,倒也有几分清闲。想着迎娶孺人之事既定,再不情愿也不得不着手料理,毕竟是事关皇室颜面的大事,疏忽不得。想了想,便命春瑟将穆氏、连氏唤来。 不多时穆氏、连氏挑帘进来。郑太后为梅松庭选孺人之事平王府里已经人尽皆知,她们自然也已得了消息。身为乳母,得知乳子即将迎娶孺人,自然是有几分欢喜的。听见秋慕霜呼唤,连忙进来,“王妃找我们有事?” 秋慕霜令宫人看座,说道:“想必二位乳母也已经知道了。太后为大王选了两位孺人,命府里正月十六迎娶。按说这也是王府里的大喜之事,只是上元节乃是春郎、雪娘的试周之礼。我这个做阿娘的又要预备应用之物,又要发帖子请各府的命妇,又要带他们进宫里行礼,也实在忙不过来。所以,想请二位乳母替我料理迎娶孺人之事。不知二位乳母之意如何?” 连氏听了秋慕霜的话,不由微微一皱眉。秋慕霜的意思明显是不想插手迎娶孺人之事。此举无疑是对置孺人之事的不满,以及对两位即将入府的孺人的轻视。连氏虽然敬重秋慕霜的才能,却也知道梅松庭和秋慕霜不睦。她的心里自然是偏向梅松庭的,希望他的身边能有合意的女子为伴。 秋慕霜的态度让连氏有些不满,说道:“迎娶孺人乃是王府的大事,王妃身为王府的主母怎能置之不理?” 穆氏虽然也是梅松庭的乳母,且对梅松庭的关切丝毫不比连氏少。但她是亲眼看到梅松庭对秋慕霜的伤害的,更亲眼看到秋慕霜因为那场劫难而受到的苦难。对梅松庭的关切虽然没有减少,岁秋慕霜的怜爱却日益增加。在迎娶孺人之事上,她更能理解秋慕霜的感受。 见连氏对秋慕霜颇有不满之意,穆氏连忙说道:“又要过节、又要为世子、县主试周、再加上迎娶孺人,可不是忙上加忙了?王妃身子原本便没有恢复,怎禁得住一个人当做两三个人使。请王妃放心,妾一定替王妃安排的妥妥当当的。” 秋慕霜微微一笑,对连氏的不满并没有放在心上,对穆氏的体贴心生了几分感激。笑道:“有阿奶这句话我便放心了。既然是孺人,又是太后所赐,六礼便不需要了,只等到日子用一乘彩车接过来就是。若要宴客自然有封长史、水司马料理。阿奶只管预备屋子,铺陈起居用具,派遣奴仆便是。” 穆氏悄悄向还欲说话的连氏使了个眼色,制止她再开口说出让秋慕霜不喜的话来。笑向秋慕霜道:“王妃言之有理。依王妃之见,将两位孺人安排到那座院子为好?” 秋慕霜稍加思索,说道:“赏风轩东墙外还有一所两进的院子,闲着也是闲着,令人收拾出来做新房也尽够了。每房拨婢女十二人,粗使仆妇十二人,按例每月给三百钱。若是将来新人带了贴身的婢女,便每月给四百钱。她们的俸禄府里不沾一文,让她们随意使用。” “这……”穆氏愣了愣,迟疑地问道:“孺人们带来的奴仆的月钱是不是多了些?王妃身边的一等侍女才五百钱。” 秋慕霜轻笑道:“这两位小娘子虽然出身门第不高,却一个是太后的侄孙女,一个是长公主的堂侄女,这点颜面还是要给的。要紧的太后和长公主厌弃我呢,难道还要给她们把柄让她们指责我不成?何况,咱们府里也不缺这几个钱。” “王妃说得也是。”穆氏想了想,笑道。 “如此便先这样吧。你们先去忙吧,若是有什么需用只管来回我。” “请王妃放心,我们一定安排周全。”穆氏说着,和连氏起身告辞出了落英苑。 走出落英苑,见左右无人,连氏便向穆氏埋怨道:“孺人进府,王妃撂下手不理,这不是落新人的颜面吗?” 穆氏看了看连氏,笑道:“妹妹疼大王的心我是知道的。但是,王妃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你想想,过了初五,必然有各府里的王妃/夫人们来请吃年酒,王妃又要赴宴,又要设宴回请。上元节还要打点送宫里以及各府的节礼,还要料理世子、县主的试周礼,还要安排放灯过节……事情多着呢。哪一件不比两个孺人进府要紧?虽然孺人也是有品级的,论身份到底不过是妾室而已。万万没有因妾室进府,而耽误各府交际,世子、县主试周的道理。王妃只怕分成几个人都不够用呢,哪里还分得出精神来料理迎娶孺人。” “这……如此说来,还是王妃有理了?”连氏还是有些不理解地说道。 “自然是王妃虑事周全。走吧!去忙正事要紧。”穆氏说着,便拉着连氏回到前面,各自忙着迎春之事。 秋慕霜打发走了穆氏、连氏之后,便觉有些身怯力乏。毕竟她的身体尚未复原,从五更起身忙了一天没有喘息的机会,如何能够不感到疲乏。便命春瑟扶着回到寝室,卧在床上小憩。 等秋慕霜小憩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掌上了红烛。春瑟、夏笙正正捧着青罗礼衣进来,“公主,该进宫了。”秋慕霜点头,在春瑟、夏笙的服侍下,换了礼衣,重新梳妆。收拾妥当,命宫人去唤赵氏、关氏,抱着梅笑春、梅怜雪兄妹跟着进宫参加除夕的朝宴。 不多时,赵氏、关氏抱着身着锦缎新衣的梅笑春兄妹过来,秋慕霜看了看并无差错,方出了落英苑,乘坐步舆向皇宫里去。一面走,一面问道:“大王今夜也要去英华殿陪圣人守岁的。可回来过了?” 穆氏连忙说道:“大王下午回来过了,被元王邀请到元王府赴宴,想必已经同元王、亨王等进宫了。” 秋慕霜闻言点头,便不再多问了。一行主仆二十余人,刚刚走出王府后园角门,便见街上远远行来一支驱傩的队伍。 长长的队伍约有数百人之多。前面领队的是戴着面具,身着彩衣的傩公、傩母,身后跟着数百面具遮脸的护僮侲子。一面载歌载舞的一路前行,一面叠声颂唱《驱傩词》。 “适从远来至宫门,正见鬼子一群群,就中有个黑论敦,条身直上舍头蹲。耽气袋,戴火盆。眼赫赤,着绯裈。青云烈,碧温存。中庭沸沞沞,院里乱纷纷。唤钟夔,拦着门。去头上,放气熏。慑摺肋折,抽却筋。拔出舌,割却唇。正南直须千里外,正北远去不须论!” 驱傩队伍形态各异的舞蹈,以及此起彼伏的唱诵声,连同看热闹凑趣的百姓们的议论嬉闹议论声,将整条街上搅得人声鼎沸,热闹无比。 梅笑春、梅怜雪将满周岁,尚未见过如此场面,甚觉有趣。水灵灵的眼睛跟着驱傩的人转来转去,用粉嫩的手指着嚷道:“阿娘!去……”一面用力扭着身子,要乳母抱着到近前去观看。 秋慕霜笑道:“这么点的小人儿哪里来的这般好奇?咱们还要进宫拜见祖母,等回来再去看。” 赵氏、关氏连忙左哄右骗,好容易将两个孩子哄得不闹了。 秋慕霜令疾走几步,越过驱傩的队伍,依旧从延政门进宫,等他们来到凤鸣宫的时候已经是酉正时分了。 今宵除夕守岁宴,郑太后这个瑨国最为尊贵,梅氏皇族辈分最高的人自然是不可缺席的。她身着华服坐在凤鸣宫正殿内正位上的首席,次席才是身着礼衣的皇后白采茹。以下左右分为两列分按序坐着宫中的宫妃内命妇,各王公府里的王妃夫人,三品以上官员府中的命妇。在各位命妇的身边陪坐着她们的女儿、儿妇。 ------------ 第148章 凤鸣守岁 凤鸣宫正殿满殿的人中,有两个人的出现颇有些令人诧异。已经出嫁多年的永安长公主梅挽月,也在郑太后身边的下首设了座位。这位寡居的长公主除夕一夜回娘家凑趣,也不算有违礼制,数年来皆是如此,众位命妇都已经见怪不该了。今日所不同的是,梅挽月的身旁安安静静地端坐着一位十五六岁的小娘子。 那位小娘子身穿粉色锦罗绣襦,水红绫八破长裙,绾着螺髻,簪着两支花钗。看去既不俗艳,又不嫌淡寡。生得娥眉杏眼,肌肤如玉,身姿婀娜,娇娇弱弱的,如同弱柳抚风。 而和这位小娘子临近的,挨着郑太后身侧也坐了一位小娘子。同样十五六岁的年纪,身着月白色略略绣了几支梅花的短襦,月白色百褶绫裙,绾着双环望仙髻。五官精巧,瓜子脸面,身形丰盈,倒有几分清高淡然之态。 秋慕霜带着梅笑春、梅怜雪进来的时候,殿内以及坐满了人。先给郑太后施礼,再给白采茹施礼,又令梅笑春兄妹施礼。 郑太后看了看站在当地,有模有样地施礼的一双小人儿,脸上不自觉地流露一丝笑容。再冷硬的心肠看到如此灵秀可人,乖巧懂事的后辈,也会心生几分欢喜的。笑道:“这便是七郎的孩子?果然有七郎的气度。蒋氏,拿两对金镶瑞兽合页玉镯;两个赤金嵌宝璎珞;两匹云锦,赐给这两个孩子。” 郑太后的大方倒是有些出乎秋慕霜的意料,不管有什么嫌隙,如今是除夕之夜,万事以和为先。秋慕霜连忙笑道:“多谢太后赏。快谢谢太祖母赏赐!” 梅笑春兄妹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疑惑地看着秋慕霜。秋慕霜蹲下身子,和两个孩子平视,笑道:“太祖母赏赐了春郎、雪娘很多物品。春郎、雪娘应当谢谢太祖母的。”两个孩子又歪着头想了想,方向郑太后施了一个礼,脆声说道:“谢谢,太祖母。(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虽然说话尚且不十分清晰,却使得郑太后心情大好。笑道:“好孩子!” 秋慕霜又指点着两个孩子向白采茹施礼,向各位长辈施礼。看着他们可爱的模样,不仅白采茹十分欢喜,便是各位宗室王妃也十分喜爱,纷纷命随侍的侍女赠送礼物。不多时,服侍梅笑春兄妹的几个侍女手里便捧满了各色礼物。 说话时,宦者进来回禀时辰已到,请示可要摆宴。白采茹和郑太后低声交谈了几句,便令摆宴。 宦者出去,须臾之间便引着数十名小宦者进来,两个人抬着一张食案,按照品级、长幼次序放置在各人面前。又是数十名宫人手托金漆荷叶盘,捧着丰盛精美的佳肴美酒鱼贯而入,依次放在每个食案上。约有一刻时间,除夕守岁宴方才摆好。专职送宴的宦者、宫人退出去。 又有内教坊使引着身着彩衣的教坊内人,列立于正殿之外。五名教坊内人身披状如雄狮的彩衣,分立于五方。余者百余名教坊内人,环绕于其中。随着乐声的响起,热闹精彩的《太平乐》拉开了除夕守岁宴的开始。凤鸣宫正院之中彩衣飘飘,人影摇摇,映着燃烧正旺的庭燎煞是好看。 正殿内,内外命妇先向郑太后、白采茹行国礼,送上新春的祝福,方各自落座。白采茹方笑道:“各位王妃、夫人不必多礼,今日乃是除夕守岁宴,图得不过是热闹、和乐,诸位不要拘束,随意才好。” 诸位命妇连忙致谢,又向郑太后、白采茹敬酒。一面观赏歌舞,一面称赞几句。也有一些离着郑太后、白采茹坐席远些的命妇相互见交头接耳,低低议论几句。 一曲《太平乐》终了,换上《清平乐》、《破阵乐》等教坊舞乐。 郑太后笑道:“这些内人们的歌舞虽然看着好,只是看多了也就无趣了。今宵各位王妃、夫人都携了你们家的小娘子前来。听闻各位小娘子都是多才多艺的,不如请各位小娘子各展才艺,也让我这个老妪观赏观赏。” 郑太后发话,各府的命妇们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今日携同而来的女孩儿都是将要及笄,或是已经及笄尚未许亲的待字女儿。今日若是得了郑太后或是白采茹的青眼,亦或是入了哪家命妇的眼,何愁日后不得一门好亲事。因此,便有很多女孩儿跃跃欲试。 “太后,不如先让阿蝉抛砖引玉。”梅挽月笑道,说着推了推身边的女孩儿,向众位命妇说道,“这是我的堂侄女,朝议郎夏守义之女,年方十五岁。这孩子不仅诗文俱佳,尤其擅长歌舞。” 梅挽月介绍夏玉蝉的名字的时候,秋慕霜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在了那个娇柔的女孩儿身上。这便是郑太后为梅松庭选的孺人了,果真是孺人的不二之选。秋慕霜暗暗嗤笑一声,别人或许看那女孩儿柔弱,心生几分怜惜。秋慕霜却从那女孩儿闪烁的目光中,看到了隐藏的极好的心机和野心。 这样的女孩儿自负一身才华,却没有几样实用之才。娶之不会是贤能妻子,纳之不会是安分妾室。秋慕霜平生最为敬而远之的,便是这样依附于旁人想要获取权势富贵,却又轻蔑他人辛苦之人。 夏玉蝉乃是夏守义续娶之妻所生的女儿,虽然是嫡出,却比之原配所生的儿女低了一等。她自幼和夏灵衣一同长大,既羡慕夏灵衣的锦衣玉食,骄奢无度,又嫉妒夏灵衣的孤高自诩,飞扬跋扈。便也是因夏灵衣之故,时常和梅松庭相见。随着年龄一天天长大,对梅松庭也存了一段向慕之心。 前几日忽然得到梅挽月递的话,言说郑太后有意选她进平王府,做梅松庭的孺人。不但夏守义夫妻欢喜异常,夏玉蝉更是惊喜交加。虽然所孺人不是嫡妻王妃,可也是正五品的命妇。比五六品官员的嫡妻品级还要高,夏守义也不过是从八品的朝议郎而已。这飞来的好事如何不令他们惊喜。更何况,梅松庭还是那样的才貌,还有着梅锦着意的偏爱。 梅挽月自别院派人给秋慕霜下毒失败之后,心里一直有些惴惴不安。虽然失宠而矫,也知道谋划皇家子嗣是重罪。即便是郑太后和梅锦有意包庇,梅叔承等宗亲王也必不干休。后来听到平王府里传出消息,说张大郎已死,梅挽月方安下心来。为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便张大郎死了,还是有些风言风语流出,梅挽月为了避嫌,不敢再冒险对秋慕霜施以加害。虽然说,暂时没有指令手下做些手脚,却并不表示梅挽月从此息心。给梅松庭置孺人,纳媵妾无疑是一举多得的上佳之计,便每日进宫在郑太后耳边为梅松庭置孺人之事。梅挽月的进言正合了郑太后的心思,母女二人一拍即合,便各自选了一个符合自己心意,能为自己所用的女子,由郑太后向梅松庭和秋慕霜施压,另平王府迎娶入府。 今日,梅挽月回宫参加春宴,想到秋慕霜也会赴宴,便令奴仆接了夏玉蝉到长公主府,命仆妇为其妆扮了,携同入宫。其中目的,无非是想给秋慕霜找个不自在罢了。 夏玉蝉听见梅挽月的吩咐,连忙起身向郑太后、白采茹福身施礼,说道:“奴愿意为太后、皇后献一段《绿腰》。” 白采茹看了看夏玉蝉,又看了一眼白采茹,微微点了点头算作默许。郑太后笑道:“好啊!你是和阿灵一起长大的,我也算是看着你长起来的。好好献艺,若是好,我重重有赏。” “奴多谢太后。”夏玉蝉说着,便后退几步,走到当地铺设的锦茵之上,做了一个起舞的姿势。殿下的乐工拿了宦者递出来的笺子,抱琵琶,击羯鼓,为夏玉蝉伴奏。 随着乐声响起,夏玉蝉轻移莲步,慢舒玉臂,柳腰轻摆,舞起一段《绿腰》。殿下琴音铮铮,殿内裙带飘飘,夏玉蝉之舞果然有几分飞天之姿。一曲舞罢,做了一个收势,夏玉蝉走到郑太后面前施礼,“奴技艺不精,太后、皇后见笑了。” 郑太后点头笑道:“果然是人美,舞美,好!” 白采茹也微微颔首,微笑道:“夏小娘子的舞很好。”说着,眼睛不着痕迹地向秋慕霜望了过去。却见秋慕霜仿佛没有看到夏婵的舞一样,手里拈了一个榛子像是在端详是园是扁一般。白采茹不觉暗笑,“这个阿霜!果然是天之娇女,好气度,好威仪。” 郑太后命身边的少女道:“玲珑!你也去演上一段?” 郑玲珑乃是承议郎郑国酬之女,若论起来还是郑太后的侄孙女。原本她的母亲没有入宫参见朝宴的资格,她更是没有入宫的机会了。今日,被郑太后特意宣召进宫,只说是郑太后念在亡兄的份上,令侄孙女进宫见见世面。 郑玲珑虽然只是承议郎之女,但因为郑氏乃是瑨国大族。族中历代对子女的教育甚是严苛,不仅六艺精通,且行止见识颇为广阔,不似寻常官宦之女那般扭捏作态,见不得世面。 “太后,奴才疏学浅,技艺不精,原本不想污了太后、皇后,众位王妃、夫人的眼目。既然太后令玲珑献艺,玲珑不敢不从。玲珑便抚一曲琴吧。”郑玲珑的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不卑不亢地娇声说道。 ------------ 第149章 献艺风波 因已近二更,梅笑春兄妹早已困乏,秋慕霜便悄悄令赵氏、关氏抱他们回府安歇。此时,她正噙了一口酒,一面细细品味其中滋味,一面听着郑玲珑抚琴。 琴音初起,秋慕霜心中微微讶异,暗赞郑玲珑的琴技果然极好。然而,琴曲过半之后,秋慕霜却不觉微微蹙了秀眉。郑玲珑的琴曲之中不复前半曲的清净悠然,颇有几分卖弄拔高之意,琴曲隐隐便失去了原本的韵味。 “我竟错看了她。原以为她是个好的,不想也是夏玉蝉之流。”秋慕霜暗暗叹道。 等郑玲珑一曲毕,将琴交还给玉珠,起身向郑太后、白采茹施礼,笑道:“奴献丑了。” 白采茹看了看郑太后,方将目光投在郑玲珑身上,微笑道:“郑氏不愧是世家大族,小娘子的琴技十分了得。” “七娘!你看郑家小娘子的琴抚得如何?”郑太后招手令郑玲珑归座,忽然向秋慕霜问道。 秋慕霜微微含笑,说道:“自然是好的。” “哦!”梅挽月没有等郑太后说话,便插言道:“听七娘的话中之意,郑家小娘子的琴技尚待磨练了?久闻七娘才艺绝佳,不若请七娘抚琴一曲,也好让太后、皇后以及诸位命妇开开眼界。” 梅挽月邀请秋慕霜抚琴,无疑于将她和那些献艺博取众家命妇好感的小娘子们相提并论,更甚者将她当做殿下佐酒奉宴的教坊内人。这对秋慕霜来说,无疑是莫大的羞辱。不仅白采茹瞬间变了颜色,便是元王妃柏云、瑨阳王妃等人也蹙了蹙眉头。 秋慕霜微微一笑,淡然说道:“阿霜乃是晚辈,取悦长辈自然责无旁贷。只是,今日乃是除夕守岁宴,三品以上的内外命妇俱在,阿霜献艺岂不被人嗤笑堂堂皇宫连教坊内人都舍不得动用?” “你!”梅挽月被秋慕霜一句不软不硬的话顶撞得气闷难言。 “长公主若想听曲,殿下教坊中有许多极好的弹家,让他们抚琴便是。”白采茹说着,招手令秀云到近期,吩咐道:“令教坊好生抚琴一曲。” 秀云忍着笑走到殿下,向教坊使道:“永安长公主想听琴曲,你们拣那好的抚一曲。” 教坊使听命,连忙唤了技艺高超的琴师到殿前,抚一曲《阳春白雪》。 二更四刻,夜色已深,凤鸣宫正殿虽然放着火盆,却也抵不住寒意的侵袭。白采茹便命宫人、宦者进来换了温热的酒,又添上几色热热的菜肴。 梅挽月见白采茹极力护着秋慕霜,又见秀云的目光中闪过讥讽,不由又羞又恼。只是碍于朝宴之际不好发作,只得恨恨地剥了一个栗子来吃,仿佛吃进嘴里的是秋慕霜一般。 殿外一曲终了,白采茹命放赏。殿内,又命几家贵女献技,或是一首诗,一篇文,或是一段舞,一曲歌,倒也精湛有趣。郑太后显得很是高兴,令身边侍立的宫人捧来各色锦帛、钗钏等物,逐一赏赐。白采茹也少不得相随,各自赐了一些物品。 梅挽月到底不甘心,看着秋慕霜坦然自若地神情,双目中闪过寒光。笑道:“各府小娘子们的才艺咱们也看过了,不知各位王妃、夫人可想看一看异国的才艺?”梅挽月一句不着边际的话说得众人一愣,面面相觑没有答话。 白采茹一听便知她又要打秋慕霜的主意,连忙说道:“长公主若是想看异域歌舞不妨来日去西市,常听说西市有很多胡姬献舞。” “阿嫂这是什么话?我堂堂长公主之尊岂能去那种市井之地。” 白采茹看了一眼梅挽月,笑道:“是我一时大意,竟忘了长公主的身份。前日高昌国王派使者前来朝贺,进献了一批胡姬。待明日我禀明圣人,送几个胡姬到长公主府上,专意为长公主献技如何?” 梅挽月咬着牙看着白采茹,笑道:“阿嫂真是体贴。只是,那些胡姬不过会一些聒噪歌舞罢了。终究是塞外未开化之人,怎及我大瑨正声雅乐清雅。阿嫂的美意我心领了,这胡姬还是留着赏别人吧。” 这番话一出,凤鸣宫正殿上便是一片哗然。梅挽月的话中之意分明是讥讽秋慕霜出身戎狄,是尚未开化之人。不仅白采茹脸色微沉,便是柏云等王妃也心头一突,纷纷看向秋慕霜。 秋慕霜微微蹙眉,神色淡然地看了梅挽月一眼,并没有说话。这种场合,无论秋慕霜说什么,都有顶撞长辈之嫌,便索性沉默不语了。 白采茹微微一笑,说道:“也罢了。前日十二还和我闹着要寻几个胡姬学什么胡旋舞呢,说是要学来让流芳品鉴的。便向圣人要了来,送于十二也好。” “正是呢。前日驸马回来直夸同窗的胡旋舞好,十二甚是不服,便想学着耍耍。”梅兰娆笑向梅挽月说道。 白采茹和梅兰娆的话无疑是对梅挽月不大不小的回击,梅挽月的脸色顿时便红了。 郑太后在座位上看着梅挽月和白采茹斗嘴,一面暗暗埋怨梅挽月不看场合,随意妄为。一面生气白采茹谈笑间便将梅挽月压制得没有还击之力。打断白采茹和梅挽月的斗嘴,向秋慕霜唤道:“七娘!” 秋慕霜起身向前走了几步,福身说道:“太后唤儿何事?” 郑太后微微一笑,用手指了指郑玲珑和夏玉蝉,说道:“这便是我为七郎选的两位孺人。你方才也看了她们的才艺,可入你的眼?” 秋慕霜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太后是为大王选孺人,入不入儿的眼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入大王的眼。” “你放心。七郎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想要什么样的人,我自然清楚。你回去之后好生预备,十六日便将她们迎娶进平王府。” 秋慕霜盈盈施礼,说道:“儿遵命。” “你们还不去拜见平王妃?等你们进了平王府她便是你们的姊姊了。”郑太后向郑玲珑、夏玉蝉说道。 郑玲珑早在秋慕霜带着梅笑春兄妹进殿的时候,便仔仔细细将她打量了一番。只是一眼看去,便不由自主地觉得满目生辉。秋慕霜的容貌秀逸无双,她的气度更是飘然若仙,便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便是一身与其他命妇无二的礼衣,也足以令万物生辉,使日月失色。郑玲珑暗暗思忖,难怪平王辜负夏灵衣而迎娶她为妃,果然是天人之姿。看来,入平王府未必是上佳之选。 正思索间,忽然听见郑太后的吩咐,郑玲珑只得压下心事,连忙起身袅袅娜娜地走到秋慕霜的近前,飘飘万福,“平王妃万福。” 秋慕霜轻轻抬手,虚扶一把,令她起身,微笑道:“郑小娘子万福。” 夏玉蝉早听说过秋慕霜的名字,知道她杀死了夏灵衣,知道她不为郑太后所喜,知道梅挽月恨她入骨。因梅松庭的缘故,她对秋慕霜有着深深的嫉妒,更有着浓浓的羡慕。原本还想凭借才貌,在守岁宴上拔得头筹,和秋慕霜一较高下。秋慕霜的淡然与从容,让她有无力可使之感。 眼下站在秋慕霜的面前,面对她的天人之姿,和绝世风华,便有再多的高傲也不觉低入了尘埃。见郑玲珑先自己一步行了礼,虽然心有不甘,却自知若不行礼既驳了郑太后的颜面,又显得自己失了教养。便不情不愿地走到秋慕霜的面前施礼,“夏玉蝉拜见王妃姊姊。” 秋慕霜原本对这夏玉蝉便没有好感,听她不顾闺门颜面,唤自己姊姊更加不喜。只是微微颔首,道:“夏小娘子免礼。” 梅挽月见秋慕霜对夏婵的态度十分冷淡,心里十分不悦。正要开口指责几句,柏云笑道:“原来太后已经为七郎选了孺人。恭喜太后、恭喜皇后、恭喜七娘。” 柏云话音刚落,诸位王妃、命妇也醒过神来,纷纷向郑太后、白采茹、秋慕霜道喜。 郑太后笑道:“七郎为了国事日夜繁忙,我这个做祖母的看着心疼,便为他挑选几个知冷知热的人放在身边,也好随起服侍。” “这是太后慈爱。可见太后对七郎的偏爱。怎不见太后为亨王选几个合意的人?”亨王妃柳氏笑道。 “瞧瞧,这是埋怨我呢。你们想要什么样的人和我说,我也给你们选几个。”郑太后对这位能言善辩,心思灵活的亨王妃颇有几分好感。见她撒娇,不由更加欢喜。 “这是太后说的,明日儿便向太后要人了。”柳氏看了看柏云,脸上露出一抹莫测的笑容。柏云只当没有看见,偏头向秋慕霜说道:“怎么不见春郎、雪娘了?” “他们尚且年幼,早已困了,妾便命乳母将他们抱回府里睡了。”秋慕霜对柏云的解围甚是感激,微笑说道。 “禀太后、皇后,子时已到。”宦者进殿躬身回禀。 郑太后点头,笑道:“转眼已经是元旦了。咱们也将爆竹放了,也好各自回家和家人团圆。” “正是该解解酒呢。”瑨阳王妃笑道。 宦者连忙出去传话,殿外侍立的宦者闻讯,连忙将预备好的爆竹一捆捆拖了过来,解开绳子放在庭燎燃烧的火堆之上。霎时噼噼啪啪的爆竹声响彻云霄,庭燎的火势更加旺盛。 殿内的诸位命妇再次向郑太后、白采茹施礼,齐声祝道:“福延新日,庆寿无疆” 三遍祝福已毕,郑太后、白采茹令诸位命妇平身,白采茹说道:“子时已过,请诸位回府阖家团圆吧。” “多谢太后、多谢皇后。”命妇们起身,纷纷告辞,退出正殿,走出凤鸣宫各自回府去了。 秋慕霜走出凤鸣宫,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在春瑟、夏笙的搀扶下乘上步舆,返回平王府。从后角门进入平王府的时候,遥遥地便看见平王府正院里的庭燎燃烧的正旺,连绵的爆竹声尚在响着。想必是守岁的奴仆们正在燃放爆竹,吃喝玩笑。 步舆在落英苑外停下,秋慕霜扶着春瑟的手下来,顺着甬路走进院子。钟氏看见,连忙迎了出来,“公主回来了?可曾累着了?” 秋慕霜微微笑了笑,说道:“还好。”说着,拾阶而上,进入室内。秋箫、冬笛等人已经备下热水,巾栉等物。春瑟、夏笙服侍秋慕霜褪去礼衣,除下钗钿,换上白绸寝衣。洗漱已毕,秋慕霜便令钟氏带着秋箫等人各自散去,只留了春瑟、夏笙铺设衾枕。 ------------ 第150章 强梁行径 琐窗外尤闻爆竹声声,暖阁内几支红烛垂穗。[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送旧岁一去不返,元旦翩然而至。 然而,劳碌了一天的秋慕霜却毫无睡意。她站在窗下,静静地听着前面隐约传来的笑闹之声。眼前却浮现出了父母亲人的身影,浓浓的思念之情充溢在心间。 忽然,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随即锦帘一起,梅松庭面色酡红,带了几分醉意地走了进来。 秋慕霜没有想到他这个时候回来,不由一怔。梅松庭放下锦帘,抬眼看着秋慕霜。 春瑟、夏笙听见动静,连忙从内室出来,看见梅松庭急忙迎过去施礼,“大王!” 梅松庭下午随着元王府的宦者去赴梅兰庭设下的接风宴。到元王府的时候才知道,不仅梅兰庭在座,梅竹庭、梅雨庭等五位皇子也早已在座等候。弟兄几人相互见礼已毕,按序落座,一面饮酒,一面各诉离别之情。 接风宴之后,几位皇子没有回府,便结伴赶到皇宫之内的英华殿陪伴梅锦守岁。 朝廷的守岁宴无非是看看宴乐歌舞,说些奉承的言语,说来也颇为枯燥无趣。梅松庭因为有心事,更加不将那些歌舞看在眼中,只是低着头吃闷酒。 两巡酒过后,梅锦方想起梅松庭刚刚从海州回来,尚未来得及好生歇息几日。便心生怜惜,令他回府安歇。梅松庭正身心俱疲,便道了声谢,离开英华殿回到了平王府。回到王府之后,方知秋慕霜去凤鸣宫守岁尚未回来。 梅松庭坐在赏风轩的榻上,听着连氏回禀秋慕霜对于即将进府的郑玲珑、夏玉蝉的安置,令他不禁暗暗苦笑不已。他知道,任自己再怎么抗争,终究抵不过郑太后一声命令。便是他可以罔顾贤孝之名执意不从,却不能置梅锦的声名于不顾。 更何况,郑太后是将压力直接压在秋慕霜的头顶的。秋慕霜作为妻子,作为皇家妇,当她面对及时祖母,又是太后的郑太后时,她没有说不的权力。从理智上来说,梅松庭知道这件事不能怪秋慕霜的。可是,当听到秋慕霜那么周到地安置郑玲珑、夏玉蝉的时候,当他听到秋慕霜将这两个人安置在赏风轩后面的院子里的时候,满腹的恼怒便压也压不住了。 不等连氏说完,梅松庭便藿地起身,冷声道:“我知道了,阿奶回去歇息吧。” 连氏见他面色不虞,便不敢再深说,只说了声“大王早些安歇”便离开了赏风轩。 连氏走了,梅松庭独对红烛,越想心底越是不甘。便借着几分酒意起身离了赏风轩,寻路来到落英苑。挑帘进来,拂袖在榻上坐下,蹙眉看了看春瑟、夏笙,冷声道:“你们且回去,我和王妃有话说。” 春瑟、夏笙等看了看秋慕霜,又看了看梅松庭,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秋慕霜看着神色焦灼的梅松庭,情知今夜必是一番整治,便微微挥手,令春瑟、夏笙各自回房。春瑟方担忧地看了看秋慕霜,方和夏笙出了屋子,细心的掩好房门。 秋慕霜满心忐忑地看着醉意醺醺的梅松庭,问道:“大王醉了,可要饮些梅子浆醒酒?” 梅松庭斜睨了她一眼,未语。 秋慕霜端起小几上姚黄为自己预备的梅子浆递到梅松庭的面前,“这是温热的,最适合醒酒,请大王略饮几口。” 梅松庭依旧未语。 秋慕霜叹了一声,将瓷盏放下,问道:“大王深夜来此,不知有何要事?” “昨日太后找你进宫所为何事?”梅松庭没有回答秋慕霜的问话,反问道。 “太后为大王选了两位官家小娘子为孺人,正月十六便入府,命妾准备迎接新人。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秋慕霜想起郑太后冰冷霸道的态度,不由一阵阵气闷交加,闷声说道。 “你答应了,所以太后便降谕至平王府?” “太后说只是告知妾一声,非是与妾商议。” “你……”秋慕霜虽然没有明确说是不是自己答应的,梅松庭却下意识地认为是她答应的。他看着秋慕霜只觉得心底发凉,半晌方沉声斥道:“这是孤的私事,何时轮到你来做主了?” “这是太后的命令,妾不敢违逆。”秋慕霜看着梅松庭脸上越发冰冷的神色,听着他有些气急的质问,心里不由一阵恍惚,也不知道是悲,是怨,是恼,似乎还隐隐有一丝慰藉。 “秋慕霜!我错看了你。”梅松庭说着,端起小几上盛着梅子浆的瓷盏,狠狠地摔在了地上。顿时,原本精美洁白的瓷盏遂成了一片瓷渣。 秋慕霜没想到他会突然失态发怒,吃惊地看着地上粉碎的瓷盏,颤声说道:“太后是大王的祖母,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大王的子嗣着想。大王让妾怎么办?难道让妾公然忤逆太后不成?如果那样,只怕不等明日便有宗正寺的人来找妾了。” “你只是不能违逆祖母,只是赚你的贤孝之名,便将孤舍了。你把孤当什么了?好,很好。祖母选女子进平王府是为了孤的子嗣,那么你呢?你除了遵从太后谕旨,又是为了什么让她们进府?为什么将她们安置在赏风轩后面?” 梅松庭疾言厉色地质问着秋慕霜,脸色因为气恼越发赤红了些,眼睛里也被醉意和怒火染红。 “妾……”秋慕霜面对梅松庭的质问,一时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因为夏灵衣之死,一直对自己深有芥蒂,不肯接纳不是吗?为他迎娶孺人他正该欢喜才是,怎么反倒好像是自己做了什么背叛他的事情一样。秋慕霜的心里不由一阵发苦,这平王府做人真是难啊! “妾自然也是为了大王的子嗣着想。”千头万绪,千言万语,似乎只有这样一句话能够说出口。 “呵呵……”梅松庭冷冷笑着,站起身来逼近秋慕霜,目光紧紧地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为了孤的子嗣着想?哼!” 秋慕霜看着逼近的梅松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大婚花烛之夜的情形,顿时一阵胆战心惊,慌忙后退几步想要躲开梅松庭的目光。“大王!” “你这个平王府难道不是负有为孤延续子嗣的职责?孤正经的嫡子不要,要那些庶子作甚?既然你那么为孤的子嗣着想,那便多为孤生几个嫡子吧。” 梅松庭说着,进前一步再次逼近秋慕霜,左臂一伸拦腰将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右手按住她的颈项,因为醉酒而温热红艳的双唇便紧紧地印在了她的唇上。 心底尚未消除的恐惧,身体上时时的隐痛一时间齐齐袭来。秋慕霜浑身颤抖,拼命地摆头想要躲开梅松庭的亲吻,用尽全身的力气极力挣扎想要挣脱梅松庭的束缚。怎奈,男女有别,原本在体力上秋慕霜便不及梅松庭。经过孕期、生产的消耗亏损,十分的力气也只剩余了五分。如何能够抵得上酒意上涌,气恼交加的梅松庭。无奈之下,秋慕霜用力咬住了梅松庭的唇,想要藉此令他松手。 唇上传来一阵疼痛,非但没有让梅松庭松手,反而更加激起了他的怒意。他离开了秋慕霜的唇,将唇上因被咬破而溢出的鲜血涂抹在了她的颈项上。“不想再经历一次花烛之期的疼痛,就不要违逆我。”一面冷声说着,一面撕开了秋慕霜身上的寝衣,将她抱起快步走进内室,随手扯下了半垂的紫罗印画芙蓉锦帐。 “梅君郁!放开我!” “你不是想为了孤的子嗣着想?孤自然要成全你。” “梅君郁!不要让我恨你。” “恨吧。我们之间的怨恨已经够多了,不差这一次。” “妾不该自作主张,是妾错了!求大王绕过妾吧!”秋慕霜声音颤栗,低回哀婉,令闻者神伤。已经被醉意朦胧着神志的梅松庭却充耳不闻,左手牢牢地按住她的双手,右手不停地剥扯着她身上仅剩的里衣。 红烛依旧摇曳,一件件锦衣从锦帐下扔了出来,散落在地上。合欢枕染泪,芙蓉衾起浪,锦帐内一时便已云浓雨骤。橙红色的锦帐,伴随着秋慕霜痛苦的呜咽和哀求声,荡开一道道绚丽的潋滟。不知过了多久,方归于平静。 秋慕霜纹丝不动地躺着枕上,身上是梅松庭细心掖好的芙蓉衾。芙蓉衾柔软而温暖,却无法温暖秋慕霜心底地寒冷,无法减轻她身上的疼痛。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再次被夫婿强占了。深深的恐惧伴随着浓浓的羞愤,像利刃一般划开她的心房。将她尚且伤痕累累的心再次撕开,滴着鲜血却无人可以看见。 因为心里极度的恐惧和羞愤,虽然秋慕霜已经不再是整身,且已经生育过一子,身体里撕裂般的疼痛却没有丝毫减少。她紧紧咬着唇,双手用力抓紧身下的锦褥,强忍着一波又一波的剧痛在身体里流窜蔓延。 梅松庭最初因为酒意和怒火而失去了理智,对秋慕霜的反抗和哀求无动于衷,在她身上肆意的宣泄着怒火。当他感觉到秋慕霜身体的紧绷和僵硬之后,混乱的神志终于清醒了过来的时候,已经松开弓弦,箭向前去了。 他尽力克制住自己的欲念,对秋慕霜百般温存地抚触,想要藉此缓解她的恐惧和拘谨。怎奈,花烛之期的记忆在她的心中太过深刻。尽管梅松庭极力温存,百般小心,却还是不能化解她的恐惧。 ------------ 第151章 解开误会 尽管梅松庭尽力温存,却仍化解不了秋慕霜的恐惧,不得不挫败地草草收场。他放开秋慕霜,躺在枕上望着锦帐顶上的芙蓉花。极度的悔恨充斥在了心间,亦如一年多前那个夏日的清晨。后悔不该不顾秋慕霜的意愿,强行非礼。恼恨自己当日的失误导致了今日的后果。 和一年多前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没有选择匆匆逃避。他知道,如果这一次再匆匆离去,那他和秋慕霜之间将再也没有和缓的余地。 算起来,梅松庭和秋慕霜成婚两年,这是两个人之间的第二次鱼水之情。也是梅松庭第一次清晰地体会到了何谓鱼水合欢。毕竟,第一次是在误中了**和**的情况下发生的,除了在药物支配下的本能的宣泄,没有任何清晰的记忆。虽然这次是在醉酒和心情极度不佳的情形下发生的,但他的意识是清醒的。 鱼水交融,相濡与沫,那种感觉很奇妙,也很美好。它能使人暂且忘记所有的烦恼,忘记横亘在两个人之间的隔阂,忘记深埋于心中的芥蒂。只记得那个人是自己的妻,是让自己心动的女子。只记得她秀逸的容貌,袅娜的身姿。只记得,她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间的无限风姿。 四更的钟鼓声从四城的谯楼上传出,深沉且幽长地传遍瑨阳,惊起一声声金鸡的啼鸣。 梅松庭揉了揉因醉酒而闷痛的鬓角,转首看了看身边的秋慕霜。她亦如那日清晨的样子,静静地躺着那里纹丝不动。幸运的是,这次她的身上没有那些令人心惊的伤痕。 “唉!”梅松庭深深地叹了一声,侧起身子,用手轻柔地抚着秋慕霜的面颊。满腹愧疚地说道:“君郁酒后无德,又使晞卿伤心了。” “大王不该将怒气宣泄在妾身上?” 梅松庭抚着她面颊的手微微一颤,借着透过锦帐的烛光看着秋慕霜。见她依旧面色平静,轻合二目,仿佛沉睡了一般,又仿佛香魂飘渺。若不是亲耳听见,几乎不曾察觉那句话是她说的。 梅松庭没来由的一阵心慌,将额头抵着秋慕霜的面颊,半晌方幽幽说道:“我因为置孺人之事,和太后在英华殿起了争执。不但触怒了太后,还无意中使得父亲尴尬。我和阿娘说,我不想让春郎、雪娘陷入嫡庶之争,不想将平王府变成勾心斗角的地方。我还说,我今生已经有负晞卿,不能再让别的女子入平王府给晞卿添烦。” 梅松庭的话大大地出乎了秋慕霜意料,她万万也没有想到梅松庭会拒绝置孺人、媵妾,并为此和郑太后争执。而他这么做的目的,竟是为了保护自己和一双女儿。秋慕霜知道,这便意味着梅松庭将过着僧侣一般的生活。 自己身为女子,一旦于归便以夫为天,谨守妇道。可是梅松庭不一样,梅松庭是男儿,是皇子亲王,他有权利置孺人,纳媵妾。他完全可以粉黛环绕,受享温柔乡里的旖旎。他却做出了如此孤绝的选择,宁愿和自己一样独对孤灯,和冷衾寒枕为伴。 秋慕霜的心一阵战栗,不仅是为自己所受到的屈辱和伤害,也是为了梅松庭的孤绝。她终于明白了,为何当梅松庭听到是她同意迎娶孺人进王府的时候那般气恼。以至于借酒浇愁,酒后神智失常。原来,竟是她轻易的妥协,让他的一番苦心付之东流,让他枉担了一个不孝之名。 “我忤逆了太后,也让父亲为难了,我成了梅氏的不孝子孙。”梅松庭呐呐地说道,脸上掠起一抹苦笑。 “对不起。”想明白了前因后果,秋慕霜积累在心中的愤懑和怨恨,不由自主地消散开去。她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微微哽咽地说道。 听见秋慕霜的致歉,梅松庭终于忍不住滚下泪来。他抵着秋慕霜的面颊,泪水滴落在了她的肩头。叹道:“唉!太后有意刁难晞卿,是君郁连累晞卿了。” 秋慕霜感觉到了肩上的传来的凉湿,听出了梅松庭话语中的无奈。唇边不由掠起一丝苦笑。半晌,终是迟疑地缓缓抬起手来,握住了梅松庭抚着她面颊的手。 “事已至此,逆来顺受吧。”秋慕霜半时懊悔,半时无奈地说道。回答她的是梅松庭一声长长的叹息。一声叹息之后,只余一室寂静。莲花檠上红烛依旧摇曳,锦帐之内心力交瘁的两个人,默默地抚慰着彼此的伤心。 不知过了多久,承天门上的街鼓响起了第一波鼓声。深沉幽长的街鼓声,意味着黎明将至,安睡一夜的人们该醒来开始一天的生活了。 梅松庭眉峰微蹙,捏了捏秋慕霜的手,说道:“今日乃是元旦大朝,我须得入宫了。”说着,便起身拿过里外衣服一一穿好。 因为梅松庭的离开,芙蓉衾中骤然冷了下来。秋慕霜的心里莫名地涌上一抹失落。她不由暗暗苦笑,“再冷的心终究抵不过他片时的温存。” 梅松庭整理好衣服,回身将锦帐抻好,说道:“天还早,晞卿再小睡片刻无妨。”说完,便放轻脚步走出内室,轻轻推开屋门悄然离去。 秋慕霜卧在衾中,侧首透过锦帐隐约目送梅松庭离去。芙蓉衾里尚残留着他独有的气息,似梅花初绽的清芬,又如青竹滴露的淡雅。秋慕霜的心头萦绕起阵阵五味杂陈,缕缕百感交集。一时酸、一时苦、一时辣、一时又夹杂着一丝微甜。或悲、或愁、或恼、或喜,搅在一起理不清、剪不断。 金鸡唱晓,东方露白。平王府里的奴仆们陆续起身,开始在各自的忙碌。在正院竖起祈福的幡子;打扫庭院里已经熄灭的庭燎灰烬;厨下忙着预备应节的食物;门外更换桃符……忙得不亦乐乎。 秋慕霜被院子里往来走动,唧唧哝哝说话的声音驱散朦胧的睡意。忍着身上的疼痛,慢慢做起身子穿上亵衣,方扬声向窗外唤春瑟、夏笙等人进来服侍。 春瑟、夏笙自昨晚离开正房回到自己的卧房之后,一直忐忑不安为秋慕霜担着几分心。今晨,便早早起身,忙忙地梳洗了赶过来。原想进去服侍,看到关闭的房门又心生犹豫,便在廊下徘徊。一面看着侍女仆妇们洒扫庭院,一面听候呼唤。听见秋慕霜的呼唤,连忙挑帘推门进来,转过屏风走进内室。 “公主可要起身?”春瑟挑起锦帐,夏笙捧过襦裙,问道。秋慕霜颔首,在二婢女的服侍下着衣起身,自去外间令秋箫、冬笛服侍梳洗。春瑟、夏笙连忙整叠衾褥。带看到锦褥上残留的污迹时,具绯红了脸面,讪讪地将锦褥撤了,另换了一条来和芙蓉衾叠在一起,放在床榻内侧。 彼时钟氏进来,春瑟悄悄向钟氏说道:“大王昨夜宿在这里了。”钟氏闻言不觉一喜,连忙悄声问道:“果真?”春瑟悄悄指了指撤下来的锦褥,笑着点了点头。 眼看孺人即将入府,而秋慕霜依旧和梅松庭十分疏远,这在钟氏、春瑟等随嫁之人看来,是对秋慕霜非常不利的。昨夜梅松庭夜宿落英苑,让她们看到了夫妻和解的曙光,又怎能不替秋慕霜欢喜。 秋慕霜正在外间梳洗,自然没有看见钟氏和春瑟之间的窃窃私语。理妆方毕,赵氏、关氏便抱着梅笑春、梅怜雪兄妹走了进来。兄妹二人都换了崭新的锦绣裤袄,项上挂着昨夜秋慕霜命乳母放置在他们枕下的金镶羊脂玉锁,手腕上戴着梅松庭亲自令人打造的嵌宝金丝镯。粉雕玉琢,彷若天上神府的仙童一般。 “春郎、雪娘。”看见一双儿女,秋慕霜心头的阴霾散去了许多。无论过去怎样,未来如何,这一双儿女便是她毕生的希望与寄托。作为母亲,在子女面前必须拿出最温柔的笑容,最和蔼的态度。她不能让自己的不良情绪影响到儿女的心情,妨碍他们的成长。她一面唤着,一面将梅怜雪抱进怀中,“昨夜闹到那般时候,怎么不多睡些时候?” 关氏笑着说道:“县主已经醒了半个时辰了。直闹着来找王妃呢。” 说话时,姚黄领着婢女送来朝食。秋慕霜将梅怜雪放在食案旁,令赵氏将梅笑春也放下,拿来围帛围在兄妹二人的胸前。令春瑟拿来转为小兄妹二人预备的碗碟、汤匙。盛了小半碗细粥,让他们兄妹自己吃。这是秋慕霜今日定下的规矩,为的便是培养儿女的自立能力,让他们自幼便养成良好的习惯,免得将来长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纨绔子弟。对此,穆氏、钟氏连同赵氏、关氏等都有过异议,觉得他们是王府的世子、县主理应享有奴仆的服侍,均被秋慕霜一一驳斥了。 因为加上了两个未满周岁的幼儿,朝食也吃的颇为缓慢。吃完朝食,洗漱已毕。春瑟便笑嘻嘻地拿着两张大红的泥金纸张进来,说道:“外面他们都已经换好桃符,贴好联语了。落英苑的联语该如何写才好?” ------------ 第152章 君郁病来 “想让我写便直说。(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秋慕霜说道,用手向窗前的案上一指,示意春瑟铺纸研磨。提笔写了两句联语,“白梅飘香雪,红杏映绿窗。” 春瑟一面赞着,一面吹干墨迹,拿出去和冬笛等人找厨下要了面糊来粘贴。钟氏命小宦者去前面取新制的桃符,又命婢女拿出裁好的幡子。一时间落英苑内也与前面院子一般热闹起来。 梅笑春、梅怜雪闹着要到院子里玩耍凑趣,秋慕霜见天气晴和,略有回暖,便带着他们出了屋子,在院子里的甬路上玩耍,看着春瑟、夏笙等人一面玩闹,一面粘贴联语、更换桃符。 梅松庭初鼓刚过,天色正黑暗的时候便回到赏风轩,冷宜、韩晓等侍童知道他今日有大朝,早早便在西厢等候呼唤。听见他回来,连忙捧着热水、巾栉等物进了正室,服侍梳洗、更换朝服。梅松庭一面更衣,一面吃了几口鱼羹,便急匆匆出了王府,在街上上马赶往承天门。一路上各府里的奴仆举着火把,提着红灯拥着自家主人纷纷涌向承天门,放眼望去好不热闹。 虽然已经过了立春,瑨阳却依然寒气未退,到夜间更是寒意逼人。梅松庭坐在马上,被夜风一吹,混沌的神志慢慢恢复了往日的理智。 想起夜间酒后的失智;想起秋慕霜恐惧不安的神态;想起今晨她更加疏离的目光,不由越发悔恨交加。如果一年多前尚可用误中**为自己开脱,如今却再也没有了开脱的借口。如何不悔,又不如何不气恼自己的无状。 想起不经意间漾起的别样柔情;想起不由自主温柔的行至;想起心胸间别样的愉悦,悔恨之外又隐隐荡开一些喜悦,似乎那番悔恨也减淡了许多。莫名地有些庆幸,庆幸曾经有过那番失态。(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因为,那番失态让他感受到了鱼水合欢的趣味。 夏灵衣的离世时的惨状蓦地闪过眼前,郑太后疾言厉色的责斥、梅挽月声嘶力竭的哭骂回荡在耳边。“见利忘义、贪图美色”八个字不停地回旋在脑海里。梅松庭的心骤然一紧,握着丝缰的手用力攥住,因为用力手背上的筋脉凸显出来。他不由再次恼恨自己,恼恨自己曾经沉醉于和秋慕霜的合欢中。恼恨自己忘记了惨情比骨肉的表妹,失去爱女痛不欲生的姑母。 耳边仿佛梅笑春、梅怜雪稚嫩尚不清晰,却动听无比的“阿耶”的呼唤声。柔柔的声音驱走了郑太后的责斥,梅挽月的哭骂,犹如一缕暖暖的春水沁入心田。梅松庭的唇边不由自主地浮上一抹笑意,慈爱、和煦、温暖。悔也好、恨也罢、都已经过去了。这双灵秀的儿女便是莫大的希冀,值得倾尽毕生的心力来守护着。 元旦乃是一年之始,元旦的朝会更是最为盛大的。不仅在京的三品以上官员、勋爵贵胄要来参加,各州各道的刺史都督也都派了使者进京朝贺,更有来自各国朝贺的使者。承天门前摩肩接踵,人头攒动,仿佛一片人海。 三省六部的高官率领百官一步步登上石阶,进入承天殿,向梅锦致以新春的朝贺,诵读贺年文。朝贺已毕,百官退出,各地、各国使者在殿外朝贺,诵读贺表。一番琐碎的礼节走完,别说上了年纪的官员累得气喘吁吁,头昏眼花,便是正值壮年的官员也偷偷抹汗。 承天殿的大朝会之后,又赶到永寿宫向郑太后朝贺,朝贺已毕,方得以喘息,纷纷辞出皇宫,各归各府。 梅松庭随着众人离了永寿宫,心事重重地往凤鸣宫走。(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一路走着便觉浑身酸弱,头晕目眩,勉强支撑着走到凤鸣宫外,刚要举步上台阶一阵恍惚几乎摔倒。身后随侍的宦者连忙伸手扶住了他,急切地问道:“大王怎么了?”梅松庭想要示意他们自己无事,却无力抬手,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宦者见状大惊,慌忙连声呼唤:“大王!大王!” 白采茹听见动静,连忙命宫婢查看,得知梅松庭昏倒吃了一惊,连忙命宦者将他扶到东内室,一面命宦者去通知梅锦,一面又命宫婢去御医署找当值的医师前来。 白采茹坐在床边,注目向床上看去。只见梅松庭脸色苍白,两颊通红。连忙用手贴上他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急忙命宫婢捧来温水,浸湿了巾帕给他覆在额上。正忙碌间,梅锦急匆匆地走了进来,问道:“七郎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昏倒了?” “可能被夜风吹了,身上滚烫。”白采茹一面更换巾帕,一面回道。 说话间张景跟着宦者疾步走了进来,先给梅锦、白采茹行礼,“圣人,皇后安好。” “快看看七郎如何了?”梅锦吩咐道。 张景连忙走到床前,为梅松庭诊脉。一刻之后,回身施礼说道:“平王原本便在海州受了伤,又急着赶路回京失于调养,更兼昨夜受了风寒,高热以致昏晕。臣先施以针灸救平王醒来,在辅以丸药、汤剂,好生调养十天半月便可痊愈。” “七郎在海州受伤了?怎么他没说?”白采茹惊问道。 “请皇后放心,平王的伤并无大碍。想是平王怕皇后担心,故而隐瞒不说的。”张景连忙说道。 “这个七郎!”白采茹叹道,“快写药方,用最好,最有效的药。” “臣知道。”张景在宦者的指引下,来到外间提笔写了药方,又命药童从药箱里拿出金针、并药丸。一面嘱咐宦者用温水化开丸药,一面回到东内室在梅松庭的身上针了十几处穴位。 约有一刻时间之后,梅松庭幽幽醒转。白采茹见他醒了,方定了心,亲自端着化开的丸药递到他嘴边,说道:“快把这药吃了!” 梅松庭看了看白采茹、又看了看梅锦,顺从地将半碗药汁饮尽。“七郎让父亲、阿娘担心了。” “说什么傻话呢?”白采茹递给他一盏清水漱口,“伤了,病了怎么也不说?早知道让圣人免了你的朝参,好生在家里歇着。” “七郎自觉无事,谁知……”梅松庭无奈地笑了笑。 “你阿娘说的对。有伤有病就该早说,倘若延误了治疗、调养便大事了。”梅锦颇不赞同地说道,话语中有着深深的关切。 “是,七郎知道了。日后再不敢隐瞒父亲、阿娘。”梅松庭略带祈求地看着梅锦和白采茹说道。 白采茹又气又心疼地嗔道:“你啊!先在这里歇歇,退热让宦者用步舆送你回府。” 梅松庭连忙说道:“多谢阿娘。” 过了半时,宦者从司药局配了药来。梅松庭的高热在针灸和丸药的作用下也消退了一些。白采茹命宫婢拿来一件紫貂皮斗篷围着,方令宦者用步舆抬着送梅松庭会平王府。 回到赏风轩,令凤鸣宫的宦者回去。换了常服,倚着隐囊歪在榻上歇了歇,方问冷宜道:“王妃和世子、县主呢?” “听说在落英苑换桃符呢。” “我去看看。”梅松庭拖着酸软的身体离了赏风轩,来到落英苑。 走进落英苑的院门,梅松庭便看见落英苑的婢女仆妇各自忙碌;秋慕霜站在正室的台阶上,看着春瑟、夏笙在屋门的两边粘贴联语;院子里竖起了祈福用的彩帛裁制的幡子;梅笑春、梅怜雪兄妹在乳母、侍女的保护下,满院子跑着嬉闹。 看着活泼灵秀的儿女,看着一派雍容的妻子,梅松庭的心房蓦地一颤,仿佛一抹春晖拂过,徐徐被温暖填满。一身的疲惫仿佛瞬间得到了缓解,所有的怨恨在此时也不足为虑。他举步走上台阶立在秋慕霜的身侧,注目看着联语上的字迹,赞道:“好字!好句” 秋慕霜正看着奴仆悬挂桃符,听见说话的声音方回头,正看见梅松庭赞赏的目光,“朝会散了?” “散了。”梅松庭一面说着,一面回身看着院子里嬉闹的梅笑春兄妹,“多好的孩子!” 秋慕霜微微一笑,不管和梅松庭之间有着怎么的恩怨。他对一双儿女的怜爱是真挚而浓烈的。不管前路如何艰险,不管未来有多少风雨,日子总归还是要一天一天过的。有芥蒂也罢,受伤害也好,为了一双儿女亦无怨尤。 郑太后刁难又如何,不过身外之事罢了。自己嫁于瑨国,是为了自己的故国,是为了自己的亲人,不是为了取悦郑太后。梅松庭置孺人又如何,自己和梅松庭之间原本已经隔了心。况且,置孺人之事他比自己更加反对。目下,保护好这一双儿女,让他们无忧无虑地长大才是最重要的。秋慕霜想通了这些,便也解开了心中的郁结。 “是啊!他们很好!” 梅笑春兄妹看见梅松庭回来,便扔了手中的玩具,跑过来伸手要抱着。梅松庭、秋慕霜几乎同时伏身,分别将梅笑春、梅怜雪抱了起来。秋慕霜掸着梅怜雪身上的尘土,说道:“不管怎么说,妾不希望他们因父母的脸色而忐忑。” “晞卿心便是我心。”梅松庭用手握住梅笑春有些冰凉的小手,为他取暖。 ------------ 第153章 夫妻对话 梅笑春、梅怜雪兄妹毕竟年纪尚幼,闹了半日便有些困倦。(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秋慕霜令赵氏、关氏将他们抱下去小睡。 “大王、王妃,春宴已经预备好了,摆在哪里?”穆氏进了院子说道。 秋慕霜点头,“摆在浩然堂便是。”又向梅松庭说道:“大王请!”梅松庭颔首,便和秋慕霜一同离了落英苑,来到浩然堂。 一进浩然堂,便闻馨香扑面,熏笼内燃着香木炭,花觚里插着一支红梅。置身其中仿佛阳春般温暖而充满生机。绣榻上已经放置了食案,食案上放着屠苏酒、饴糖、椒柏酒,五辛盘等应节之物。除此之外,还摆放着各色精致的吃食、酒果等物。食案的旁边另设一张小几,几上放着风炉,茶釜、茶饼等物。 梅松庭、秋慕霜在春瑟、夏笙的服侍下,褪了朝靴、丝履,趺坐在食案两侧。春瑟斟酒,夏笙布菜,服侍夫妇二人吃饭。 “你们也去吃饭吧,不用服侍了。”秋慕霜待春瑟斟满两杯屠苏酒之后,吩咐道。春瑟、夏笙施礼退了出去,室内只剩下相对而坐的梅松庭和秋慕霜。 因面前没有年幼之人,便也没有借岁之说。秋慕霜端起面前的屠苏酒呷了一口,依旧是辛辣苦涩的味道盈满五内,蹙着眉摇了摇头。梅松庭也呷了一口,便放下了羊脂细瓷杯。“煮盏茶吧。” 秋慕霜侧身向风炉上置了茶釜,碾了茶粉,候着水沸便将茶粉撒入茶釜。 此情此景,和前年在堆云关的除夕之夜何其相似。然而,心境却已经蒙上了一层尘沙不复清明。 “转眼已经两年了。”秋慕霜将煮好的茶向茶盏中斟了半盏,看着面前茶盏里漾起的涟漪,幽幽地说道。 “是啊!已经两年了!”梅松庭叹道,端起面前的茶盏啜饮,“晞卿煮的茶依旧香醇。” “茶香依旧,只是……”秋慕霜微微摇了摇头,拈了一片饴糖放入口中。饴糖的甜香却压不住屠苏酒的苦辛。 两个人,两盏茶,就那样隔着食案相对。回忆着这两年来所经历的一切一切,从那年初秋南湖关下的对峙,到鸳山的邂逅;从风凌关洞房里的争执,到堆云岭突来的危险;从大婚洞房里的浩劫,到归宁时不经意间的挥手而别。这两年间留在两个人记忆里的事情太多,也太过沉重。如今细细想来,除了怨恨、泪水、甚至血腥,竟很难找到一丝温情。 梅松庭抬眼看着秋慕霜,目光中有着浓浓的愧悔和纠结。秋慕霜举眸看着梅松庭,目光中除了疏离,和隐隐地戒备,竟很难再看到一丝恋慕。梅松庭的目光令秋慕霜心底发酸,秋慕霜的目光令梅松庭的心头凄凉。 究竟是从何时起,两个人之间的芥蒂竟这样深了?梅松庭暗暗叹息:“也许便是从大婚花烛之期吧。” 这段姻缘最终的结果就是这样两辆无语吗?秋慕霜百感交集,“这便是命里注定的劫数吧。” 窗外又响起稀疏的爆竹之声,并随着正午的临近逐渐频繁,最终连成一片。王府正殿前的院子里火红的庭燎旺旺的燃烧着。 此时此刻,无论是金碧辉煌的皇宫、富贵豪华的王公之家,还是一般的平民百姓,都在震天的爆竹声中迎来了新一年的开始。他们将会伴随着新年的新一个起点,带着新的希望开始一年的忙碌。 而浩然堂里相对的两个人却有着深深的茫然,他们的希望是什么?他们又为了什么而开始新一年的忙碌?他们的情感又将走向何处?他们又该如何理清这纷乱的恩怨情仇?他们不知道,理不清。 香茗的醇香抵不过屠苏酒的浓烈,也许只有屠苏酒的苦辛方能暂缓心中的辛酸。[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几杯屠苏酒入腹,梅松庭更觉满腹苦涩难言。 “晞卿!昨夜君郁……” “妾不想再有下一次。”虽然秋慕霜因一双儿女解开郁结,却不代表着她对昨夜的事情没有怨气。 “唉!”梅松庭叹息,苦笑道:“君郁应当如何方好?” 秋慕霜半垂眼睫,默默地将梅松庭面前的茶盏斟满。半晌方幽幽地说道:“如今这样不是很好?梅兄去做想做的事情,晞卿守着一双儿女,为梅兄守住一个家。” “可是……”酒入愁肠,梅松庭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他定定地看着秋慕霜,忽然笑道:“晞卿不觉得委屈?晞卿乃是翱翔于九天上的鸿鹄,当在沙场之上建功立业,为女儿争辉,为闺阁添彩。而不是做一个相夫教子的深闺妇人。” “晞卿的双翼早已经折断,再也飞不起来了。”秋慕霜目光中蒙上了浓浓的凄然,“晞卿担心的是,这只失去双翼的鸿鹄还能否为梅兄助力,还能否继续获得圣人的青眼。也许,将来的某一天,这只鸿鹄终将成为一只绕着庭院哀鸣的别鹤。” 梅松庭一惊,他没想到秋慕霜会忽然说出这样不祥的话语。“晞卿你……” “梅兄,当日圣人向家父提出和亲,令晞卿嫁入平王府为妃,难道不是看中了晞卿的武艺韬略?不是想为梅兄增添助力?可惜,晞卿的身子再也不能沙场纵横。即便是将来能够恢复,也只比寻常闺秀略好一些罢了。终究是要使圣人失望了。”秋慕霜说着,唇边掠过一抹自嘲且苦涩的笑容。 “是君郁害了晞卿?”梅松庭心中的愧疚更深,更浓,身不由己地抬手覆在了秋慕霜的手上,“不管父亲怎么想,只要晞卿愿意,晞卿永远也不会成为别鹤。” “晞卿并非贪图平王妃的荣耀,晞卿只是舍不下一双儿女。”秋慕霜说着,泪水顺着腮颊滚落了下来,声音微微有些哽咽。 “唉!”梅松庭深深地叹息着,将秋慕霜揽进了怀里,轻轻摩挲着她的肩背,安慰道:“晞卿放心!君郁不会让你们母子分离的,永远不会。” 不知是屠苏酒的浓烈让秋慕霜有了几分醉意;还是多日来积压的心事令她几近崩溃。秋慕霜并没有挣脱梅松庭的怀抱,反而将脸庞深深地埋在他的前心,呜呜咽咽哭了出来。 秋慕霜的哭声压抑而凄凉,令梅松庭几乎心碎。他遥记得的初见时的秋慕霜是何等英姿飒爽,何等的神采飞扬。短短两年时间,竟将这只令天地失色的彩凤生生折断了彩翼,难以鼓羽飞翔,失去了应当属于她的那方晴空。“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此时此刻,梅松庭落泪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秋慕霜慢慢止住了哭声,从梅松庭的怀里起来,低着头用罗帕擦拭面颊上的泪水。直到止住最后一声唏嘘,她才抬起头看着梅松庭赧然一笑:“晞卿失态了。” 梅松庭摇了摇头,“是君郁的错,是君郁带累了晞卿。若非因为君郁之故,晞卿也不会落到如今这般境地。” “命里所招,随遇而安吧。”秋慕霜哭了一回,仿佛将心头的郁结与压力得到了宣泄一般,竟生出了几分难得的轻松。她看着梅松庭,微微一笑,笑容里恢复了往日的雍容。 “随遇而安?”梅松庭将这四个字反复念了几遍,心头仿佛注入了一道清泉,将满心的烦乱洗涤干净。“梅君郁竟不如晞卿。” “梅兄是男儿,身上肩负着家国重任,自然有着许多身不由己。晞卿乃是闺阁女子,守住一个家便够了。”秋慕霜再次微笑,“目下的情形,晞卿很知足。” 梅松庭微微点头,“如此便好。晞卿想要守护一个家,君郁何尝不想守护一个家。为了春郎、为了雪娘。让他们安安稳稳,无忧无虑地长大,为他们寻一个合意之人结成佳偶,看着他们生儿育女。所有这一切便今生足矣!” “晞卿果然没有看错梅兄。”梅松庭能说出这番话,让秋慕霜颇感欣慰。依照两个人之间的恩怨,或许这样的结果是最好的。有着共同向要守护的人,有着共同的目标,哪怕因为芥蒂不能鱼水和谐,能够相守相携走过春秋四季,看着儿女长大,将来博一个儿孙环绕的天伦之乐。 因为元旦大朝会的缘故,皇室宗族、朝中官员元旦这一天便不出门拜年,将拜年的时间延后至初二日。 梅松庭身体不好,却也不能失礼。初二日,便携了秋慕霜到瑨阳王、蜀王等宗亲王,以及大长公主、长公主等长辈的府邸拜年贺春。初三日,到白采茹的母族白氏一族的府邸拜年。初四日到郑太后一族的府邸拜年。 其他府邸还好,不过稍坐片刻,说几句祈福的话语便告辞出来,赶往另一家。唯独到永安长公主的府邸之时,梅挽月以身体不适为由拒不见面。梅松庭无奈,只得携秋慕霜遗憾地讪讪离去。 在次期间,更有各府送帖子请吃年酒,王公百官请梅松庭、王妃诰命请秋慕霜。身在朝廷之中,应酬自然是不可或缺的。两个人经过商议之后,便捡那些知近的,不宜推脱的宴请去了几家,同时又忙着回请,每日忙得团团转。 同时,秋慕霜忙着为一双儿女准备试周。命奴仆向各府里送请柬,预备试周应用之物,安排来宾筵席歌舞等等。而梅松庭却在苦思如何才能推却置孺人之事,毕竟孺人是有品级要录入玉牒的,将来不可随意处置。虽然说平王府里不差多养两个人,让清白女儿家孤独终老到底于心不忍。 ------------ 第154章 意外之人 经过元旦春宴上酒醉之时的一席谈话,梅松庭和秋慕霜之间达成了一种默契。他们不再纠葛与过往的恩怨,而是以一种类似知己、挚友的关系和谐地相处着。 白天他们一同和一双儿女玩耍,谈论文韬武略,掌家理事。晚间各归一室,互不相扰。平王府里的人都默契地守护着这份和谐,没有人再议论两位主人之间的恩怨,也没有人再在其中进行劝导和解。而在外面,只说平王和平王妃夫妇和谐,举案齐眉。 也正是因为梅松庭和秋慕霜之间的关系找到了一种平衡,平王府里多了许多欢笑,多了几分生机,更像一个温暖而和煦的小家。 梅松庭夫妻的改变自然传进了宫里,梅锦和白采茹自然是乐见其成的,为此特意召了梅松庭和秋慕霜进宫,大大地勉励了一番。 郑太后听到这个消息,越发坚定了给平王府选女子的心。平王府的和契让她十分焦躁,她要想方设法打破这份和契,她不能让脱离了她掌控的孙子如此舒心。 梅挽月也风闻了一些,心头的恨意自然又平添了几分。她恨秋慕霜,恨不得立时置秋慕霜于死地。只是,她几次指使人加害秋慕霜,都在尚未实行之时夭折。这样的结果更加令她恨意加深,更加令她时刻想着怎么才能解恨。 无论是郑太后的不甘,梅挽月的怨恨,秋慕霜都无心去想,梅松庭也无意理会,他们很享受目下这种难得的和谐。 正月初五,送穷之日,瑨阳城内外又是一番爆竹震天。秋慕霜得了一天空闲,一大早便命春瑟等人将换下来的衣服衾褥等,拿出去交予专职仆妇浆洗。在浩然堂里陪着梅松庭,看着一双儿女吃完朝食,便站在房中看着奴仆们打扫室内外,庭院上下。 不多时便有仆妇来支取彩纸彩绢、金银箔用以裁减人胜的;又有仆妇拿了梅笑春兄妹试周礼的物品单子来请示多寡的;拿了试周宴上菜肴的单子来回话的;支取钱帛采买上元节制作花灯材料的……人来人往,没有片刻消闲。(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 梅松庭经过几日的调养,已经大见好转。坐在西内室的榻上和梅笑春、梅怜雪玩耍,听着外面不时传来的说话声,说道:“春郎、雪娘,看看你们的阿娘多能干啊!雪娘以后要多向阿娘学着些,将来做一个能干的女中英杰。” 穆氏听见笑道:“世子和县主还小,如何能听懂这些。王妃能干倒是真的。可惜王妃的身子尚未复原,这一番忙碌不知道会不会更加亏耗?”一面说着,一面担忧地向外间看去。 “林医师没有为王妃诊脉?”穆氏的话正触动梅松庭的心事。元旦之后秋慕霜一直忙碌不停,从她脸上掩饰不住的疲倦可以看出她是在勉力支持着。 “昨日林医师为了王妃诊了一次脉,说是气血亏耗,元气不足。已经写了药方子,正吃着药呢。” “唉!虽然我现在府里,却于这些庶务上不通,难以协助王妃一二。阿奶是王府的旧人,一应事宜颇为熟悉,平日多协助王妃些。” “不劳大王吩咐,我也会尽力辅助王妃。”穆氏笑道。忽然想起将有二位孺人入府,便随口说道:“现下正是年节,自然比平日忙碌一些,等出了正月便闲下来了。何况,咱们府里将有两位孺人进府,她们自然会辅助王妃的。” 梅松庭微微蹙眉,脸色便有些不悦,冷冷说道:“阿奶忘了先孝义公主?” 穆氏情知说走了嘴,连忙住了口。穆氏是知道孝义公主的。她原本是梅松庭的孪生姊姊,在三岁的时候不幸夭折。后经查实,孝义公主的夭折,竟是二皇子的生母贤妃暗中动了手脚所致。而贤妃的真正目的正是梅松庭。 那时,身为嫡长子的梅兰庭身体孱弱,御医署的医师们束手无策。年方三岁的嫡次子梅松庭,便成了后宫争夺太子的绊脚石。因占了庶长子的先机,二皇子册立太子的期望很高,而梅松庭恰好成了二皇子最大的阻力。贤妃为了给儿子扫除障碍,便亲手制了两个香囊,说是辟邪除秽的。郑太后深信贤妃,便令宫婢给梅松庭姊弟佩在身上。不想宫婢在给两个人佩戴的时候,一时大意将两个人的香囊弄错了。 几日之后,白采茹带着梅松庭姊弟在御园中玩耍。不想花木丛中蹿出一条毒蛇,咬到了孝义公主的手臂。蛇毒利害,没有等到医师赶到,三岁的孝义公主便中毒夭亡了。梅锦闻讯大怒,令内侍监严查宫廷。最终查出是贤妃在香囊之中,放置了引诱毒蛇的物品,那条毒蛇也是贤妃命宦者放在御园。 梅锦拿到卷宗勃然大怒,将贤妃废除封号,配入掖庭。将二皇子贬为庶人,流放两千里。发生在宫廷之中的嫡庶之争告一段落,而那个年仅三岁的小公主却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梅松庭九岁那年无意中看到昔日的旧卷宗,自那时起便闹着要离开宫廷远赴深山学艺,十二岁时便开府离开了宫廷。他经历过那样的争斗,更知道其中的残酷。是以,不愿看到自己的儿女再陷入那般境地。而防止那样的事情出现的源头便是不置孺人,不纳媵妾。 穆氏终于明白了为何提到置孺人,梅松庭会那样不耐。暗暗叹息,劝道:“事到如今,大王再苦恼也无济于事。大王若是担心将来嫡庶之争,不使孺人有孕便是了。” 梅松庭看了穆氏一眼,没有再说话,低下头拿着彩绢制成的傀儡子引梅笑春、梅怜雪兄妹玩耍。 秋慕霜刚刚打发走了几个管事娘子,冷宜挑帘进来回道:“外面来了一位道长,自称是大王的恩师,要见大王。”秋慕霜闻言便知是云梦山林夕子来了,只是猜不透这位世外隐士怎么会突然到了平王府。连忙亲自挑帘走进了内室,向梅松庭道:“外面来了大王的恩师,请大王前去接见。” 梅松庭一听恩师来了,连忙从榻上下来,快步出了浩然堂。急匆匆赶到府门之外,果然看见阶下站着一位仙风道骨的道长。道冠鹤氅,手执拂尘,飘然一副神仙气度。“师父!”梅松庭一面唤了一声,一面几乎是小跑着下了台阶,走到林夕子的面前,“师父怎么来了?”说着,便一躬到底。 林夕子拈髯一笑,伸手将梅松庭扶了起来,点头道:“三年未见,你越发超逸了。我前日接到你派人送的信,想着许久未见便入京来看看你。” “应当弟子回山看望师父方为正理,师父来看弟子,倒令诚惶诚恐。”梅松庭一面说着,一面搀扶着林夕子的手臂,“师父快进府里歇歇。” “你是忙人哪里能轻易抽出空闲去看师父。师父乃是方外之人,别的没有,空闲倒是极多,来看看你也不为过。” 师徒二人,一面说着离别之情,一面走进王府,直接到融墨斋落座。梅松庭令冷宜、韩晓献茶,又命去找周周伯元、龙云和来见林夕子。不多时,周、龙二人便来了,先拜见林夕子,再向梅松庭施礼,礼毕垂手侍立。师徒们说了几句闲话,林夕子方道:“前些时日你遣人送信给我,询问可有根治失忆的法子。我查了许多古籍医书,勉强找到了些许文字,我给你抄了来,你看看可有用处?”林夕子一面说着,一面从袖中拿出一幅字笺递给梅松庭。 梅松庭接在手里,展开看了几眼,频频点头道:“这也极为难得了。多谢师父。” “师徒之间何必言谢。我观你的面色颇为不佳,可是身有不适?”林夕子一面说着,一面将梅松庭上上下下仔细端详了一遍。 “哦……”梅松庭迟疑片刻,挥手令周伯元、龙云和以及冷宜等人退下,方将自己在海州受伤,以及元旦被风寒所扰之事说了一遍。 林夕子听完,摇头叹道:“你这个孩子!总是不将自身的安危放在心上。可用为师为你诊脉?” 梅松庭略加思索,笑道:“呃……弟子倒是真有一事求师父。” “噢!说来听听。” 梅松庭并没有直接说何事,研了墨提笔在素笺上写了两行字。林夕子等他写完,疑惑地看着他。梅松庭郑重地点了点头,以示自己不是玩笑。林夕子想了想,便也提笔在素笺上写了几十个字。梅松庭默记于心,将字笺拿在手里撕得粉碎,抛进了盛放废纸的竹篮里。 “上元节乃是犬子、小女的试周之礼,弟子请师父在府里住几日。”梅松庭有些迟疑地请求道。林夕子乃是方外之人,一向不惯沾染红尘。此次下山到瑨阳已经是给了梅松庭极大的颜面。 林夕子想了想,颔首笑道:“也罢。既然为师来了,便多逗留几日就是。” 梅松庭见林夕子答应了,自然十分欢喜,连忙扬声唤冷宜进来,命他亲自带了人将融墨斋东面的僻静院落打扫出来,安置起居用具以备林夕子留宿。又命韩晓传话,令厨下预备精致地素宴,为林夕子接风;命侍童到落英苑传话,让秋慕霜带着两个孩子到融墨斋见礼。冷宜等人听见吩咐,连忙各自传话去了。 ------------ 第155章 春雪吉凶 秋慕霜早已得知林夕子来到平王府,对于这位世外前辈,她也是极为尊敬的。(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便连忙亲到厨下,整置了一席素宴,令厨娘装进食盒里,着宦者提着送到融墨斋。宦者刚走,梅松庭便令人进来传话,让她携子女出去相见。秋慕霜连忙命乳母为梅笑春兄妹找来衣服,亲自为他们更换了,令宦者春瑟、夏笙抱着离了落英苑,来到融墨斋。 梅松庭正和林夕子说话,便见锦帘挑起,几名宦者抬着食案,提着食盒进来。“大王,王妃听闻林先生到来,亲自入厨下整置了一席素宴。”梅松庭微微颔首,对秋慕霜的知礼很是满意,命宦者放好食案,将各色吃食取出放置在食案上。虽然只是素食,却用料考究,烹制精美。 “师父乃为方外之人,弟子不敢以荤腻之物敬献。请师父莫嫌茶饭粗淡,略略入口吧。”梅松庭起身走到林夕子的面前,跪坐下来亲自执壶斟酒。 林夕子看着食案上的素斋,很是满意地点头,微笑道:“这在为师看来,已经是珍馐了。你我乃是师徒,不必拘礼。” 梅松庭为林夕子布了菜,方回到自己的座位,刚要落座便见秋慕霜带着一双儿女挑帘进来。梅松庭忙回身向林夕子介绍道:“师父,这便是内子,钟国落雁公主秋氏慕霜。公主,这位便是家师林夕子仙长。” 秋慕霜连忙敛衽施礼,说道:“弟子拜见师父。师父安好。” 自秋慕霜进来,林夕子便上下打量一番。见她姿容雅丽,仪态端方,万人不及其一。不由暗暗赞叹,替梅松庭欢喜。见她施礼,抬手虚扶了一把,笑道:“免礼。久闻钟国落雁公主乃是无极圣母爱徒,生得姿容绝荦,文武全才。今日一见果然不假。七郎能娶得公主为妻,乃是他几世修来的福分。” “师父过誉了。”秋慕霜笑道,回身令春瑟、夏笙将梅笑春兄妹放下,“春郎、雪娘!快去于师祖父施礼!” 梅笑春、梅怜雪毕竟只是未满周岁的小儿,对于母亲的吩咐似懂非懂,好奇地看了看屋子里陌生的老人,扭身藏到了秋慕霜的怀里。“阿娘!……”梅笑春用小手悄悄指了指林夕子,似乎在问母亲那是何人。梅怜雪眨了眨水灵灵的眼睛,躲在秋慕霜的怀里。 “春郎!”梅松庭走过来抱起梅笑春,“这是阿耶的师父,你们要叫师祖父。师父,这两个孩子便是犬子梅笑春、小女梅怜雪。”说着,便抱着梅笑春走到林夕子的近前。 林夕子伸手将梅笑春接在怀里,笑道:“这孩子的形容竟有九分像你。”说着,便翻开梅笑春的小手看了看,“却是个有志气的。”梅笑春在初时的怕生拘谨之后,便大起了胆子,用小手绕着林夕子的胡须玩耍,嘴里模糊不清地咿咿呀呀说着话。林夕子见状越发欢喜,问他叫做何名,几岁了等语。也不管他能不能回答,只是随意找话逗弄。 梅怜雪在秋慕霜的怀里见兄长和陌生的老人相处得很是和契,便张着手要去找兄长。林夕子招手令秋慕霜将梅怜雪抱到近前,将她仔细端详了一番,两道浓眉微不可查地皱了皱,随即便舒展开来。只笑道:“此女颇有乃母风范,将来必不可小觑。” 秋慕霜听了林夕子的话,心中不觉微微一动,竟不知是喜是忧。林夕子乃是世外异人,精通玄学,对于相学,易学颇精。他说出的话无疑是对两个孩子今后命运的预测。只是,林夕子对这两个孩子做出的评价却颇多闪烁之词,可见他并没有以实相告。这让梅松庭和秋慕霜不仅心生猜测,却又不好直接问出来。梅松庭只得赔笑道:“多谢师父。今后若有时间,还望师父对他们兄妹加以提点!” 林夕子笑道:“这是自然。七郎乃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七郎的孩子我自当倍加经心。” 说了几句闲话,秋慕霜便携子女告辞。融墨斋里只留下梅松庭陪着林夕子用膳。膳罢,冷宜烹了茶,捧进来几碟果品。师徒二人品茗闲话。 “师父方才并未实言。”梅松庭终究按捺不知心中的猜测,谨慎地问道:“可否请师父明示,他兄妹日后是吉是凶?” 林夕子看着梅松庭,忽然微微一笑,拈髯说道:“七郎何时也信这些命相之术了?” 梅松庭闻言不觉微怔,继而失笑道:“非是弟子信什么命相之术。只是,天下做父亲的大抵都会如此吧。” “父子天性,倒也不虚。”林夕子笑道,“七郎自幼冷情,如今已为人父,却多了几分人情气息。为师深感欣慰。七郎放心,他们兄妹出身帝王之家,注定今生不得平静。然而,有你们这等父母教导,日后成就必定青出于蓝。你们且安心便是。” 听了林夕子一番话,梅松庭的脸上明显浮上几分欣慰之色。秋慕霜却心下微微一沉,对林夕子的话多了一番思虑。她看了看梅笑春、又看了看梅怜雪,看着他们天真无邪的面庞,活泼灵动的目光,不觉暗叹自己杞人忧天了。 “听闻师父前来,弟子亲自入厨下烹制了一席素宴,还望师父冒险粗淡!”秋慕霜亲手为林夕子和梅松庭斟了一杯酒,“大王和师父久未见面,弟子便不打扰了。” “你们夫妻太过客套了。”林夕子说道。 梅松庭接了林夕子怀里的梅笑春递于春瑟,向秋慕霜说道:“天已正午,晞卿带孩子们用膳去吧。” 秋慕霜施礼告退,带着梅笑春、梅怜雪兄妹离了融墨斋,回到落英苑午膳毕,令赵氏、关氏抱着梅笑春兄妹回房午睡。 “公主,秋郎君来了。”春瑟挑帘进来回禀。 秋慕霜微微一愣,低头想了想,说道:“让他进来吧。你且令夏笙、秋箫去外面守着,不许人随意进来。” 春瑟应声,去不多时便引了秋昊进来。“公主!”秋昊隔着屏风施礼,“永安长公主府有消息传回。” “很好。不愧是昊兄亲自培养出来的人,果然没有让我失望。”秋慕霜颔首,对秋昊派出去的人颇为赞许。 “只要能保公主安全,昊自当尽力。”秋昊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字笺,“这里便是他们传回来的消息。” 春瑟出来接了拿进屏风,双手递于秋慕霜。秋慕霜接在手里,打开看了一眼,美逸的面容上掠过一丝冷笑。将字笺收起来,说道:“我知道了。你令他们继续监视长公主,如有异样速报我知道。” “昊遵命。”秋昊顶手施礼,退了出去。 “公主!长公主又打的什么主意?公主千万小心!万不可大意陷入危机。”春瑟忧虑地看着秋慕霜,有些愤恨地说道。 “她还能有什么主意,不过是想要在我和大王身边安插眼目,寻机挑拨我与大王之间的嫌隙罢了。” “莫非那两位即将进府的孺人是长公主的人?” 秋慕霜微微一笑,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过了今日王府必有一番忙碌,你们勤快一些。” “婢子知道。” 打发走了春瑟,秋慕霜方将秋昊递进来的字笺打开仔细观看。字笺上是并没有直接写任何关于梅挽月以及长公主府的文字,只记录了一串草药。这一串药名看似杂乱无章,仿佛是什么人随意记下的什么药方子。休说是常人难以明白,便是精通百草之人也未必一眼看出其中隐意。除非精通百草,深谙古籍,又心思敏捷之人方能猜测一二。而恰恰秋慕霜不仅是精通百草之人,更是熟读各种岐黄古籍,更兼对秋昊手下这些人变幻莫测的传递消息的方法了如指掌,只一眼便看出了这张字笺要传达的意思。 这一串药名组合起来不过十几个字,便将梅挽月的计划说的明明白白。秋慕霜看罢不由微微一笑,暗暗嗤道:“看了近日平王夫妇燕婉情深的传言果然令这位长公主恼了。”便将字笺投入熏笼之中化为灰烬。 过了正月初五,平王府上下便忙碌起来。秋慕霜忙着料理梅笑春、梅怜雪兄妹的试周之礼;忙着去赴各府诰命所请的年酒,次后又回请。真真是忙得连喘息的时间也没有了。如此情况,穆氏、连氏更不好为迎娶孺人之事烦她。幸好秋慕霜已经提前做了安排,也不至于没有头绪。穆氏和连氏便将迎娶孺人之事一力承担了。 初七人日,一大早春瑟夏笙等人,便将早已经裁剪好的人胜粘贴于秋慕霜卧房的帘幔帐帷之上。因府里百般忙碌,登高出游之事自然是不能成行的。便是宫里的朝宴,梅松庭也以身体不好为由请了假。只在家里陪着林夕子说话,逗引两个孩子玩耍。 临近午时之时,谒者忽然进来禀报:“大王,宫里的宦者奉圣人之命来说话。” ------------ 第156章 永寿进言 梅松庭听了谒者的回话,不觉微微一怔,略加沉思便连忙将梅笑春兄妹交予冷宜等人,换了衣服离开融墨斋来到外书房。挑帘进来,果然看见英华殿的宦者坐着等他。那宦者见梅松庭进来,连忙起身施礼,“大王安好。” “今日人日朝宴,你不在宫里服侍父亲怎么到孤这里来了?”梅松庭挥手示意宦者免礼,问道。 “今日朝宴圣人甚是欢喜,因思及边塞战事平息,海州流寇剿灭,上元节又是平王府世子与县主的试周之礼。圣人特命今年的上元节从昔年的三日延至五日,瑨阳城中主要街道上搭设彩台,召集瑨阳内外的俳优伶人献艺,凡是京中居民无论是官、是民皆张灯结彩,欢庆佳节。圣人要与满朝文武官员,瑨阳的黎明百姓同乐。” “噢!”梅松庭听罢不由微微蹙眉,普天同庆,与民同乐并没有什么不好。梅锦的话中提到了梅笑春兄妹的试周之礼,可知平王府的上元节必要与别家更加隆重方好。如此一来,势必让平王府更加忙碌。梅松庭一向清冷惯了,如此热闹繁华自然是他所不喜的。只是,梅锦此举无疑是对梅笑春兄妹的莫大的恩宠,自是不能推脱的。梅松庭尽管心中不太作兴,也只得随声应承。 “既然是父亲的口谕,孤自当遵命。” “如此便好。请平王着力预备方好,万不可失了皇家颜面。婢子告辞。”宦者说完,便施礼作辞而去。 梅松庭令侍童去送,低头想了想便起身出了外书房,寻路来到落英苑。 此时,秋慕霜正看着春瑟等人核对梅笑春兄妹试周之礼宴请宾客的名单,见梅松庭挑帘进来连忙迎了过来,“大王怎么进来了?” 梅松庭便将方才宦者来传话的事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平王府原本已经够忙了,父亲此举更令平王府忙上加忙。” 秋慕霜听了也是微微蹙眉,想了想笑道:“这原是圣人对春郎和雪娘的宠爱,咱们怎可辜负圣人一番美意,忙便忙一些吧。好在制灯所需之物已经预备了一些,再让人添置一些也就是了。府里也有上好的能工巧匠也不用现去找人,倒也省了一些事。” “既如此便全凭晞卿安排便是。我于这些庶务却是一窍不通的,辛苦晞卿了。”梅松庭说话时,脸上微微有些不自在。如今府里上下百般忙碌,唯有他这一府之主却分外悠闲。 秋慕霜嫣然一笑,说道:“料理庶务乃是妾的本分,大王何须如此。何况府里还有各曹参军事,交予他们去料理便是。” “我竟把他们忘记了。”梅松庭轻轻拍了拍额头笑道。 “大王……”秋慕霜看了看梅松庭的气色,不由心下微惊,“大王这几日在府内调养,怎么这气色越发不好了?年前的伤可大见好转了?可曾有什么不适之处,可需要妾请林姊姊来为大王诊脉?” 梅松庭见秋慕霜面上现出关切的神色,不觉心中微暖,淡然笑道:“无妨。晞卿不必挂心,我心里有数。” 秋慕霜见他如此说,便不好再多过问,只得叮咛道:“请大王善加调养!” “我知道。我令人去找各曹参军事来,让他们加紧料理上元节花灯之事。时间紧急,容不得再耽搁。” “如此也好。妾终归是闺中女子,若非情非得已召见外男始终是不妥的。有劳大王费心了。”秋慕霜见梅松庭主动揽下彩灯之事,也乐得自己清闲一些。 梅松庭微微颔首,便起身出了落英苑,自去召集各曹参军事分派事情。各曹参军事得了命令自然不敢怠慢,领了财帛命人采买原料,召集能工巧匠,制作各色彩灯,在府门前搭设彩楼,彩台等等,忙出忙进,忙得不可开交。 虽然制灯之事不需要秋慕霜亲自主理,却每日也要看那些进进出出的账目,于是更添了几分忙碌。迎郑玲珑、夏玉蝉入平王府为孺人之事,她更是无暇分身。便听凭穆氏、连氏料理,甚至连回禀请示也一并免了。这样的安排在外人看来,无疑是秋慕霜这个平王妃未将两位孺人看着眼里。消息传出,自然招致了不少议论。有说秋慕霜善妒不容人的;有说秋慕霜自持公主身份目中无人的;也有说秋慕霜不满郑太后的安排蓄意为之的……总之,说什么的都有。不上几天便在瑨阳官宦之间,梅氏皇族之中流传开来。 永寿宫中,郑太后斜倚在锦榻上,品尝着爱女梅挽月亲手烹煮的香茗。为梅松庭置孺人之事已成定局,让她和白采茹的勾心斗角中取得了暂时的胜利,使得她近几日的心情颇为畅快。 梅挽月看了看郑太后,挥手将侍立的宫婢宦者屏退,走到郑太后的身边,说道:“阿娘可听说了平王府的消息?” “什么消息?”郑太后素知梅挽月对平王府的事情关注太过,也不以为意,只问道。 “儿听说自定下十六日迎郑家小娘子和玉蝉之后,那秋氏便对此事不管不问,全凭七郎的两个乳母穆氏、连氏料理。”梅挽月一面拿了一条薄衾盖在郑太后的腿上,一面状似漫不经心地说道。 郑太后听了梅挽月的话,便已经蹙起了眉头,神色间带了几丝不悦。梅挽月继续说道:“虽然郑家小娘子和玉蝉乃是小宦之家出身,可郑家和夏家也是瑨国百年世族。玉蝉还罢了,郑家小娘子更是阿娘母家的女儿。便是看着阿娘的分上,秋氏也该给她们几分面子。可秋氏目下的举动分明是不将她们放在眼里,在未进府前施以颜色,给她们下马威。” “哼!”郑太后闻言,看了一眼梅挽月,冷笑道:“她敢。” “阿娘,那秋氏有皇后撑腰,又有七郎的宠爱,她有何不敢的?郑家小娘子和玉蝉尚未入平王府便遭到如此羞辱后进了平王府还不知如何呢。阿娘是一番好意为七郎置孺人,他们夫妻竟这般辜负阿娘的心意,便是儿看着也觉得寒心。倘若日后郑家小娘子和玉蝉在平王府里受了冷遇和羞辱,那郑家和夏家岂不是要埋怨阿娘?” 梅挽月的话让郑太后心中一凛,郑玲珑入平王府之事虽然郑玲珑本人以及其父母并不反对,甚至很感谢郑太后的安排。然而,郑玲珑的祖父郑规极为孤傲的清贵之人,一向主张郑家儿女低娶低嫁,为的是他们日后不必在家或是夫家受气。对于郑玲珑入平王府为孺人之事极力反对,甚至和郑太后闹得很不愉快。郑太后再是位高权重,也不得不对母家这位仅存的兄长畏惧几分。郑玲珑未入平王府便受到冷遇,若是传到郑规的耳中,必将导致兄妹关系离析。 郑太后手里捻着珠串思索半晌,命梅挽月道:“去命宦者去平王府传话,令平王妃到永寿宫我有话问她。”梅挽月见郑太后着恼,心中大喜,连忙扬声向外面唤来宦者,命道:“速去平王府令平王妃到永寿宫回太后的话。” 宦者不敢怠慢,连忙出宫赶到平王府,令人进去通禀。 秋慕霜正和梅松庭核对梅笑春兄妹试周之礼的宾客名单,春瑟进来说道:“永寿宫来人了,太后要公主进宫回话。” “欸?”秋慕霜翻着宴客单子的手微微一顿,看了看梅松庭。梅松庭很是意外地望了一眼秋慕霜,问道:“可曾说了因为何事找王妃进宫?” “没有。”春瑟摇头,说道:“只说请王妃即刻进宫。” 秋慕霜微微一叹,放下手中的单子,说道:“给我更衣。”说着,便回内室在春瑟等人的服侍下换了礼衣出来。正要往外走,梅松庭突然说道:“等等,我陪你一同前去。” “大王!”对于梅松庭的提议,秋慕霜有些意外,疑惑地望着他,“大王身体不好,还是在家里好生歇息吧。妾一个人去便可。” 梅松庭摇了摇头,郑太后这个时候找秋慕霜进宫,不必想也知道不是什么愉悦的事情。秋慕霜和郑太后的关系虽然说不上势同水火,可是也差不了几分了。若她独自进宫可想而知,必将又是一番斥责。想起秋慕霜一个人站在偌大的永寿宫里,面对着郑太后毫不留情的斥责和折辱的情景,梅松庭便会有一种莫可名状的心痛。以前,他不在也就罢了,如今他却不想让秋慕霜独自去应对了。他想陪着她身边,至少让她在面临斥责的时候不会感到孤单和无助。 “我的身体已经无碍。”说着,便招手令春瑟拿过斗篷披上,“走吧。” 秋慕霜微微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渐渐萌生的湿意,轻声说道:“多谢大王。”说罢,跟上梅松庭的脚步出了落英苑。 垂花门外,冷宜已经闻讯命人备下了车辆。秋慕霜在春瑟、夏笙的搀扶下登车。梅松庭略微迟疑了片刻,也跟着上了车。秋慕霜见他上车,不觉有些怔忪,下意识地向一边移了移身子,让出半边座位。梅松庭坐下,车帘在春瑟的手中缓缓放下。 ------------ 第157章 永寿挨斥 车辆在车夫的驾驭下缓缓起行,有些微微的摇晃。秋慕霜垂着眼帘,心里有些紧张。不只是因为身边有了如此之近的梅松庭,更因为郑太后的突然召见。对于近几日流传的闲言碎语她也是听到了一些的,恰恰此时被召见想也知道必是因为孺人入府之事。秋慕霜的心里有些莫名的闷闷的感觉。 “别担心。”梅松庭轻声说道,眼睛依然看着前方,手却慢慢移过来握住了秋慕霜有些寒凉的手。 秋慕霜垂眸看着自己手上那只白皙如玉,骨肉匀称的手。那只手的手心很温暖,仿佛有一种力量徐徐地传递到她的身上,化解了她积累在心头的恐惧和拘谨。她不由自主地反手和他的手交握,等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却已经不想再放开,只想汲取他手心里的温暖。 她的小动作显然也出乎了梅松庭的意料,他微微讶异之后唇边露出一丝极为浅淡的笑意。 车辆就在这种静默而温情的气氛中进入皇宫。春瑟的一声回禀打破了宁静,梅松庭这才轻轻拍了拍秋慕霜的手,“安心。”说着,便率先下了车。秋慕霜紧随其后下车,沿着甬路步行来到永寿宫。 永寿宫里,郑太后已经遣了梅挽月回公主府。她虽然对秋慕霜布满,对梅挽月的话半分不疑,却不想让女儿和孙妇公然敌对。听宦者回禀不但秋慕霜来了,梅松庭也陪着来了,郑太后不由如火上浇油般大怒。冷声道:“让他们进来。” 宦者领命出来传话,梅松庭和秋慕霜对视一眼,一前一后走进永寿宫,在郑太后的面前站住施礼。 郑太后坐在榻上看着转过屏风走进来的两个人。梅松庭身着一身素锦团花常服,戴着白色锦帛幞头。身姿秀逸,如一尊晶莹精妙的玉雕一般,极致的俊逸中透着清冷和淡漠。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秋慕霜身着青锦礼衣,云髻上簪着钗钿,一色中规中矩地命妇装束。虽然衣饰皆是按例并没有出挑之处,然而她自身的风华却让这身钗钿礼衣平生出十分光彩。 两个人一前一后缓步走来,彷如天上下凡的仙人般飘逸出尘,而又相得益彰。就连郑太后也不得不承认,他们是珠联璧合的佳偶。“若是没有阿灵之故,若是这秋氏识趣一些,我又何苦为难他们。” “太后安好!”梅松庭和秋慕霜走到郑太后的面前施礼。 郑太后看了他们一眼,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罢了。听说你们近来忙得很哪!” 梅松庭连忙说道:“进来府里事务繁多,确是忙碌了些。未及进宫向祖母问安,请祖母见谅!” “初一刚过,十五未到,不是朝参之日,你们来不来的我有什么好责怪的。”郑太后看似随意地说道。 梅松庭微微蹙眉,刚欲搭话,郑太后面色一沉,声音也冷了下来,说道:“年节之间各府里都不清闲,却也不似你们府里这般忙碌,竟连置孺人这么大的事情也顾不过来,只交给几个奴仆料理。是七郎看不上祖母为你选的人?还是平王妃这个主君想给她们下马威借以立威?” 秋慕霜看了看梅松庭,脸上掠过一抹苦笑。正巧梅松庭也向秋慕霜看了,她脸上虽然浅淡却无味交杂的苦笑并没有逃过梅松庭的眼睛,让他的心蓦地一阵酸涩。 往日她进永寿宫也是今日这般吧!如今亲自站在这里,方能体会到她彼时的心境。祖母的话语和态度就连我这个嫡亲的孙儿尚且难以坦然,何况还是她这个公主之尊的孙妇。(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 梅松庭暗暗感叹不已,抬眸看向郑太后说道:“当日七郎已经向太后说得明白,置孺人之事七郎并未应允,乃是太后一意孤行强行下旨着令郑家女与夏家女入平王府。平王府已经酌于安排人料理此事,已是遵了太后之旨意。至于是何人料理此事,七郎想并不算违逆太后的旨意。” “你……”梅松庭的话正戳中郑太后心中埋藏的火气,登时便气得脸色发白,捏着帕子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哼!梅七郎!你好!你很好!”郑太后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这几个字,狠狠地一拍面前的平头小几,转面向秋慕霜呵斥道:“你身为平王妃,乃是一府的女主人,将来的女君,竟将置孺人之事不放在心上。果真是尚未开化的塞外戎狄之辈,不识圣人之礼。” “太后!”梅松庭肃然制止郑太后斥责中夹带着折辱的话。 “我说错了吗?”郑太后见梅松庭脸色严正,目光凛然,不觉更加气恼。“堂堂皇家妇,平王府的王妃没有容人之量,不知古礼,不遵法度,难道还不许我这个做祖母的说几句?七郎乃是皇家子,按律当置二孺人,十媵妾,都是可以上皇家玉牒,有品级有俸禄的,岂能和没名没分的婢妾一般。孺人入府即便不必迎娶王妃那般三书六礼齐备,按照亲王之爵位操办,却也不能草率视之。秋氏你身为一府主母,不仅没有尽心操持,还随意的打发几个奴仆去料理。你打得什么主意?你想干什么?” “太后!”梅松庭连忙正色制止。 “大王!” 秋慕霜自从进了永寿宫之后,便一直静静地听着郑太后和梅松庭说话,既没有插话,也没有提出反驳。见郑太后越说越气,梅松庭的脸色也越来越不好看,这才拦住了梅松庭,向郑太后盈盈一笑,说道:“儿每日忙着赴各府里的年酒,又要忙着预备春郎和雪娘的生辰,实在脱不开身,便安排了两位乳母料理迎孺人入府之事。这两位乳母随时奴仆之身,却是从宫里出去的,也是受过圣人诰命的。两位乳母以五品外命妇之尊料理六品的孺人入府,儿意外并不违礼。何况,圣人已经降下得到口谕,要在上元节借春郎、雪娘试周之际与民同乐。儿与大王自然不能辜负圣人的美意,必须全力料理试周之事。难道因为孺人入府而耽搁亲王世子、县主的生辰不成?这样的先例儿是不敢违反的。” 秋慕霜的一番话说得郑太后哑口无言,气得体似筛糠,眼睛直直地看着秋慕霜,目光中仿佛射下几道冷光。只是碍于太后的仪态骂又骂不得,打有不能打,半晌,方指着永寿宫的宫门,恨恨地说了一声:“滚!” 秋慕霜施施然地施了一礼,转身看了看梅松庭,“大王!府里还有要事需要料理。” 梅松庭看着气得脸色煞白的郑太后,又看了看掩藏起诸多情绪的秋慕霜,暗暗叹息一声,说道:“请祖母息怒!七郎府里确实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料理,七郎告退。”说着,躬身施了一礼,拉着秋慕霜转身便离了永寿宫。 经此一役,秋慕霜让郑太后失态的举动在宫中传开。白采茹闻言不由暗暗失笑,对这个儿妇越加佩服。 梅松庭偕同秋慕霜离了永寿宫,返回平王府。一路上秋慕霜沉默不语,梅松庭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两个人便这样沉默着回到落英苑。 “大王,妾方才在永寿宫里说话直接了些。有不妥之处请大王见谅!”秋慕霜挥手屏退了春瑟等人,方向梅松庭低低的声音说道。 梅松庭轻轻摇了摇头,“晞卿说得并无不妥,无需为此事忐忑。” 秋慕霜淡然一笑,“如此便好。” 时间在平王府上下的忙碌中飞逝。转眼间,便已是正月十四。 此时的瑨阳城中,无论是皇宫内院,还是大街小巷都张挂起盏盏彩灯,将瑨阳装点得犹如人间仙境一般。皇城之外打起一座彩楼,彩楼上全部用或纸、或绢、或纱、或罗制成的,或花卉,或草虫,或翎毛,或走兽,或人物的各式彩灯。各家王府也纷纷凑趣,在府门前搭设灯楼。平王府更加不能例外,从正月初十便开始忙碌,找了能工巧匠搭设灯楼,制作彩灯。又在灯楼两侧搭设彩台两座,寻了瑨阳城中的百戏艺人散曲歌者,每日登台表演百戏、散曲。 一时间,瑨阳城内大街小巷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热闹非凡。便是瑨阳城外的百姓也纷纷涌进瑨阳,观灯采买物品,参加这难得一遇的盛世佳节。 这几日秋慕霜几乎忙得脚不沾地,这处叫了,那处又请。手里的账册,清单几乎没有断过。梅松庭虽然在战场上排兵布阵,韬略过人,可于家中庶务上却甚是陌生。几乎帮不上一点忙,每日只和梅笑春兄妹玩耍。原本冷清的气度倒添了几分温润,一向严正持重的军中将帅竟有了几分孩子气。 徐元秀、夏流芳结伴来到平王府的时候,正看见这样的梅松庭。他正盘腿坐在榻上,抱着梅怜雪和梅笑春玩弄着几个银铃,他的脸上流露着往日不曾见过的轻松惬意的笑容。银铃在梅松庭的抛掷下发出清脆的响声,惹得梅怜雪一阵咯咯的笑声。梅笑春爬在他腿边去抢他手中的银铃,嘴里说着“阿耶,坏。” ------------ 第158章 书斋闲话 徐元秀和夏流芳对视一眼,他们都在对方的目光中看到的诧异和欣喜。(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对于自由一同长大,甚至是看着梅松庭长大的挚友,他们知道梅松庭的身上背负着怎样的重担,也知道他的心里有着怎样的苦楚。对于梅松庭,他们有着怜惜,也有着疼爱。如今,能够看到他这样肆意地玩耍,舒朗的笑容,他们岂能不高兴。 “七兄!”夏流芳因梅兰娆的缘故,自然要称呼梅松庭一声七兄,“七兄倒自在。” 梅松庭抬眼看见他们进来,也毫无拘谨之色,笑着指了指榻旁的绣墩,说道:“坐吧。冷宜,为徐郎君和夏驸马奉茶。” 徐元秀和夏流芳落座,四下望了一眼。原本庄重沉闷的融墨斋经过精心的改装布置,有了几分别样的温馨与活力。此时他们落座的正是融墨斋的西里间暖阁,橙色的帷幔让室内散发着融融的暖意。冷宜捧着葵花盘端进来冒着热气的香茗,并几样精致的小食,一一放在徐元秀和夏流芳当中的小几上,躬身退了出去。 “你们怎么想起到平王府来了?”梅松庭一面将爬过榻边的梅笑春抱回到身边,一面问道。 徐元秀端起面前的茶盏饮了一口,说道:“平王府这几日想必十分忙碌,我与夏驸马过来看看又什么可以帮得上的地方。” 夏流芳在一边连忙点头,笑道:“是啊!今年七兄府里几件事情赶在了一处,想必百般忙碌。我便与三郎过来了。七兄若是有什么用得上我们之处,请尽管吩咐。” 梅松庭看了他们一眼,说道:“的确有些忙碌。不过……”想起秋慕霜日夜忙碌的身影,不由微微一笑,“全由王妃主理,我不曾过问。因此也没有什么需要你们帮忙的。(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 徐元秀看着他目光中划过的赞许,和淡淡的却欣慰的笑容,不由松下一颗心来。他虽然不知道梅松庭和秋慕霜之间到底如何了,但是坊间流传的燕婉情深的传言,他确实不相信的。毕竟是最了解梅松庭和秋慕霜之间恩怨的人,也是和梅松庭最为接近的人,尽管梅松庭喜怒不形于色,十分善于隐藏自己的心绪。但是他的一言一行,却瞒不过徐元秀的眼睛。如今能看到他对秋慕霜如此赞许,想也知道,这对他们来说也算是一个良好的开端。身为梅松庭的挚友,徐元秀如何不为他欢喜。 “大王提到王妃的时候和以前不一样了。”徐元秀沉思道。 徐元秀的话让梅松庭的神色微微一顿,片刻之后微微一笑。时间是消除芥蒂的良药,也是化解一切恩怨的钥匙。也许,真的是在不经意间,自己对秋慕霜真的已经改观了。 旁边的夏流芳听他们提到秋慕霜的时候,微微蹙了蹙眉。夏灵衣是他的堂妹,自幼看着长大的。即便她德尔性格再不好,那也是有着不可隔断的骨血之情的。夏灵衣横死战场,对夏家来说始终是一件遗憾且伤痛的事。而对于置夏灵衣于死地的秋慕霜,他们自然不可能向徐元秀没有丝毫芥蒂。 “七兄!后日玉蝉便要入平王府了。她虽然不是夏氏嫡枝嫡女,却是家母看着长大的。自幼乖巧伶俐,且知书识礼。只是,她的父亲……以她的出身入府之后只怕会如履薄冰,日后还请七兄多加照管一些。” 这些话按理是不当在此时,或是由夏流芳口中说出的。但是,想起临出府的时候父母乃至寡居的公主伯母等人的嘱托,却不得不说出口。一面说着,一面小心地观察着梅松庭的脸色。 果然,听他说完之后,梅松庭的脸色便已经微微沉了下来,“流芳!你只要好生照料十二便可,梅氏的内务你无需过问。” “这……”夏流芳没有想到梅松庭会如此不留情面,不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尴尬不已。“是!是流芳逾炬了。” “大王!流芳身为人兄自然会关心一些自家妹妹,并无它意。大王不要着恼。”徐元秀见气氛尴尬,连忙打圆场。 “我自然知道流芳关心亲人。我也关心我的妹妹。”梅松庭淡然说道,“元秀!我的心思你是知道的,索性今日便也和流芳说明白,何去何从夏家自己选择,还来得及。” “大王!”徐元秀没想到夏流芳随口的一句托付,竟会让梅松庭做出如此决定。 梅松庭摆了摆手,没有理会徐元秀,向夏流芳说道:“你回去之后问问十二,可知道当年义贞公主之事。我不会让义贞公主之事在平王府发生的。” “七兄?”夏流芳疑惑地看了看梅松庭,又看了看徐元秀,不解地问道,“不知道七兄此言何意?能否请七兄说明。” “你回去问问十二便明白了。”梅松庭并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意思,毕竟夏流芳是梅兰娆的夫婿,有些话不能说得太过,需要留下几分情面的。 “是。”夏流芳见梅松庭不想直说,只好作罢。 屋子里的气氛因为这一话题有些沉闷,一时三个人都沉默不语。 清脆的银铃声随着梅怜雪一起一落的粉嫩小手响起,梅松庭低头看了看身边的一双儿女,脸上一片温暖如水。 “我只想春郎和雪娘平安长大,不再有原本可以避免的纷扰出现。流芳你已经是做了父亲的人,想必能够体谅我这一番苦心。” 有什么思绪从脑海里一闪而过,夏流芳似乎明白了梅松庭的意思。只是,思绪太快,没有来得及抓住。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唉!”徐元秀暗暗叹息,没有说话。梅松庭把话已经说到这种地步了,想必夏流芳回府之后问过十二公主能够明白他的意思吧。接下来该如何选择但看夏家的心思了。是继续攀附平王这株高枝将女儿送进平王府,还是为了女儿着想推掉这件不算亲事的亲事。 “大王!”冷宜进来说道,“大王明日用的朝服已经送来了,大王可要试试?” “送到落英苑吧,我晚上回去再试。”梅松庭不着痕迹地扫了夏流芳一眼,说道。 “是。”冷宜退了出去。 “坊间传言说,大王和王妃燕婉情深,夫妻之情甚笃,看来不虚。”徐元秀笑道。 梅松庭看了他一眼,“我倒是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成了坊间的谈资了。” “大概元旦前后便有穿言了,大王进来一直在府里并没有出门,不知道是自然的。”徐元秀呷了一口茶,看着梅松庭,目光中充满了询问和打趣。 “元秀倒是清闲。如此,不如在府里想想如何才能有效地击溃海州一带的流寇,永绝海州流寇之患。” “大王!”徐元秀目瞪口呆地看着梅松庭,“大王的意思是……” “不能让六兄总滞留在海州。上元节之后,你的荀假也该满了。”梅松庭淡然地说道,一面将明显已经困倦的梅怜雪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哄她入睡。 徐元秀看着梅松庭一脸慈爱地红女儿入睡,口中却毫不留情地给他分派任务,不由又是好笑,又是气恼。“大王在家里尽享天伦之乐,却要元秀忙碌军务,真是令元秀心中不服。” “哼!”梅松庭冷哼了一声,说道:“元秀啊,我自十二岁便在军中效力,如今算来已经七年有余,也该是时候歇一歇了。身为挚友兼部下,你不该为我分忧?” “是,是,元秀自当为大王分忧。唉!今日原本是来凑趣的,没想到却领了一堆事情回去。”徐元秀看似颇为无奈地说道,心中却暗暗有些宽慰。七年了,这个日日奔波于沙场的少年终于想要歇息了。也许,那些压在他心里的巨石已经开始慢慢松动了吧。 “三郎是七兄的得力膀臂,七兄自然要多依仗三郎。似我这等无才无能之辈,七兄还不屑于指派我呢。”夏流芳笑道。 梅松庭摇头失笑,“你是文人,我这个武官要你何用。你若是想要就职,不妨去找父亲。父亲早就想给你安排职官了。” “罢了,官场上的那些事我并不擅长,还是好生在崇文馆修书吧。” 说话间,已近午时。梅松庭命冷宜唤来宦者,将梅笑春和梅怜雪兄妹抱进落英苑。向徐元秀、夏流芳说道:“既然你们来了,便留下来陪我小酌两杯吧。” “好!自从回京之后,元秀还没有和大王好生说说话。正好借此机会小酌几杯,叙谈一番。”徐元秀毫不客气地说道。 夏流芳虽然因为夏玉蝉之事,心中有几分不自在,但看见梅松庭挽留,徐元秀的兴致又是如此之高,便也不好驳了梅松庭的面子,让徐元秀的扫兴,只好顺势说道:“是啊!自从七兄去了边塞,流芳也很久没有和七兄说说话了。” “嗯!冷宜!吩咐厨下预备几样精致的菜肴,把府里珍藏的好酒拿来,请徐郎君和夏驸马品尝。” ------------ 第159章 试周之礼 送走徐元秀和夏流芳已经是定更时分了,因为后日便是正月十六夏玉蝉和郑玲珑如平王府之日,听风轩东面的院落尚在着手布置,奴仆来来往往很是热闹。 梅松庭一走进听风轩便听到隔壁的人声,不自觉地微微蹙眉,心头蓦地烦乱起来。略坐了一坐便起身挑帘出来,吩咐冷宜、韩晓等人:“将我所用之物挪到浩然堂去。”说完,不理会冷宜等人诧异的表情,便举步出了听风轩。 冷宜、韩晓见梅松庭离去尽管心里有些疑惑不解,却也不敢怠慢,连忙走进听风轩将梅松庭所用的卧具,衣物,洗漱用具等等一概收拾起来,唤了几个内侍僮仆抱的抱,抬的抬,捧的捧,悉数送到浩然堂安置。 因安置浩然堂需要一些时间,梅松庭便信步穿过回廊来到落英苑,刚刚来到院子里便听见房中传来梅笑春兄妹的阵阵笑声。梅松庭阴郁的心情不觉霍然明朗起来,唇边掠起一抹浅浅的微笑,拾阶而上,挑帘走了进屋子。 房中,秋慕霜正和关氏、赵氏以及林春暖、钟氏等人给梅笑春和梅怜雪试明天的新衣服。两个孩子似乎知道明天是他们人生中极其重要的日子,很是乖巧地坐在榻上任由关氏、赵氏将衣服穿在身上。 秋慕霜看着换了一身红色锦衣,显得格外明艳的一双儿女,心中自是盈满欢喜的。“春郎,雪娘换上这衣裳更好看了。” 林春暖笑道:“这两个孩子果然是天赋异禀的人中龙凤。不愧是郡主的爱子、爱女。” 钟氏、关氏、赵氏也连忙凑趣,屋子里一时笑语不断。忽听帘栊声响,秋慕霜一抬头便看见梅松庭走进来,连忙放下手里的物品迎上来:“徐郎君和夏驸马走了?” “走了。”梅松庭微微点头,在榻上坐下将梅笑春、梅怜雪兄妹抱到膝上,笑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梅笑春见梅松庭进来早已经各位欢喜起来,被他抱起便顺势爬到他怀里,抱着他的胳膊格格笑,咿咿呀呀唤着“阿耶。”梅怜雪看着不得安生的梅笑春,仿佛不屑一般扭了扭头,垂下头扯了衣服前襟的丝带玩耍。 “他们黄昏时方醒了午睡,此时正是精神的时候呢。”秋慕霜一面说着,一面斟了茶放在小几上。 梅松庭见一双儿女精力充沛,便也乐得陪他们玩闹。秋慕霜便拿了明天试周所需各色物品的单子来,笑道:“这是他们兄妹明天试周所需之物,请大王过目!看看可有遗漏之物,妾命人再去添置。” “噢。”梅松庭接过单子,他怀里的梅笑春见了便伸手来要。“这是要紧事物,春郎不要抢。”说着,便将手高举了一些。梅笑春见抢不到手里,便嘟着嘴,收敛了笑容,换上一副意欲堕泪的模样。 眼看梅松庭温柔了脸色,秋慕霜暗暗叹息一声,伸手将梅笑春抱离了梅松庭的怀抱:“休要胡闹!” 梅笑春虽然不过一周岁,却很是会看人眼色行事。知道母亲严厉,不必父亲有求必应,此刻落在母亲手里少不得收敛起来。扭着丰盈的小小身子,很是乖巧地窝在了秋慕霜的怀里。 秋慕霜因梅笑春的扭动,身子蓦地一僵,双手猛地一阵颤几乎将梅笑春松手。感觉到梅笑春向下滑落方回过神来,慌忙将手臂收紧,将梅笑春抱着怀里,任由他爬在肩上。 梅松庭借着烛光向那张长长的单子上看去,单子上列着代表世上各行各业的各色物品,上至高官印信,下至商贾筹算,文有琴、棋、书、画,武有刀、剑、弓、马…… “这单子已经很全了,我一时也想不起有什么遗漏之处,便是如此吧。”梅松庭说着,将单子递还给秋慕霜。 秋慕霜接了,交给春瑟,又拿来明日宴客的名单让梅松庭过目。梅松庭依旧看了,点头说道:“很好。这两日多劳晞卿辛苦。” “他们是我的儿女,我身为母亲自当尽为人母的职责。便是辛苦也是分内之事,大王不必如此。”秋慕霜看着怀里的梅笑春,又看了看倚在梅松庭腿边有些困意的梅怜雪,一时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雪娘已经困了,让他们兄妹去睡吧。”梅松庭说道,同时将梅怜雪抱了起来,招手唤乳母近前抱她回房安置。 关氏连忙走上来将梅怜雪接了过去,施礼退出落英苑正房自向西厢卧房安置。秋慕霜也唤了赵氏将梅笑春抱下去,并叮嘱赵氏明日早些时候服侍他兄妹起身。 安置了两个孩子,梅松庭这才抬眼看了看秋慕霜,迟疑片刻方说道:“我搬到浩然堂起居了。” 秋慕霜闻言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沉默半晌方轻声“哦”了一声。 梅松庭见她面上不冷不热,心下不觉有些失望。秋慕霜见他目光中闪过一丝落寞,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问道:“大王一直在赏风轩起居,怎么忽然想起挪到浩然堂了?” “想清静一些罢了。”梅松庭一面说着,一面站起身来:“天色不早了,晞卿早些安歇吧。明日还要早起忙碌,不宜晚睡。” “大王也请早早安歇。”秋慕霜呐呐的说道,梅松庭微微一点头,挑帘出了落英苑。秋慕霜望着他的背影愣愣的恍然若有所思,半晌方令春瑟等人服侍宽衣安寝。 次日一早,秋慕霜便早早起身,梳洗已毕来到浩然堂。彼时梅松庭也已经梳洗已毕,见秋慕霜进来招手让座。夫妻二人说了几句闲话,乳母便抱着梅笑春、梅怜雪兄妹进来。说笑几句,朝食已毕。梅松庭自到正殿看着奴仆安置筵席,以及行礼之需用。 辰时三刻,先有梅兰娆、夏流芳携幼子前来;后有徐元秀携父母兄嫂登门。不多时,梅叔承等梅氏宗族王协同而来。梅松庭一一将来宾请进正殿落座待茶,命妇女眷自有宦者引入浩然堂由秋慕霜接待。 正忙乱间,谒者回禀,梅兰庭,梅竹庭等亲王、王妃陪同梅锦以及白采茹到了府门外。梅松庭连忙命人知会秋慕霜,带领平王府上下,以及来宾等一同迎接。将梅锦一众人迎到正殿,施礼已毕各自落座。 梅锦坐在正位向两边看了看,笑道:“今日不仅是上元佳节,还是平王府世子、郡主的试周之礼。真真是双喜临门了。” 梅锦话音刚落,底下便轰然响起一阵恭贺之声。梅锦微笑颔首,向梅叔承道:“瑨阳王乃是宗正寺卿,试周之礼还需要瑨阳王主理方好。” “这乃是臣分内之事,臣责无旁贷。”梅叔承施礼应诺,回身向梅松庭吩咐道:“请平王吩咐将世子和郡主抱出来,也好行礼。” 梅松庭连忙点头,命宦者去请秋慕霜带着两个孩子出来。 秋慕霜身着礼衣,看着赵氏,关氏为梅笑春、梅怜雪兄妹更换了新衣,正和柏云、梅兰娆等人说话,宦者进来传信:“请王妃带世子和郡主到正殿,瑨阳王要主理行礼了。” “知道了。”秋慕霜连忙和柏云分别抱起梅笑春、梅怜雪离了落英苑,穿过内仪门,穿宅过院来的正殿。参拜梅锦、白采茹已毕,站到梅松庭的身边。 梅叔承主持,先让两个孩子在秋慕霜和柏云的扶持下行了礼,此后命人抬来一张楠木金漆大案,案上罗列着试周所用之物。一眼看去真个玲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秋慕霜抱着梅怜雪,柏云抱着梅笑春按照梅叔承的指令,将他兄妹放在案上。白采茹、梅兰娆等王室王妃、公主纷纷围了过来,一面笑夸他兄妹乖巧伶俐,一面指使他们去拿案上的物品。 梅笑春看了看环绕在四周的人群,亮晶晶的眼睛眨一眨似乎在思索什么?忽而回身向梅怜雪身边爬去。爬到梅怜雪身边坐起来,小手拍了拍她的后背,仿佛怕她受惊一般。惹得白采茹等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笑指着梅笑春道:“这孩子真真是人精了。这么大人儿竟知道护着妹妹了。” 秋慕霜看着儿子的举动,心头蓦地一颤,缓缓漾起一丝莫名的暖意,脸上浮起慈爱的微笑走到梅笑春兄妹的身边,柔声道:“春郎!妹妹不怕的。” 梅松庭站在女眷之后也看到了这一幕,同时也看到了秋慕霜脸上温暖如艳阳的笑容,唇边不由微微扬起一丝笑意。 梅兰娆到底是活泼的人,抱住梅笑春便狠亲了两口,笑道:“好侄儿!以后好好护着妹妹,别让她被人欺负了方好。” “他们还小,哪里就懂这些了。”柏云笑道。 “好了,你们别闹了。吉时等不得。还是让他们试周才好。”白采茹制止了柏云和梅兰娆姑嫂二人的笑闹,提醒道。 秋慕霜俯身柔声向梅笑春、梅怜雪兄妹说道:“春郎、把你最喜爱的物品拿给阿娘可好?” ------------ 正文--卷 四:朱门内风雨透骨寒 ------------ 第160章 上元夜话 梅笑春歪着头看了秋慕霜片刻,便回身向案上看去。左看右看,看了半晌回身爬到案头取了一面赤金虎符,拿在手里看了看又爬回到秋慕霜的近前,将手里的虎符递到秋慕霜的面前。 白采茹将梅笑春抱在怀里,笑道:“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我瑨国将来不愁安社稷之人了。” 秋慕霜看着梅笑春手中的虎符,不由微微怔愣了片刻。低头向仍坐着东看看,西望望的梅怜雪柔声道:“雪娘也像阿兄一样,拿一个喜爱的物品给阿娘可好?” 梅怜雪看了看秋慕霜,又抬头看了看梅笑春,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周围,却是身子半动不动的拿了一个巴掌大的小小纸鸢。秋慕霜看着梅怜雪手中精美的纸鸢不觉心中一震,不知为何陡升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 “雪娘!……” 梅怜雪将纸鸢举到秋慕霜的眼前,晶莹如水的目光渴望夸奖般望着她。秋慕霜勉强将心中的不安压了下去,接过梅怜雪手中的纸鸢。 白采茹早已经看到了秋慕霜瞬间变化的脸色,知道她必定联想到了什么?连忙笑道:“雪娘倒有青云之志。不愧是七郎的女儿。” 柏云、梅兰娆等连忙应声附和,并向秋慕霜贺喜。秋慕霜赔笑答谢,又向梅叔承以及梅锦致谢。 梅锦颔首,笑道:“很好!” 白采茹将梅笑春递到柏云的怀里笑道:“妾先带春郎和雪娘到后面去了。”说完,便率领秋慕霜、柏云的回浩然堂说话。 试周礼毕,梅松庭吩咐摆宴,请梅锦、梅叔承等君臣欢饮。一时,案上美酒陈设,佳肴堆叠;殿下笙箫和鸣,歌舞袅袅。平王府内一派和乐景象。 秋慕霜陪同白采茹、以及众王妃、公主回到浩然堂自然也是佳宴琼浆,百戏歌舞好不热闹。 直到未时初刻,筵席方散。众宾客协同梅松庭、秋慕霜夫妇送走梅锦、白采茹,方各自告辞离去,平王府慢慢恢复了一些平静。因为上元佳节宫中有朝宴,梅松庭便更衣入朝去了。只留了秋慕霜令奴仆收拾残席。 穆氏、连氏又来回禀赏风轩东面的院子已经布置完毕,请秋慕霜去看可有疏漏之处。秋慕霜因连日劳累,身上乏倦不堪,实实懒得起身,便说道:“你们都是经过大事的稳便之人,你们看着便是。” 穆氏、连氏相互看了一眼,穆氏说道:“妾看着已经没有不妥之处了。” 秋慕霜点头,笑道:“如此便好。这几日连番忙碌,我有些劳累了顾不上这些,诸事还请两位阿奶多多费心。” “请王妃放心,妾等自当尽力。”穆氏说完,便拉着眼睛里明显有几分不悦的连氏退了出去。 秋慕霜何尝没有看见连氏目光中的不悦,只是终不过有些身份的奴仆罢了,便是再不悦又能如何,便也不去理会。带着春瑟、夏笙回到落英苑歪在榻上歇息。 夏笙一面替秋慕霜捶着腿,一面叹道:“公主的身子本来尚未复原,便又是这般劳碌,林医师又该说了。” “我是平王府的王妃,自然要尽到做王妃的职责。我的身体我自会当心,你们不用担心。” 转眼便已经是夜幕初降之时,瑨阳城内花灯初上,男女老少纷纷走上街头度过着一年方得一次的狂欢。平王府里自然也是灯火通明,各色彩灯争奇斗艳。只是,忙碌了几日的人们再无闹花灯的兴致。 二更过后,梅松庭方得回到王府。因被兄长、臣僚劝酒多了,不觉有些酒沉。更衣梳洗之后却了无睡意,便趁着月色来到落英苑。 落英苑里彩灯尚明,只是却少了人声。梅松庭拾阶而上,挑帘进来。春瑟正要回房,见他进来连忙施礼:“大王!” 梅松庭颔首,径自向内室走去。秋慕霜刚刚换了寝衣想要安歇,听见说话声连忙迎了出来:“大王回来了?” “回来了。春郎、雪娘睡了?”梅松庭一面说着,一面在榻上落座。 “他们早已经睡了。春瑟,让厨下煮一盏酸梅汤来。” 春瑟应声,挑帘而去。 梅松庭一面揉着鬓角,一面说道:“今日有些酒沉了。” “大王既然酒沉,就该早些安歇才是,怎么又到落英苑来了?”秋慕霜说着,斟了一盏茶递到梅松庭的面前。 梅松庭接过茶盏饮了两口:“我来是有事情要和晞卿商议的。” “哦!不知大王要和晞卿商议何事?”秋慕霜坐下问道。 “去年我远赴海州平定流寇,虽说小有成就,毕竟没有彻底将流寇扫除,而且六兄至今尚未回来。父亲的意思,要我及早赴海州,尽量将流寇彻底清除,还海州百姓一方安宁,同时接六兄回来。只是,这海州地处江南,和北地不同。北地的那些战术在南方并没有多少成效。所以,我想听听晞卿的意见。” 梅松庭说着,抬眼看着秋慕霜,目光中充满了希冀。 秋慕霜没有想到梅松庭会和她说海州平乱之事,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沉吟半晌说道:“看来只有因地制宜方能事半功倍。大王不妨想一想如何因地制宜。” 梅松庭闻言微微一笑,击掌说道:“果然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这般想的。只是,一时想不到什么上好的办法,还请晞卿指教一二。” “这……”秋慕霜不由迟疑了。论战场上的经验和能力,梅松庭纵横沙场多年,绝对比秋慕霜这只上过几次战场的人好的多。梅松庭忽然如此谦逊的询问,让秋慕霜升起一种他是故意找话的感觉。 “晞卿自幼生长的北地,江南的风土地理实在不知,只怕不能为大王解惑。” 梅松庭看着她,忽然一笑:“我这里有一张布阵的图纸,晞卿看看可用的?”说着,从衣袖中拿出一张黄麻纸放在小几上。 秋慕霜拿过黄麻纸铺开借着灯光望去,纸上很简单的绘着五个拿着类似枪棒的人,五个人组成一二三梯次的阵式。看罢,秋慕霜不由心底升起深深的敬服之感。图上这阵式看似简单,却可以随时变化,攻守有方。 “大王果然不负战神之威名。这阵式看似简单却变化莫测,若能运用得当必可大展神威。” “晞卿如此说,我便放心了。” 梅松庭虽然在和秋慕霜说话,说话时却不时用手揉捏鬓角,眉峰也越发蹙得频繁。秋慕霜见此情形便知他是闹酒了,有些开口让他回浩然堂。但是,此时天色已晚不说,梅松庭的身边并没有人跟着,倘若途中闹酒身边无人服侍。思量半晌,方暗暗咬了咬牙,横下一颗心,说道:“大王若是不适,请到内室歇息。” 梅松庭点了点头,慢慢站起身来,扶着小几走了几步,便觉头晕目眩,身软力怯几乎难以举步。秋慕霜轻轻叹息一声,上前搀扶着他向内侍走:“大王明知饮酒伤身还不知节制。” “今日双喜,众位兄长以及朝中臣僚百般相劝,我怎好驳了他们的面子。” 秋慕霜搀扶着梅松庭转过屏风走到床边,服侍他解去衣冠,扶他躺下。春瑟端了酸梅汤进来,秋慕霜接在手里:“这是酸梅汤。喝几口压一压酒意吧。” 梅松庭正恶心的利害,哪里还饮得下酸梅汤,躺着枕上挥了挥手,道:“先放着一边吧。我心里闹得利害。” 秋慕霜看他脸色越来越不佳,也只得罢了。命春瑟见酸梅汤暖在外室的风炉上,令她自去歇息。 春瑟闻命去了,房中只剩了梅松庭和秋慕霜二人。梅松庭合了眼,似是睡去。秋慕霜在红灯之下,静静地看着梅松庭的容颜,不由百感交集。 自从南湖关前相见,至今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已经将三年多的时间。相见三年,夫妻二年,只有那一场堪称灾难的花烛,便有了梅笑春这个相连着两个人骨血的小生命。不知是幸,亦或是不幸。 而明天,将有了两位少女名正言顺地进入平王府,成为他的孺人。尽管他一直极力反对,却禁不住郑太后倚老压人。既然木已成舟,想必他们将来也会生子生女,以全郑太后为梅氏皇族子嗣繁盛的心意吧。 眼前仿佛浮现出梅松庭和郑玲珑、夏玉蝉亲昵的画面,自觉情已尽,心已死的秋慕霜竟升起几分酸意。她不由微微苦笑:“晞卿!你倒地未曾断情啊!” 次日,平王府以孺人之礼迎进了郑玲珑、夏玉蝉。礼数之周全令郑太后遣来的使者,以及前来致贺的宾客挑不出一丝纰漏。然而,即将行礼之时,梅松庭却突然口吐鲜血,随即昏迷不醒。不仅平王府的奴仆惊得魂魄消散,一众宾客也是脸色大变。 “快去请御医。”徐元秀抱住梅松庭急急地吩咐道,一面快步向融墨斋走去。众人这才如梦方醒,夏流芳慌忙亲自进宫去请御医,冷宜、韩晓疾步跟上徐元秀来的融墨斋挑起锦帘。 ------------ 第161章 久别归来 徐元秀将梅松庭抱进融墨斋,放在榻上。命冷宜、韩晓捧来热水服侍梅松庭净,将身上沾血的衣服换了。正忙乱间,秋慕霜带着林春暖挑帘进来,急急问道:“大王好好的,怎会突然昏倒?” “王妃!”徐元秀连忙后退一步让出位置,说道:“元秀也不知。只是将要行礼,大王便吐血不止,随即昏晕不省人事了。” “林姊姊,烦劳你了。”秋慕霜连忙向林春暖道。 “公主请放心。”林春暖走到床边,拿过梅松庭的手在腕上三部九侯诊了脉,蹙眉说道:“请公主恕罪,春暖才疏学浅看不出平王是何症候。” “究竟是何症候如此凶猛,竟连姊姊也诊不出了?”秋慕霜焦急地说道。 “御医署署令叶天来了。”话音刚落,夏流芳便同叶天走了进来。 “请叶署令为大王诊脉。”秋慕霜顾不得男女大防,向叶天示意道。 叶天连忙向前,同样三部九侯一一诊了,却同林春暖依样摇头,言称诊不出症状。如此一来众人登时便慌了,连忙命人入宫禀报梅锦、白采茹知道。 不多时,梅锦、白采茹匆匆而来,看见榻上脸色煞白,唇色铁青,仿佛没有呼吸一般的梅松庭,白采茹先已经滚下泪来,拉着梅松庭的手不停的呼唤:“七郎!七郎!快醒醒,我是阿娘。……” 只是,任凭白采茹如何呼唤,梅松庭丝毫没有回应。梅锦素来沉静,此时也有些慌了,向叶天询问了诊脉的情况,又命将御医署的御医悉数找来为梅松庭诊脉,得到的答案仍是诊不出症状。 正当所有人都焦急万分,愁苦不已的时候,忽听融墨斋门外有人说话:“云梦山林夕子求见圣人。” 梅锦一听不由大喜,连忙命请。锦帘一起,林夕子跟着宦者走了进来,向梅锦以及白采茹稽首施礼。 “仙师不必多礼,快看看七郎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吐血昏晕不醒?”梅锦焦急地说道。 “圣人休慌!贫道来此正是为了七郎之事。”林夕子一派坦然,似乎没有慌乱之色说道。 “噢!那就快请仙师为七郎诊脉要紧!”白采茹听见林夕子如此说,仿佛看见救命的仙人一般,连忙请求道。 林夕子微微一笑,依旧不紧不慢地说道:“不必诊脉。七郎这不是病,而是被刑伤所冲克而至。只要找出冲克之源头,将之驱离,七郎自然不药而愈。” “冲克?” “正是。七郎乃是至阳之命格,唯有至阴之命格之女子方可克制。若非至阴之女命近身,便是火上浇油,与七郎有大劫。” “原来如此。”梅锦紧紧盯着林夕子,见林夕子面上,目光中没有丝毫闪烁之色,不由信以为真。“如此说来,是今日这纳孺人之事找来的灾祸了?” “正是。” “唉!”梅锦沉吟半晌,重重地叹息道:“既如此便不纳孺人吧。令郑、夏两家将女儿接到宫中,来日朕另行为她们指婚便是。” 宦者闻命连忙出去传话,命宦者、婢女先将郑玲珑、夏玉蝉送进永寿宫。 送走郑玲珑、夏玉蝉约有一刻时间,梅松庭便悠悠醒转。梅锦、白采茹见他醒来,一颗心方落到实处,连声询问他哪里不适。梅松庭只说突然五内如搅,后来便昏晕了。 既然从他口中问不出什么?梅锦夫妇也只有作罢,看梅松庭的神色慢慢恢复,便放了心,叮嘱秋慕霜好生服侍,起身回宫而去。 秋慕霜自梅锦和白采茹进来,便没有多话。直到他们走了,而众人皆去相送房中无人。秋慕霜方走到梅松庭的床边,微微笑道:“大王何苦来!” 梅松庭却是看着她微微一笑:“平王府里有春郎、雪娘足矣。” 上元佳节之后,天气渐渐回暖。梅松庭奉命再次远赴海州平乱。王府里少了他逗引得孩子们的笑声显得冷清了许多。 因为海州流寇多来自月末国,意欲彻底平定海州匪乱,就要彻底打败月末国,使其没有能力再涉足中原。所以,这一次离京,梅松庭一去便是数年。 梅松庭数年不归,平王府里外的事情,梅笑春兄妹的教养都压在了秋慕霜一个人的肩上。秋慕霜虽然对一双儿女的饮食起居十分关切,却很少引着他们一起玩耍,只在闲暇时抱着梅怜雪在后苑走走。 时光荏苒,转眼梅笑春和梅怜雪已经到了就学的年龄。梅锦亲自下旨命一位解任留京的老学士出任他们兄妹的西席,教他们读书。秋慕霜也有意把一些家务事交给穆氏和艾氏料理,自己抽出时间亲自教他们习武。 两个孩子十分聪明,不上几年就已经是满腹经纶,武艺过人的人中英杰了。 这一年,正值梅锦花甲大寿,瑨国国上下都为圣人的这个寿辰忙忙碌碌。 梅松庭提前结束在边关的巡视回到京城,向梅锦交回了旨意回自己的王府。刚进垂花门,梅笑春和梅怜雪兄妹就像小鸟儿一样飞了出来,飞扑到梅松庭的怀里,叽叽喳喳的叫着“父亲”。 梅松庭看着越来越俊秀,越乖巧懂事,招人喜爱的一双儿女,心里满满的都是怜爱。张开双臂蹲下身把他们抱在怀里,笑说:“春郎越来越英俊了,雪娘也更清丽了。你们在家里听话吗?有没有惹阿娘生气?” “听话。我们每天跟着先生读书,跟着阿娘练武,可听话了。”梅笑春笑着向父亲汇报着自己的懂事。 “才不是呢。”梅怜雪用手指刮着自己的脸,说:“阿兄说谎,不羞,不羞。父亲,阿兄总惹阿娘生气呢。昨天还把阿娘气哭了。” “哦。”梅松庭一愣,秋慕霜虽然对梅笑春十分严厉,绝不至于因为生他的气哭,一定是有什么原因。 “才不是呢。阿娘是接到外祖母的信,信上说外祖父病了。阿娘才哭的。”梅笑春连忙解释着母亲哭的原因,为自己开脱。 “原来是这样。阿娘现在在哪里?”梅松庭在路上就得知钟国圣人秋公病重的消息,本来想回来告诉秋慕霜的,没想到她已经接到了钟国的来信。 “阿娘进宫拜见祖母了。”梅怜雪抢着回答。 梅松庭点了点头,看来她是向阿家请求回国归省去了。但是父亲寿诞将近,不知道阿家能不能答应。一边想着,一边拉着梅笑春和梅怜雪回到房中。 侍女连忙打来净水,拿过来衣服,服侍净面更衣。 梅笑春和梅怜雪争着倒了茶递到梅松庭面前:“父亲喝茶。”梅松庭接在手里呷了一口,说:“你们都读了什么书?武艺有没有进步?” “当然有进步了。阿娘每天都要检查的,没有进步还要罚多练。”小兄妹齐声说,显然对秋慕霜的严厉有点儿小小的抗议。 “呵呵,……”梅松庭朗然一笑,说:“阿娘对你们严厉是为你们好。学好本领才能像父亲和阿娘一样成为对家国有用的人,才没有人敢欺负你们。” “我们知道。父亲也和阿娘一样用这些话教训我们。”小兄妹嘟着嘴,对父亲向着母亲的做法有些失望似的。 “王妃回来了。”侍女一边说着,一边挑起帘子,秋慕霜满面担忧的走了进来。 梅松庭站起来,问:“回来了?” “大王倒先回来了。恕晞卿没能迎接之过。”秋慕霜勉强赔笑说。 “没什么?听说你进宫了?怎么样?阿家答应了吗?” “唉!”秋慕霜无奈地摇摇头:“阿家说等父亲的寿辰过后才可以回省。”说着,眼睛里闪着泪花。 “不然我和阿家说说,让你及早回去。” 秋慕霜摇摇头:“不必了。父亲寿诞眼看就到了,也不差这几天,等父亲寿诞过了再回去吧!路上紧一紧就是了。” 梅松庭见秋慕霜似乎有难言之隐,连忙问:“是不是阿家说了什么?” 秋慕霜又摇头,说:“没什么。妾已经为父亲准备了寿礼,大王看看可用吗?不合适,晞卿另行准备。”说着,命侍女拿来准备好的礼单,亲手接过来递到梅松庭的手里。 梅松庭接过来放在了桌子上,笑说:“晞卿准备的自然是齐全妥帖的,就不看了吧。” 秋慕霜笑了笑,令侍女把礼单又拿下去,向梅笑春兄妹说:“今天父亲回来,你们可用不用上学了。好好和父亲说说话,不许胡闹。”又转向梅松庭说:“晞卿去命人准备酒宴为大王接风。大王切不可娇惯他们。”说着,领着侍女出去了。 秋慕霜一出门,正襟危坐的小兄妹立刻像解了绳索的小鸟儿一般活跃起来。梅笑春搂着梅松庭的脖子,在他耳边说:“一定是姑祖母又在祖母面前说阿娘了,姑祖母总是这样寻阿娘的不是。” “唉!”梅松庭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十几年了,姑母的丧女之疼还没有平复,对秋慕霜的怨恨让她不时给秋慕霜带来一些麻烦。秋慕霜为了皇室的安宁,总是一再隐忍。看来,这次回钟国归省的请求又是被她阻止了。 ------------ 第162章 天伦之乐 “父亲,想什么呢?”梅怜雪看着若有所思的梅松庭问道。(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 “哦,没什么。你们又学了什么武艺,给父亲练练如何?”梅松庭连忙按下心事,岔开了话头。 梅笑春想了想,说:“阿娘这几天正教我们一套剑法。” “好啊!练练,让为父看看。” “哼,父亲也来检查我们的学业。”梅怜雪撒娇似的晃着梅松庭的胳膊。 “就是嘛。”梅笑春随声附和着。 “你们哪!也只敢和我这样说话。我看看你们的武艺看不得吗?还是……你们没有学好,怕在父亲面前出丑?”梅松庭爱怜地对这一对小兄妹用起了激将法。 “当然不是。练就练嘛,我们不能白练,父亲要有奖励的。”梅怜雪借机向梅松庭提着条件。 “练得好,父亲当然有奖励。想要什么?”梅松庭笑着答应了女儿的要求。 “嗯……”梅怜雪歪着头想了半天,忽然眼睛一亮:“我要阿娘的赤霄剑。” “呃……”梅松庭犹豫了一下。 “雪娘想要赤霄剑?”秋慕霜挑帘进来说。 梅怜雪看见秋慕霜进来,犹豫了一下,只看着梅松庭没有说话。梅松庭笑说:“是啊!宝贝女儿学会向父亲敲竹杠了。想要晞卿的赤霄剑。” 秋慕霜笑说:“阿娘的东西早晚都要给你们的。只是你们现在还太小,赤霄剑可不是你们能使用的了的。等你长大一些了,阿娘就把赤霄剑传给你,如何?” “阿娘说话算数?”梅怜雪一脸严肃地说。秋慕霜被她严肃的表情逗笑了,说:“阿娘说话当然算数,只怕到时候阿娘给你,你都不想要了呢。(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 “我当然要。”梅怜雪笃定地说。 “晞卿,赤霄剑不是寻常的物件,传给雪娘合适吗?”梅松庭微微一蹙剑眉,略带忧虑地说。秋慕霜一笑,说:“这有什么不合适的?难道大王不喜欢雪娘吗?” “这是什么话?雪娘是我的女儿,焉有不喜爱之理?”梅松庭看着有些忐忑的梅怜雪连忙说。 “父亲,阿娘偏心。赤霄剑是母亲心爱的东西,给雪娘不给我。”梅笑春嘟着嘴向梅松庭夫妻提着抗议。 秋慕霜看了看梅笑春,又看了看梅怜雪,微微一笑说:“那把你父亲的青霜剑给你如何?” “真的?”梅笑春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抱住梅松庭的脖子,说:“父亲,阿娘把赤霄剑给了雪娘。父亲就把青霜剑给了春郎吧?” 梅松庭笑着叹了一口气,说:“你阿娘都说了给你了,我怎么能不给呢?不过,你现在用不了它,过两年你能使得动它了就给你。” 梅笑春笑着在梅松庭脸上用力亲了一口:“多谢父亲。” 梅怜雪在秋慕霜怀里,笑着说:“阿娘,你看阿兄,又和父亲没正经了。”梅笑春笑着说:“你不是这么大了还在阿娘怀里撒娇?还说我。” 秋慕霜笑说:“行啦!你们就别再相互讥笑了。赶紧吃饭吧。” 此时,侍女们已经在桌子上摆下了饭菜,安排好碟碗。 梅松庭拉着梅笑春,秋慕霜拉着梅怜雪入座。小兄妹俩争着给梅松庭和秋慕霜布菜,斟酒。梅笑春又把梅怜雪爱吃的菜夹到她面前的碟子里。看着相亲相爱的一双儿女,秋慕霜的眼里含满了泪水,又怕被梅松庭看见,低下头假装整理鬓发把眼泪擦拭干净。 一顿晚饭就在一家人愉快热闹的天伦之乐中吃完了。侍女服侍着漱洗完了,端上茶来。 梅笑春拉着梅松庭说:“父亲还没有看我和雪娘练剑呢。我们现在就去练。”梅松庭连忙说:“刚吃了饭,不宜练武,歇一歇再练不迟。你还怕为父看不到你练剑吗?”梅怜雪抿嘴儿笑着说:“哥哥是怕父亲不给他青霜剑。” “你就不怕阿娘不给你赤霄剑吗?还说我。父亲,妹妹越来越会欺负我了。”梅笑春撅着嘴,晃着梅松庭的胳膊说。 “你是兄长,自然要让着点儿妹妹了。”梅松庭劝着儿子:“何况妹妹并没有欺负你,倒是你,一直在告妹妹的状。” “就是嘛,阿兄总说我欺负他。我什么时候欺负他了?”梅怜雪也不甘示弱,连忙辩解着。“哥哥是男孩子,总跟我一个小女孩儿过不去,不羞。” “父亲,阿娘,你们看,妹妹又说我不羞了。”梅笑春委屈地说。 秋慕霜笑说:“好啦!好啦。你们天天斗嘴不觉的烦吗?天不早了,你们赶紧练一趟剑让父亲看看,练完早点儿回去睡觉。” 小兄妹这才不争吵了。秋慕霜命侍女在廊檐下点起红灯,取来他们兄妹练武用的竹剑。 兄妹俩各自拿过自己的竹剑,就在天井中练刚刚跟着秋慕霜学的剑法。 梅松庭和秋慕霜站在台阶上看着兄妹俩练剑。两个孩子锦衣绣袄,梳着垂髫,宛如天上下凡的金童玉女,手执竹剑翩翩起舞。秋慕霜脸上露出几分欣慰的笑容。梅松庭看着阶下的一双儿女,再看看笑容可掬的秋慕霜心里很是欣慰。 兄妹两个练完剑,止住招式,倒提着竹剑跑上台阶,来到梅松庭和秋慕霜的跟前。“父亲,阿娘,我们练完了。父亲,阿娘看我们练得可好?” “好,你们阿娘教的剑法自然是好的。”梅松庭一边说着,一边取出帕子给梅笑春擦拭脸上的汗水。秋慕霜也用手里的罗帕给梅怜雪擦拭着汗水,关切地问:“雪娘,累吗?” “不累。阿娘看我和阿兄的剑谁练得好?”梅怜雪依到秋慕霜的怀里问。秋慕霜笑着说:“都好,雪娘的姿势更好看,春郎的力量更好。你们要是能相互弥补就更完美了。” “那我和雪娘对练岂不是更好了?”梅笑春很为自己的奇思妙想得意。秋慕霜说:“正是,你们要是双练不仅更完美,将来遇到敌人威力还可以更大呢。”梅笑春连忙说:“那以后我就和雪娘双练,将来做天下无敌的大英雄。” 梅松庭被他天真的话语逗得呵呵大笑:“春郎有志气。”秋慕霜连忙说:“大王就别夸他了。天不早了,你们赶紧回去睡吧。明天记得早晨起来练武。” “天还早,阿娘就撵我们去睡。”小兄妹见母亲下了逐客令,不敢违抗只得撅着嘴,跟着各自的乳母回房去睡。 梅锦的大寿自然格外奢华繁琐,正日子这天一大早,梅松庭、秋慕霜夫妻就各自到一双儿女的房里唤醒两个孩子。 秋慕霜来到梅怜雪的房里。梅怜雪正拿着玉梳梳理头发,见秋慕霜进来连忙站起来迎接:“阿娘。”秋慕霜爱怜地看着梅怜雪,问:“雪娘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阿娘正要来叫你呢。”梅怜雪拉着秋慕霜坐下,说:“今天要给祖父拜寿,雪娘要早点儿起来梳妆打扮。” 秋慕霜冷眼看了一眼房中的侍女:“你们怎么让郡主自己梳头?”屋子里的十来个侍女吓得慌忙躬身施礼,垂首低眉不敢做声。梅怜雪撅着嘴说:“她们笨手笨脚的总也梳不好,今天是祖父的寿辰,各位阿姊妹妹都要去拜寿,我一定要打扮的比她们好看。” “哟,我们的雪娘知道美了?嫌她们梳不好,阿娘给你梳,如何?”秋慕霜笑着说。 “嗯。”梅怜雪乖巧地点点头,顺从地坐在梳妆台前。秋慕霜站起身来,接过梅怜雪手里的玉梳,小心翼翼地给女儿梳理着乌亮如墨的秀发。想起自己小时候,母亲为自己梳头的情景。自从自己出嫁到瑨国国,一晃十几年了,没有回去归省,不知道父母衰老成了什么样子。父亲病重,自己却不能够回去尽一尽女儿的孝道。唉!想到这里,眼泪不由自主地在眼圈里打转。 “阿娘,阿娘怎么了?眼睛里怎么有眼泪?”梅怜雪从铜镜里看到了秋慕霜眼睛里的泪水,连忙关切地问。 “呃,没什么。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的外祖母也是这样给我梳头的。自从带着你和你哥哥离开钟国,十几年没有回去了,有点儿想你的外祖母了。”秋慕霜连忙用手背搌了搌眼泪说。 “阿娘也想阿娘了?阿娘不用难过,过了祖父的寿辰阿娘不是就可以回钟国看望外祖母了。”梅怜雪善解人意地劝慰着秋慕霜。 秋慕霜看着懂事的女儿,心里无比的欣慰,笑说:“雪娘说的很是。我的雪娘长大了,懂事了。阿娘没有白疼你啊。” 秋慕霜一边说着,一边给梅怜雪绾起双环丫髻,用红丝绳扎紧,簪了两朵红色的绢制梅花,又扎起垂髫。梳完头,又命丫鬟拿过早就准备好的锦衣绣袄给她换上。梳妆更衣完毕,秋慕霜捧着梅怜雪的双肩看了看,笑说:“好了,你看看,好看吗?” 丫鬟连忙捧过铜镜,梅怜雪对着镜子左照照,右照照,连连点头,兴奋得俊俏的小脸泛着红晕:“阿娘,太好了。阿娘的手真巧,梳的头发这么好看。” ------------ 第163章 贺寿风波 “雪娘喜欢便好。”秋慕霜看着高兴不已的梅怜雪,自己也不仅被她感染,心情格外高兴起来。 侍女见梅怜雪梳妆完毕,连忙用一个羊脂玉白瓷小碗捧进来一碗莲子羹:“请郡主用早点。” 秋慕霜接过来放在梅怜雪的面前:“雪娘,今天给阿翁拜寿的人很多,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吃饭,在家里多吃一点儿,免得挨饿。” “嗯。”梅怜雪点头,吃了莲子羹。丫鬟又捧过水来服侍漱洗已毕。秋慕霜正领着梅怜雪要出门,梅松庭已经领着梅笑春挑帘走了进来,笑说:“你们还没有收拾好?天不早了,该进宫了。” “早好了。我们正要去找父亲。”梅怜雪拉着秋慕霜的手说。 梅笑春过来给秋慕霜请安:“阿娘安好。”秋慕霜抬手让他起来,看了看说:“吃早点了吗?” “吃了。”梅笑春连忙回话。梅松庭笑说:“怕我粗心大意饿着你的宝贝儿子吗?就这样关心了。”秋慕霜一笑:“天不早了,赶紧走吧。几位皇子之后大王最小,别让各位兄嫂,阿姊等大王。” 梅松庭拉着梅笑春,秋慕霜拉着梅怜雪,带着侍女仆妇离了王府。从后苑东角门进了王宫,穿过几层殿宇来到梅锦平常坐卧的阳明宫。 阳明宫里张灯结彩,陈列着各地官员进献来的几架寿屏,悬挂着大红的寿幛。桌案上焚着檀香,摆着寿桃、寿面等各种供品。值日的内侍宫娥正进进出出的忙碌着,见梅松庭夫妻带着梅笑春兄妹进来,慌忙往两边一分,纷纷施礼:“参见平王、平王妃。” “免了。”梅松庭让他们免礼,问:“父亲,阿家呢?”阳明宫的主管内侍张德连忙躬身说:“圣人正在英华殿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贺,皇后在昭阳宫接受各位命妇的朝贺,只怕要等到朝散之后才能回来。请大王和王妃先坐一坐。” “嗯。”梅松庭点头,和秋慕霜领着一双儿女走到下首的椅子上坐下,内侍连忙用雕漆楠木的托盘捧来了茶点。 夫妻刚坐下时间不大,元王梅兰庭携王妃柏云,两位小郎君梅报春、梅迎春;亨王梅竹庭携王妃佟仙,两位小郡主梅若兰、梅若萱也走了进来。 梅松庭夫妻连忙站起来施礼让座。又命梅笑春兄妹给伯父、伯母请安。梅兰庭又命梅报春,梅迎春给二位叔叔、婶婶请安。梅竹庭也命梅若兰、梅若萱给伯父、伯母、叔叔、婶婶请安。 刚刚彼此见过,又有两位梅兰娆等几位公主携驸马,子女前来,连忙又起身见礼。见礼以后各自落座吃茶,等梅锦和皇后回来。 一直等到巳时将近,白采茹才回到阳明宫。众亲王、王妃;公主、驸马各自带着子女迎接。白采茹让他们免礼。几位小郎君,小郡主纷纷围在白采茹的面前叫阿婆。白采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慈祥地笑着说:“好,好,你们都是阿婆的好孙儿,好孙女。”又拉着梅怜雪说:“雪娘今天真好看。”梅怜雪有些得意地笑着说:“这是阿阿娘自给我梳的头,选的衣服。今天是阿翁的寿诞,雪娘要打扮的很好看的为阿翁庆寿。” “好,好,雪娘真乖。”白采茹抚摸着梅怜雪的头发点头赞许。 旁边的梅若兰和梅若萱姐妹看着白采茹对梅怜雪的赞许,相互看了看,眼光中流露出几许嫉妒和不屑。 阳明宫里,皇后白采茹和几位大王及其家眷正在说说笑笑。梅锦的随身内侍在宫殿的门槛外高声禀报道:“圣人回宫。” 白采茹听见内侍通禀梅锦回来了,连忙站起来领着几位亲王携王妃;公主与驸马和孙儿、孙女、外孙男女等一起到宫门外迎接。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 梅锦满面春风地大步走了进来,近侍的宦者抱着执帚趋步紧跟在身后。 白采茹迎上来施礼,含笑问:“朝宴散了?”梅锦一挥衣袖,呵呵笑着说:“散了。”一边说着,一边和白采茹在正位的屏风前落了座。 等梅锦和皇后坐定之后,梅兰庭几位亲王各携妻子在前;梅兰娆等携夫婿在后,依次站好。内侍连忙拿过拜垫依次放好。众人一同整理衣冠跪倒,施全礼为梅锦拜寿,异口同声地说:“祝父亲万寿无疆。” 梅锦在座位上看着满堂儿孙锦衣华服,一个个笑容可掬,高兴得满面红光,拈着胡须,呵呵大笑:“好,好,……免礼吧。”众人这才重新站起来:“多谢父亲。” 梅报春、梅迎春、梅笑春三位小大王,和梅若兰、梅若萱、梅怜雪三位小郡主,以及两位郡主的子女这才依次排好,跪下给梅锦拜寿。 梅锦看着这些孙辈更加高兴:“免礼,免礼。”招手说:“你们过来,让阿翁看看。”各位小大王,小郡主叽叽喳喳叫着“阿翁”、“外翁”像小鸟一般飞到了梅锦的身边。 梅锦摸摸这个的头,拉拉那个的手,喜爱之情溢于言表。慈祥地笑道:“你们都是阿翁的好孙儿。雪娘今天真好看,长大以后肯定是天下无双的美人。”白采茹笑着说:“雪娘为了给阿翁贺寿,今天特意打扮的这么好看的。” “哦。好懂事的孩子。不愧是七娘教出来的,不但乖巧知礼,又孝顺懂事。”梅锦一边夸梅怜雪懂事乖巧,回头命宦者说:“昨天有人进贡来了一双碧玉血丝龙凤镯,做工很是精巧。依朕看,也只有雪娘才配得上这双玉镯。就拿来赐给雪娘吧。” “是。”宦者慌忙躬身答应,转身去了。时间不大,托着一个描漆荷叶盘出来,荷叶盘上盖着红绫。内侍揭起红绫,一对碧玉镯光彩艳艳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雪娘,你看看,喜欢吗?”梅锦拉着梅怜雪指着玉镯问。 “喜欢。阿翁赏赐的,雪娘都喜欢。”梅怜雪乖巧地笑说。 秋慕霜看了看身边面露不悦的二王妃佟仙,连忙向前一步,向上敛衽说:“圣人,雪娘年纪还小,用不了这么贵重的饰物。请圣人收回,另赠给别的公主,郡主吧。” 白采茹笑道:“虽然眼下雪娘还小,但总有长大的时候。圣人高兴赏了,你就先替雪娘收着吧。” “这……”秋慕霜还要再推辞,白采茹命宦者:“把玉镯交给平王妃替怜雪郡主先收着。”宦者连忙把玉镯托到了秋慕霜的面前。 秋慕霜没办法,只得拉着梅怜雪叩拜谢恩,用双手接过荷叶盘,命贴身的侍女送回王府收藏起来。 梅若兰、梅若萱姐妹看着梅锦把刚进贡来的国宝赐给了梅怜雪,妒意顿生,对梅怜雪又气又恨,又觉得自己受了冷落,眼泪在眼里打转,往前一迈步刚要说话。二王妃佟仙狠狠地瞪了她们一眼,姐妹俩吓得连忙低下头又退了回去。 天交午时,有一个内侍进来躬身施礼说:“圣人,寿宴已经摆在了御园的百花厅里,请圣人、皇后、众位大王、王妃前去饮宴。” 梅锦这才和皇后站起来,笑说:“走,一同热闹热闹。” 梅松庭等人连忙携妻子儿女身后随行,一同离开阳明宫,来到后面的御花园的百花厅。 百花厅里堆锦列绣,筵开玳瑁,席设芙蓉,十分奢华。两边有宫庭教坊里的歌舞宫人侍奉,彩衣翩翩,翠袖飘飘观之令人赏心悦目。 梅锦和白采茹率子女进来,依次落座。柏云等几位王妃亲自安席捧盏,内侍往来添酒送菜。皇宫里霎时笙箫齐鸣,一派歌舞升平。 大人们宴饮欢庆,孩子们耐不住席上的拘束和歌舞的聒噪,只捡着自己喜爱的食物聊做充饥,便纷纷离席跑到厅外的花草丛中玩耍。皇后连忙吩咐他们的随侍侍女好好跟着。 梅怜雪出了百花厅,回身向灵痕等几个随身的小丫鬟说:“你们也去玩吧!刚才在席上太闹了,我要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走走。”这几个小丫鬟都不过十二三岁,正是爱玩的年纪,听见梅怜雪让她们自便,忙不迭的一哄而散,各自取便去了。 梅怜雪独自顺着游廊信步走来,猛然看见花丛中一对五彩蝴蝶翩翩起舞。时而比翼齐飞,时而相对而舞,舞姿蹁跹十分有趣。梅怜雪玩心大动,不由自主地慢慢下了游廊,蹑足潜踪向蝴蝶走去。 梅若萱在阳明宫看见梅锦赏了梅怜雪精致无双的玉镯,满心不高兴又不敢明说,只是暗暗生气。满宴席的佳肴美味也无心去吃,领着几个小丫头在花丛里折了一些花枝,揉着落花撒气。无意间一回头,正看到梅怜雪在花丛里聚精会神地看蝴蝶。满心的气恼顿时涌上心头,见梅怜雪并没有没有注意到自己,心里一阵窃喜。狠狠地咬了咬牙,蹑足潜踪悄悄走到梅怜雪的背后,猛然用双手在她背上用力一推。 梅怜雪只顾了全神贯注地看着眼前的蝴蝶,没有防备身后有人推她,不由自主地向前猛抢了几步,扑倒在花枝上。花枝上的花刺扎在她娇嫩的小脸上,顿时沁出了血珠。花枝下刚刚浇过水,土里的水还没有落尽,梅怜雪一扑倒,泥土沾了一身。 ------------ 第164章 御园承诺 “哼!捡来的野丫头,也在阿翁面前和我们争宠。我今天好好教训教训你,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了?”梅若萱看见梅怜雪狼狈的样子,得意地仰头大笑。 梅怜雪忍着脸上、膝上的疼痛坐起来,眼泪噙在眼睛里没有落下来,争辩说:“你胡说!我是父亲、阿娘的女儿,不是野丫头。” 梅若萱冷冰冰地发着狠说:“哼!你就是野丫头。我父亲说的,你是婶婶在路上捡回来的。” 身上的疼痛并没有让梅怜雪哭泣,梅若萱的这句话却让她又急又恼,忍不住哭起来,哭着说:“你胡说,我是父亲、阿娘的亲生女儿。” 梅若萱丝毫不理会她的哭泣,继续说:“野丫头,你就是野丫头,不信你去问婶婶,看是不是婶婶在路上捡回来的。阿姊……”梅若萱看见梅若兰走过来,连忙喊住她:“她是不是婶婶捡回来的野丫头?”梅若兰连忙走过来,随声附和道:“是呢?阿娘口说的,你就是婶婶捡回来的。” “我不是野丫头,不是……我是阿娘、父亲的女儿……”梅怜雪一边极力辩解,一边哭得更加厉害。 梅怜雪的哭声惊动了旁边走廊上和梅报春下棋的梅笑春,慌忙扔下旗子跑了出来,看见浑身泥土,脸上挂着血珠、泪水的梅怜雪大吃一惊。连忙跑过来蹲下身,扶着梅怜雪问:“雪娘,怎么了?怎么弄伤了?” 梅报春也连忙跟了过来,到底是年长几岁,看见旁边低声嘻嘻说笑的梅若萱姐妹,心里就明白了**分。脸色一沉呵斥道:“你们是做阿姊,不说好好照顾妹妹,怎么可以欺负妹妹呢?小心我告诉二叔骂你们。” 梅若萱和梅若兰看见梅报春来了,相互看了看,一吐舌头,带着丫头们一哄而散全跑远了。[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 梅怜雪哭着说:“我看蝴蝶没注意,被二阿姊推到了。她还说……还说……我是阿娘捡回来的……” 梅笑春一边给梅怜雪拍打着身上的泥土,一边用自己的衣袖给她擦拭着脸上的血珠,说:“别理她们,她们是看见阿翁赐给你玉镯嫉妒了,才故意报复你的。瑨国谁不知道你是父亲、阿娘的女儿,是我孪生的妹妹。走,咱们去找阿翁说理去。” “不要。”梅怜雪连忙拦住梅笑春,哭着说:“今天是阿翁的寿辰,不要惹他不高兴。” “雪娘说的对,等过了今天再告诉阿翁好好教训她们。”梅报春一边帮着梅笑春给梅怜雪擦拭血迹,一边说。 “可是……她们为什么要那么说我?还说是伯父、伯母说的。”梅怜雪唏嘘着,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听她们信口乱说呢。她们说是二伯父、二伯母说的。二伯父、二伯母就说了?你要真不是父亲、阿娘的女儿也不要紧,我就娶你做妻子,像阿娘,伯母那样做王妃。你要是做了王妃她们就再也不敢对你无礼了。你看,几位姑姑对阿娘和伯母多尊敬啊。”梅笑春搜罗着各种宽慰的话安慰梅怜雪。 “真的?我要真不是父亲的女儿,兄长就娶我做王妃吗?”梅怜雪天真地看着梅笑春,期待着他的回答。 梅笑春肯定地点点头:“嗯。长兄可以作证,你若真不是父亲、阿娘的女儿,我就娶你做王妃。” 梅报春看着泣不成声的梅怜雪,连忙附和说:“我可以作证,雪娘要不是七叔的女儿就让笑春娶雪娘做王妃。” 梅怜雪看着弟兄俩认真的眼神,破泣为笑,抹着眼泪说:“嗯。(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我要是像阿娘那样成了王妃,看她们还敢欺负我。” “快起来吧!地上都是土。”梅笑春说着,扶着梅怜雪想让她站起来。梅怜雪刚一起身就“哎哟,哎哟……”**起来:“阿兄,我的膝上疼的厉害。”梅笑春连忙挽起梅怜雪的裤腿,见她的双膝红肿了起来,连忙吹了几口气,揉着说:“揉揉就不疼了。” “雪娘身上的衣服都脏了,回到厅上阿翁看见一定要问的。”梅迎春看着狼狈不堪的梅怜雪皱着眉头说。 “长兄,我带着雪娘先回府去,阿翁和父亲要问,就说雪娘早上起得早了,已经困了回去睡了。”梅笑春想了想说道。 梅迎春点头:“好吧!你可以吗?我和你一起扶雪娘回去吧。” “我可以的,长兄回厅上去吧!看阿翁找。”梅笑春一边扶着梅怜雪站起来,一边说:“雪娘,走吧!咱们回去。” “小心点儿。”梅迎春叮嘱着,看他们兄妹走了才转身回百花厅。 梅怜雪在梅笑春搀扶下走了几步,吃痛不住弯下腰扶着双膝。“阿兄,我疼。”梅笑春想了想,扶着梅怜雪的胳膊转到她前面,说:“妹妹吃痛不能走,我背妹妹回去吧。”梅怜雪看了看梅笑春小小的身躯,心里很是犹豫,迟疑地说:“阿兄背得动我吗?”梅笑春拍着胸脯说:“背得动。不信你就试试。”梅怜雪实在疼得不敢迈步,只好趴在了梅笑春的背上。梅笑春吃力的背起梅怜雪,蹒跚着脚步向王府走去。 梅怜雪在梅笑春背上,看着他脸上、脖子里沁出的汗珠,眼里含满了眼泪,用自己的衣袖给他擦拭着汗水,心疼地说:“阿兄,放下我,让我自己走吧。”梅笑春用力把梅怜雪向上推了推,说:“阿兄可以的,雪娘别怕,一会儿就到家了。” 花丛掩映中,小小的身影有些蹒跚不稳的慢慢走着,走得有些艰难,也走得小心翼翼。 由于今天是梅锦大寿,王府里的奴仆都去王宫拜寿讨喜,只留了一些看护家园的人,和当值的仆妇侍女。梅笑春背着梅怜雪回到王府,并没有人看见来接着。 梅笑春咬着牙,勉强背着梅怜雪一直回到她的卧房。关氏正和灵痕和月痕等两个小丫鬟坐在榻上做针线,见梅笑春吃力地背着梅怜雪进来吓了一跳,连忙放下针线跑过来从梅笑春背上抱过梅怜雪。看见梅怜雪脸上的伤痕吃了一惊,连忙问:“郡主,这脸上是怎么弄伤了的?” “阿奶……”梅怜雪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心里的委屈便先涌了上来,眼泪如泉水一般滚了下来。 关氏让她一哭更加惊慌了,慌忙回头问梅怜雪道:“小郎君,到底出什么事了?怎么郡主弄得衣服上全是泥土,脸上还有伤啊?” 梅笑春皱着眉头,撅着嘴,愤愤然地说:“今天给王祖父拜寿,王祖父看见好看,就赐给了雪娘一双碧玉镯子。若萱,若兰二位阿姊没有,她们就嫉妒雪娘了,趁雪娘在花丛里看蝴蝶没有防备,就从后面把雪娘推倒了。” “哦。”关氏听梅笑春说了梅怜雪受伤的经过,暗暗叹了一口气。虽然说怜雪不是梅氏的骨血,上至梅锦和皇后,下至王府里的上下人等,从不因为梅怜雪不是梅氏的骨血而另眼看待。梅松庭夫妇更是手里捧着,嘴里含着,看得比梅笑春这个亲生的孩子还要亲。可是?她到底不是梅氏的骨血,梅锦和皇后对她的格外的怜爱,自然也惹来了其他王孙郡主的嫉妒。今天可以推倒受伤,以后说不定还会怎样,关氏担心地查看着梅怜雪的伤口,怜爱地问:“疼吗?” 梅怜雪含着眼泪点了点头:“嗯。” 关氏连忙回身命灵痕:“快去打温水,给郡主洗手。”灵痕连忙出去捧来了温水。关氏为梅怜雪擦洗手上、脸上的泥土。月痕慌忙到秋慕霜的房里要来了药。梅笑春连忙接在手里捧到关氏的面前。关氏给梅怜雪脸上的伤处敷了药,又用药酒擦揉红肿的双膝。 梅笑春像个小大人似的在旁边又是哄梅怜雪,问她疼不疼;又是帮着拿东拿西。关氏看着一脸担心,忙忙碌碌的梅笑春,心里不免微微一动。 刚给梅怜雪敷好药:“王妃回来了。”月痕一边说着,一边挑起帘子,秋慕霜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一进门就问:“雪娘怎么了?” 关氏和梅笑春看见秋慕霜满脸焦急地走进来都吃了一惊。梅怜雪看见秋慕霜又是委屈,又是伤心,又是气恼,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哭得秋慕霜好生心疼,连忙走过来把梅怜雪抱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关切地说:“好了,雪娘,不哭了。谁欺负你了?告诉阿娘,阿娘给你做主。” “二姊姊……推了我……还说……我是野孩子……”梅怜雪哭得泣不成声。说了些什么?秋慕霜竟是一个字也听不清楚,转回头问梅笑春:“春郎,怎么回事?” “雪娘在花丛里玩耍,二姊姊趁雪娘没有防备从背后把雪娘推倒了,雪娘的脸上和膝上被碰破了。二姊姊还说……还说……”梅笑春看着秋慕霜有点儿冰冷的脸色,支支吾吾的不敢说了。 “还说什么?”秋慕霜严厉地看着梅笑春问。 ------------ 第165章 晞卿慰女 “还说……还说雪娘是阿娘捡回来的。(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梅笑春低着头,声音低得几乎可以和蚊蝇的嗡鸣相类了。 秋慕霜听了这句话,不由心里一翻。虽然她曾经多次严戒下人说起梅怜雪的身世,可是管得了自己府里的人,管不住外面的人。这么多年了,她几乎很少让梅怜雪出去到各位大王的府里玩耍,就是怕她听见这些议论对她的成长不利,也怕她不小心惹来是非。没想到,还是有人拿她不是梅氏骨血说事,欺负她。秋慕霜又是心疼,又是担心,连忙说道:“雪娘就是阿娘和父亲的女儿,萱儿是故意气你才那么说的,你不要信她。” “阿娘说的是真的?”梅怜雪哽咽着,用湿漉漉的大眼睛忐忑地看着秋慕霜。 “阿娘说的当然是真的,阿娘怎么会骗雪娘呢。”秋慕霜爱怜地抱紧梅怜雪,说话时,脸上的表情很是严肃。“雪娘长得美,又懂事,祖父、祖母都喜欢雪娘。萱儿和兰儿嫉妒了,就故意乱说话诋毁雪娘,让雪娘难受。雪娘乖,不要相信她们的话。别伤心了,啊!” “嗯。”梅怜雪听秋慕霜这么说,才放心地点点头,“我听阿娘的话,以后她们说什么我也不理她们了。” 秋慕霜见梅怜雪止住了哭声,才略微松了一些心,关切地说:“哪儿受伤了?阿娘看看。”梅笑春连忙走过来,指着梅怜雪脸上和膝上说:“这里被花枝刮破了,这里被碰肿了。”秋慕霜看了看梅怜雪脸上的伤处,幸好只是刮破了皮,并无大碍。又挽起裤子看了看双膝上,双膝有些红肿,需要静养几天才可以消退,也没有太大的妨碍。秋慕霜这才放了心,看着梅笑春,责备地说:“你这个当兄长的怎么不看好妹妹?让妹妹被人欺负,还受了伤。(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 梅笑春委屈地撅着嘴,嘟囔着说:“我怎么能想到二阿姊要欺负雪娘?我听见雪娘哭就赶紧跑过去了,……” 梅怜雪连忙说:“不怪阿兄,我怕疼不敢走路,还是阿兄把我背回来的。阿兄还安慰我,说我要不是阿娘的女儿,阿兄就娶我做王妃,那样阿姊们就不敢欺负我了。” “哦。……”秋慕霜听着梅怜雪天真单纯的话语,看着满脸委屈的梅笑春,心里也说不上是一种什么滋味。“要这么说,是阿娘错怪春郎了?” “嗯。”梅怜雪赶紧使劲点着头,“阿娘就是错怪阿兄了。” “好,既然阿娘错怪了春郎,阿娘在这里给春郎赔不是。春郎不要生气了,好不好?”秋慕霜爱怜地拉着梅笑春的手,轻轻捏着他的脸颊。 “阿娘只疼雪娘,不疼春郎。雪娘一有了磕碰就是春郎不好。……”梅笑春一边说着,一边抹着眼泪。 秋慕霜忍不住笑了,“阿娘疼雪娘,也疼春郎。只是春郎是兄长,应该照顾好妹妹的,不让妹妹受别人的欺负,不让妹妹受伤,这是当兄长的责任。春郎要当一个好兄长,就要尽到做兄长的责任。” “那我以后尽到做兄长的责任,母亲还责备我吗?”梅笑春仰脸看着秋慕霜问。 “尽到责任了就是一个好兄长,阿娘怎么还会责备春郎啊?阿娘只会夸春郎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兄长,是一个懂事的好孩子。”秋慕霜微笑着,赞许地肯定着梅笑春这个好兄长。 梅笑春这才破泣为笑,拉住梅怜雪的手,说:“那我一定做一个称职的好兄长,不许有人欺负雪娘,不让雪娘受到一点儿伤害。(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 “这便才是。”秋慕霜肯定着儿子,看着眼前这一对金童玉女般的儿女,越发认定了随着他们的长大心里越来越强烈的那个念头。 关氏看着俨然是小大人的梅笑春,和一脸天真纯洁的梅怜雪,暗暗祈祷上苍真的可以得遂人愿。 “阿娘怎么回来了?”梅笑春拉着梅怜雪的手,扭头问秋慕霜。 “报春回到厅里说雪娘困了,你带着她回来睡觉,我就知道这里边一定有事。说要回来换衣裳,向你祖母请了假回来看看。果然就出了事。以后带着雪娘离萱儿和兰儿远点儿,有这一次,说不得还有下一次。你二伯母是多心的人,你们姊妹之间的事,我们做父母的又不好多管,免得让人说父亲阿娘偏护你们,闹得弟兄妯娌之间不和。知道了吗?”秋慕霜一边叮嘱着梅笑春,一边命灵痕拿过衣服给梅怜雪换了。 “嗯,知道了。”梅笑春答应说:“我以后只和雪娘在家里读书练武,哪儿也不去。” 秋慕霜给梅怜雪换好了衣服,问:“你们还去宫里吗?”梅怜雪撅着嘴说:“不去了,免得若萱阿姊看见我又说我。”秋慕霜叹了一口气,说:“不去也好。雪娘,你虽然是郡主,平常百姓自然不敢欺负你。后宫里的人都是算计人的人,明面上一团和气,暗地里都想着害人呢,反倒不比平常人那样光明磊落。比你大的兄长阿姊们不见得就不欺负你。想不被欺负就要好好学本领,只有你的本领胜过他们,他们才不敢欺负你。明白吗?” “嗯。”梅怜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说:“女儿记住了。以后一定听阿娘的话,好好练武读书,学好本领不让别人欺负。” “好孩子。既然不想去宫里了,就在家里跟着阿奶吧,吃完晚饭早点儿睡,阿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不用等阿娘了。” 梅怜雪点头答应。秋慕霜这才带着梅笑春再次进宫去了。 关氏送走秋慕霜母子,打发走了灵痕等人,悄悄问梅怜雪,“小郎君真的说郡主要不是王妃的女儿,就娶郡主做王妃吗?”梅怜雪认真地点头,说:“是啊。大兄长可以作证呢。兄长说我要是成了王妃,二位阿姊就不敢欺负我了。” “噢……”关氏虽然知道以他们的年龄根本不明白婚嫁意味着什么,梅笑春的承诺不过是安慰梅怜雪的话罢了,可心里还是希望梅笑春的承诺能够兑现。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彼此都很了解,梅笑春对梅怜雪不仅处处忍让,而且呵护有加。如果他们能结成姻眷,对梅怜雪来说无疑是莫大的幸运。雪季子夫妻在天有灵也能安心了。 “阿奶,你怎么了?怎么这样出神?”梅怜雪看着呆呆发愣的关氏问。 “噢,没什么。郡主饿不饿,想吃点儿什么?”关氏连忙收回神思,关切地问。 “我在宫里已经吃了不少吃食,现在还不饿。就是有些困了,想睡一会儿。”梅怜雪揉着眼说。 “今天只顾着打扮了,起得太早,刚才又哭了半天难怪会困了。先睡吧,晚一些时候再吃饭也是一样的。” “嗯。阿娘回来的时候叫醒我。”梅怜雪一边说着,一边躺在了用玫瑰花填的枕头上。关氏连忙给她脱了鞋,拉开锦被盖好。 时间不大,梅怜雪就沉入了梦中。关氏坐在旁边看着已经熟睡了的梅怜雪感慨万千。 自从在王府安身以来,转瞬间已经将近十年了。自己从青春少妇成了半老徐娘,梅怜雪也从不满四个月的女婴长成了十来岁的小姑娘。这些年王府上下并没有因为主仆三人是异姓而慢待,梅松庭夫妇对这个收养的女儿爱如珍宝,对自己也另眼相看。关氏心里明白,这是爱屋及乌。是雪季子夫妇的忠烈赢得了梅氏的敬重,而惠及了自己的遗孤。林珏升为了梅松庭身边的近侍护卫,自己除了照顾梅怜雪的起居什么事都不用做,日子过得清闲自在。美中不足的是,这么多年了一直没有打听到林钰夫妻和雪靖痕的消息。不知道他们是生是死,流落在了何方。 “唉!”关氏轻轻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心里暗想:“别想了。天无绝人之路,相信他们也可以脱险。说不定那一天他们兄妹就可以团圆了。如果上天有眼就保佑他们兄妹早日团圆吧。”把梅怜雪换下来的沾了尘土的衣服收拾起来,交给侍女拿出去命专管浆洗的仆妇浆洗。 转眼间已经天近掌灯,梅松庭夫妻还没有回来。关氏知道,遇到这样的大庆,王宫的夜宴不会散的很早。便让小丫鬟叹痕掌上灯,打来热水。轻声唤醒梅怜雪,服侍她洗手净面、吃晚饭。 吃完饭,梅怜雪让关氏和灵痕等人也去吃饭,自己坐在灯下温习前两天先生布置的书。 直到二更之后,梅松庭和秋慕霜才带着已经困顿不堪的梅笑春从王宫回来,命乳母连氏带着梅笑春回房去睡。 秋慕霜惦记着梅怜雪的伤,便带着两个小丫头过来看她。门外守夜的仆妇看见,连忙迎过来施礼,“王妃。” “郡主睡了?”秋慕霜轻声问。 “还没有。郡主温书呢。”仆妇慌忙轻声回答。 “我去看看她。”秋慕霜一边说着,一边向卧房内走。 ------------ 第166章 母女夜话 仆妇见秋慕霜拾阶而上,慌忙紧走几步挑起门上悬着的湘妃竹帘。秋慕霜轻步进了屋子,果然看见梅怜雪在灯下全神贯注地温书。见女儿这么用功,秋慕霜的脸上浮起欣慰的笑容,悄悄从衣架上拿过一件披风给她披到身上。梅怜雪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站起来,说:“阿娘才回来?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休息?” “你阿翁的大寿自然不比寻常的宫廷家宴,一直闹到这个时候才散了。阿娘不放心你,就过来看看。雪娘真是阿娘的好女儿,这么晚了还这么用功。”秋慕霜爱怜地夸赞着爱女。 “这两天因为阿翁的寿诞,没有时间温习功课。晚间没事了温一温,防备明天先生问。”梅怜雪一边说着,一边拉着秋慕霜在自己常坐的榻上坐下,亲自斟了茶捧过来,“阿娘请用茶。” 秋慕霜捧着梅怜雪的脸庞在灯下仔细看了看,关切地说:“你能自己懂得用功这很好。但也不能太劳神,你还小,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太熬神不好。你的伤怎么样了?还疼吗?” “脸上的伤上了药就不疼了,腿上也疼的好多了,请阿娘不要再为雪娘担心了。” “这就好。雪娘,明天阿娘就要启程回钟国看望外祖父了,你在家里要听父亲的话,和兄长在一起好好跟先生读书,跟着父亲练武,跟着阿奶学女红。知道吗?” “啊!”梅怜雪听秋慕霜说明天就要走,大吃一惊。“阿娘这么快就要动身?那阿娘什么时候能回来?雪娘舍不得阿娘。”梅怜雪偎依在秋慕霜的怀里,仰脸看着她问。 “唉!阿娘也舍不得你们啊!可是,外翁病了,病得很严重。阿娘是外翁的女儿,应该在外翁身边侍奉汤药尽做女儿的责任。[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因为你阿翁的寿辰已经耽误了好几天的行程,当然要早点儿动身,尽早赶到你外翁的身边。等外翁的病好了,阿娘即刻便回来。”秋慕霜说到这里,想起不知道是吉是凶的父亲,心里一阵难过,眼泪噙满了双眸。 “阿娘别难过。外翁一定可以很快好起来的。阿娘只管回去,雪娘已经长大了,懂事了。一定听父亲的话好好读书练武。”梅怜雪搂着秋慕霜的脖子,给她擦拭着眼泪。 秋慕霜点头,说:“好孩子。有你这句话阿娘就放心了。在家里一定要好好听父亲的话,千万不要淘气。父亲平时还有很多公务要忙,你们不要给父亲添麻烦让他分心。” 秋慕霜切切地叮咛着,两个孩子长了这么大,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的身边。现在要扔下他们回钟国,着实放心不下。尤其是女儿,秋慕霜不愿意看到她受哪怕一点点的伤害。 “王妃既然这么放心不下小郎君和郡主,何不带着他们一同回钟国?也好让他们拜见自己的外祖父、外祖母。”关氏端着茶进来问。 “唉!”秋慕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两国之间的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我虽然是梅氏的媳妇,到底还是钟国的郡主。他们兄妹是王室的骨血,王庭上下怎么可能让我这个异国的郡主把他们带走啊?” 关氏不愤地说:“可是……王妃是他们的母亲啊。难道母亲会伤害自己的儿女吗?” 秋慕霜无奈地摇摇头,脸上露出几分伤感,“话是这么说。两国相交不比寻常人家的亲戚往来,是不讲什么天伦情分的。好啦,天不早了,雪娘早点儿睡吧。阿娘还要回去准备行装。” 梅怜雪一直静静地看着满脸无奈和凄凉的秋慕霜,虽然母亲的话让她似懂非懂,母亲眼睛里的泪水却让她很是伤感,水灵灵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见秋慕霜说要回去,连忙站起来相送,“阿娘走好。” 秋慕霜点点头,起身带着侍女走了。梅怜雪望着秋慕霜的背影若有所思,问关氏道:“阿奶,阿娘怎么那么难过啊?” “唉!郡主还小,很多事情还不能明白,等郡主长大了就知道了。天不早了,郡主早点儿睡吧。明天好早点儿起来给王妃饯行。”关氏一边给梅怜雪收拾着衾枕,一边劝说着。 梅怜雪见关氏不肯说明白,也就不问了,闷闷地脱了衣服躺在枕上。关氏给她掖好锦被,放下绣幔,熄了灯。自己就在外面的床上睡了。 梅怜雪静静地卧在丝滑的锦被里,脸上,颈上传来锦被的触感,很是舒服。而梅怜雪却没有丝毫的睡意。秋慕霜无奈的眼神,噙满了泪水的双眸不停地萦绕在她的眼前,眼泪不由自主地滑过腮颊打湿了枕畔。 在外人眼里母亲秋慕霜是一国的公主,出嫁后又是高高在上的王妃。父亲梅松庭器宇轩昂,被誉为瑨国国第一美男子,待人也很和善。父母平时十分恩爱,对自己和兄长宠爱有加,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其乐融融的。惹来了多少人的羡慕呢。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母亲的眼睛里总是不时流露出莫名的凄凉。是她离开故乡和父母时间太长了,对亲人和故乡的思念让她伤心?还是她和父亲之间有着不可言说的隐衷?…… 这些大人们之间的事情,对于这个刚刚十来岁的小姑娘来说太复杂了,她想不明白。尽管想不明白,秋慕霜眼神里的凄婉还是让梅怜雪跟着心痛。母女连心,自古以来都是一样的。 第二天清晨,梅怜雪从梦中惊醒。关氏连忙和灵痕服侍她穿衣起床,梳洗用饭。 梅怜雪一心惦记着秋慕霜,只慌慌忙忙地梳了头就带着关氏、灵痕等赶到秋慕霜的房里。 秋慕霜正看着侍女仆妇收拾行装,又是穆氏和艾氏请查看给秋公准备的礼物,十分忙碌。见梅怜雪进来,拉着她问:“雪娘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吃饭了吗?”关氏连忙说:“郡主一心要送王妃,饭也顾不得吃,任凭怎么劝只是不听。” 秋慕霜叹了一口气,向旁边的侍女怜娟说:“快去给郡主准备早饭过来。”俯下身爱怜地看着梅怜雪说:“雪娘,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吃饭怎么行?阿娘又不是这么早就走的。” 正说话,梅笑春也跑了进来,“阿娘。”秋慕霜皱了皱眉,有些埋怨地说:“你都这么大了,还这样不稳重。摔倒了怎么办?”梅怜雪连忙说:“兄长想必也是急着送阿娘才这么跑的,阿娘就不要埋怨他了。” “我哪里是埋怨他啊!我要走了,他这样毛手毛脚的万一磕了,碰了,我又不在身边可怎么好啊?”秋慕霜又急,又气,又担心。 “阿娘太小心了,孩儿心里有底,碰不着的。”梅笑春连忙陪着笑脸,见房中没有梅松庭便问:“咦,父亲哪里去了?怎么不来为阿娘送行?” “你父亲进宫去了,看看你阿翁还有什么嘱咐没有。”提起梅松庭,秋慕霜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复杂。 “谁又在背后说我呢?”梅松庭一边说着,一边挑帘走了进来。 “父亲和阿家有什么话说?”秋慕霜一边问,一边接衣奉茶。 “哦,也没说什么。只说让你路上保重,代问岳父、岳母好。等岳父身体康复了就早点儿回来。”梅松庭说着,看了看准备好的行装。“晞卿都准备好了?” “多劳大王关照,都准备好了。既然父亲、阿家没什么说的。晞卿便要告辞启程了。”秋慕霜说着,招手令怜娟拿过一件素缎斗篷披在身上。“请大王好好照看两个孩子,别太娇惯着他们,别由着他们发懒荒废了学业。” “卑人谨遵晞卿谕令。”梅松庭说着,含笑在秋慕霜面前搭了一躬。 秋慕霜看着脸上带着几分戏谑的梅松庭,轻轻摇了摇头,似嗔非嗔道:“你啊,在孩子们面前也是这样没正经。” 梅笑春和梅怜雪笑兄妹在旁边偷偷掩着嘴笑。梅松庭瞪了他们一眼,绷着脸说:“不许笑了,随为父送阿娘登程。” 秋慕霜拉着一双儿女看了又看,眼泪不由自主地又湿了双眸。好半天才长叹了一声,依依不舍地在两个人脸上亲了亲,“你们要好好听父亲的话,别让父亲为你们操劳分神。父亲还要忙公务,不比阿娘闲暇可以时常伴着你们。春郎,你是兄长,一定要疼爱妹妹,带着妹妹好好读书习武,别让阿娘担心。听见了吗?” “嗯。孩儿知道。请阿娘放心,我一定听阿娘的话,好好照顾妹妹。”梅笑春抹着眼泪向母亲做出了承诺。 “好孩子,……”秋慕霜看着眼前可爱乖巧的子女,想起这次回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不禁心如刀绞,眼泪像雨水一样洒落在了前心。 小兄妹看见母亲那样伤心,想起她回钟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几个月见不到她,不觉悲从中来呜呜咽咽哭了起来。“阿娘……” ------------ 第167章 晞卿归来 梅笑春兄妹的哭声使得秋慕霜的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俯身将他们紧紧抱在怀里,滚滚的眼泪打湿了他们的衣服。梅松庭也忍不住热泪盈眶,勉强忍着泪说:“晞卿不过是回去省亲,最多两三个月就回来了。又不是去了就不会来了,母子一别永远不能相见。何苦这样伤心。” 秋慕霜这才勉强按下满腹的担心和不舍,温柔地给梅笑春和梅怜雪擦拭着眼泪,劝说:“别哭了,阿娘最多不过三两个月就回来了。你们这样哭哭啼啼的,让……让阿娘怎么能放心得下啊?” 梅松庭连忙俯身拉住梅笑春兄妹,说:“春郎,雪娘,阿娘回去看看外祖父,等外祖父的病请好转了就回来。你们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能像小孩子一样哭哭啼啼的?你们这样哭,让你们的阿娘心里更难过啊。” 兄妹俩听梅松庭这么说,才慢慢止住了哭声,哽咽着说:“我们不哭,阿娘一定记得早点儿回来。” 秋慕霜含悲郑重地向兄妹两个承诺道:“你们放心,只要外祖父的病情一有好转,阿娘立刻就回来。你们在家里一定要听父亲的话。” “我们记住了。”兄妹俩连忙答应。 秋慕霜这才站起来往外走,梅松庭拉着梅笑春和梅怜雪随后相送。 垂花门前已经准备好了车辆,几个手脚伶俐,精壮的仆妇站在旁边垂手侍立。秋慕霜回身看了看梅笑春和梅怜雪,柔声说:“好了,别送了,回去吧。安心等阿娘回来。”兄妹俩连忙点头答应说:“阿娘放心去吧,我们等阿娘回来。” “晞卿,路上多多珍重。如今虽然是暮春天气,早晚间凉气甚重,晞卿要适时添减衣服,免得被风寒侵扰。路上饮食不周,晞卿更要自己在意。……”梅松庭看着秋慕霜,关切地叮嘱着。[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 秋慕霜看着自己的丈夫百感交集,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叮咛道:“多谢大王,晞卿记下了。晞卿这一走,大王和孩子们身边连个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有,日常间自己多在意一些。饮食起居都要当心,有什么病灾的早点儿医治。大王公务之余也要注意休息,千万不要太过劳累,免得晞卿在外面悬心。” 梅松庭轻轻点了点头,含情脉脉地看着秋慕霜,柔声说:“晞卿一定要早点儿回来,别让我和孩子们的悬望。” “我……知道了。只顾我启程的事了,你们早饭都没有吃好。回去吧,补上早饭。” “请晞卿登车,我和孩子们再送晞卿几步就回去。” “唉!”秋慕霜长吁一声,含着泪狠了狠心转身登上了七香车。仆妇架起车辕拉着香车出了垂花门,车夫牵着马匹过来驾上车辕,拢着丝缰轻轻一挥藤鞭,两匹红鬃骏马拉着香车往外走。梅松庭拉着梅笑春兄妹步出垂花门,亲自送秋慕霜登程。 “阿娘,早点儿回来。”梅怜雪看着缓缓起行的车辆,忍不住又哭出了声,声音有些哽咽地呼唤着。 秋慕霜心痛如裂,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般洒落胸前,颤抖着手揭起车窗上的锦幔,探出头来看着后面的丈夫和子女,轻轻挥了挥手,颤声说:“回去吧,我一定早日回来。” 关氏在后面看着这一幕夫妻、母子垂泪话别,十余年前风凌关城都尉府母子泣别的情景仿佛又回到了眼前,心里很是伤感,忍不住跟着抹了几眼泪。 一直看着秋慕霜的车仗出了王府的大门,梅松庭才拉着梅笑春和梅怜雪回到书房。 近侍的小书童梅兴连忙进来问:“大王只顾着忙王妃启程的事,朝食还没来得及吃。如今闲下来了,可用膳否?”梅松庭摇了摇头,说:“不吃了。”看了看梅笑春兄妹问:“你们也没有吃好饭吧?让人送过来吃,还是回房去吃。” 兄妹俩都摇头说:“我们也不吃了。”梅松庭叹了一口气,说:“我也知道你们吃不下,那就等到午间再吃吧。” 兄妹俩倚在梅松庭的膝前默然不语,梅松庭抚着他们的肩背也不说话,书房里显得十分沉闷。梅松庭的乳母,王府内主管艾氏进来看着愁容满面的父子,轻轻叹了一口气,劝道:“大王,王妃过些日子就回来了,何必这样哀哀凄凄的?让两个孩子也跟着你难过。” 梅松庭长嘘一口气,说:“不是我哀哀凄凄的。我是……唉!按理说我该陪她一起回去才是。可是就,朝里的事情又离不开,我总觉得有些对不起她。” “难得大王有这份心。王妃自然知道大王的苦衷,她不会责怪大王的。大王带好两个孩子,让王妃回来看到他们兄妹平安康泰才是正经的。” 梅松庭听艾氏这样说才微微舒展了眉头,点头说:“多谢阿奶开解,我知道该做什么了。” “大王明白就好。先生在内书房等着他们上学呢。” 梅松庭看了看梅笑春和梅怜雪,说:“好啦,我们都不要难过了,安心等你们的阿娘回来。既然你们不想吃饭了,就去上学吧,别让先生久等。” “是。”兄妹俩施了一礼,携手出了书房跟着艾氏回内书房读书。 梅松庭靠在椅背上,望着屋顶的天花板出了半天神,才命人更衣进宫向白采茹回禀秋慕霜启程的消息。 秋慕霜走了,王府里一下子少了生气似的,显得有些死气沉沉。 梅松庭难得的没有外出巡视边境,每天除了例行的朝会公事以外,就留在家里教梅笑春和梅怜雪读书练武。父子三人每天厮守在一起倒也惬意。 一个月以后,秋慕霜命人送回来了消息,言说秋公不幸亡故,自己要等到发丧出殡,一百天的丧期满了之后才能回来,叮嘱他们父子当心寒暖,擅自保重。同时,钟国也派遣使臣向梅锦送来了讣告。梅锦派遣朝里肱股的大臣代表自己前往钟国吊唁。 得知秋慕霜一半时回不来,梅笑春和梅怜雪兄妹十分扫兴,思念之情也日益强烈。每天相对发呆,书读不进去,武也无心练了。梅松庭看着因为思念母亲整天郁郁不欢的两个孩子十分心疼,只好尽力抽出时间在家里陪着他们,以解他们对母亲的思念。 光阴如梭,夏去秋来,倏忽已经中秋将近,秋慕霜去了将近半年还没有回程的消息。梅松庭的脸上不时流露出一些忐忑不安。他的不安更让两个孩子惶恐,经常缠在梅松庭的身边询问母亲的归期。 这天过午,梅松庭正在牡丹亭里看着梅笑春和梅怜雪练剑,书童梅兴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满脸堆着笑容,说:“大王大喜,王妃回来了。” “什么?”梅松庭手里的剑不由自主地掉在了地上,急急地问:“你说什么?” “王妃回来了。” “阿娘回来了,阿娘回来了……”梅笑春和梅怜雪早高兴得扔了手里的剑跑了出去,“阿娘,……” 秋慕霜正带着侍女疾步向牡丹亭走过来,看见他们跑出来,连忙喊道:“慢点儿,别摔着。”兄妹俩跑到秋慕霜的面前,张开双臂扑到了她的怀里。“阿娘,你终于回来了,让我们好想。”秋慕霜见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儿女忍泪盈眶,伏身抱住他们,怜爱地说:“春郎,雪娘……阿娘也想你们哪。” 梅松庭也从牡丹亭上走了下来,看着一身缟素,脸色有些憔悴的秋慕霜,心里一阵绞痛。“晞卿……”声音微微有些发颤。 秋慕霜抱着梅笑春兄妹,抬起头看着梅松庭,眼神显得极为复杂,“大王……晞卿……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春郎和雪娘每天都在想你,盼着你早点儿回来。” “我知道。父亲的丧期一过,我就日夜兼程往回赶了。春郎,雪娘,让阿娘看看。”秋慕霜抚摸着兄妹俩的脸庞仔细端详着欣慰地说:“哎哟!几个月不见,你们又长了好些。春郎越发俊逸,雪娘越发娇美了。” 梅怜雪看着秋慕霜苍白消瘦的脸庞,心疼地问:“阿娘怎么这么憔悴?病了吗?” 秋慕霜看着女儿关切的眼神,心里荡漾起一阵温暖,含笑说:“没有。想是急着赶路有些疲倦了,脸色才差一些。雪娘越来越懂事了。” “都说女儿是母亲的连心肉,你这个女儿没有白养啊。”梅松庭含笑说。 秋慕霜欣慰地说:“是啊。我的雪娘是最懂事的。” 梅笑春看着梅松庭和秋慕霜一起夸梅怜雪,撅着嘴抗议道:“春郎就不好吗?难道春郎是白养了的?” 秋慕霜笑道:“当然不是。儿子有儿子的好,女儿有女儿的好。我的春郎也是阿娘的好儿子,是阿娘的心肝宝贝。” “好啦,阿娘回来了以后有的是时间,你们再和阿娘慢慢亲热。她急着赶路想必已经很累了,先让阿娘沐浴更衣好好歇歇。” 梅松庭的话提醒了梅笑春兄妹,两个人拉着秋慕霜说:“阿娘先去换衣裳,让父亲吩咐他们准备阿娘喜欢吃的肴馔,为阿娘接风洗尘。” ------------ 第168章 风波暗涌 秋慕霜笑向梅笑春、梅怜雪兄妹道:“阿娘不累。你们跟阿娘去看看,阿娘给你们带回什么来了。” 梅笑春兄妹听秋慕霜说带回来了礼物,更加眉开眼笑,高兴得几乎跳起来了,“阿娘真好。”一面说着,一面一左一右拉着秋慕霜往内宅就走。 梅松庭一直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温馨的母子重逢,心里翻腾起百般滋味。见两个孩子拉着秋慕霜往前走,自己也默默地跟在后面。 一家人回到内宅落英苑的卧房。房内,一众侍女仆妇正查点秋慕霜此行带回来的各色物品。 梅笑春和梅怜雪拉着秋慕霜回到屋里,急切地问:“阿娘带什么回来了?” 秋慕霜含笑说:“瞧你们急得这个样子?”回头命怜娟、惜娟等侍女把带回来的衣饰布帛,各种玩物捧进来。一一指给他们兄妹观看,问道:“喜欢吗?” 梅笑春一面查看着侍婢手上的物品,一面和梅怜雪连连点头,“喜欢,喜欢……” 秋慕霜看了看旁边坐在椅子上端着一杯茶,脸上有些落寞的梅松庭,笑说:“晞卿也为大王选了几件礼物,不知道合不合大王的心?怜娟,把为大王带回来的礼物呈上来。” 怜娟听见秋慕霜吩咐连忙去找来了伪梅松庭准备的礼物,双手捧到他的面前,笑说:“大王,这是王妃亲自为大王挑选的。”梅松庭在怜娟的手上看了看,原来是几部新书,纸墨笔砚等物,笑说:“还是晞卿知道我的癖好,这几件物件甚合我心。多谢晞卿费心了。送到我的书房去吧。”怜娟答应了,转身出去交给小丫头送到前边梅松庭的书房。 正说话间,灵娟挑帘进来,说道:“禀王妃,热水、衣服都准备好了。请王妃沐浴更衣。” 秋慕霜这才起身向梅笑春兄妹说:“你们先和父亲说话,我去更衣。回来还要去拜见祖父,祖母。”小兄妹点头答应。秋慕霜方才跟着灵娟去了。 梅笑春见秋慕霜出去了,一拉梅怜雪的衣襟,两个人围到梅松庭的身边,目光中流露出几分忧虑,争相询问:“阿娘怎么消瘦了那么多啊?” 梅松庭轻轻叹道:“想是你们阿翁过世,她过于伤心,饮食不周才消瘦了的。你们要好好听话,不要惹她伤心。” “嗯。我们知道。”兄妹俩使劲点着头,“我们一定哄阿娘高兴,让她早日忘掉伤心事。”梅松庭一笑,说:“好孩子,一会儿我陪阿娘一起进宫,你们告诉竹仙阿姊准备酒宴,晚上我们为她接风洗尘。” 兄妹俩答应,回身命小丫鬟把各自的物品送回房里。又叽叽喳喳商量为秋慕霜准备爱吃的菜肴。 秋慕霜沐浴完毕回到房里,命灵娟服侍着更换了礼衣,和梅松庭一起进王宫拜见皇后白采茹。白采茹劝慰了一番,让他们回府母子,夫妻团圆。 回到王府,梅笑春兄妹早已经命人安排好了晚宴,为秋慕霜接风洗尘。一家团圆,诉不尽离别之情,相思之意。直闹到三更以后才散席,漱洗过各自归房安寝。 秋慕霜回来了,王府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梅松庭照例忙于国事,秋慕霜依旧料理家务,督促梅笑春兄妹读书习武。日子虽然平淡,却不失温馨。 随着梅锦的年岁逐年递增,确立王储的事情被群臣提上日程。 元王梅兰庭是梅锦的嫡生长子,为人谦厚,膝下又有嫡长孙梅报春,自然是群臣眼里最正统的皇位继承人。朝庭里多数的臣僚宗室主张立梅兰庭做太子。 亨王梅竹庭和手里握着重兵的两家外戚赵氏,蒋氏交往亲密。[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赵氏和蒋氏是梅锦的两个得宠的姬妾赵姬,蒋姬的娘家弟兄,坐镇瑨国国的两处重镇,手里掌握着数万重兵。梅竹庭为了结交这两家,把自己的女儿若兰许配给赵氏,若萱许配给蒋氏。赵蒋两家在梅锦面前力主立梅竹庭做太子。 而梅锦却十分偏爱平王梅松庭。梅松庭不仅有经天纬地的才能,而且从十几岁就领兵防守边界,十几年来,为瑨国国的安定南征北战,东挡西杀,立下了汗马功劳。梅锦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有意立梅松庭为王储。 为了立储的事,闹得瑨国国王庭上下明争暗斗,君臣相峙不下。梅松庭夹在父亲,兄长和群臣之间十分为难,每天郁郁不欢。 秋慕霜自幼在王宫里长大,对王室权力之争的残酷和无情了如指掌。时常在梅松庭身边劝慰开解。最后梅松庭做出决定,请求梅锦免除了自己的军权,允许自己解职回家。梅锦虽然舍不得,也理解儿子的苦衷就同意了。梅松庭卸下大任一身轻松,每天带着一双儿女轻装简从离开王府到处游山玩水,一来让他们体察民间世情;二来教他们一些排兵布阵的方法。近则三五天就回来,远则一去三五个月。在家的时候就和秋慕霜夫妻两个教授一双子女习文练武,日子过得倒也惬意。 冬来春往,夏去秋回,转眼间数年过去了。梅笑春已经长成了翩翩少年,容貌气度越来越像父亲梅松庭,不仅俊逸超群,而且文武全才。朝野上下提起平王的小小郎君没有不啧啧称赞的。梅怜雪也长成了豆蔻年华的妙龄少女,姿容秀美,风姿绝荦。艳名远播朝野里外,甚至临近各国,成了列国公认的绝色美女。 随着年纪的长大,男女有别的礼教拉远了兄妹之间的距离,没有了小时候耳鬓厮磨的亲密,更多的是相待以礼的疏远。 这一天,梅松庭正和秋慕霜在廊下看着梅笑春和梅怜雪兄妹练剑。梅兴进来回禀:“大王,宫里的宦者来了。” “哦。”梅松庭一愣,自从自己解职之后,除了每天例行的晨昏定省之后,从来没有王宫内侍来找自己,今天忽然有内侍来,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连忙说:“让他进来吧。” “是。”梅兴答应着,返身去唤内侍进来。时间不大,一个十几岁的小内侍急匆匆地小步紧跑进来,一边施礼,一边气喘吁吁地说:“平王,圣人请大王立刻进宫。” “欸!”梅松庭一愣,连忙问:“父亲这么着急找我,莫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是啊,圣人接到边关的告急文书,文书上说:姜国无故起兵,兵犯边疆。边疆的守关将领抵挡不利,已经有几座关隘失守了。圣人请大王进宫就是商量对策的。” “哦。”梅松庭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好吧,我即刻随你进宫。”回身向秋慕霜说:“晞卿继续看他们练剑吧,我去去就回来。” 秋慕霜听了内侍的话,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竟有一些不祥的预感似的,连忙说:“难道圣人又要命大王出征吗?”梅松庭无奈地摇摇头,转身跟着宦者走了。 梅笑春兄妹看着梅松庭远去的背影,来到秋慕霜的身边问:“父亲又要出征?”秋慕霜看着已经长成翩翩少年的儿子,和越来越美逸的女儿,轻轻叹了一口气。“是啊,国家有难,我们身为梅氏子孙不能坐视不管。” “可是,朝里还有那么多文臣武将,还有那么多伯父、叔父,更有数十位宗兄,为什么一遇到危难总是让父亲到前敌去争杀?”梅笑春愤然说。 “唉!”秋慕霜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梅怜雪连忙说:“那是阿翁看父亲有这个本领,才让父亲去的。两位王伯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王兄们只知道安享荣华,有几个人配当领兵元帅,有哪个可以像父亲那样威震边疆?” 梅笑春说:“我当然知道没有人能和父亲比。可是,父亲为了瑨国国操心受累,朝里的那些人还不领情,眼里只有大伯父,说什么父亲不是长子。” “春郎!”秋慕霜连忙喝止住了梅笑春,“国家大事,不是你们小孩子可以妄加议论的。这些话千万不可在外人面前说起,会给你父亲找来灾祸的。明白吗?” 梅笑春连忙用手捂住了嘴,连连点头,“嗯,嗯……孩儿记住了。” “好啦,看你们也没心思再练剑了,都回去洗脸吧。”秋慕霜心事重重地打发他们兄妹走。 梅笑春因为刚才秋慕霜的呵斥,怕自己言多语失再惹母亲生气,便垂手出了秋慕霜的院门。 “阿娘不用担心。即便父亲领兵出征也没什么的。这些年父亲每次出兵不是都能旗开得胜,凯旋而回吗?以父亲的威名,这次一定也能早早得胜回来的。” 秋慕霜看着善解人意的梅怜雪,笑道:“但愿真能如雪娘所说就好了。” “一定会的。阿娘不要担心了,等父亲回来看情况再说吧。”梅怜雪又劝慰秋慕霜。秋慕霜叹道:“好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儿。有你这么懂事的女儿,阿娘没有白熬这么多年啊。” “阿娘,”梅怜雪满心疑惑地看着秋慕霜,问:“阿娘怎么了?怎么忽然说这样的话?举国上下都知道父亲和阿娘举案齐眉,世上多少人都羡慕呢。难道阿娘的心里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 第169章 离别在即 “唉!世上的人常说:眼见为实。可是,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不见得就是真实的。你们还小,有些事情不便和你们直说。过两年等你们长大成人自然就会明白了。”秋慕霜和爱女说着话,美丽的脸上浮起几分凄凉。 梅怜雪从秋慕霜的脸色和话语中隐约读出了些什么,秋慕霜不明说,自己也不敢多问,只是柔肠辗转暗自猜测罢了。陪着秋慕霜说了一会儿话,方才退出来回自己的卧房。 直到晚饭过后,梅松庭也没有回来。秋慕霜坐卧不安,在房里往来踱步。前来定省的梅笑春和梅怜雪兄妹看着忐忑不安的秋慕霜,垂手侍立在旁边不敢多说一句话。 眼看交过二更,梅松庭还没有回来。秋慕霜看了看站在地下的梅笑春、梅怜雪,叹了一口气,说:“天不早了,你们赶紧回去安歇吧。” 兄妹俩相互看了看,摇摇头说:“阿娘,父亲不回来我们不放心,我们要等父亲回来才回去。” “唉!”秋慕霜见他们不回去也就罢了。 谯楼上响过二更二点的更鼓,门外想起了脚步声。秋慕霜精神一振,连忙站了起来。帘子挑起,梅松庭有些疲倦地走了进来。一边接着身上的斗篷,一边看了看房中的母子三人。 秋慕霜连忙迎过来接过斗篷,交给灵娟,“大王怎么才回来?父亲怎么说的?”一边倒了茶递到梅松庭的面前。 “唉!”梅松庭坐下重重地叹了口气,接过秋慕霜手里的茶杯,说:“还能说什么,无非是让我领兵前去御敌罢了。” “不能让其他得力的将军去吗?非大王不可?” 梅松庭摇头说:“这次姜国倾全国的兵力,命太子亲自做监军,大将肖天昊挂帅,来势异常凶猛,一般的将官恐怕难以抵挡。目下瑨国已经丢失了好几座关城,将士伤损严重,如果再有伤损恐怕会动摇瑨国的国脉,父亲没有办法才命我亲自挂帅出征的。” “太平的时候有谁会想起大王,一个个都想着争权夺势,恨不能把大王贬到荒芜蛮地才放心。如今国家有难了,就都想起大王来了。”秋慕霜愤然说。 “晞卿心中的不愤我自然是明白的。只是,国难当头,我身为梅氏子孙岂能坐视不理。” “梅氏子孙又不是只有大王一个人,宗室王、文武官员那么多,凭什么让大王去沙场上拼命,他们却在王宫豪府享受荣华富贵?” “晞卿……” “唉!大王,晞卿也不过是抱怨几句罢了。大王为国为民的苦心晞卿岂能不知道。不知道大王什么时候动身?晞卿也好为大王准备行装。” “我回来的晚就是和众位将军商量起兵的事情,明天时间太紧来不及,定于后天清晨动身出征。” “这么快?”秋慕霜听梅松庭说后天就走,吃了一惊。 “军情紧急,越快越好。” “好吧,明天晞卿为大王准备行装。希望大王能顺利平定边疆早点人回来。” “但愿吧。”梅松庭叹道。 梅笑春和梅怜雪兄妹在旁边一直静静地听父母说话,听梅松庭说后天就要出征了,兄妹俩心里一阵难过,走到梅松庭的面前,“父亲……”声音有些许哽咽地呼唤了一声。 梅松庭看了看他们,点点头,“这么晚了,你们还没有歇息?”秋慕霜说:“晞卿让他们去睡,可是他们见不到大王回来不放心,谁也不肯去睡。” “唉!你们正在长身体的时候,不宜熬夜。赶紧回去睡吧。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梅松庭爱怜地看着两个孩子。 “是。”兄妹俩看了看秋慕霜,又看看梅松庭,施礼退了出来。 出了秋慕霜的院子,梅怜雪看了看梅笑春,有些不安地说:“阿娘对父亲这次出征好像很担心。”梅松庭微微点头,说:“我也看出来了。” “兄长,你说……父亲这次能平安回来吗?”梅怜雪抬头望着天上满天闪烁的星星说:“阿娘可以观察天象,也许阿娘是看出什么了才那么担心。” 梅松庭看了看天上,尽管自己心里也很忐忑,怕梅怜雪担心连忙说:“父亲一定不会有事的。父亲从十几岁就领兵征战,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打过败仗,这次一定也可以大获全胜。别多想了,赶紧回去睡吧。” “嗯。兄长也早点儿睡吧。”梅怜雪说着,和梅笑春在岔路分手,回到自己的房里。 梅怜雪回到房里,随身近侍的丫鬟灵痕、碧痕耐不住困顿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轻声唤醒她们说:“怎么就困成这样了?脱了衣服到床上去睡,看着凉了。” “郡主……”灵痕、碧痕惊醒,慌忙站了起来,“郡主怎么才回来?” “父亲被阿翁召进王宫商量重要的事情一直没有回来,我不放心就等了等。行了,你们回去睡吧。”梅怜雪一边解着大衣裳,一边说。 灵痕连忙过来接过衣裳搭在衣架上,说:“圣人找大王有什么重要的事?让郡主这么担心?” 梅怜雪叹了一口气,说:“姜国又进犯边疆了,父亲要领兵去御敌。” “哦。”灵痕连忙铺好被褥,准备好茶水,点起银灯,熄灭红烛。碧痕服侍梅怜雪卸了妆,蹬榻卧在衾中。两个人放下锦帐退到外室安歇。 梅怜雪躺在枕上辗转反侧不能成眠,天交四更才朦胧打了一个盹儿。 次日天色刚刚放明梅怜雪就起来了。灵痕、碧痕听见动静慌忙披上衣服进来,“郡主这么早就起来了?”梅怜雪一边穿好衣服坐在梳妆台前,一边说:“我要去看看父亲。”灵痕连忙出去捧进水来服侍梳洗。梳洗完了,梅怜雪急匆匆出来卧房往前边走。 刚走到秋慕霜院子外面的月亮门,正遇见梅笑春也过来。连忙迎上来施礼,“兄长早。”梅笑春看着梅怜雪说:“妹妹也这么早。想是急着看望父亲?”梅怜雪点头,“我一晚上也没有睡好,记挂着父亲出征的事,一大早赶过来看看,也好帮着阿娘为父亲收拾行装。” “妹妹真是长大了,越来越会体贴父母了。”梅笑春一边说着,一边和梅怜雪并肩往院子里走。 “妹妹,我……我想……求你一件事行吗?”梅笑春支支吾吾地说。梅怜雪笑了,“兄长这话说的。咱们是兄妹,兄长的事就是妹妹的事,妹妹理当助兄长一臂之力,有什么事说就是了,何必这样支支吾吾的。” “呃……我想……我想跟着父亲一起出征。”梅笑春停住脚步,犹豫了半天才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什么?”梅怜雪大吃一惊,她万万也没想到年仅十三岁的兄长想要跟着父亲去前敌。“兄长,不行,太危险了。” “雪娘。我自然知道到前敌很危险,可是咱们从小就跟着父亲、阿娘习文练武,不到前敌施展怎么知道学得如何?我是梅氏的子孙,国家有难理当为国分忧。”梅笑春连忙耐心地向梅怜雪解释。 “兄长说的我都知道。可是,兄长才十四岁,年纪太小了。”梅怜雪焦急地说。 “父亲不是也是十几岁就上疆场的吗?我这次去前敌是跟着父亲去的,有父亲在量也不会有事的。何况父亲到前敌上身边没有近人难免事事不能遂心,有我跟着也可以身前身后照顾父亲啊。”梅笑春极力想要说服梅怜雪。 “这……”梅怜雪让梅笑春的话说得有些心动了,“可是,父亲和阿娘是不会同意的。就是父亲同意,阿娘也不会同意。” 梅笑春见梅怜雪的话里有了回旋的余地,连忙说:“所以我才求妹妹帮忙啊。阿娘最痛爱妹妹,妹妹的话阿娘一定会听的。只要阿娘答应了,父亲就一定会答应。” “这……”梅怜雪依然犹豫不决。 梅笑春双手抱着拳,在梅怜雪面前一连做了几个揖,满脸赔笑说:“好妹妹,求求你了,就帮兄长这一回吧。你要能让阿娘同意我上前敌,妹妹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兄长……”梅怜雪看着梅笑春急切的样子,心里暗笑。笑说:“好吧,既然是兄长的一片孝心,我就帮兄长一回。不过阿娘能不能答应我可不敢保证。” 梅笑春连忙赔笑打躬说:“只要妹妹说话,阿娘一定会答应的。兄长先谢谢妹妹了。” 梅怜雪笑道:“好吧,我就试一试。不过,阿娘要是答应了,兄长该怎么谢我?” “呃……这个嘛,将来我帮妹妹找一个好妹夫,如何?”梅笑春一时高兴,口不择言想和妹妹开个玩笑。 “兄长!”梅怜雪又羞又气,俊美的脸庞飞上一抹红霞,跺着脚说:“你再没正经我不帮你了。” 梅笑春吓得一捂嘴,慌忙打躬施礼赔笑说:“好妹妹,我再也不敢了。妹妹千万不要生气,一定要帮兄长才好。”梅怜雪瞪了他一眼,转身进了秋慕霜的院门。 ------------ 第170章 郡主助兄 落英院里,廊下当值的仆妇看见梅笑春兄妹进来,连忙迎过来施礼,“小郎君、郡主。” 梅笑春和梅怜雪兄妹俩顺着甬路来到落英院,秋慕霜的卧房前拾阶上来。怜娟正掀帘子出来泼水,看见他们忙笑道:“小郎君、郡主!怎么这么早?” 梅怜雪连忙问:“怜娟姊姊,父亲和阿娘可起来了?” “早起来了,快进去吧。”怜娟说完,自去泼水。 侍婢挑起帘子,梅笑春兄妹进来。秋慕霜正在惜娟服侍下梳头,并没有梅松庭的影子。兄妹俩连忙施礼请安,“阿娘安好。” 秋慕霜回身说:“罢了。你们怎么这么早?”梅怜雪连忙走到秋慕霜的身边,说:“我们惦记着父亲,就早点儿过来看看。父亲呢?” “唉!”秋慕霜叹了一口气,说:“天还没明就出去了。明天就要出征了,今天还要检点人马,预备粮饷,时间太紧了。” “哦。”梅笑春和梅怜雪兄妹相互看了看,梅怜雪向梅笑春一努嘴,示意他说话。梅笑春有些犹豫地看着秋慕霜,张了几张嘴,话到唇边又没敢说出来。 梅笑春兄妹的小小举动没能逃得了秋慕霜的眼睛,一面梳妆,一面询问:“你们做什么呢?” 梅笑春犹豫了半天,方才低着头支支吾吾地说:“阿娘,我想跟父亲到前敌。” “什么?”秋慕霜秀眉紧锁,严肃地问:“你说什么?” “儿想跟父亲一起去前敌。”梅笑春战战兢兢地低声说。 “……”秋慕霜看着梅笑春半天没说话。 梅笑春奓着胆子继续说:“孩儿自幼就随着父亲和阿娘习文练武,俗话说:‘学会文武艺,身卖于国家。’孩儿是梅氏子孙,如今国难当头理当为国报效。再者说:学得再好不到战场上施展也等于没学啊。阿娘担心父亲在前敌的安危,孩儿跟在父亲身边也好有个照应。请阿娘三思。” “阿娘,”梅怜雪见秋慕霜仍然沉吟不语连忙说:“兄长说的有道理,请阿娘答应兄长吧。” 秋慕霜看着眼前的一双儿女,沉吟不语。“阿娘……”梅笑春撩衣服跪在了地上,“请阿娘成全孩儿。”梅怜雪摇着秋慕霜的胳膊,撒娇地说:“阿娘,阿娘就答应兄长吧。可恨女儿是女孩儿,但凡我要是个男孩儿,女儿也要跟着父亲去前敌呢。” 好半天,秋慕霜才长叹了一口气,点点头说:“好吧,既然你想去前敌历练历练就去吧。在家里学得再好,不到前敌历练还是等于没学。早点儿历练历练也好。” “多谢阿娘,多谢阿娘……”梅笑春高兴地手舞足蹈,一边道着谢,一边一跃而起抱住秋慕霜的胳膊,笑道:“到底是阿娘心疼孩儿,多谢阿娘成全孩儿。”秋慕霜微蹙秀眉,轻轻呵斥了一声,“啈!”梅笑春连忙松开秋慕霜,垂手往后退了一步,垂手说:“阿娘……” “唉!我早就料到你和你的父亲一样,沙场拼杀是你们的宿命,想逃也逃不了。既然如此,我这个做母亲的还能有什么办法?我若是硬拦着不让你去,你岂不是要怨恨我一辈子?回去让你的阿奶们给你收拾应用之物吧。” “孩儿不敢对阿娘有怨愤之心。阿娘虽然答应了,可是……不知道父亲那里……”梅笑春答应着,又迟疑地说出了自己的担心。秋慕霜看着他,笑道:“放心吧,我去和你父亲说,你父亲应该能同意的。”梅笑春连忙施礼,说:“多谢阿娘成全。孩儿先告退?”说完,低着头垂手退了出去。 “唉!”秋慕霜看着儿子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长叹连连。梅怜雪连忙说:“阿娘是担心兄长的年岁太小?”秋慕霜看了看梅怜雪,点头说:“是啊!你父亲去前敌就够我担心了,再加上你兄长……唉!” “是福不是货,是祸躲不过。父亲生来就是在战场上摸爬过来的,大灾大难过去了多少都能化险为夷,这次一定也可以的,阿娘就不要太担心了。兄长虽然年岁小一些,跟在父亲身边,自然有父亲照料,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凶险,阿娘请放心就是了。” “但愿如此吧。”说话间秋慕霜已经梳妆完毕,命怜娟找来穆氏和艾氏,让她们为父子两个人安排随侍的童仆。又亲自看着怜娟、惜娟等人为他们准备行装。 梅怜雪陪着秋慕霜说了回闲话,劝慰秋慕霜放心。秋慕霜看着善解人意的女儿十分欣慰,心里的愁苦也略微减轻了一些。 梅怜雪见秋慕霜脸上有了笑容才放心,说:“阿娘,我去看看兄长准备的怎么样了?” 秋慕霜点头,笑说:“去吧,他一个男孩子粗心大意的,不善料理这些,你去看看也好。看有什么疏漏之处提醒他一下。” 梅怜雪点头,说:“女儿知道了。”说着,出了秋慕霜的卧房。转过月亮门,转过一道长廊来到梅笑春的内书房。梅怜雪挑帘进来,不禁微微一皱眉。就看见满屋里一片杂乱,床上堆着四季衣裳;书案上堆着纸墨笔砚,各种书籍;地下还有一些玩器。梅笑春的乳母乳母,随身侍童正在地下忙碌。梅怜雪笑道:“这是怎么了?遭贼寇抢劫了?” 梅笑春苦笑着说:“比遭抢还乱呢。阿奶们说这也要带着,那也要带着。这不,越弄越乱。” 梅怜雪笑道:“父亲要是看见你带的这些,一定不带着你去前敌了。” “那……我该怎么办啊?”梅笑春皱着眉,苦着脸说。 梅怜雪看了看一屋子的东西,摇摇头,说:“只带几件随身的衣服就够了。你是去前敌打仗,不是去游山玩水,又是玩器,又是书籍的。”一边说着,亲自走到床前捡了几件必备的衣裳,叠好放在一起,用弹墨绫包袱包好。又捡了几部兵书,地图等物也用包袱包好。一边收拾一边问:“你明天穿什么?” 梅笑春低头看了看身上,想了想说:“就是这身就很好了?” “兄长,你是去前敌,不是去和朋友宴饮。穿这身?你不怕满军营的士卒们笑话你?” “这……”梅笑春紧锁双眉,“这可如何是好?” “你的衣服都在这里了?” “都在。”梅笑春连忙说,“请妹妹看看我穿什么好。” 梅怜雪翻了翻堆在床上的衣服,找出一身半新的白绫中衣;一件半新的大红锦缎八宝团花箭袖;一件白缎红绫里绣竹叶斗篷,照着梅笑春的身量比量了比量,说:“就穿这身吧。” 梅笑春向镜子里看了看,笑道:“好,好,看看兄长像不像将军?”梅怜雪抿着嘴一笑,叠好放在床头,“记得明天早晨起床的时候让他们拿给你。” “是,是……我记住了。多谢妹妹,多谢妹妹……”梅笑春一边满脸笑容的道谢,一边打躬作揖。回身不耐烦地挥挥手打发走了乳母,侍童等人,跟在梅怜雪身后看着她为自己收拾行李,笑说:“到底是妹妹,心又细,手又巧,人又这么能干,只这一会儿就收拾好了。” 梅怜雪回身笑说:“你别奉承我了。我跟兄长收拾行李可不是白收拾的。” “不白收拾还能怎样?”梅笑春连忙笑问道。 梅怜雪歪着头,调皮地笑说:“嗯,我是有条件的。” “哦,说来听听。妹妹是要天上的星星还是月亮?亦或是海底的龙须?只要我能上天入海,我一定替妹妹摘来。” 梅怜雪“哧”一笑,说:“我要星星、月亮干什么?我的条件很简单,只要兄长从前敌回来要跟我讲讲前敌的事情。” 梅笑春笑道:“这个简单,等我从前敌回来之后,我一定把前敌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讲给你听。 “嗯。”梅怜雪听梅笑春答应了高兴得连连点头,说:“一言为定。”梅笑春笑说:“一言为定。妹妹若是不放心,咱们就击掌为誓。” “好啊。”梅怜雪说着,伸出了自己粉润柔滑的素手。梅笑春也伸出了自己的手。兄妹俩轻轻击了三掌,以为立誓。 忽然梅怜雪脸色一变,眼睛有些湿润。梅笑春吓了一跳,连忙拉住梅怜雪的手,关切地问:“雪娘,你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又哭了?”梅怜雪本来没有哭,让他这么一说反而忍不住了,回身坐在椅子上双臂趴在桌子上,脸庞埋在臂弯里呜呜咽咽哭出了声。 梅怜雪趴在桌子上呜呜咽咽哭了。梅笑春让她哭得有些手足无措,搓着手在地下来回踱步,“雪娘,你到底怎么了?怎么哭得这样伤心?让阿娘知道又说我欺负你了。” “父亲要去前敌,兄长也要去前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留下我一个人在家里,连个说话玩耍的人都没有。阿娘又不许我和阿姊们玩耍,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有什么意思?……”梅怜雪一边呜呜咽咽哭着,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 ------------ 第171章 践行夜宴 梅笑春见梅怜雪哭了,慌忙拿起绢帕一边给她擦拭眼泪,一边劝解。 “哦,原来妹妹是担心没有人和你玩耍啊?我跟着父亲去前敌多不过一年就回来了。阿娘不让你出府和阿姊们玩耍,你可以在家里和灵痕她们玩耍。你也可以跟着阿娘学习女工针指,剑法武艺。怎么会孤单呢?好妹妹别哭了。听话。” 梅笑春劝了好半天,梅怜雪才止住哭声抬起头来,看见梅笑春不知所措的样子,忍不住“噗嗤”又笑了。梅笑春让她笑得脸一红,尴尬地说:“你笑什么?” 梅怜雪捂着嘴笑道:“兄长刚才的样子……” “我刚才的样子怎么了?”梅笑春摸了摸自己的脸,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上,不好意思地问。 梅怜雪笑道:“很好,就是有些不知所措。我一哭兄长就沉不住气了,要是上了战场也这样沉不住气岂不是要打败仗了?” “哦,唉!”梅笑春也不禁哑然失笑,笑道:“多亏妹妹提醒,两军交锋最忌心慌失智,我以后一定多练练定力,将来不让敌人有可乘之机。” 梅怜雪一笑又看了看给梅笑春准备的行李,进没有什么不妥了,便说:“没有什么不妥了。现在没什么事,兄长陪我去花园走走吧。” 梅笑春点头,说:“好。”兄妹俩并肩出了书房,穿过几层院落进了花园。 此时正值暮春季节,花园里百花争艳,柳丝垂金。一带碧水清澈见底,水中几对水鸭,鸳鸯交颈嬉戏十分悠然。兄妹俩顺着汉白玉的小桥缓步而行,时而望一望远处的繁花,时而看一看桥下的碧水,只是彼此无言。 梅笑春看着扶着桥栏怔怔地看着水里嬉戏的鸳鸯的梅怜雪,暗暗一笑,说:“妹妹这么出神地看着它们做什么?是不是看见鸳鸯戏水,想起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梅怜雪羞得俏脸绯红,蹙眉含嗔说:“兄长又来欺负妹妹。妹妹才多大啊,就想着把妹妹嫁出去,难道怕妹妹在家里吃穷了你不成?” 梅笑春笑道:“这是什么话?妹妹又没有吃我的,我怕什么?我是替妹妹着想。你看,几位阿姊都有了婆家,不日就要出阁,只剩下你还没有着落。妹妹明年就是及笄之年了,也该早作打算才好。” “你是兄长,你的终身还没有着落就来管我?等兄长娶了嫂嫂,有人替我服侍阿娘了才说。”梅怜雪红着脸说。 梅笑春笑着,半真半假地说:“男子二十而妇,我离议婚还差着远呢。妹妹要等我,岂不是也要等到二十几岁?那不是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看谁还娶你?” “哼,”梅怜雪不屑地说:“没人娶更好,我就在家里服侍阿娘,做一个孝顺的好女儿,将来还可以青史留名呢。” 梅笑春满脸含笑说:“只怕阿娘守着你愁也愁死了。哪有一辈子不出阁的老姑娘?妹妹容貌无双,文武全才,又是阿翁最喜爱的孙女,只要放出话去为妹妹择婿,别说瑨国国里的高贵显宦,就是邻邦列国的王孙小郎君,只怕来求婚的人都要挤破头了。” 梅怜雪冷然一笑,说:“哼!王孙小郎君不过是些膏粱纨袴之辈,我才不嫁这样的人呢。” “哦,我知道妹妹是有志气的,王孙小郎君不入妹妹的法眼,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可以打动妹妹的芳心?” “那兄长要找什么样的嫂嫂?”梅怜雪狡黠地笑着反问梅笑春。 梅笑春一边折了一支柳枝引逗水里的水鸭,一边笑着说:“雪娘将来的嫂嫂一定要像雪娘一样美丽多才,善解人意。” “兄长若是找不到呢?” “找不到就慢慢找,什么时候找到什么时候成亲。” “呵呵……”梅怜雪抿嘴一笑,用手指划着自己的脸庞说:“不羞,你才几岁啊,就想着娶媳妇了。” “你又说我不羞,长这么大净听你说我不羞了。你这个做妹妹的也太不把兄长放在眼里了,看我不打你。”梅笑春一边笑着说,举起手来要打梅怜雪。 “不羞,就是不羞……”梅怜雪说着,转身就跑。梅笑春随后追赶,笑说:“小丫头,站住。”梅怜雪一边跑着,一边回身看着梅笑春,说:“站住让你打我啊?就不站住。有本事你追上我啊。” “你别得意,看我追的上,追不上你。”梅笑春一边说着,丹田提气,运用轻身术紧追了几步。梅怜雪也不示弱,连忙提气运功疾步而走。 兄妹俩在花园里你追我赶,嬉闹玩笑,清朗的笑声荡漾在娇花嫩柳之间。旁边的牡丹亭上秋慕霜正关切地看着一双儿女。目光中有羡慕,有欣慰,又有一些失落。儿女们已经长大了,像小鸟一样羽翼丰满,很快就会离开自己的怀抱展翅而飞。作为母亲,欣慰之中总是有一些失落的。 兄妹俩正嬉闹之间,无意中看见秋慕霜呆呆地站在牡丹亭上看着他们,连忙止住嬉闹跑了过来,“阿娘”。 秋慕霜面带微笑看着他们,问:“说什么呢?这样高兴。” 梅怜雪拉着秋慕霜的胳膊,笑着说:“兄长想娶小媳妇了。”秋慕霜忍不住也笑了,看了看梅笑春:“你们的婚事是也该想一想了,我嫁给你父亲的时候也不过十六七岁。这次你父亲出征不知道几年才能回来,该和他商量商量你们的事情才好。” 梅怜雪羞得满脸通红,低着头,拉着秋慕霜的手,低声嘟囔说:“阿娘也和兄长一样,只想着早点儿打发我出门,难道真怕我把家里吃穷了?” 秋慕霜让梅怜雪的一句话逗得“噗嗤”笑了,笑着说:“这是什么话?你是阿娘的女儿,养你一辈子阿娘和父亲也养得起。只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们不能总把你留在家里啊。难道要让人家笑话圣人的孙女嫁不出?你明年就及笄了,是到了该议婚的年龄了。” “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那些臭男人我才不稀罕呢。我要在家里侍奉阿娘,让后世青史记住女儿这个孝顺女儿。”梅怜雪一张俊脸更红得像绽放的红杏一样,低着头,咬着嘴唇说。 “唉!”秋慕霜轻轻叹息了一声,说:“阿娘也舍不得你,可你毕竟是女孩儿家,迟早都是要出嫁的。阿娘不能因为舍不得你,就耽误你的终身。” “不和你们说了,你们都是一样的心思。”梅怜雪半嗔半羞地说了一句,回身跑下牡丹亭隐没在了花柳之中。 望着梅怜雪的背影,秋慕霜又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雪娘真的长大了,一转眼已经是将笄的人了。” 梅笑春在旁边一直笑着看着母女俩说话,见梅怜雪含羞走了,秋慕霜脸上浮上一丝落寞。连忙说:“阿娘,雪娘长大了,阿娘应该高兴啊。” 秋慕霜回身看了看他,嘴角挂上了一丝苦笑,“是啊,你们都长大了,阿娘当然高兴。只是,你要跟着你的父亲去前敌,过一两年雪娘再出了阁,剩下我一个人守着这空荡荡的王府有什么意思啊。” “阿娘若是舍不得雪娘,不把雪娘嫁出去就是了。” “不把雪娘嫁出去?不把雪娘嫁出去?……”秋慕霜喃喃地说着,心不在焉地走下牡丹亭,扔下身后愣愣的梅笑春。 夜幕初降,王府里次第掌起了红灯。秋慕霜命人把给他们父子准备好的行装全部搬到自己的屋子里,逐一查看,看看有没有疏漏之处。当地的团圆桌上摆着丰盛的酒宴,侍女们还在进进出出的安排杯著,添菜添羹。 梅笑春不时的挑起湘妃竹帘向外张望,梅怜雪帮着秋慕霜查点行装。母女二人逐一检点完,见没有什么疏漏了,重新包扎好,命仆妇搬出去交给随同他们父子一同出征的侍童。 天色交过酉正,门外才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梅笑春连忙挑起帘子向外望去。梅松庭正一边解着身上的斗篷,一边拾阶上来。梅笑春连忙挑着帘子一侧身,“父亲。”梅松庭进来把斗篷扔给侍女,“这么晚了你们还没有吃饭?” “明天大王就要起行了,今晚晞卿特意准备饯行宴席为大王壮行。大王不回来,晞卿和孩儿们怎么能吃饭啊。大王快请坐。”秋慕霜一边说着,一边令侍女捧着净水进来服侍梅松庭净面。 梅松庭净了面,在正位落座。梅笑春和梅怜雪给梅松庭施礼,梅松庭笑着说:“罢了,快坐下吃饭吧。晞卿,请坐。”秋慕霜含笑坐在旁边,梅笑春兄妹依次落座。侍女连忙过来斟酒布菜。 酒过三巡,梅笑春不安地看着秋慕霜,使劲挤眼努嘴。秋慕霜假作没有看见,只管给父子三人往面前的碟子里夹菜。梅怜雪低着头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梅松庭看着母子三个,不解地问:“你们……这是怎么了?做什么怪呢?” ------------ 第172章 春郎请缨 梅笑春见梅松庭追问,只好硬着头皮站起来施了一礼,忐忑地说:“回禀父亲,儿……儿想随父亲一起去前敌?” “哦……”梅松庭擎着满盛美酒的蕉叶杯,不动声色地看着梅笑春。梅笑春连忙低下了头,额上沁出了汗珠。 “呵呵……”梅松庭忽然朗声大笑,说道:“好啊,不愧是我梅松庭的儿子,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志向。好,为父答应了。不过……”梅松庭严肃地说,“到前敌可不比在家里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处处娇养。前敌是很艰苦的,你受得了吗?” 梅笑春听梅松庭答应了,激动地脸色泛红,心怦怦乱跳,连忙说:“父亲能受得了,孩儿就能受得了。请父亲放心,孩儿到前敌一定收敛起膏粱之气,做一个合格的士卒。” “好。”梅松庭回头看了看秋慕霜,“晞卿……”秋慕霜微微一笑,说:“他的行装晞卿都已经准备好了。”梅松庭连连点头,赞叹道:“好一个贤德的晞卿。我梅松庭今世能娶晞卿为妻足矣。” “呃……”秋慕霜迟疑地看了看梅笑春和梅怜雪兄妹,说:“大王,有一件事晞卿想和大王说。”梅松庭笑了,“有什么话晞卿尽管说就是了。” “唉!大王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雪娘已经到了将笄之年,我们若是不给她选择夫婿,只怕明年父亲和阿家就要指婚了,所以,晞卿想请大王一个指示。”秋慕霜有些担心地看着梅怜雪。 “唉!晞卿不说,我还没想到这些。雪娘是王室郡主自然不能嫁平常的人家。晞卿平时从不和朝里的官宦打交道,对这些官宦子弟一无所知。我这一走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明年倘若不能为雪娘择定夫婿,父亲和阿家是一定要指婚的。父亲、阿家指婚未必遂雪娘的心,到那时岂不是害了雪娘。这可怎么办呢?”梅松庭看了看低着头,满脸通红的梅怜雪,颇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梅怜雪听见父母议论自己的婚事羞得满脸通红,低着头,手里紧紧捏着一个杯子默然不语,手心里沁出了汗水。梅笑春见父母商量妹妹的终身大事,也低下头不敢说话了。秋慕霜和梅松庭四目相对,彼此陷入沉思。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显得有些沉闷。 好半天,梅松庭才说:“他们兄妹是晞卿的掌上明珠,婚事自然也该由晞卿做主。我不能回来就听凭晞卿主张吧。” 秋慕霜叹息着点头,说:“有大王这句话,晞卿就安心了。雪娘已经不小了,足以驾驭赤霄剑,晞卿想把赤霄剑传给她,大王以为如何?” 梅松庭微微一笑,点头说:“既然晞卿有这个心,就传给她吧,将来也好作为防身之用。” 秋慕霜见梅松庭同意了自己的想法,十分高兴,笑说:“多谢大王。” 梅松庭笑说:“他们都是我的子女,我看待他们的心是和晞卿一样的。我也希望他们一生遂愿,平安康宁。” 秋慕霜含笑看了看梅怜雪,爱怜地说:“雪娘,父母能为你想的都想到了,选择什么样的夫婿就看你自己的心思了。还有一年的时间,闲暇的时候也好好想想自己的终身大事。父母可以为你谋划,却不可以扶着你走一辈子。以后的路要怎样走还要看你自己的。” 梅怜雪红着脸轻轻点了点头,低声说:“是。” 梅笑春看着梅怜雪,似笑非笑地说:“恭喜妹妹,不日就要大喜了。” 梅怜雪瞪了他一眼,向秋慕霜说:“阿娘你看,兄长又取笑我。” 秋慕霜含笑向梅笑春说:“你别说妹妹,你的事也该想了想才好。我向各位诰命打听打听,看谁家有合适的女孩儿,先给你定下亲再说。” 梅笑春顿时羞得面红耳赤,在桌子的下顿足说:“说妹妹的事呢,又说我干什么?男子二十而妇,我还小呢。” “春郎应该是十四岁了吧?也不小了。为父十七岁就娶了你们的阿娘。” 梅松庭拍着梅笑春的肩头,笑着说,“此次随为父从前敌回来也就该成亲了。” “父亲……”梅笑春红着脸喊了一声自己的父亲,斟了一杯酒递到梅松庭的唇边,笑说:“父亲请酒。” 梅松庭连忙接了过来,“慢点儿,都洒了。”说完,一饮而尽,看着一双儿女朗声大笑。 秋慕霜看着他们父子嬉闹百感交集。“春郎,雪娘,天不早了,你们吃晚饭都早点儿回去歇息吧。尤其是春郎,你既然要随父出征,明天一定要早起。军中天不亮就要点卯的,你第一次随军听用万不能误卯。也让你父亲早点儿歇息,他明天也要早起。” “是。”兄妹俩相互看了看,低头一笑,命侍女添了饭来,吃完饭洗漱已毕,起身施礼。怜娟连忙挑起帘子,兄妹俩退出了秋慕霜的屋子。 灵娟、换玉看见连忙提着红灯在前边引路。梅怜雪默然跟着梅笑春步下台阶,梅怜雪抬头看了看天上。碧空如洗,一轮明月撒着皎洁的银辉,几点疏星稀稀落落闪着星芒。 “兄长,明天你和父亲就要走了,在前敌不比在家里安逸。战场上刀枪无眼,千万要小心在意,别伤着自己。也要提醒父亲多加保重,千万不要过于劳累。我和阿娘在家里等你们早日凯旋归来。” 梅怜雪水灵灵的眼睛里流露出无限的担忧,轻声叮嘱着梅笑春。 梅笑春看着梅怜雪担心的神情,心里十分感动,又想到明天母子、兄妹就要分别了心里一阵伤感,眼泪涌了上来,勉强抑制住自己的情感,说:“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一定和父亲平安回来。” 梅怜雪微微一点头,说:“兄长,请回去歇息吧。”兄妹俩说着,在月亮门前分路,换玉提着灯引着梅笑春,灵娟提着灯引着梅怜雪各自归房。 梅怜雪别了梅笑春回自己的卧房,心里却是心潮起伏不能平静。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随着年岁的递增,梅怜雪已经从当初的懵懂幼童长成了妙龄少女,自然也就有了不可对外人言说的小心思。王室的几位郡主或出嫁,或定亲,都相继名花有主。梅怜雪的亲事也纳入了梅锦和皇后白采茹的日常事务之中。秋慕霜一直以梅怜雪年纪还太小为由,委婉地推脱了梅锦的几次指婚。 虽然秋慕霜没有在梅怜雪面前提起过,侍女仆妇们的议论也不时传到梅怜雪的耳边。梅怜雪明白母亲为自己的一片苦心,心里充满感激。随着年岁一日大似一日,夜深人静之时常常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的终身,想自己未来的夫婿是何等样人,王室几位郡主出嫁的盛况也让她憧憬将来自己的婚典。 日常间近侍的丫鬟侍女也悄悄问她想嫁什么样的夫婿,梅怜雪总是羞红着脸假作要打她们。看着她们嬉笑着跑开,心里不免隐隐涌起几丝怅然。身为王室子女婚姻之事半点由不得自己,将来也不过嫁一个官宦子弟。想起梅笑春从外面回来向她讲起的那些纨绔子弟的矫揉造作,梅怜雪本能的就充满反感。要是自己将来的夫婿也是那样的人,她不敢想象那样的日子对自己是怎样的煎熬。 方才在酒宴上梅松庭夫妻第一次公开提起了梅怜雪的婚事,让她又羞又忐忑不安。虽然秋慕霜没有具体说定如何安排她的亲事。凭着女孩儿家本能的敏感,梅怜雪隐约感觉到父母话里有话。尽管话中所指让她猜测不透,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多少有些安心了似的。她知道母亲是绝对不会违背自己的意愿为自己择婿的。母亲看中的人一定不是寻常之辈,看看父亲就知道母亲的眼光了。如果自己将来的夫婿也能像父亲和兄长那样出众,自己也就心满意足了。想到这里,梅怜雪不由自主地羞红了脸。 梅怜雪在满心的胡思乱想中回到自己的院子里,仆妇看见连忙引过来挑起竹帘。关氏和灵痕等人一边在灯下做针线,一边等她回来。见她进来连忙站起来,“郡主,怎么才回来?这脸怎么这么红啊?被夜风吹着了?” 梅怜雪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脸,说:“可能是吧。父亲和兄长明天就要出征去前敌了,今天为他们饯行回来的就晚了。明天记得早点儿叫醒我,我还要为父亲和兄长送行。” 关氏和灵痕连忙答应着,服侍梅怜雪卸了妆宽衣安歇。 外室关氏和灵痕睡了,内室的梅怜雪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躺在枕头上翻来覆去,心乱如麻。 以往梅松庭一年当中不知道要去边关几次,却从来没有这次这样让人心里感到不安,仿佛始终都笼罩着一层密密的阴云,压得王府里的人透不过气来。虽然秋慕霜竭力不在他们兄妹面前流露出自己的不安和担心,兄妹俩还是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了些什么,所以梅笑春才要跟着父亲去前敌,为的就是亲眼看着父亲,以此来减少自己的担心。 ------------ 第173章 君郁赐剑 梅怜雪也很想跟着去,又考虑到自己是女孩儿,说出来母亲也不会答应,乖巧的梅怜雪压下了自己的想法,只能把自己的担心和忧虑寄托给了兄长,让兄长带着自己的一片孝心一同到前敌,替自己照顾好父亲。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 随着自己的一天天长大,父女间好像生疏了许多,再也没有了小时候的亲昵,这让梅怜雪暗暗伤心了不少回。为什么父女间越来越生疏了?梅怜雪不止一次想过,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难道是因为自己是女儿,父亲要顾及男女之别?可自己是他的女儿啊!父女间还要顾及男女之别吗?还是…… 梅怜雪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几年前在王宫里梅若萱说的那句话。难道我真的不是父母的亲生女儿?这些年偶尔也会问起乳母关氏,关氏虽然否认了,眼神中却总是有一些闪烁似的。如果真不是父母的女儿,那我又会是谁家的女儿?我的父母又是什么人?我又为什么到了王府?难道我真是母亲在路上捡回来的弃婴?…… 梅怜雪越想心里越乱,越没有睡意,索性拥被坐了起来,上手叠放在膝上,托着腮微缩秀眉发愣。弃婴,郡主,这身份相差得也太远了。梅怜雪身上惊出了一身冷汗,自幼在王府锦衣玉食的长大,父慈母爱,兄长护着,奴仆服侍着,实在不敢想自己流落在平常人家会是怎样一种情形。 “雪娘要不是父亲、阿娘的女儿,我就娶雪娘做王妃。” 梅笑春稚嫩的话语悄然萦绕在梅怜雪的耳畔,让她脸上慢慢浮上一层红云,嘴角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只片刻之后却又泪如雨下,低低地饮泣起来。怕被外室的关氏和灵痕听见,连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拉起锦被蒙着头躺在了枕头上。 为什么哭?连她自己也说不明白。哭了好半天,才带着满脸的泪水,朦朦胧胧地睡去。 梅笑春回到自己的卧房,侍童换玉、明晨连忙服侍宽衣安歇。梅笑春却因为格外的兴奋而毫无睡意,挥挥手打发两个侍童去歇息。自己在房里一会儿翻翻书,一会儿抽出常用的宝剑比划比划…… 小时候,每当看见梅松庭戎装满身威风凛凛的样子,梅笑春就十分羡慕,幻想着有一天自己也可以像父亲那样,穿上戎装在帅堂上发号施令。没想明天自己的愿望就可以实现了,虽然不能像父亲那样在帅帐号令三军将士,穿上戎装的样子一定也是威风凛凛的,也是一派大将风度。梅笑春一边想着,一边反剪双臂,模仿梅松庭的样子在房里往来踱步。 梅笑春一直闹到三更三点才和衣倒在了床上。刚刚躺下,忽然又想了起什么,翻身爬起来从床上跳下来跑到铜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幻想着自己顶盔挂甲满身戎装的样子。忽然又想到自己要去前敌的决定做出的太突然,没有时间打造合身的盔甲又有些泄气。歪着头想了想,抬起手来比量着自己的身高,核算着父亲的盔甲能不能披挂到自己身上。算来算去的结果是:自己的身量比父亲还是矮了许多,父亲那身银光闪耀的盔甲自己穿不起来。沮丧地回到床上坐下,抱着膝,撅着嘴,暗暗恼恨自己怎么不再长高一点儿。 一直折腾到四更才有了几丝睡意,梅笑春方才胡乱扯过锦被搭在身上打盹儿。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耳边传来轻轻的呼唤声,“小郎君,小郎君……寅初了。” 梅笑春乍然惊醒,勉强睁开眼睛看了看,房里红烛垂穗,换玉正挑起锦帐亲切地呼唤他。连忙坐起来问:“什么时候了?” “已经过了寅时。小郎君,快起床吧,大王只怕就要走了。” “哦,哦……快点儿,快点儿……把雪娘给我准备的衣服拿过来。”梅笑春从床上一跃而起,急命换玉拿过梅怜雪为他挑选出来的紧身短打、箭袖、斗篷。换玉心里忍不住想笑,又不敢笑,勉强忍着笑捧着衣服过来,服侍梅笑春一一换好,又在腰里挂好了防身的宝剑。 明晨连忙打来净水,服侍梳洗。匆匆收拾完毕,梅笑春带着换玉、明晨一路小跑赶到秋慕霜的卧房。 院子里早已经点起了廊下的红灯,正房的琐窗上也透出了温暖的烛光。怜娟、惜娟等侍女正忙忙碌碌地往来捧水、捧茶。当值的仆妇看见梅笑春进来连忙迎了上来,笑说:“王妃正要打发人去请小郎君,正好小郎君就来了。快进去吧,大王和王妃正等着呢。” “知道了。”梅笑春一边说着,连蹦带跳的上了台阶,侍女连忙挑起帘子。 梅松庭已经戎装整肃,秋慕霜正给他系身上的九股银丝拧成的袢甲绦。 梅笑春进来躬身请安,“父亲、阿娘安好。孩儿请早安。” 秋慕霜上下打量了梅笑春一番,见他身上穿了一件白色锦绣箭袖,里边衬着白缎紧身靠袄,大红缎中衣,披了一件粉缎白绫里斗篷,戴着嵌宝束发紫金冠,腰间挂着一口宝剑。笑说:“这衣服倒是很合适,衬得我的春郎更加俊逸夺人了。” 梅笑春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笑说:“这是雪娘为孩儿挑选的。” “哦,好啊,雪娘越来越心灵手巧了。”秋慕霜一边说着,一边给梅笑春紧了紧斗篷上的丝带。“大王,春郎这口剑有点儿配不上他了。” 梅松庭笑说:“我就知道晞卿一直惦记这件事呢。怜娟,让梅兴把我的青霜剑拿来。” “是。”怜娟连忙挑帘出来,梅兴正抱着青霜剑在廊下和惜娟等小丫鬟说话,“兴儿,大王让你把青霜剑拿进来。”梅兴连忙抱着青霜剑低着头走进房中,“大王、王妃。” “春郎,看看,这就是青霜剑。你不是一直想要它吗?从今天起你就要到前敌为国出力了,为父就把这口剑赠送给你,你要用它保家卫国,惩恶除奸。切不可依仗其锋利伤害无辜,滥伤性命。”梅松庭说着,从梅兴手里接过青霜剑递到梅笑春的面前。 梅笑春从记事起就听说父亲有一口稀世宝剑,因为年纪幼小父母从来没让自己见过。今天见父亲亲自把剑递到了自己面前,顿时又惊又喜,慌忙双手举过头顶,躬身接过宝剑,借着灯光仔细看了看。 这把剑三尺多长,用绿鲨鱼皮做的剑鞘,雕着蟠龙纹做工十分精致。配着黄金饰件,缀着大红灯笼穗。轻轻一按绷簧抽出半段,房里立刻打了一道厉闪。剑身像一汪秋水似的,寒气森森,光华夺目,一看就是一把削铁如泥的稀世利刃。 “多谢父亲,多谢父亲……”梅笑春大喜过望,把宝剑抱在怀里连连向梅松庭躬身施礼。 梅松庭看着他高兴得不知所措的样子,忍不住笑说:“你要谢就谢你母亲吧,你母亲一直催着我把它给你呢。” 梅笑春又连连向秋慕霜施礼,“多谢阿娘,多谢阿娘……” 秋慕霜轻轻叹息一声,有些失落地说:“罢了。转眼间你们都已经长大成人,我这个做母亲的也算尽到责任了。以后的路就由你们自己去走,记住父亲的教导,好好做人,别让父母担心。” “嗯。”梅笑春连连点头,“是,孩儿谨记父亲、母亲的教诲,好好做人,为国谋利,为民谋福。” 梅松庭和秋慕霜相互看了看,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梅松庭慈爱地说:“好孩子。这才不枉你母亲辛辛苦苦生养你一场,不枉我们教养你的一片苦心啊!” 正说着话,怜娟挑起了帘子,“郡主来了。”话音未落,梅怜雪带着灵痕、月痕等几个侍女进来施礼:“父亲安好,阿娘安好。” “免了。雪娘这么早?”秋慕霜看着梅怜雪问,“怎么眼睛这么红啊?” 梅怜雪连忙一低头,说:“今天父亲和兄长要去前敌,女儿心里不舍晚间有些失寐,所以眼睛有些发红。” “唉!”秋慕霜叹息道:“难得雪娘如此重情守义。” 梅怜雪看了看梅松庭,又看了看梅笑春,眼睛一红,泪水在眼圈里打转,“父亲,兄长,你们要多保重啊!” 梅松庭轻轻点点头,“好孩子,我们自会善加珍重的。你在家里要好好侍奉母亲,不要以我们为念。” “是。”梅怜雪垂手答应。梅笑春拉住梅怜雪的手,眼里也有些泪意,“雪娘,在家里替我好好服侍阿娘。我在前敌也替你好好侍奉父亲。等我回来一定把前敌的事情讲给你听。” “嗯……”梅怜雪咬着嘴唇轻轻点头,“我知道了。兄长和父亲一定要保重,我和阿娘在家里等你们早日凯旋回来。” 梅松庭和秋慕霜并肩而立,看着眼前的一双儿女,相互对视轻轻点头。 此时,侍女已经捧着早饭进来,“请大王、小郎君用膳。” 秋慕霜连忙命侍女摆好饭菜,亲自安放碗筷,回身笑说:“天不早了,快吃饭吧。吃完饭就该走了。” ------------ 第174章 离人泪尽 梅松庭父子这才匆匆忙忙吃了饭,侍女连忙过来服侍漱洗。父子俩漱洗过,秋慕霜亲自拿过斗篷依次给他们父子披好。梅怜雪帮着梅笑春把青霜剑系在腰里。一边收拾,一边切切叮咛。 收拾完毕,梅松庭看了看房中,又看了看秋慕霜和梅怜雪母女,“我要走了,家里的事就有累晞卿多费心了。你们一定要多多保重,千万不要以我为念。”秋慕霜听了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像被刀扎了一般生疼,鼻翼一酸眼泪涌了上来,碍于子女们都在跟前只得勉强忍住,微微颤声说:“晞卿知道了,请大王保重。”梅松庭见秋慕霜眼里似乎有几分哀戚,心里也很不是滋味,眼里不免有了几分湿意,“请晞卿放心,我一定平安回来。” 秋慕霜勉强点头,“嗯。春郎,照顾好你父亲,你自己也要当心……”母子连心,秋慕霜看着梅笑春更觉不舍,抚摸着他的脸颊柔声说:“早点儿回来。” 梅笑春含着泪,跪倒给秋慕霜施全礼,“请阿娘放心。孩儿谨记阿娘教诲。”秋慕霜伏身扶他起来,“跟父亲去吧。” 梅松庭这才拉着梅笑春往外走,秋慕霜领着梅怜雪一直送到垂花门外。泪眼相望,欲语无声。最后梅松庭一狠心拉着梅笑春大步向外走去。梅怜雪紧紧拉住秋慕霜的手,忍不住哭出了声。秋慕霜到底是屡经离别的,望不见父子俩的背影了,心里也就平静了一些,慈爱地拍了拍梅怜雪的手,勉强说:“好了,雪娘。他们不过一半年就回来了,又不是十年八年不能回来,何必如此?” 尽管有母亲的劝慰,梅怜雪还是呜咽不止。母女又呆呆地站了半晌,望着垂花门不愿回去。穆氏上前说:“王妃,回去吧。再看也看不见了。(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说着,声音竟也有些哽咽了。 梅怜雪勉强止住泪水,扶着秋慕霜回到房中。艾氏连忙命侍女给母女俩安排下早膳,劝母女吃饭,“王妃,只顾着送大王和郡主了,王妃和郡主都还没有吃饭。赶紧吃饭吧,一会儿该凉了。” 秋慕霜看着眼前的饭菜摇了摇头,“雪娘,赶紧吃饭吧。”说着,亲自给梅怜雪盛了饭,又把她爱吃的菜挪到面前。 梅怜雪看着秋慕霜,心里一阵心疼。秋慕霜的年龄刚过三十岁,虽然已经过了芳华妙龄,也还没到迟暮之年。可是,她的鬓边却已经掠上了几丝银霜。于归梅氏十五年,倒有十年夫妻分离两地不得团圆,锦衣玉食的教养抵不过相思之苦的摧折。如今儿子也随父远征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来。秋慕霜身为**,人母要忍受双重的牵挂和思念,心里的苦楚可想而知。 梅怜雪不忍再让母亲为自己着急,接过秋慕霜递过来的饭,反过来劝解秋慕霜,“阿娘也赶紧吃饭吧。父亲和兄长一定能平安回来,阿娘不要太担心了。” 秋慕霜苦笑着点点头,说:“自从嫁给你父亲,那一年不经过几回分别之苦啊,早就习惯了。伤心难过,愁苦恼恨,……都没用。既然没用也就看开了。吃饭吧,吃完饭,我进宫里一趟,禀明你兄长跟着出征的事,只怕你父亲没有时间亲自回禀。” 母女二人各怀心事默默吃了饭,侍女服侍梳洗已毕。怜娟服侍秋慕霜大妆准备进宫。梅怜雪便告辞退了出来。灵痕、月痕等人看见连忙跟了过来。梅怜雪带着侍女回到自己的房里,命侍女们各自散去,自己掩上房门回到内室扑到床上失声痛哭。 灵痕等人在窗外听见,知道她是舍不得梅松庭父子。刚才在前面穆氏和艾氏把该劝的话都劝了,现在再劝也无济于事,众人也就不劝了。 梅怜雪哭了半天才渐渐止住哭声,从床上起来搌了搌眼泪开了房门唤灵痕进来服侍重新理妆。灵痕正忐忑不安地在窗外听屋里的听静,听见梅怜雪呼唤连忙回身命月痕去打净水,和碧痕等人进来服侍梅怜雪净面梳妆。 梅笑春在家里的时候虽然碍于男女之别,兄妹间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亲密无间,梅怜雪终归还有一个可以说说话,一起玩耍的人。梅笑春一走,只剩下梅怜雪顿时觉得孤单了很多,每天除了晨昏定省之外,就在屋里读书女工,有时候到花园里练练剑,练练刀马。 偌大的王府,每天大大小小的事情也有几十件,穆氏和艾氏年纪渐老,精力越来越不如以前。秋慕霜只好把大部分的事情接过来自己料理,比往日更忙碌了百倍。忙不过来的时候,也会让怜雪替自己料理一些。 白天忙碌没有时间顾及其他。到晚上闲下来心里总是空荡荡的,母女二人各自辗转,思念远方的亲人。 梅松庭出师不久,就有捷报陆续传到瑨阳。梅松庭一路兵不血刃,失守的关城正逐一收复。梅锦接到捷报欣喜异常,命使者带着粮饷到前敌犒赏三军,又在朝廷上下对梅松庭的才干大加赞赏。 消息传到秋慕霜的耳朵里,梅松庭的大捷让她放下了悬着的心,而梅锦的举动又让她感到隐隐的不安。她知道,梅锦这样做是有目的的,他是想通过这次收复失地让群臣对梅松庭臣服,从而不再反对梅锦把帝位传给他。可是,梅锦的这一个举动无疑是在朝里给梅松庭竖敌过甚。几位亲王不会轻易的认输看着帝位旁落,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夺回帝位的继承权,梅松庭无疑就成了他们的公敌。这对前敌的梅松庭极为不利。 秋慕霜几次进皇宫求皇后白采茹,请她在梅锦面前提醒一两句,提醒他不要对梅松庭过于偏护,以免引起他人对梅松庭的妒恨。白采茹也说过几次,梅锦才收敛了一些。 转眼已经到了年关,梅松庭遣人回来报捷,说:失守的关隘已经全部收复,鉴于姜国的国力并没有动摇,仍有入侵瑨国的可能,梅松庭决定进兵姜国,彻底打掉姜国的气焰,使他们不敢再侵犯瑨国边界。梅锦接到表章之后,召集朝廷上下的群臣商议之后,决定依从梅松庭的主张,封梅松庭为三军司命平杨大元帅,率领三军兵进姜国。诏谕命内侍加急送到前敌。 元旦佳节,皇宫里外张灯结彩,列锦陈绣,一派喜气洋洋。阳明宫里歌女乐姬彩袖锦衣提笙抱琴在廊下奏乐弄舞;内侍捧着金盆玉盏,铜鼎银碗送羹添菜往来不断;宫娥彩女提炉执帚在两边侍奉。炭盆里的上等银霜炭闪着红光,散发着缕缕的暖气,碧玉熏炉里焚着龙涎、瑞脑透出馥郁的香气。小巧的梅花几上摆列着应时的花卉,瓶炉三事等物。这是梅氏一族除夕夜的家宴。 阳明宫正殿的金嵌螺钿屏风前,梅锦身着常服在上位端然而坐,面前放着一席丰盛的宴席;元王梅兰庭协几位亲王、几位驸马在上手安排了一席;梅报春、梅迎春等各王府世子、郎君在下手一席;余下梅氏宗族的郡王,嗣王等依次安席而坐。 右边侧殿里皇后白采茹也换了常服在正位端坐;元王妃柏云和几位王妃,公主盛装华服在白采茹的上手一席;梅报春之妻、梅若兰、梅若萱等姐妹在下手一席;梅氏宗族的老少命妇也满满坐了几席。白采茹没有让秋慕霜和梅怜雪母女在下面落座,而是让她们坐在了自己的旁边。 梅若萱看着白采茹旁边的梅怜雪,眼中喷发出一股强烈的妒意,低头想了想,向身后一招手,侍女连忙递过一壶刚刚温好的酒。梅若萱接过凤首錾银的执壶站起来趋步走到白采茹的近前,满脸笑容说:“祖母,萱娘敬祖母一杯新春酒,祝祖母福寿绵长。”说着,往白采茹面前的蝴蝶杯里满满的斟了一杯酒。 “好一个孝顺的萱娘,祖母承你的情了。”白采茹说着,端起面前的蝴蝶杯饮了半杯。 梅若萱又给秋慕霜斟了一杯酒,笑说:“七婶,萱娘也敬七婶一杯。七叔这次在前敌立了大功,只怕这次回来,七婶就是太子妃了。” “萱娘,七叔为国尽忠是他的本分,若图什么酬报他也就不必去前敌冒险了。”秋慕霜似笑非笑地端起面前的酒呷了一口。 梅若萱脸微微一红,回身走到梅怜雪的旁边,拿过她面前的蝴蝶杯慢慢往杯里斟酒,笑容可掬地说:“雪妹妹,阿姊也敬你一杯。过了年妹妹就及笄了,阿翁、祖母一定会为妹妹挑选一个才貌双全的如意郎君。” 梅怜雪微微一颤,顿时羞红了脸,低下头,沉默不语。 “怎么了?妹妹害羞了?连阿姊的酒都不接,这可不是妹妹这个皇家郡主的做派。” 梅怜雪只是绞着手里的帕子,还是没有接梅若萱递过来的杯子。 “说起终身,女孩家难免有些矜持怕羞。”白采茹拦住了梅若萱的话,慈爱地看着梅怜雪说:“雪娘的终身也是该放在心上了。” ------------ 第175章 雪娘心事 “是啊,是啊。[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梅若萱连忙接住白采茹的话说,“我听父亲说李诚膝下有一个孙儿,倒是难得的一个俊才,和雪妹妹年貌相当,……” 白采茹点点头,笑说:“萱娘不说我倒忘了,圣人也曾经说起过这个孩子,真是不错的一个青年才俊。” “阿家,”秋慕霜慌忙战起身施了一礼,说,“雪娘的婚事还是等大王回来再说吧。大王膝下只有这一个女儿,她的婚事还须要请大王做主才是。” 白采茹点了点头,叹道:“也是。不知道七郎什么时候能回来?唉!大过年的,一家一家都是阖家团圆,高高兴兴的。只有你们……瑨国欠你们的情啊!” 梅若萱见白采茹不理自己了,只好讪讪地退回了座位,看着满面羞怯有些凄凉的梅怜雪,心里一阵得意,回手命侍女斟了酒,得意地看着梅怜雪呷了起来。 梅怜雪低着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帕子,耳边传来长辈们的说话声,眼睛里不由自主地慢慢湿了起来,她知道母亲又保护了自己的一回。李丞相……梅怜雪冷冷一笑,那个古板迂腐的老酸儒她是见过的。一部花白的胡子,拱肩缩背时时板着一张脸,一说话满口之乎者也。这样的人能教出什么样的孙儿?让自己嫁到这样的人家,还不如送自己去深山茅庵和青灯做伴儿。 谯楼上传出低沉悠长的更鼓声,已经快五更了。 梅怜雪满身疲倦地回到自己的卧房。皇室的新年虽然热闹繁华,可也百般繁琐。一天的仪式下来,已经让怜雪这个充满活力的妙龄少女疲惫不堪了。 知心的侍女灵痕、月痕早已经浓熏绣被等着她回来安寝。 梅怜雪坐在梳妆台前,灵痕连忙服侍卸妆宽衣。怜雪痴痴地望着镜子里自己的容颜。不知从何时,这张俊俏姣好的脸庞已经渐渐褪去了儿时的稚嫩,像一朵含苞初绽的牡丹花般娇艳欲滴,散发着惊人的美丽。胸前的锦襦也画出了美丽的弧线,让她细细的腰身更加袅娜多姿。 蓦然间,一张俊逸的少年的面庞出现在了镜子里。开始还十分模糊,只是一个轮廓,继而在梅怜雪的眼睛里慢慢地清晰了起来。“兄长……”梅怜雪差点儿失声叫出来,猛地回身向身后望去,身后并没有梅笑春的影子。梅怜雪的心里像藏着几只调皮的小鹿般一阵乱跳,连忙看了看旁边的侍女。幸而灵痕在整理她解下来的长衣,月痕为案上的茶炉里添加素碳,并没有注意到梅怜雪的失态。 “怎么回事?我怎么会看见兄长了?”梅怜雪用手捂着自己的心口,微微有些喘息,心里像盘了一团乱麻,不停地缠着她的心,缠得她心慌意乱。“难道是我太想兄长了,眼前出了幻像?可是,我也想父亲啊,为什么没有看见父亲呢?” “郡主,你怎么了?”灵痕看着一脸惊慌失措的梅怜雪关切地问。 “啊,没……没什么?刚才在镜子里看见窗子上晃过一个影子,有点儿惊慌。”梅怜雪慌忙定了定神,极力遮掩道。 “影子?什么影子?莫非府里进来人了?”灵痕说着,回身唤外室的仆妇,“嫂子们,快出去看看有什么人没有,郡主看见一个影子在窗子上,受了惊吓了。” “是,是……”几个仆妇听灵痕这么说也吓了一跳,慌忙提着灯挑帘出去满院子查看。犄角旮旯都查遍了也没看见有人进来,只好回来回禀:“郡主,并没有看见有人进来。” “郡主明明看见窗上有影子晃过,你们还说没人进来,一定是你们没仔细查看。”灵痕连忙责斥几个仆妇。 “好啦,也许是风吹的树叶子的影子,是我看错了。别难为各位嫂子们了。天不早了,你们也跟着闹了一天,都回去歇息吧。”梅怜雪制止了灵痕,打发侍女仆妇们去歇息。 灵痕这才不说话了,挥挥手令仆妇们各自去歇息,服侍梅怜雪躺下,才自回外室歇息。 梅怜雪裹着锦衾,望着青莲色印花锦帐的帐顶,方才镜子里梅笑春的容颜又出现在了眼前。慌忙闭上眼睛用力摇了摇头,想要把他从自己的眼前驱走。 “你是婶婶从路上捡来的野丫头。” “你要不是阿娘的女儿,我就娶你做王妃。” “你就是婶婶捡回来的,父亲说的。” “雪娘做了王妃,阿姊们就不敢欺负你了。” ………… 那一年在御园里梅若萱和梅笑春的话语再次浮响在耳畔。 “我是父亲和阿娘的女儿,一定是的,一定是的,一定……。我有父亲,有阿娘,还有兄长。我是父亲和阿娘的亲生女儿……”梅怜雪缩进锦衾,用锦衾紧紧蒙住自己的头,想要阻止梅若萱和梅笑春的声音传进自己的耳中。 梅怜雪越是不想听到这些声音,这些声音越是清晰地萦绕在她的耳边,挥不去,挡不住,像看不见的乱麻紧紧地缠绕着她,让她心慌意乱。 “我是阿娘的女儿,是瑨国皇室的郡主,不是阿娘从路边捡回来的,不是无名弃婴,不是……”梅怜雪一边在心里默默念叨,一边忍不住低低地哭泣。 在外室的关氏听见内室梅怜雪嘤嘤的哭声,连忙披上衣服起来,擎着红烛来到内室,关切地问:“郡主,怎么了?怎么好好的哭了?”一边将红烛安放在灯檠上。 梅怜雪掀起锦衾看了看关氏,“阿奶,……” 关氏连忙在床边坐下,用绢帕给她擦拭泪水,柔声问:“怎么了?” 梅怜雪慢慢拥着被子坐起来,理了理头发,沉吟半晌问:“阿奶,我真的是阿娘的亲生女儿吗?” 关氏一惊,连忙说:“郡主当然是王妃的女儿。怎么好好的问这个?” “可是,为什么萱姊姊要说我是阿娘捡回来的?”梅怜雪犹有些不相信地问。 “哦,原来郡主还是为了若萱郡主小时候的气话。孩提时的气话有什么可信的,不过是怎么解气怎么说罢了。她别的比不过郡主,就这样说郡主。郡主不说当做没有听见,还这样认真。郡主为这个折磨自己,让若萱郡主知道岂不是更得意了?” 梅怜雪低头想了想,不觉失笑,说:“阿奶说的很是。我这样伤心,让萱姊姊听到一定高兴死了。” 关氏见梅怜雪破泣为笑,方才放了心,连忙说:“是啊,知道这些还这样折磨自己?好了,别多想了,早点儿睡吧。”说着,给梅怜雪掖了掖锦被。 “嗯,阿奶也去睡吧。”梅怜雪重新躺好,拉了拉被子。 关氏站起来掖好锦帐擎烛回到外室,坐在床边轻轻叹了口气。梅怜雪一天大似一天,眼看到了婚嫁的年龄,要不要和她说明她的身世成了时刻萦绕在关氏心里的一件事。 这么多年了,雪靖痕主仆始终没有消息。万一遭遇了不测,梅怜雪就是雪家唯一的血脉。不告诉她自己的身世,雪家岂不是绝了香烟?告诉她,金尊玉贵,父母娇宠的郡主竟是父母双亡的孤儿,这让她如何接受?让满朝上下的人怎么看她?她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关氏越想心里越为难,几次和林珏商量,都没有商量出结果。梅怜雪已经对自己的身世有了怀疑,按说挑明往事的时机已经到了,和她说明也无可厚非。看着她痛苦的纠结,关氏的心总是泛起阵阵心疼,担心说出来梅怜雪能不能承受得了。只得暂且隐忍不言,希望可以暂时减少她的痛苦。 “唉!”关氏侧耳听了听内室,内室很静,并没有梅怜雪辗转的声音,知道梅怜雪已经睡下了,这才放心地躺倒歇息。 新年的第一天,平王府内,偏殿里花团锦簇,温暖如春。秋慕霜早早起来,怜娟等人服侍梳洗已毕,换上盛装华服,来到内厅端坐在铺着狐皮金钱蟒坐褥上。穆氏,艾氏等几个有身份的年老仆妇领着家里的仆妇侍女按序一批一批给秋慕霜拜年。秋慕霜令众人免礼,各自散去。又起身要给穆氏和艾氏行礼,两个人慌忙拦住,“王妃,这可使不得,使不得。” “阿奶是大王的乳母,偌大的年纪还在为府里的是操劳。如今大王不在,我理应替大王给阿奶施一礼。”秋慕霜一边说着,一边深深福了一福。 慌得两个人连忙还礼,“王妃有这份心,我们就求之不得了,怎么还敢受王妃的礼?我们若是受了王妃的礼是要折寿的。王妃快请归座,只怕外头的男人们也要来行礼了。” 秋慕霜这才重新归座,身边的侍女捧过热茶,秋慕霜接过来双手捧着暖手。两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连忙放下门上的珠帘。林珏领着有品级的护卫先来施了礼,秋慕霜令免,说了几句勉励的话让他们散去。又有家下童仆分批施礼毕。秋慕霜才离开内厅回到自己的卧房。 ------------ 第176章 红鸾初动 怜娟等几个近侍丫鬟看见秋慕霜连忙迎上来施礼,“王妃!” 秋慕霜令免,“罢了,刚才在前边坐得我腰酸,你们就不要闹我了。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 话音刚落,小丫鬟挑起锦绫绵帘,“郡主来了。” 梅怜雪带着乳母、侍女十几个人进来,“阿娘,雪娘给阿娘拜年了。”说着,站在拜垫后就要叩首。秋慕霜含笑搀住她,“好了,好了。你还拜什么年哟!来,过来,看看阿娘给你准备的年礼。”说着,拉着梅怜雪走到榻边。 绣榻的雕漆戗金小几上早放了一个缠枝牡丹纹的金丝楠小盒。秋慕霜打开盒盖儿,笑说:“雪娘,看看,喜欢吗?” 梅怜雪注目往盒子里看了看,盒子里端端正正地放着几只攒珠累丝金凤钗,凤头点翠,凤尾嵌宝,光华闪闪,精巧无比。“阿娘,这是……”梅怜雪不解地看着秋慕霜。 “从今天开始雪娘就满十五岁了,到了及笄的年龄。这是阿娘送给你的礼物。喜欢吗?”秋慕霜爱怜地拉着梅怜雪的手,喜悦之中又带着一丝失落。 “阿娘送给雪娘的礼物雪娘都喜欢。可是……雪娘不想长大。”梅怜雪依偎在秋慕霜的怀里,眼睛有些湿润。曾经很羡慕阿姊们的笈礼,看着她们用金钗玉簪绾出来的美丽的发髻,也梦想过自己绾起发髻的样子,梦想自己可以拥有美丽的金钗玉簪。如今,这一切即将梦想成真了,却忽然有些落寞。 “长大了烦心的事就多了,雪娘只想和小时候一样,和兄长无忧无虑地玩耍,陪在阿娘和父亲身边说话。” 秋慕霜揽梅怜雪在怀里,笑说:“傻孩子,人哪有不长大的?做父母的哪一个不盼着自己的孩子早点儿长大啊!你们平平安安的长大了,我们这些做父母的才算尽到了职责,才能安心啊。(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唉!好了,吃饭吧,吃完饭,咱们就进宫给你的祖父,祖母拜年。” 梅怜雪轻轻点头,小心地合上盒盖儿,回身递给灵痕,“小心送回去吧。”灵痕连忙双手接了过去。 怜娟已经看着侍女们摆好早饭,来请母女吃饭。秋慕霜拉着梅怜雪坐下,母女相对寂然饭罢,又重新漱洗理妆毕,仆妇来请进宫。秋慕霜拉着梅怜雪出了垂花门,坐上车辇从后园角门进宫。 依旧是阳明宫,依旧是铺锦列绣,依旧是梅氏一族。峨冠博带,锦衣华服,说不尽皇家气度。秋慕霜在殿外院门前下了车辇,拉着梅怜雪进了皇后白采茹坐卧的偏殿。 白采茹正坐在榻上受晚辈们的礼。秋慕霜在前,梅怜雪跟在后面在拜垫上跪下,行全礼,“恭祝皇后新禧大福。” 白采茹看见她们母女很是高兴,命两边的宫娥,“快,请平王妃和怜雪郡主起来。” 宫娥连忙答应着,过来扶起她们,“王妃,郡主请起。” 母女来这才站起来,又施礼道谢。白采茹笑说:”我估计着你们也该来了。阿霜,昨天圣人又和我说起了雪娘的事。朝里也有几家肱股元老想要求雪娘,一会儿她们的家眷携子前来贺春,你们看看有中意的就定下吧。” 秋慕霜吃了一惊,她万万也没有想到梅锦竟然如此心急地要给梅怜雪找婆家,这分明是让自己替女儿相亲。想要拒绝,又找不到借口,只好勉强点头,“是。” 梅怜雪站在秋慕霜身后,听见白采茹的几句话又惊又羞,顿时粉面绯红,芳心乱跳,想要说话,却又不好说话。只好低下头紧紧拉着秋慕霜的衣角。秋慕霜悄悄拍了拍她的手,示意让她安心。 白采茹命人为秋慕霜设了座位,向梅怜雪说:“雪娘,来,到祖母这里坐着。”梅怜雪只好低着头,坐在了白采茹身边的坐褥上。 “一转眼雪娘都十五岁了,真是岁月不容人啊!雪娘想找什么样的夫婿?告诉祖母,祖母替你挑选。”白采茹摩挲着梅怜雪的肩背含笑说。 梅怜雪低着头,只管揉弄衣带,一语皆无。白采茹笑道:“雪娘害羞了。这有什么害羞的?‘男大当娶,女大当嫁’,婚姻之事是是天经地义的事。女孩子长大了都要过这一关的,你看,我,你的阿娘,你的几位姑母,几位阿姊,都是这么过来的。” “启禀皇后,”宫娥进来回禀说,“李丞相诰命、张丞相诰命带着孙小郎君李晓,张涵前来贺春。” 随着话音,从外面走进来两位六旬以外,丰腴雍容的诰命,身后各自跟着一位尚未弱冠的青年文士,都是礼衣华服,看上去倒也有几分儒雅气质。 宫娥早已经放好了拜垫,两位诰命携孙跪倒施大礼,“恭贺皇后殿下新春万福。” “免了吧。”白采茹令免,命宫娥赐座,问了些家常,又问了李晓、张涵的姓名、年龄、读什么书等语。两位诰命诚惶诚恐一一作答。白采茹又叫过李张二人问了几句话,两个人对答如流,看得出也是饱学之士。点点头含笑说:“二位丞相果然家教有方,二位小卿家博学广闻甚为难得。今天是新年,想必你们也很忙,我就不多留了。回去代我问好吧。” 两位诰命见皇后下了逐客令,慌忙起身施礼,带着孙子退了出去。 “阿霜,你看这两个孩子怎么样?” 秋慕霜看了看白采茹身边的梅怜雪,梅怜雪依旧低着头揉弄衣带,仿佛没有看见有人进来,没有听见有人说话,一张俏丽的粉脸仿佛含了一层冷冷的薄冰。 “阿家,雪娘自幼习武,像这样酸腐的文人只怕未必入得了雪娘的眼。” “哦,”白采茹回身看了看梅怜雪,笑说:“雪娘果然看不上?呵呵,也罢了,瞧他们这幅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模样,看着也是生气。” 话音未落,宫娥又进来回禀:“禀皇后,定国侯雷晞卿,安国侯姜晞卿带着小郎君前来贺春。” “让他们进来。”白采茹说着,向秋慕霜母女说,“定国侯雷鸣,安国侯姜黎可是我瑨国不可多得的大将,他们为我朝的安定立下过汗马功劳,这次也跟着松庭去前敌了。这两个孩子也是很好的。” 话音未落,雷夫人和姜夫人各领爱子走进殿中,在拜垫上跪下施礼,“恭祝皇后新禧。” 白采茹令免,赐座,依旧说了几句家常,问了问她们身后的两位青年武士姓名等语,令他们退去。不时又有几家公侯内眷携子前来,白采茹依旧如是,问几句打发出去。 天近午时,总算没有人来了,白采茹看了看秋慕霜和梅怜雪,“怎么样?有没有中意的?” 秋慕霜一直在忐忑不安地看着梅怜雪,仿佛要从她脸上哪怕一点儿细小的表情变化中看出点儿什么。梅怜雪一直低着头,对来的这是十几位官宦子弟看也不看一眼,好像是在想着什么。 “哦,”秋慕霜听见白采茹问,这才才回过神来,连忙说:“这……启阿家,这是雪娘的事,还是听听雪娘怎么说吧。她若是中意,儿没有什么意见。” “哦,知道你疼雪娘,雪娘不同意,问你也是白问。雪娘,你看中了谁?告诉祖母,祖母立刻回禀你的阿翁招他为婿。” 梅怜雪这才绯红着脸慢慢抬起了头,看了看白采茹,又看了看秋慕霜,一字一顿地说:“让我看上的人,才貌和身份除非超过兄长,差一点儿雪娘也不嫁。”说完,又低下了头。 白采茹有些愣了,自己的孙儿自己是知道的,莫说瑨国,就是遍访六国,能找出和他比肩的人也不容易,更别说超过他的了,这可真是一道大大的难题。 秋慕霜听了梅怜雪的话心里暗喜,看了看愣在那儿的白采茹,连忙说:“阿家,雪娘从小和春郎一起长大,难免会拿别人和春郎比,请阿家不要当真。” “不,不,不……”白采茹笑着摇摇头,“雪娘好志气,像雪娘这样的女孩儿就应该招一个天下无双的人为配。既然雪娘提了条件,祖母一定让给你如愿。待我禀知圣人,择日昭告列国,从全天下为你择婿。我不信找不出一个可以让雪娘合心的人。” “阿家,”秋慕霜连忙说,“雪娘还小,是小儿心性,阿家不要太认真。昭告列国不是闹着玩的,弄不好要引起各国不睦。请阿家三思。”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白采茹拉着梅怜雪的手,慈爱地说:“你母亲不替你费心,我替你找,一定让你合心。” “阿家,阿家太惯着她了。”秋慕霜连忙向梅怜雪说,“还不快拜谢祖母。”梅怜雪红着脸起身给白采茹万福,“多谢祖母。” 白采茹拉起梅怜雪微微一笑,说:“你是祖母心爱的孙女儿,祖母断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天不早了,我嫌他们人多闹,没留别人吃饭。你们就留在这里吃午饭吧,免得回去也是冷冷清清的心里伤感。” “是。多谢阿家留饭。”秋慕霜连忙拉着梅怜雪答应并道谢。 ------------ 第177章 凶信忽至 天近午时,宫婢宦者安排好午膳,进来请进膳。白采茹拉着秋慕霜和梅怜雪来到偏厅,分序落座。宫婢添羹布菜随身服侍。寂然饭毕,漱洗过又说了半晌闲话,秋慕霜才领着梅怜雪告辞退出。母女在宫门外登车,侍女放下车帘,车夫牵着马转过宫门回王府。 秋慕霜坐在车里拉着梅怜雪,关切地说:“雪娘,你和阿娘说实话,今天看的这些人有没有你中意的?”梅怜雪红着脸轻轻摇了摇头。“唉!”秋慕霜叹了一口气,“如果阿娘真给你找一个春郎那样的孩子,你愿意吗?” 梅怜雪愣了,刚才在阳明宫里的那番话是无意中说出来的,为什么要那么说,她自己也不知道。也许只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为了让有心提亲的人知难而退,没想到皇后和自己的母亲竟都当了真。而且秋慕霜的话里有话,梅怜雪的心里不由自主地忐忑起来,“阿娘……” “阿娘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听你一个准主意,好让你父亲替你留心着点儿。”秋慕霜看到了梅怜雪眼中的不安和惶惑,连忙岔开话锋,说:“好了,别多想了。等你父亲回来再说吧。” 回到王府已经是申时时分,秋慕霜看着有些困倦的梅怜雪说:“这两天早起晚睡的,你们孩子家受不了。回房歇歇吧。” “是。阿娘也要歇息歇息。”梅怜雪答应,施礼带着侍女回自己的卧房了。 秋慕霜回到房里,怜娟等人连忙过来服侍卸妆更衣。秋慕霜换了常服歪在榻上看着窗前盛开梅花,想起梅松庭父子转眼间已经走了将近十个月,虽然不时有捷报传回来,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里始终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 “王妃。”穆氏悄悄站在榻旁,轻声呼唤半合秋水的秋慕霜。 “哦。(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秋慕霜睁开眼睛,看了看穆氏,“是阿奶,请坐。” 穆氏在旁边怜娟拿过来的矮凳上坐下,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回身看了看房里侍立的侍女。秋慕霜见穆氏满面严肃,不觉一愣,不由自主地直起了身子,轻轻一挥手,怜娟连忙领着侍女们退了出去。 “阿奶,找我什么事?这样谨慎?” 穆氏见房里没有人了,迟疑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说:“有句话妾本来不当问,可此事关系重大,妾斗胆多一句嘴。王妃……是不是……有意把……把郡主许配给小郎君?” 秋慕霜见穆氏单刀直入地问出来了,也就不想再多做遮严,于是说:“我是有这个意思。阿奶是怎么看出来的?” 穆氏微微一笑,说:“青霜剑和赤霄剑是大王和王妃的定情之物,大王和王妃把这两口剑已经给了小郎君和郡主,妾岂能猜不透王妃的意思。” 秋慕霜哑然一笑,说:“阿奶认为妥当吗?” “这……妾不好说。” “有什么话阿奶尽管说就是了,有什么不好说的。” “这……”穆氏沉了片刻才说:“按理说小郎君和郡主才貌相当,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最和气不过。倘若能结成连理,自然比外面寻的不知道脾气秉性的要好很多。 “只是……要做成这件亲事,就先要揭开郡主的身世。此事关系郡主的身份地位,梅氏的血脉,不是一件小事啊!梅氏一族若是知道郡主不是梅氏的骨血,会怎么看大王和王妃?只怕欺君之罪的罪名就要加到大王和王妃身上了。” 秋慕霜笑道:“这也没什么,这件事阿奶是知道的。雪娘的身份我早已经禀明了圣人和皇后,是圣人责命我收养的雪娘,我们并无欺君之事。” 穆氏微微一蹙眉,连忙说:“还有,郡主自幼在王府长大,在她心里一直认定大王、王妃就是她的亲生父母。倘若让她知道她不是王妃亲生的女儿,是从路上收养的无父无母的孤儿,她能不能承受得了?能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这……”秋慕霜心里微微一颤,微蹙秀眉陷入沉思之中。 穆氏接着说:“再说,朝里的王公,臣僚多有因为立储之事寻找大王的错处的,藉此置大王与无地之人。若是知道郡主不是大王的骨血,岂不正是给了他们把柄?纵然有圣人和皇后的庇护,毕竟力量有限啊。为了郡主,也为了大王的前途,请王妃仔细想想再做决定。” “唉!”秋慕霜长叹了一声,沉吟半晌说:“我也是考虑到这些才没敢贸然和皇后说起。雪娘,春郎,大王……我不想看见他们任何一个人受到一点儿伤害。” “看来妾是多虑了,王妃既然已经有所考虑,妾就不多说了,请王妃慎重决定。”穆氏站起来垂首福了一福。 “阿奶为了大王的心,我自然是知道的。请阿奶放心,我会考虑周全再做决定。”秋慕霜看着已经两鬓斑白的穆氏,忽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凄凉。 “这就好。妾不打搅王妃歇息了。” “阿奶忙了几天,想也累了,回去好好歇歇吧。有事我命人请阿奶商量。” “是。”穆氏说着转身走出了房门。 秋慕霜斜靠在绣榻上,望着梅松庭临走时留下的随身佩剑,幽幽的叹息声不时回响在静寂的屋子里。 看着两个孩子一天天长大,让他们结成连理的心愿越来越强烈,也越来越坚定,仿佛只有他们结成连理才能了却自己一生的夙愿。平时也多次用言语试探过梅松庭,让秋慕霜欣慰的是,梅松庭对这件事也是赞同的,并把赤霄剑和青霜剑传给了他们。虽然没有说明,也算给他们订下了亲事。 随着梅怜雪及笄之年的到来,秋慕霜让他们结亲的愿望也更加迫切。然而,这件亲事牵扯的事情和人太多,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周到。秋慕霜才发现,儿女们小小的婚事要做成,竟然有这么多难处。 “唉!大王!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你再不回来,我真就保不住雪娘了。”秋慕霜望着书架上垂着杏黄灯笼穗的宝剑,洒下几点清泪。 元旦之后便是元宵佳节,因为梅松庭父子不在家里,遇到这样的团圆节日,更勾起秋慕霜和梅怜雪的思念之情,因此也没有兴致过节,只在王宫陪着白采茹应了应景罢了。 迎春谢罢,红杏又开,转眼又是柳絮飘飞,落英缤纷的暮春时节。梅松庭父子已经走了一年有余。先前捷报频传,收复失地十分顺利。年后,来自前敌的捷报却越来越少,更加重了秋慕霜担心。 倏忽已经是芒种时节了,又兼秋慕霜芳辰。因为梅松庭父子不在家里,秋慕霜也没有兴致过节,更没有兴致做生日,清晨只在内厅受了家下侍女仆妇一礼就罢了。梅怜雪知道秋慕霜心里挂记梅松庭父子,便拉着秋慕霜到花园借祭花神为名散散心。 灵痕、怜娟等众侍女准备好了彩带绢马等物祭礼,跟着秋慕霜母女漫步走进花园。 花园里柳絮飘飞,黄莺婉转;甬路两边落英缤纷,遗红成阵;莲池里水鸭沐浴,鸳鸯戏水。放眼望去一片春色无限。几个仆妇正划着小舟在莲花池里种藕栽菱。 灵痕等人一路说笑着三三两两分散开,各自去祭奠花神。 梅怜雪扶着秋慕霜顺着甬路缓缓行来,笑说:“阿娘,你看,春天说来就来了,多好啊!”秋慕霜微微一笑,拍着梅怜雪的手臂,宠爱地说:“是啊,春光灿烂,生机盎然。雪娘也和这春天一样,正是灿烂多姿的好时候。” 母女正走着,忽然一个仆妇急匆匆地跑进来说:“王妃,宫里来人了,请王妃火速进宫。” “欸!”秋慕霜一愣,自己昨天就进宫回禀过,今天的生日不过了,不用再烦白采茹赏赐。突然又宣召自己进宫?秋慕霜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梅松庭突然被宣进宫奉命出征的事,芳心立刻一紧。 “阿娘,”梅怜雪见秋慕霜愣在了那里,连忙说:“阿娘,祖母宣阿娘进宫有什么事?” “哦,去了就知道了。你先去玩吧,我去看看。” “我和阿娘一起去。” “这……好吧。走吧,回去更衣。”秋慕霜说着,转身往园外走。怜娟等人看见连忙跟了上来。回到卧房怜娟连忙服侍秋慕霜换衣服,又命人准备车辆。更衣完毕,秋慕霜带着梅怜雪乘车进宫。 刚进阳明宫,秋慕霜就感觉到气氛不对。白采茹坐在坐榻上正用罗帕拭泪,面前的小几上放着一份折本。旁边的宫娥仆妇垂手侍立,神色很是黯然。秋慕霜心里一阵发紧,连忙趋步走到白采茹的近前施礼,“阿家。” “哦,你们来了?来,坐下说话。”白采茹连忙搌了搌眼泪,示意秋慕霜坐下。 “不知道阿家宣召儿进宫有什么事?”秋慕霜忐忑不安地问。 “这……”白采茹迟疑了片刻,才颤抖着手拿过小几上的折本递到秋慕霜的面前,哽咽着说:“你看看吧。 ------------ 第178章 君郁伤重 秋慕霜看着白采茹的神色,不有一颗心越发缩紧了,双手因为过度的紧张微微有些发抖,接过折本迟疑了片刻,才缓缓打开定睛看去。越往下看,双手抖得越厉害,朱红的樱唇几乎被雪白的贝齿咬破了。折本上的字还没有完全映入眼帘就慢慢滑出了她的素手,玉躯一软昏倒在了地上。 旁边侍立的梅怜雪见状吓得魂不附体,慌忙扑过来抱住秋慕霜,哭着呼唤:“阿娘,阿娘……阿娘怎么了?阿娘。阿娘别吓雪娘啊……” 白采茹也吃了一惊,连忙命两边的宫娥,“快,快扶王妃起来。”宫娥们慌忙围过来把秋慕霜扶到榻上。白采茹看着昏倒的秋慕霜,哭声凄厉的梅怜雪心如刀绞,来到秋慕霜身边,扶着她靠在自己身上,揉着前心呼唤:“阿霜,阿霜……” 好半天,秋慕霜才慢慢苏醒过来,睁开眼看了看身边的梅怜雪,又看看白采茹,咬着银牙说:“阿家,这是什么时候的折子?” “刚到的六百里加急,圣人看过就命人送进来了。阿霜,七郎他……” “阿家,我要去前敌。”秋慕霜无比坚定地说。 “这……阿霜。”白采茹摇摇头,“你是妇道人家怎么能去前敌啊?” “阿家,难道阿家忘了?儿就是在战场上和大王相识的。” “好吧,既然你决定了,我怎么能拦着你啊!只是,千万要小心。” “是。儿这就回去准备启程。”秋慕霜说完,咬着牙站起来向白采茹施了一礼,“请阿家保重。”回身向梅怜雪说:“雪娘,走。”梅怜雪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从秋慕霜的神情中也看出来关重大,慌忙扶着秋慕霜出了阳明宫。 母女在宫外登车,秋慕霜催车夫急速回府。(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车夫和随侍的侍女见秋慕霜气色不正,就知道出事了,不敢多问连忙领命急速赶回王府。一路上秋慕霜咬着樱唇一句话也不说。梅怜雪忐忑不安地看着秋慕霜,想问不敢问,不问心里又焦急,张了几张嘴,始终没敢问出来。 回到王府,秋慕霜在梅怜雪的搀扶下从车上下来,一边往里走,一边吩咐怜娟,“快去唤穆阿奶、艾阿奶到内厅说话。” “是。”怜娟慌忙跑出去,去找穆氏和艾氏。 秋慕霜一直回到卧房,命惜娟说:“快把我昔年的戎装,短打衣服找出来,我要去前敌。” 惜娟见秋慕霜的神色十分焦急不敢怠慢,慌忙命小丫头们翻找出秋慕霜昔年用的戎装,短打紧身衣服,佩剑等。秋慕霜一边换衣服,一边向梅怜雪说:“雪娘,前敌出事儿了,我要火速赶到前敌,你在家里好好看家。” 梅怜雪听她这么一说,心里更加紧张,慌忙说:“不。阿娘,我也要跟阿娘一起去前敌。” 秋慕霜略一沉思,点头道:“也好。我们一家人生在一处,死在一起也好。你赶紧回去换衣服,我在内厅等你。” “嗯。”梅怜雪答应着,匆忙挑帘出来,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里。一进门就命灵痕等人找出平日习武时穿的短打衣服。灵痕见她脸色苍白,双眉紧锁,知道有急事,慌忙去找了出来,服侍她换好。又准备了几身换洗的衣服,用弹墨绫包袱包好。梅怜雪见收拾好了,命灵痕抱着包袱跟着自己回到内厅。 秋慕霜已经简单的向穆氏和艾氏交待了家里的事情,命人备好快马等着梅怜雪。 梅怜雪进来,“阿娘,我收拾好了。” “好。走。”秋慕霜说着,接过怜娟和灵痕手里的包袱要往外走。 “王妃,”穆氏连忙说:“带几个侍女吧,路上也好有人服侍起居。” “来不及了。阿奶安排几个人随后送她们来吧。”秋慕霜说完,转身向厅外走去,梅怜雪连忙随后跟着。母女出了垂花门,在阶下飞身上马,飞马出了王府,用藤鞭狠狠一抽马的后胯,两匹马向旋风一样飞驰出了京师。 秋慕霜带着梅怜雪日夜兼程,顾不得疲乏加急赶路。这一天傍晚,远远望见了连营的旗幡。秋慕霜才略微松了一口气,“雪娘,到了,再紧几步就能赶到大营了。”秋慕霜说着,又连催坐下的马匹。梅怜雪已经从秋慕霜的口中得知父亲梅松庭受了重伤,现在生死未卜。心里更加着急,也连连鞭策着急的战马。母女二人不多时赶到连营的门外。 守营的兵士看见她们过来,不知道是什么人,慌忙抽弓搭箭拦住去路,高声喝问:“来者何人?” “平王妃秋慕霜。”秋慕霜说着并没有放慢战马,一抖丝缰继续往里走。 士卒听说是秋慕霜来了,慌忙向两边一闪让出一条道路,跪下施礼,“参见王妃。” 秋慕霜没说话,带着梅怜雪穿营而过,一直来到中军辕门外才勒住马缰,高声问:“今天谁当值?” 定国侯雷鸣正巡视连营,听见有人回禀秋王妃来了,连忙赶到辕门外迎接,“王妃,卑职雷鸣参见王妃。” “带我去见大王。”秋慕霜一边说着,一边从马上跳下来。 “是。”雷鸣知道这位王妃非比寻常,不像平王那般好说话,慌忙说:“请随卑职来。”说着在前边引路。 秋慕霜拉着梅怜雪跟着雷鸣进了辕门,穿过几道营帐来到梅松庭的寝帐外。梅兴正出来取水,看见秋慕霜母女,手一软热水洒了一地,奔到秋慕霜的近前急切地说:“王妃,大王他……”秋慕霜顾不得身份之别,一把抓住梅兴的手腕子,急问:“大王怎么样了?” “大王中了毒弩,已经昏迷了两天了。营里的军医能想的办法都想了,还是没有一点儿起色。” “带我进去。”秋慕霜说着,一甩梅兴的手。 “是。”梅兴被秋慕霜甩了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连忙跑到寝帐门外掀起帐门。 秋慕霜带着梅怜雪疾步走进大帐。 大帐里,梅松庭直挺挺地躺在床榻上,脸色青白,嘴唇干裂,几乎和死去的人没有区别。梅笑春正一脸愁容地拿着手巾给他擦拭着脸和手。低声呼唤:“父亲,父亲……醒一醒啊。” 一年多没见,梅笑春长高了好些。经过沙场的历练,行动举止也显得沉稳了很多,俨然已经是成人的模样了。但他毕竟是十几岁的孩子,面对如此重大的变故总是有些手足无措的。听见急促的脚步声连忙一回头,正看见秋慕霜母女疾步走进来,心里一酸眼泪顿时如泉水一般喷涌而出,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以膝代步来到秋慕霜的近前,“阿娘……”抱住秋慕霜的双腿失声大哭。 “起来。”秋慕霜的心不停地战栗着,但她还是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一些,“你已经是经过沙场历练的男子汉了,怎么还学这些小儿习性?” 梅笑春被母亲的声音镇住了,连忙搌了搌眼泪站了起来,“阿娘……” 还没等秋慕霜说话,梅怜雪一把抓住了梅笑春的手腕,哽咽着责问:“兄长,你不是答应过我和阿娘要好好照顾父亲的吗?怎么会让他受伤了?你是怎么照顾父亲的?” “雪娘,”梅笑春的眼泪又滚了下来,“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没有照顾好父亲。阿娘,春郎不孝,是春郎有负阿娘和妹妹的嘱托,没有照顾好父亲。是春郎不好……” “唉!”秋慕霜重重地叹息着,“身为武将在阵前征战,受伤是难免的。不怪你,要怪就怪你父亲命里该有这一场劫难。你不要再自责了。”一边说着,疾步走到梅松庭的床边,焦急地问:“伤在哪里了?” “在肩头。”梅笑春连忙过来揭起了梅松庭身上的被子。 秋慕霜在床边坐下,解开梅松庭的衣服注目向伤口看去。这是一处箭伤,伤口并不大,却呈现出了触目的黑紫色,丝丝缕缕的青黑已经蔓延到了心口。秋慕霜一见之下,顿时心冷如冰。她知道,已经太迟了。即使有神仙下界,也不可能挽回梅松庭的性命。 “阿娘,怎么样?父亲还有救吗?”梅怜雪急切地问,声音里带着哭腔。 “是啊,阿娘,父亲怎样?”梅笑春也焦急地问。 秋慕霜微微颤抖着手系好梅松庭的衣服,回头看了看一双儿女,“试试吧。”她不想把噩耗过早的告知他们兄妹,丈夫的伤情已经让她五内如焚,她不想再听到儿女们的哭声。回身向旁边侍立的军医说:“用甘草和绿豆衣煎汤过来。” “是。”几个中年模样的军医顶手答应,却迟疑着没有动身。 “去吧,我这里有钟国用密不外传的古方配制的解毒丹药,要用甘草和绿豆衣煎汤送服。”秋慕霜凄然一笑,此时任何的治疗,对于已经毒气攻心的梅松庭来说都是莫大的伤害,不仅解不了他的毒,救不了他的命,甚至更会加重伤情得蔓延。什么解毒密药也不过只是延缓毒气攻心,延长几天生命罢了。 ------------ 第179章 忧心忡忡 “卑职遵命。”军医们再次想秋慕霜施了一礼,这才纷纷退出去煎药去了。 秋慕霜看了看雷鸣,“雷将军,你把这里的情况详细和我说说。” 雷鸣连忙向秋慕霜躬身作揖说:“回禀王妃,自从大王奉命出征以来,一路之上兵不血刃,收复了丢失的关隘,在边界和姜国隔界对峙。姜国入侵我瑨国之心不息,时刻调动人马准备举兵攻城。大王权衡再三决定兵进姜国彻底打掉他们的气焰,动摇他们的国力使其没有力量侵犯我国。 “没想到,兵马一出边界就打得十分艰难。双方互有胜负,无法尽快达成目的。前几天,大王用计策引诱姜国的兵马进入前面的山谷,原本想一举歼灭姜国的大部人马。不幸,大王在乱军之中不慎中了敌军的毒弩,卑职等只好匆匆撤军,姜国的兵将趁机逃出山谷。眼下,大王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军营里没有主事的人,卑职等不敢贸然出兵,只好死守连营等候朝里的援军。” “噢,姜国有没有来攻过大营?”秋慕霜沉思片刻问。 “没有。” “大王受伤的消息有没有散播出去?” “大王昏迷之前下了严令,不许把大王受伤的消息散播出去。故而卑职等严令部下不许将大王受伤的消息透露出去。” “噢……”秋慕霜双眉紧锁陷入沉思。梅笑春兄妹和雷鸣等人面面相觑,屏住呼吸谁也不敢打扰。帐里异常寂静,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令人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秋慕霜紧紧握住了梅松庭的手,慢慢抬起头看了看雷鸣,“雷将军,命人把大王受伤的消息散播出去。” “王妃,这……”雷鸣看着秋慕霜有些发傻,“大王严命不让散播的。” “我知道。大王不许散播,是怕姜国趁虚劫营,军中无主你们应付不了。今天我来了,大王的帅印暂且由我代掌,你们只管依令行事就是了,出了事我担着。” “是。”雷鸣知道这位平王妃也是在沙场上驰骋纵横过的,论才智不比梅松庭差。见秋慕霜下令连忙躬身答应,转身出去安排去了。 此时,夜幕已经慢慢垂了下来,帐里点起了油灯。灯影团团,照得帐里有些凄凉。 “阿娘,父亲他……”梅怜雪站在床边看着梅松庭,含泪问:“能醒过来吗?” “能。”秋慕霜肯定地说,“一定能。他还有心愿未了,一定会醒过来的。雪娘,你跟着为娘一路疾奔想也累了,先让春郎给你安排营帐去歇歇吧。春郎,看你一脸倦色,想是守着你的父亲顾不得歇息,也去歇歇吧。这里我来照料。” 兄妹俩相互看了看,梅笑春连忙说:“阿娘也劳累了一路,不如阿娘先去歇息,孩儿在这里照料父亲。”秋慕霜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累。你们去歇息吧,我还要看你父亲的伤情。”梅怜雪看了看秋慕霜,轻轻拉了拉梅笑春的衣角,“走吧。”梅笑春如梦初醒,连忙施礼说:“孩儿遵命。孩儿这就去为雪娘安排营帐。请阿娘不要过于忧心,多多保重。”秋慕霜轻轻点头,“我知道了,快去吧。” 梅笑春这才和梅怜雪退出了梅松庭的寝帐,命梅兴掩好帐门仔细听候呼唤。回身看了看梅怜雪,“雪娘,走吧,先去我的寝帐歇一会儿吧,那里干净。” 梅怜雪粉面如水,默然跟着梅笑春转过梅松庭的寝帐,来到后边一座寝帐。梅笑春连忙紧走几步掀起帐门,“妹妹快进去歇歇吧,我吩咐人预备热水给妹妹沐浴洗尘。”梅怜雪依然没有说话,先进了寝帐。梅笑春吩咐换玉,明晨亲自预备热水。换玉和明晨连忙去了,梅笑春这才走进寝帐。 梅怜雪坐在椅子上面沉如水,咬着唇一语不发。梅笑春心里好生难受,连忙说:“好妹妹,我知道你生气。是我没能照顾好父亲,辜负了妹妹的重托。我该死。妹妹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千万被闷在心里,万一闷出病来,我更是罪上加罪了。” “唉!”梅怜雪长叹一声,潸然泪下,“阿娘都说不怪你了,我还有什么说的。”说完,趴在桌子上失声痛哭。梅笑春见梅怜雪如此伤心,也忍不住泪如泉涌哭了起来。 有些简单的营帐里,灯影昏黄。梅笑春和梅怜雪兄妹相对而泣。 哭了半晌,梅笑春才慢慢止住哭声,搌了搌眼泪,劝梅怜雪道:“好妹妹,别哭了。沙场征战,刀枪无眼,伤亡在所难免。我在营里这一年,看多了将士们的伤亡。父亲也不是神仙圣人,为将者早晚逃不开这一劫。何况……父亲还有一线生机。妹妹就不要过于伤心了。” 梅怜雪唏嘘了好半天,才慢慢止住哭声,一边拭着泪水,一边抬眼仔细打量了打量梅笑春。见他双眼中布满血丝,脸上消瘦不堪,便知是劳累过度所致,不由一阵心疼,“兄长,这一年想必是受了不少苦?” “比起在家里自然是苦了一些,习惯了也就不觉的苦了。倒是跟着父亲学会了不少本领。” 兄妹俩正说话,换玉用木桶提着水进来,说:“小郎君,热水好了。” 梅笑春连忙站起来向梅怜雪说:“这里比不得家里舒适,各处十分简陋。妹妹将就着沐浴一下,换换衣服吧。我在外边替妹妹看着点儿?”说完,领着换玉出来随手掩好帐门,围着寝帐四周巡视,以免有人靠近。 梅怜雪看着木桶里的半桶热水,一方手巾,心里一酸,眼泪又涌了上来。从背上解下包裹,取出两件换洗的衣服。回身试了试水温,虽然有些热,也可以入手了。便用手巾简单地擦洗了一下,换了里外衣服。 收拾利落了,才开了帐门出来。梅笑春见她出来了,方才进来,令换玉把水收拾出去。 明晨送来饭菜,梅笑春亲自摆在桌子上,说:“妹妹吃饭吧。”梅怜雪看见简单的饭菜,心里更觉酸楚,只勉强吃了几口就不吃了。梅笑春知道她惦记着梅松庭吃不下去,也就不多劝了,令明晨收拾出去。 换玉抱进来一床被褥,在床榻上铺好,“小郎君,收拾好了,请郡主安歇吧。” “你先去吧。”梅笑春打发走了换玉,看了看梅怜雪,说:“妹妹鞍马劳顿,早点儿歇息吧。” “我在兄长这里,兄长去哪里安歇啊?” “我和换玉,明晨挤挤就行了。妹妹赶紧安歇吧。我去看看阿娘。”梅笑春说着,转身出了寝帐。 梅怜雪送梅笑春出来,看他走了才返身回到帐里,掩上帐门,坐在床榻上。梅松庭沉重的伤情,梅笑春消瘦的形容不时回绕在眼前,虽然连日鞍马劳累却毫无睡意,泪水如断线的珍珠一般滑落腮颊,打湿了前胸的衣服。 秋慕霜打发走了梅笑春兄妹,从衣袖里取出一个白玉葫芦瓶,打开瓶盖儿倒出三粒丹药交给梅兴研开。时间不大,军医送来了煎好的汤药。秋慕霜令梅兴扶起梅松庭,启开他的牙关亲自用小匙一点一点喂下去。喂完药,又命梅兴扶着梅松庭躺好。 士卒在帐外轻声唤梅兴,“梅兴,少帅命小人为王妃送饭菜来了。”梅兴连忙出来接进帐里,放在书案上,“请王妃用膳。” “知道了,你也去吃饭去吧。”秋慕霜给梅松庭盖着被子,随口说道。梅兴不敢劝,只好默然退了出去。 梅笑春安置好梅怜雪,回到梅松庭的寝帐。书案上放着的饭菜一动没动。秋慕霜正坐在床边,用罗帕轻轻擦拭着梅松庭额头上沁出的汗珠。 “阿娘,让孩儿服侍父亲吧。阿娘请先吃饭,一会儿该凉了。”梅笑春轻步走到梅松庭的病榻前,轻声说。 “我不饿。雪娘安置好了?”秋慕霜并没有抬头,一边继续给梅松庭擦着汗,一边问。 “安置好了,请阿娘放心。” “嗯。春郎,知道我为什么让雷鸣散布你父亲受重伤的消息吗?” “阿娘是想诱敌深入,设置埋伏一举将姜国的兵马歼灭。”梅笑春有些忐忑地说。 秋慕霜微微一笑,“春郎果然进益了。君郁,听见了吗?春郎不愧是你的儿子,小小年纪已经深谙用兵之道了。你放心吧,梅氏后继有人,瑨国不会受外辱欺凌的。”说着,回身看了看梅笑春,“你也累了许多天了,去歇歇吧。让我……让我和你父亲说几句话。” “是。”梅笑春看着满眼凄楚的秋慕霜心里一阵绞疼,“请阿娘多多保重。” “去吧。”秋慕霜轻轻挥了挥手。 梅笑春只好垂手退了出来,在帐外一声长吁,搌了搌湿润的眼睛,轻声向梅兴说:“兴兄长,仔细听着阿娘呼唤。” 梅兴连忙点头,“请小郎君放心,我一刻不离地守在这里听候王妃呼唤。” 梅笑春这才回到换玉和明晨的寝帐,两个童儿已经命士卒另添了床榻卧具,预备了水、巾、茶饭。梅笑春净面洗手多少吃了点儿东西,和衣而卧略示休息。 ------------ 第180章 灯影知愁 梅松庭的寝帐里,一盏油灯,一个人影,无限凄凉。秋慕霜静静地坐在床榻边,看着直挺挺地躺在枕上地梅松庭,眼泪扑簌簌洒落腮颊。 “君郁,‘瓦罐难离井沿破,大将难免阵前亡’。你生为武将,终日在战场上摸爬,终归难逃刀枪箭弩之劫。可我没想到这一天能来得这么快,看来你我夫妻的缘分要到头了。我的希望终归还是一场泡影,我不怨,也不恨。你若是念在我为你生养了春郎的份上,就苏醒过来和我说句话吧,哪怕只一句,我也知足了。君郁……” 秋慕霜低声说着,用手轻轻摩挲着梅松庭的脸庞。十几年了,梅松庭除了唇边的几许墨髯并没有多少改变,依旧如初识时那般俊美轩昂。一幕幕往事回旋在眼前,是苦,是甜,是酸,是辣……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想痛痛快快大哭一场,哭声都到咽喉了却又哭不出来,只是任凭泪水如滴滴点点洒落在梅松庭的脸上。 “晞卿,”一声微弱的呼唤飘进了秋慕霜的耳畔。 “啊!”秋慕霜又惊又喜,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慌忙搌了搌眼泪,定睛细看。“大王,是你吗?是你在说话吗?你真的醒了?” 梅松庭的眼皮微微动了动,吃力地缓缓睁开了双眸,目光有些失神,却饱含着浓浓的深情,“晞卿,是你吗?” “嗯,”秋慕霜连忙点头,“是,是晞卿。晞卿接到营里的折报就和雪娘日夜兼程赶来了。” “雪娘?她也来了?”梅松庭吃力地说,支撑着身子要坐起来。 秋慕霜慌忙扶住他,心疼地说:“别动了,大王伤得太重了。” 梅松庭轻轻摇头,说道:“躺得时间长了,身上硌得酸疼,让我起来坐坐。” 秋慕霜只好扶他坐起来,用枕头和被子倚在背后,“晞卿听说大王已经昏迷了两三天,饿不饿?渴不渴?想吃什么?晞卿让梅兴去做。(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 梅松庭摇头说:“我不饿,只是有些口干,晞卿递给我杯水吧。”秋慕霜连忙起身斟了一杯水端到床榻边,亲手用小匙送到梅松庭的嘴边。梅松庭喝了几口,摇摇头示意不喝了。秋慕霜放下水,回身用罗帕擦拭着梅松庭嘴角的水迹。 “晞卿,有句话出兵之时我就想对你说。可我……我不知道这次出兵能不能平安回去,怕我许了愿却不能兑现,让你空欢喜一场。这次受伤之后我想了很多,这句话不说,我死也不瞑目。”不知道是说话太多支持不住,还是毒伤有所发作,梅松庭紧锁双眉,身体微微有些战栗,几乎栽倒。 秋慕霜连忙扶住他,含泪说:“大王,你的伤太重了,不宜劳神。先歇歇吧,有什么话等大王好一点儿了再说。” “不。以后只怕就没有机会了,这句话我今天一定要说出来。”梅松庭连连摇头,喘息着紧紧攥住秋慕霜的手说,“贤妻啊,君郁对不起你。” “大王……”梅松庭的话虽然不多,却大大出乎秋慕霜的意料,有些惊愕地看着梅松庭,“大王,你……你说什么?” “唉!这些年为了灵衣的事让你受委屈了。你对我一片真情,可我……唉!我欠晞卿的情今生就是结草衔环也报答不了。如果有来世,我……我一定和晞卿再结连理,弥补我今生对你的亏欠。”梅松庭微微喘息着,一边说话,一边吃力地抬起手轻轻为秋慕霜擦拭腮边的泪水。 “君郁……”秋慕霜憋在心里的委屈顿时像决了堤的洪水一般倾泻而出,扑在梅松庭的身上失声痛哭。 肩上伤处的疼痛让梅松庭微微一蹙眉,但他咬了咬牙忍住了即将出口的**。他知道,秋慕霜的心里郁结了太多的委屈和伤痛,不过三五日只怕又要面临丧夫之痛,如果再郁结下去会让她崩溃的,她现在急需发泄。梅松庭吃力地抬起手抱住了秋慕霜瑟瑟发抖的身子,“妻啊!哭吧,有多少委屈都哭出来,哭出来心里就好受了。” 好半天,秋慕霜的哭声才慢慢低了下去。梅松庭从旁边拿过罗帕为秋慕霜擦拭着眼泪,“贤妻,……” 秋慕霜止住哭声,抬起头看着梅松庭,见他剑眉紧蹙,喘息不定,慌忙起身扶着他关切地问:“怎么了?伤口疼了?还是哪里不舒服了?” 梅松庭轻轻摇头,说:“无事。晞卿,……” “什么都不要说了。”秋慕霜用手捂住了梅松庭的嘴,“好好养伤。” 梅松庭微微一笑,“闷在心里的这句话终于说了出来,我心愿已了,死也瞑目了。倒是你,一定要好好保重,看在两个孩子的面上千万要看开一些。”几句话说得秋慕霜心如刀绞,她只是勉强点了点头,“你放心……” 十几年的夫妻,有些话是不用说得太明了的,只几句话彼此已经心意相通。秋慕霜擦干了脸上的泪水,重新梳理好鬓边散乱的头发,净了净面。服侍梅松庭二次服药,又暖了半碗粥喂他吃下去。 “晞卿已经命雷鸣把大王受伤的消息散播出去了。”秋慕霜一边喂梅松庭吃完最后一口饭,一边说。 “晞卿果然才智不减当年。”梅松庭赞许地说。 “这么说,大王是同意晞卿的主意了?” “该撤兵才好。” 秋慕霜回身把碗盏放下,洗了手巾给梅松庭擦拭手脸,“晞卿知道,明天就命雷鸣兵退五十里,回堆云关扎营。” 梅松庭微微一点头,用手臂轻轻把秋慕霜揽在身边,问:“雪娘可还好?一年多不见只怕已经是大姑娘了。” 秋慕霜轻叹道:“是啊。雪娘的确已经是大姑娘模样了。过年的时候,圣人和阿家召宣了几家臣子的子孙辈进宫让我相看。” “哦。“梅松庭欣慰地一笑,“女儿大了,一家女百家求,也是情理之中的。晞卿不是已经打定主意了吗?何必还要费这些周折。” “阿奶说……事关梅氏的血脉,大王的前程,让我谨慎。” “唉!什么前程?不过是骨肉相残,争权夺势罢了,我不稀罕。” “君郁……”秋慕霜犹豫了片刻,终于问出了回绕在心里的一句话,“姜国的兵将被困在山谷里,你怎么会受伤了?” “有些事没必要一定要追寻出真相。既然事情已经不可挽回,何必再多造杀孽。” “唉!”秋慕霜哀声叹息着扶梅松庭躺下,拉过被子盖好,“好好歇息吧。明天晞卿命人先送大王回京城,京里比阵前宜于调养。这里的事就交给晞卿吧。” “不。我已经时日不多了,要留在这里陪在晞卿身边。”梅松庭的气息显得微弱了很多,拉着秋慕霜的手说:“自从晞卿嫁给我十几年来,我不是东征,就是西讨,没有几天在家里陪在你和孩子们身边。既然现在我们一家人都来到了军前,就……再厮守几天吧。” 秋慕霜含泪点了点头,哽咽着说:“也好。……” 寝帐里灯影摇曳,梅松庭合着眼似是昏迷,又似是睡去。秋慕霜静静地坐在床边凝望着梅松庭。此时,她已经没有了眼泪。既然事情已无可挽回,再多的泪水也无济于事,秋慕霜把所有的泪水咽在了心里。她还要替夫君支撑起大局,她不能让孩子们跟着自己伤心。 梅怜雪惦记着梅松庭的伤情,一夜也未能安眠。次日,天色还没有大亮,就匆匆起身,梳妆已毕赶到梅松庭的寝帐。 寝帐外,梅兴往来踱步,不时望向寝帐。见梅怜雪来了,连忙迎上来,“郡主。” “梅兴,父亲醒了吗?”梅怜雪关切地问。 “夜里醒了一会儿,郡主进去吧。” 梅怜雪点头,掀起帐门迈步进来。 秋慕霜正坐在床边调息养神,听见脚步声连忙睁开双眼,见是梅怜雪进来连忙示意她轻声。梅怜雪连忙放轻脚了步,走到床边看了看梅松庭,低声问:“阿娘,父亲好点儿了?” 秋慕霜微微点头,轻声说:“好多了,昨天晚上醒过来了,还问你起呢。” 梅怜雪听说梅松庭已经醒了,紧绷的心才放松了一些,脸上露出一些笑容,“这就好了,这就好了……” 母女的对话惊醒了似睡未睡的梅松庭,勉强睁开眼看了看站在床边的梅怜雪,“是雪娘?”梅怜雪连忙进前了一步,伏身说:“是,是女儿来看父亲了。” “哦,怨不得你阿娘说,果然是大姑娘的模样了。好啊!好啊!”梅松庭一边说着,一边支撑着要起来。秋慕霜连忙扶着他坐起来,依旧用枕头倚在背后。 看着梅松庭虚弱的模样,梅怜雪心里一疼,眼泪又涌了出来,“父亲……” 秋慕霜连忙说:“雪娘,别这样,让你父亲看着心里不好受。” 梅怜雪连忙背过身去搌去泪水,“看见父亲如此憔悴,女儿心里……难受……” “唉!为将者怎么能没有马高镫短的,这点儿伤算不了什么。雪娘不必如此。”梅松庭忍着伤痛,极力做出一副轻松的神情,慈爱地劝慰梅怜雪。 ------------ 第181章 死别断肠 梅松庭正好梅怜雪说话时,梅笑春也来请安,看见苏醒过来的梅松庭大喜过望,多日不见的笑容重新浮现在了脸上。(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 秋慕霜看了看他们兄妹,说:“你们在这里照顾父亲,这是药,记得两个时辰之后还用绿豆甘草汤送服。” 梅怜雪不解地看着秋慕霜,“阿娘……” “我去中军帐看看。”秋慕霜说着,起身整理好戎装,捧过书案上的兵符印信,“大王,放心吧。晞卿一定让大王早日凯旋还朝。” “晞卿千万小心,我和孩子们等你回来。”梅松庭看着秋慕霜,竟有些失笑,“往日都是晞卿百般叮嘱我,没想到今天竟然轮到我叮嘱晞卿了。”秋慕霜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请大王静候晞卿的好消息。”说完,转身往寝帐外面走去,将到帐门却又站住了。 迈步寝帐的帐门便归期不定,秋慕霜回过头又看了看梅松庭。也许这一眼就是永别,秋慕霜的心几乎碎了。最后,咬了咬银牙,忍住将要滑落面颊的泪水,回身疾步走出了寝帐。 既然悲伤和泪水已无用,秋慕霜便不再悲伤,不再落泪。她要替丈夫完成心愿,让他了无牵挂的离开,在另一个世界可以安心瞑目,能过上几天清闲的日子。 笑春和梅怜雪兄妹守在梅松庭的身边,细心服侍,一会儿问问要水不要,一会儿又问问饿不饿。梅松庭一笑,拼着力气说:“你们不用这样费心,想要什么我自然会说。让梅兴收拾一下行装,只怕少时你阿娘就要下令撤兵了。” 梅笑春连忙叫梅兴进来火速收拾好应用之物。又命士卒为梅松庭准备一张软榻,另备车辆听候使用。(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 梅兴刚刚准备好行装,果然中军官来到帐外传令,令拔营起寨兵退五十里到风凌关驻扎。 梅笑春连忙和梅兴把梅松庭搀到软榻上,几个近侍亲兵小心翼翼地抬到车上,梅笑春和梅怜雪兄妹一左一右护卫,随大军撤兵风凌关。 过午之后,兵马进了风凌关。把守关隘的守将听说梅松庭退兵至此,慌忙率部下到城外迎接。把梅松庭安置在都尉府的一所静室之中,安排手脚勤快,伶俐稳便的下人服侍。 梅松庭经过此番跋涉,又不时有所昏迷。梅怜雪按照秋慕霜的叮嘱,按时给梅松庭服药。尽管如此,梅松庭的精神还是越来越萎顿。梅笑春看着时而昏迷,时而清醒的梅松庭心里乱成了一团,又记挂着身在前敌的秋慕霜急得里外团团转。 秋慕霜离开寝帐,赶到中军大帐传令中军官击鼓聚将。聚将鼓一响,偏副将官戎装齐赶到中军帐听点。秋慕霜传令兵退虎尾谷外五十里扎营,同时传下几道将令,分兵五路在虎尾谷前后左右设下埋伏。 果然不出所料,梅松庭身受重伤,瑨国兵退五十里的消息传到姜国大营。姜国太子认为时机已到命令部下随后追击,想要趁虚置梅松庭于死地。兵马刚过虎尾谷,站在山头的秋慕霜一声令下,霎时伏兵四起把姜国的兵马团团困住。经过两天的激战,生擒了姜国太子,姜国的军马损失惨重,四散奔逃。秋慕霜惦记着梅松庭的伤势,不敢多加耽搁,令雷鸣押着姜国太子先行回朝,留下姜黎打扫战场,料理善后。安排完毕后,独自一人飞马赶回风凌关。 秋慕霜飞马疾驰,一直穿过关城来到都尉府外下马,守将闻报慌忙出来迎接,直接把秋慕霜引到梅松庭修养的静室。 梅笑春和梅怜雪正守着又昏迷不醒的梅松庭垂泪,见秋慕霜回来几乎同时说:“阿娘,快看看父亲吧。” 尽管秋慕霜的心里有着千般准备,看见梅笑春兄妹焦急不安的神情心里还是一沉,慌忙疾步走到床边低头看了看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的梅松庭。 此时的梅松庭已经面无血色,气息微微有些散乱了。秋慕霜慢慢在床边坐下,颤抖着手抓住了梅松庭的手,俯首轻声呼唤:“君郁,君郁你醒一醒,为妻回来了。为妻生擒了姜国的太子,大败姜国的人马。以后他们不敢再侵扰瑨国的边界了。君郁,君郁你听见了吗?君郁……” 秋慕霜呼唤了好半天,梅松庭才缓缓地睁开了几乎看不到生机的双眸,拼着全身的力气紧紧攥住了秋慕霜的手,“妻啊,你终于回来了,我一直在等你。”说话的声音十分低微,急促的喘息让他的前胸不停地起伏着。 “回来了,姜国平定了,你安心吧。”秋慕霜勉强忍着自己的泪水说。 “谢谢你……贤妻啊,记住,我是为国捐躯的。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孩子……”梅松庭满怀深情地看着秋慕霜,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颤巍巍地抬起手抚摸着秋慕霜的脸颊,“晞卿,千万要保重自己,千万……”说着,扭过头看了看站在旁边的梅笑春和梅怜雪,不舍地缓缓合上了双目。瑨国的擎天玉柱,刚过而立之年的一代英才,带着对妻儿的不舍和牵挂含恨离开了人世。 秋慕霜紧紧握着梅松庭已经垂下来的手,干裂的嘴唇几乎被贝齿咬出了鲜血。 梅笑春和梅怜雪兄妹痴痴地立在地下,楞柯柯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虽然梅松庭的伤势让他们心里多少有一些准备,当这一刻来临的时候,还是让这两个孩子难以接受,不知所措了。 “梅兴……传令出去,平王——薨——。”秋慕霜颤声说出了这几个字,嫣红的鲜血顺着嘴角淌了出来,身子一晃,扑倒在梅松庭身上昏了过去。 秋慕霜的昏倒惊醒了发愣的梅笑春和梅怜雪,慌忙跑过来扶起秋慕霜哭着呼唤,“阿娘,阿娘……”看见已经紧合双眼的梅松庭又大哭“父亲……” 梅兴听见秋慕霜的吩咐,哭着走出来房门,向站在阶下等候消息的亲兵,将士们高声一字一顿地说:“平——王——薨。” “平——王——薨……” “平——王——薨……” 这三个字像长了双翼一般在於菟关上空回荡,飘过瑨国的山山水水,传遍瑨国的城镇乡村,所到之处,闻着无不下泪。 秋慕霜在梅笑春兄妹的呼唤下慢慢苏醒过来,看着已经了无生机的梅松庭,又看了看两个哭得泪人一样的孩子,到眼角的泪水又咽了下去,把所有的悲伤忍在了心里。“别哭了,你们的父亲是为国捐躯的,死得其所。你们这样哭,让他在天之灵也不能安心,他累了一生,就让他安心歇歇吧。”秋慕霜虽然劝慰着一双儿女,声音却在微微发颤。 梅笑春看着欲哭无泪的母亲,心里更觉得不忍,勉强忍住泪,反过来劝慰秋慕霜,“人死不能复生,阿娘也不要太伤心了。”回过身扶起哭得气凝声咽的梅怜雪,“好妹妹,别哭了。让阿娘看着更难过了。”梅怜雪勉强抑制着自己的哭声,却还是唏嘘不住。 秋慕霜忍住了心里所有的悲痛,不顾身体上的不适亲自料理梅松庭的后事。命梅笑春和梅兴为梅松庭更衣小敛,令人抱本前往京师报丧。因为天气炎热,尸首不宜久存。秋慕霜忍痛令人集香木以火焚化,用一个蟠螭纹玉琮成殓起来装棺入殓,择日扶灵返京。 梅松庭过世的消息传到京城,梅锦和皇后白采茹闻讯大恸,哭得像泪人一样。梅锦传下谕旨,梅松庭遗灵回京之日,梅氏王族,阖朝文武官员全部身服重孝到十里长亭迎接,令主管官员以帝陵的规制为梅松庭修建陵寝,以帝王之礼发丧出殡。 谕旨一出,阖朝官员闻风而动,修建陵寝的修建陵寝;安排发丧的安排发丧;料理丧礼的料理丧礼。 梅锦责令元王梅兰庭亲自主理梅松庭的后事,梅兰庭接到旨意不敢怠慢,连日命人在平王府里的银安殿搭起灵堂预备停灵,安排坛台预备超度亡灵。 秋慕霜率领梅笑春和梅怜雪兄妹扶着梅松庭的遗灵回到京师。梅兰庭闻讯率领梅竹庭、梅报春、梅迎春及文武百官接到十里长亭。梅笑春上前答礼,梅兰庭看见梅笑春,想起当初因为王储之争对梅松庭的妒恨,顿时羞愧万分,想起梅松庭为瑨国不辞劳苦东征西讨的辛苦,更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弟弟。亲手挽起梅笑春,宽慰了几句,亲自赶到棺椁前哭了一场,扶棺进城。 京师的黎民百姓闻知三大王的遗灵返京,纷纷穿身穿孝衫涌上长街迎接英灵回朝,长街两边人山人海哭声动地。 梅兰庭亲自接着梅松庭的遗灵回到王府,安置在银安殿。穆氏,艾氏接着秋慕霜和梅怜雪回到内宅,彼此相见又是一番痛哭。 翌日,在京的各部官员,梅氏王族纷纷前来吊唁,又有外阜的官员进京吊唁。忙忙然闹了将近半年,等到陵寝修建完毕,才正式出殡,让梅松庭入土为安。 ------------ 第182章 母子离心 梅松庭的丧事办完了,秋慕霜也病倒了。短短半年的时间,对这个巾帼英雄来说仿佛过了几十年,美丽的容颜苍老了许多,鬓边也已经一片斑驳。梅笑春和梅怜雪每天在窗前侍奉汤药,打点起百般言语劝慰。 秋慕霜看着一双懂事的儿女,不忍心让他们经受亡父之痛后,再为自己着急,把所有的痛苦压在了心里。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王府,笼罩在浓浓地哀伤之中,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生机。 日子在王府的哀伤气氛中,一天天挨过去。倏忽间,已经到了梅松庭的周年之祭。这天一大早,梅报春、梅迎春就准备了祭礼赶过来,陪着梅笑春和梅怜雪到皇陵祭奠。 雄伟壮丽的陵寝却掩不住失去亲人的哀伤,梅笑春和梅怜雪面对梅松庭的陵墓不免又痛哭一场。梅报春和梅迎春百般劝解,兄妹俩才止住哭声。含泪拈香,上祭,祭奠完毕,依依不舍地返回王府。 夜色如水,一弯凉月冷清清地挂在天边,如青纱般的月光笼罩着平王王府里的琼楼玉宇,一草一木。夜色里时而传出一声凄厉的蝉鸣,让静谧的夜晚越发静得令人微微胆寒。 烛光摇曳,铜漏声咽。秋慕霜披着一件素白缎子斗篷倚着靠背斜靠在绣榻上,身上搭着绣锦加纱薄衾。房里没有一个侍女,就连秋慕霜贴身的近侍侍女怜娟、惜娟都被打发了出去。 梅笑春低着头,垂手坐在榻前的绣墩上默然无语,偷眼看着一脸严肃的秋慕霜,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不知道母亲忽然把所有的侍女打发出去,只留下自己为的是什么。 “春郎,今天已经过了你父亲的周年祭,你也已经十六岁了,你的婚事也该想想了。”秋慕霜望着摇曳的烛光,幽幽地说。 “阿娘,儿的年岁还小呢,等明年满了服再议婚也不迟。”梅笑春疑惑地看着秋慕霜,他不明白母亲为什么突然说起自己的婚事。 “十六岁?唉!也不小了。你要是忌惮有孝服在身,就先定下,等满了服再完婚也是一样的。” 梅笑春一愣,连忙问:“阿娘,阿娘话里有话,莫非阿娘的心里已经……” 秋慕霜望着烛光,迟疑着。尽管决心下了无数遍,要说出来了,却又有些顾虑。好半天,才咬了咬银牙,长叹道:“你父亲在世时已经和我为你选定了一门亲事。” “什么?”梅笑春更愣了,“阿娘,阿娘说……已经给我定了亲?” “对。” “那……那女家是……”父亲出兵前夕,践行的夜宴上,父母曾经商议过妹妹的婚事。当时并没有议论自己的亲事啊!如今妹妹的婚事还没有着落,却先给自己订了亲,梅笑春一时间竟不知道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女家便是原兵部尚书雪家,其父乃是风凌关都尉雪季子。雪都尉十几年前为国捐躯,膝下留下了一双儿女,他们的乳父乳母带着他们逃出了风凌关。雪小郎君靖痕至今没有下落,生死不明。只有小娘子落痕尚在,如今已经长大成人。是个才貌双全的灵慧女孩儿,且知书达理,堪配与你为妻。” “雪家小娘子?阿娘!不!不!儿和雪家小娘子并不相识,怎么能仅凭一句话就结为夫妻啊?” “不,你们认识。” “认识?” “对!她便是……”话到唇边,穆氏的话蓦然回响在秋慕霜的耳边,让她的心为之一颤,有些犹豫了。不经意间抬头,墙上悬挂的宝剑映入眼帘,那是梅松庭留下的。(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梅松庭去世后,他的所有遗物都被封存了起来,只有这把宝剑不分日夜地默默陪伴着秋慕霜。看见宝剑,梅松庭临终的情景再次浮现在眼前。他的死有些不明不白,秋慕霜的心里一直萦绕着一个可怕的念头,但她不敢去确认。就是这个不敢确认的念头,让秋慕霜犹豫的心顿时坚定起来。 “她——便是雪娘。” “什么?”梅笑春看着自己的母亲彻底傻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阿娘,阿娘莫非伤心过度乱了心智?雪娘是我的孪生妹妹啊,怎么能是……怎么能是什么雪家小娘子?” “雪娘便是雪落痕,这也是我给她取名怜雪的原因。十五年前,我从钟国回来的路上,巧遇她们主仆遭遇险境,我便让护卫们救了她们。我敬重雪都尉一门的忠烈,又见雪娘灵秀可爱才收养了她,因为她和你上下不差几天,所以我才对外说你们是孪生兄妹。”秋慕霜笃定地说。 “不,不……阿娘,这不是真的,雪娘是我的妹妹,雪娘是我的妹妹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十几年了,她一直是我的妹妹,怎么……怎么会……是什么雪家小娘子?阿娘,这不是真的,一定是阿娘记错了。”梅笑春语无伦次,极力想再次确认梅怜雪是自己的亲妹妹,是母亲心神错乱记错了。 “我的女儿,我怎么能记错?她的乳母关氏和护卫林珏就是带着她从风凌关城逃出来的人。” “这,这……这是真的了?雪娘真的不是我的同胞妹妹?”梅笑春从母亲那里得到的仍然是笃定的答案,他失望了,但他还想再次确认。 “是。看着你们一天天长大,雪娘越来越可爱,我有心让你们结成连理。我也曾和你的父亲说起过这件事,他也很赞同。因为这件事关系到雪娘的身份,和你父亲的……前程,我才没敢说出来。如今,你父亲不在了,什么前程不前程的,都不存在了。你和雪娘的婚事是我和你父亲的心愿,你们能结成连理,我才能告慰你父亲的在天之灵。 “不,阿娘,不能……我不能娶雪娘,不能……我……我不能娶雪娘……雪娘是我的妹妹,我不能娶自己的妹妹……阿娘……”突如其来的变故,突如其来的亲事让梅笑春手足无措。 “怎么?难道雪娘配不上你?你不是说雪娘要不是你的妹妹,你就娶她做妻子吗?”秋慕霜双眉紧锁,静静地盯着自己的儿子,她没有想到儿子会拒绝这桩亲事。 “阿娘,那是小时候劝慰雪娘的情急之语,怎么能当真啊。雪娘自然是极好的,可……可她是我的妹妹啊!自从盘古开天辟地,哪有做兄长的娶妹妹做妻子的道理?这……这不是……不是泯灭人伦吗?”梅笑春急得饱满的前额暴起了丝丝青筋,满脸通红。 “什么?你说为娘逼你做泯灭人伦的事?”秋慕霜勃然大怒,厉声说。 “儿不敢,请阿娘息怒。只是,儿不能娶雪娘,在儿的心里雪娘永远是我的妹妹。”梅笑春吓得噗通跪在了地上,低着头说,声音越来越低,显得没有了底气。 “好,好……你竟然违逆父母之命。很好,既然你不能娶雪娘,今生今世你就不要娶妻了。既然你认为我是逼你做泯灭人伦之人,你就不要再认我这个母亲了。出去!”秋慕霜气得遍体颤栗,一抬手将身上的锦衾扔在了地上,猛然从绣榻上站起来,扔下跪在地上的梅笑春疾步回了内室。 梅笑春看着震怒的秋慕霜傻了,曾经那么温存的母亲此时竟然怒火冲天,话语中的凌厉似乎可以杀人。同样傻了的还有秋慕霜门外的梅怜雪。 一年了,秋慕霜的病情始终反反复复不见好转,梅怜雪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每天陪在秋慕霜的身边百般劝解,以期减少她心里的愁苦。 今天是梅松庭的祭日,秋慕霜的情绪比往日更加糟糕。梅怜雪从王陵回来后一直陪着秋慕霜说话,直到近晚时,看她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才告退回房更衣。 晚饭时,秋慕霜令怜娟来说话,说她累了一天,让她早点儿歇息,晚间不用再过去了。梅怜雪顺口答应了,晚饭后却又放心不下,想过来探望探望,陪母亲说说话,解解她心里的愁烦。 刚走到阶下正听见秋慕霜和梅笑春说他的婚事,梅怜雪听见兄长要定亲了,心里自然十分高兴,暗想:不知道雪家的女孩儿是什么样的人,这样有福,能被阿娘相中做阿娘的儿,兄长的妻子。便放轻脚步悄悄走到窗下,想听听秋慕霜给梅笑春定下的是谁家的女孩儿。 秋慕霜母子的对话一字不落的被梅怜雪听在了耳内,像一道霹雳在她的头顶上轰然炸开,击得她头晕目眩,浑身冰冷。站在那里木雕泥塑一样,傻了。 自从几年前在王宫御苑听见梅若萱的话,心思细腻的梅怜雪就多次向关氏,向秋慕霜反复确认,自己到底是不是梅氏的骨血。她怕梅若萱的话是真的,自己若不是梅家的女儿,那疼爱自己的父亲、母亲、兄长、祖父、祖母就都没有了。自己这些年的生活就像是一个美好温馨的梦,梦醒之后徒增伤感。转眼间,自己将从高高在上的郡主成为被父母遗弃的弃婴。 ------------ 第183章 不辞而别 随着年龄的增长,梅怜雪偶尔听见侍女仆妇背后议论,说些自己和兄长梅笑春是多么般配的话。(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也曾想过,退一步说自己万一真的不是梅家的女儿,有梅笑春的那句承诺,有父母对自己的疼爱,自己也许可以成为梅家的媳妇。那样,自己不仅不会失去父母的慈爱,还能嫁一个兄长这样举世无双的夫婿,她就不必像梅若萱姐妹那样远嫁他乡和父母分离了。 今天终于确认了,她真的不是梅氏的女儿,而是被梅家收养的孤儿。她似乎可以成全那个模糊的梦想,成为梅家的媳妇,能常常远远的守在母亲身边。可是,兄长却拒绝了母亲的提议,明确的表明不会娶自己为妻,自己不可能成为梅家的媳妇。梅怜雪的心就像瞬间跌下了万丈深渊,被摔得碎如齑粉。怔怔地站在那里,任凭泪水滑落腮颊。 忽然,月亮门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啊!”神魂飘荡的梅怜雪这才回过神来,连忙闪身躲在了柱子的后面。只见穆氏跟着怜娟急匆匆走进了秋慕霜的卧房,房里随即传出了说话声。说的什么,梅怜雪一个字也听不见了,慢慢退下台阶,猛然转身向自己的卧房疾步跑去。 跑回到自己的院门外,梅怜雪一个踉跄几乎摔倒,慌忙用手扶住门框才勉强站住了。紧紧咬着自己的嘴角忍住欲哭的冲动,抬手拭去了脸上的泪水,尽力稳了稳自己的心神,缓步走进院门。 “郡主这么快就回来了?”灵痕见梅怜雪回来连忙笑着迎了上来,借着月光看见她神色异常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她关切地问:“郡主,怎么了?”梅怜雪勉强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刚才……看见……受了点儿惊吓。” “是不是又有人在府里乱走?我去禀报王妃,让小郎君过来看看。”灵痕说着要走。 梅怜雪慌忙拉住她,摇头说:“别,别去惊动阿娘和兄长了。我,我有些累了,想早点儿歇息,你们……你们也去歇息吧。”梅怜雪说着,拾阶挑帘进了屋子。灵痕见她的脸色十分不好,不敢再多说,只好默默地服侍她卸了妆,默然退了出去。 梅怜雪坐在妆台前,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容颜,再次泪如雨下。脸庞埋在双臂上趴在梳妆台上呜咽低泣。 谯楼上传来低沉的更鼓声,一声声,一声声……令闻者昏昏欲睡。侧耳仔细听听,已经是四更时分了。 哭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的梅怜雪慢慢止住了哭声,扶着梳妆台站起来,走出内室来到铜盆架前,低头看了看铜盆里清澈见底的凉水。平静的清水映出了她美丽的容颜,俊美的脸庞布满了泪痕,水灵灵的秋水衬着一缕缕血丝。虽是如此,依然掩盖不住她惊世的美丽。在这张熟悉的面庞上却找不到熟悉的影子,美丽的母亲,俊逸的父亲,没有一丝印记留在这张面庞上。 怪不得从小到大,所有的人看见兄长都说他像极了父亲,却从没有人说过自己像母亲或是父亲,现在终于明白了,自己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自然不会秉承他们的印记。 “野丫头,你是婶婶捡回来的野丫头……”梅若萱的讥讽不合时宜地回响在耳畔。 梅怜雪唇边掠上一丝苦笑,“野丫头,我真的是阿娘捡回来的。梅若萱若是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得意得不知道怎样了,她一定会搜罗很多不堪的风凉话来讥讽我。梅怜雪,不过是梅氏对雪家的怜悯,是生身父母用自己的生命换来的怜悯。 “雪落痕才是你的名字,雪家的遗孤才是你的真实身份。什么王室郡主,什么梅家骨血,这些不过是别人怜悯的馈赠罢了。是上天赐给你的一场温馨美好的春梦,如今梦醒了,你该从那个梦境里走出来,去面对那个真正的自己了。雪落痕,走吧,这里不是你的家,回到你自己的家里去,去过你本来应该过的生活。走吧,走吧……唉!把本来不属于你的还给梅氏。” 梅怜雪低下头,用纤纤素手捧起清凌凌带着几许凉意的水滴,洒向自己的面庞,让清凉的水滴洗去曾经的荣耀,还一个真实的孤苦。洗完脸,又用手巾细细地擦拭去脸上的每一滴水珠。 洗完脸回到内室,在妆台前坐下,对着铜镜重新绾起简单的鬟髻,用素白的丝绒绳扎好。又从衣柜里找出一身素净的衣服换好。找了两件换洗的衣服,包在一个弹墨绫包袱里。从妆奁里找出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一些零用钱,装在一个彩绣的荷包里。这个荷包秋慕霜亲自绣制的,是送给她及笄之年的生日礼物。离开王府,可以放下郡主的荣耀,人却还是要继续活下去的。梅怜雪明白,没有足够的盘费出了王府寸步难行。 收拾好应用之物,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走到书案前,在砚石上滴了几滴水,轻轻研开墨;从笔架上摘下紫毫,在砚上沾饱墨,提着笔想写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落下。思量半晌,最后只写道:父逝母悲,不忍卒睹。且寻山水之欢权做消散,恳请母兄勿念。 写完放下笔,把包袱斜搭在肩上,从衣架上取下素日出门时常戴的一定素纱帏帽,轻步走出闺房。站在台阶上,回头再看了一眼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这里曾经承载了自己的成长历程,见证了自己的喜怒哀乐。如今一别,只怕今生再无相见之期,临行踟蹰竟有些依依难舍。好半天,才狠了狠心猛然回身疾步走出月洞门,把所有的过往一起抛向身后。 穿过几层院落,来到秋慕霜的卧房外。此时,秋慕霜的卧房里已经安静了下来,只有一盏孤灯还在摇曳着昏黄的光芒。琐窗上映出秋慕霜孤寂的身影。梅怜雪的心上一阵绞痛,望着琐窗上的身影缓缓跪了下去,双手叠放在额前恭恭敬敬的叩拜在地上,一连拜了八拜。 “阿娘,雪娘要走了。不是雪娘不孝不想在阿娘膝下承欢,只是……只是雪娘……不想看到阿娘和兄长为了雪娘闹得母子反目,不想看到阿娘为了雪娘威逼兄长,不想看到兄长左右为难,……只要雪娘离开,阿娘就不用为了雪娘的婚事难为兄长了。阿娘的养育之恩,雪娘铭记在心里。将来有缘,雪娘一定回来报答阿娘的重恩。雪娘走了,请阿娘多多保重。……” 八拜拜完,梅怜雪缓缓地站起身来,转过身走了两步,却又忍不住停住脚步回过身,依依不舍地望着琐窗再次潸然泪下。转身又走了几步,忍不住再次回头。就这样三步一回头,两步一回头,行行停停走到月亮门外。最后看了一眼琐窗上的身影,搌了搌眼泪快步走上画廊。 顺着画廊转过几个弯儿,面前现出三间抱厦。梅怜雪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这三间不大的抱厦正是梅笑春的书房。梅怜雪的芳心再次颤栗了,和梅笑春自幼一起长大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举步向书房走了几步,将要下画廊却站住了,望着窗上透出来的烛光,眼泪顺着腮颊滴滴点点洒落衣襟。 “兄长,对不起,让你为难了。兄长向来疼爱妹妹,妹妹都记在心里了。妹妹走了,只要妹妹离开,阿娘就不会逼迫兄长做兄长不愿意的事了。兄长,保重。” 梅怜雪楞柯柯地站在画廊里,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一声金鸡的啼鸣惊醒了发愣的梅怜雪,身子微微一震,抬头看时,东方已经露出了一抹鱼白。梅怜雪咬了咬银牙,忍住了将要滑落下来的泪水。转身下了长廊,穿宅过院躲开早起的奴仆从花园的侧门出了王府。步下台阶又回头看了看巍峨气派的平王王府,将手里的帷帽上戴在头上,转身隐进王府旁边的一条小巷。 一轮红日升上帝都的天空,灿烂的光芒为帝都披上了一层霞光。梅怜雪站在城门外的吊桥上,回过身再次看了看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转身融入到出城的人流中,走出了这座繁华的都城。 平王的府邸在夜幕的笼罩下显得格外静穆,一盏滴着清泪的素烛轻抚着秋慕霜的脸颊,仿佛要为她拂去脸上的怒气。 从小到大,自己的儿子对这个比他小不了多少的妹妹宠爱有加,百般呵护,甚至不允许她受到一丝的委屈。他们是那么和契,是那么般配,堪称天地着意为彼此安排好的美眷。梅笑春也曾经亲口许诺,雪娘不是他的亲妹妹,他要娶雪娘为妻。在秋慕霜的心里,他们结成连理是顺理成章的事。她担心过挑明梅怜雪的身世会给梅松庭带来麻烦,担心过梅怜雪适应不了身份的突然变化,唯独没有想到过儿子会拒绝这门亲事。 ------------ 第184章 惊动王府 梅笑春的拒婚大大出乎秋慕霜的意料,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一向乖顺的儿子会违逆母命。恰恰是她没有想到的事情,硬生生地发生在了她的眼前。一向乖顺的儿子没有一丝余地地拒绝了她的安排,给出的理由又是那么理直气壮,甚至让秋慕霜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秋慕霜怒了,怒火之中又夹杂着落寞、挫败、失望,甚至绝望……在那一刻她想起了过往的许多,自己逝去的青春,无处安放的情感,已经化成泡影的希望……一切的一切。 怜娟忐忑不安地在阶下往来踱步,侧耳听着屋子里的动静。自从梅松庭去世之后,秋慕霜的脾气仿佛突然间就改变了。变得沉默寡言,变得郁郁不欢,变得有些变换无常。除了梅怜雪在身边的时候偶尔露出一丝笑容,王府里的人几乎再也没有看见忧伤从她的脸上散去。 今天是梅松庭周年祭日。从早晨起来,秋慕霜就满腹心事的样子,一天下来几乎水米未进。怜娟有些担心了,猜不透她在想什么,下一步要做什么。 晚间,所以的侍女仆妇都被打发了出来,屋里只留下他们母子。怜娟料到秋慕霜一定在决定一件大事,这件事很可能牵扯到了梅笑春,便在阶下仔细听着屋子里的动静。忽然听见屋子里的秋慕霜大发雷霆,怜娟吃了一惊,知道事情进行的不顺利,本能地转身跑出院门去找穆氏。 穆氏正准备安歇,惊慌失措地跑进来的怜娟着实让她吃了一惊,连忙问:“怎么了?” 怜娟气喘吁吁地说:“今天晚饭以后,王妃把我们都打发了出来,单留小郎君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大发雷霆,奴婢来请娘子过去看看。” 穆氏一听立时猜到了**,连忙整理好衣服,在怜娟地搀扶下赶到秋慕霜的卧房。 一进门就看见梅笑春低着头跪在地上,连忙走过来想扶起梅笑春,“小郎君这是怎么了?快起来。”梅笑春摇摇头,说:“穆阿婆,我阿娘正在盛怒之间,我不敢起。” “哦!我去劝劝。”穆氏说着,转身走进内室。 秋慕霜听见穆氏说话,把满心的怒气压了压,站起身迎了过来,“这么晚了,阿奶还没有歇息?到我这里有事吗?” “王妃,怎么了?小郎君怎么惹王妃生气了?小郎君还是个孩子,难免有淘气不懂事的地方,看着母子的份上,王妃要担待他一二啊。” “唉!阿奶,……唉!”秋慕霜看了看穆氏身边的怜娟,欲言又止。回身坐在绣墩上陷入了令人忐忑地沉默之中,好半天才叹息道:“天不早了,让他回去歇息吧,阿奶也请回去早些歇息。” 穆氏见她不想直说,也不便直接问,只好退了出来,向梅笑春说:“小郎君,王妃让你回去歇息。”说着,向梅笑春使了一个眼色,令怜娟,“扶小郎君起来。”怜娟连忙走到梅笑春身边扶他起来。梅笑春向内室深深一揖,说:“儿不孝了,请阿娘原谅。”秋慕霜并没有应声,只是轻轻挥了挥手。 穆氏赶紧拉着梅笑春走出房门,迈下台阶低声问:“王妃为什么生气?” “这……”梅笑春涨得满脸通红,低着头支支吾吾说不出口。 穆氏摇了摇头,叹道:“自从大王去世以后,王妃的性情就变了。有什么不妥之处小郎君不要和她计较,顺着她点儿。” 梅笑春苦笑着说:“我知道。天不早了,穆阿婆回去歇息吧。” “小郎君也回去歇息吧,别多想了,有什么事等过两天王妃的怒气消了再慢慢商量。”说完,在怜娟的搀扶下回房去了。(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 梅笑春满怀心事地回到自己的书房,坐在书案前望着短檠上的素烛心潮翻滚,五内如麻。 一声金鸡长啼惊醒了满腹心事的梅笑春,抬眼看了看,眼前素蜡垂穗,窗棂上透进一抹阳光,天已经大亮了。梅笑春站起来揉了揉发麻的双腿,让换玉打来净水匆匆洗了洗脸。刚要壮着胆子去给秋慕霜晨省,就见灵痕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小郎君不好了,出事了?” 梅笑春大吃一惊,慌忙问:“出什么事了?” “公……郡主……”灵痕气喘吁吁地支吾着。 “郡主怎么了?快说。”一丝不祥的预感顿时笼上了梅笑春的心头,焦急地问着灵痕。 “郡主不见了。” “啊!你……你说什么?”梅笑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是真的。 “郡主……郡主不见了。” “快……快带我去看看。”梅笑春听说梅怜雪不见了,立刻想到了昨天晚上母子间的对话。一边说着,一边急匆匆冲出了自己的书房。心里暗暗念叨着,“难道……难道……不,不,不是因为这个,不是……” “灵痕,郡主——昨天晚上出去过没有?”梅笑春一边步履匆匆地走着,一边忐忑不安地问,想要确认梅怜雪是不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而出走的。 “昨晚吃过饭以后,郡主说要看看王妃。去的时间不大就回来了,回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说受了惊吓。今天早起奴婢等进去服侍郡主梳洗,谁知道……谁知道郡主已经没了踪影。”灵痕颤声说着,几乎要哭了。郡主失踪,她们这些近侍的侍女都脱不了干系,秋慕霜若是追究下来,她们不死也要脱层皮。 梅笑春听灵痕说梅怜雪晚上出去过,而且说要去看望秋慕霜,顿时就明白了,昨天晚上的事,她在窗外很可能已经听见了,并因此离开了王府。心里不禁又急又悔,暗暗埋怨自己太鲁莽了,没想到梅怜雪有可能听到这些话。 穿过几层院落,来到梅怜雪的居所。月痕等人还在到处寻找梅怜雪,见梅笑春来了,连忙迎上来施礼,“小郎君。” 梅笑春顾不得和她们答话,疾步登上台阶,挑帘进了屋子。房里依然如故,床上衾枕齐整,梅怜雪平时穿的锦衣绣裙平整地叠放在床上。关氏坐在床边正垂泪,见梅笑春进来,慌忙搌搌眼泪站了起来,“小郎君。” “你们各处寻找了没有?” “奴婢等找遍了府里,并没有郡主的踪影。”月痕战战兢兢地低头回话。 “小郎君,郡主留下了这个。”关氏说着,把梅怜雪留下的字笺递到了梅笑春面前。 梅笑春连忙接过来注目看去,还没来得及看完,双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雪娘,雪娘,你……唉!” “王妃来了。”碧痕挑起帘子说。话音刚落,秋慕霜带着怜娟、惜娟等人疾步走了进来,焦急地厉声问:“雪娘怎么了?” 昨晚,秋慕霜打发走了梅笑春和穆氏等人,一个人对着孤灯坐了半夜。直到四更才和衣躺到枕上,翻来覆去却毫无睡意。睁眼是梅笑春拒绝的话语,闭眼是梅松庭站在面前。恍惚间,听见窗外怜娟低声说话。 “王妃一晚上都没睡,刚刚睡了,先别惊动王妃,你们先去告诉小郎君,在府里再找找。” 秋慕霜吃了一惊,刚浓了一些的睡意顿时又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忙披了一件长衣起身,问:“谁在外面说话呢?” 怜娟听见秋慕霜问话慌忙走进来,说:“王妃,并没有谁说话。” “啈!”秋慕霜轻轻申斥了一声。 “王妃,是……是郡主身边的碧痕。她说……她说……”怜娟支吾着,不敢说实话,又不敢隐瞒。 秋慕霜听说是梅怜雪身边的人,连忙问:“她说什么?” “她说……她说……郡主不见了。” “什么?”此时,秋慕霜的心情已经不能用吃惊来形容了,“我去看看。”说着,起身就要往外走。 “王妃。”怜娟连忙拦住,“王妃还没有梳洗。” “雪娘不见了,还顾得什么梳洗。”秋慕霜说着,随手穿上衣服,一边系着衣带,一边急匆匆走出卧房。怜娟等人只好也随后跟了过来。 梅笑春看见秋慕霜进来吓得心头打颤,慌忙躬身施礼,“阿娘,雪娘,雪娘……” 秋慕霜冷冷地看着梅笑春,问:“雪娘怎么了?”声音虽然不高,却如寒风一般凌厉。 “雪娘,雪娘……走了。”梅笑春低着头回答道,把手里的字笺递了过去。 秋慕霜微微颤抖着双手接过字柬,急切地看完身子一晃几乎摔倒。怜娟等人慌忙扶住她,“王妃,王妃……” “王妃,郡主长了这么大从来没有独自出过门,她能去哪里啊?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的,可如何是好啊?”关氏一边擦拭着眼泪,一边唏嘘着说。 关氏的话更加重了秋慕霜的焦急,“怜娟,告诉府里的人全部出去寻找郡主,一定要把她找回来。” “是。”怜娟看着秋慕霜寒冰似的脸,吓得心头特特发颤,慌忙跑出去传达秋慕霜的命令。 秋慕霜看了看梅笑春,冷冷地说:“你如愿了?雪娘若有什么差错,我饶不了你。” ------------ 第185章 祸事再起 “孩儿不敢。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面对秋慕霜的斥责,梅笑春低着头不敢看她阴沉的脸色。 此时,穆氏和艾氏也得知了梅怜雪出走的消息,慌忙赶了过来。见秋慕霜脸色苍白,神色大变,连忙劝慰,“郡主还小,玩心是有的。也许觉得在家里烦闷了,想出去散散心。说不定过一两天就回来了,王妃不要着急。” 秋慕霜有满腹的话却没办法和她们说,只是说:“这孩子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单独出过门,忽然一个人跑出去,我怎么能不担心啊?” 穆氏心里明白,却不便明说,只好说:“王妃放心吧。郡主虽然自幼娇养,却和寻常的深闺弱秀不同。不仅有一身好武艺,也跟着大王和王妃出过远门,以郡主的聪明伶俐料也不会出事的。” “你们说的也是,可是……”秋慕霜听穆氏这么说,才多少放心一些。“可这孩子怎么说走就走了?她不知道我会担心吗?在外面无亲无故的去哪里安身啊?” 穆氏连忙说:“郡主在字笺上说得明白,她是想念大王,又不忍心看王妃因为大王去世过于伤心,才想出去散散心的,也许是游山玩水去了。等郡主调理好心绪自然就回来了。‘儿行千里母担忧’,王妃担心是有的。若是因为着急伤了身子,郡主回来看见岂不更加伤心?请王妃多保重。当下多派人出去寻找郡主要紧。” “唉!”秋慕霜叹道:“事已至此,着急也没用了。赶紧派人加紧寻找要紧。” “是,是……王妃,赶紧查看查看郡主是穿什么衣服走的,也好方便寻找郡主的下落啊。”艾氏连忙答应着说。 “对,对,我都急糊涂了。灵痕,快看看郡主走的时候穿的什么,戴的什么。” 灵痕和月痕等人慌忙翻箱倒柜地查看了一遍,“禀王妃,郡主平时艳丽的衣服都没有动,只少了两件素底绣红梅的衣服,和素纱帷帽。” “知道这些就好找了,我这就去吩咐他们多派人去找。”艾氏一边说着,连忙去了。 “唉!”秋慕霜长叹一声,坐在床上看着梅怜雪留下来的衣服,两行清泪滑落顺着有些消瘦的腮颊滑落下来,“雪娘,傻孩子,你何苦啊!” 梅笑春一直低着头立在旁边不敢出声,见秋慕霜落泪才仗着胆子说:“请阿娘保重。孩儿亲自去找雪娘,一定把她找回来。” 秋慕霜回头看着梅笑春,冷笑道:“你去找?天下这么大,你去哪里找?府里上上下下几百人难道还不如你一个人?” “孩儿就是走遍天涯海角,也一定给阿娘找回雪娘。”梅笑春坚定地说着,跪倒给秋慕霜施了一礼,猛然站起来疾步走了出去。 秋慕霜望着梅笑春的背影愣住了。穆氏慌忙说:“王妃,不能让小郎君去啊。郡主走了还没有踪影,小郎君再没了踪影,可顾谁啊?” 一句话点醒了秋慕霜,慌忙命怜娟,“快去,把他拦回来。” “是。”怜娟急忙和惜娟跑出去追上梅笑春,“小郎君,王妃让你回去。” “不。我要去找雪娘。”梅笑春说着,还要往外走。怜娟一把拉住他,说:“小郎君。郡主不见了,王妃已经够着急了,小郎君还跟着添乱?快回去吧。” “反正阿娘心里只有雪娘,没有我。我出去就是死了,丢了,阿娘也不会在意。让我去找回雪娘给阿娘宽心。” 惜娟急了,说道:“小郎君,小郎君这是什么话?王妃那点儿不疼爱小郎君了?小郎君的话让王妃听见只怕要伤透心了?如果不是疼爱小郎君和郡主,王妃早就追随大王去了,何苦还要独自忍受失去夫君的痛苦?” 惜娟的话警醒了情绪有些激动的梅笑春。父亲过世后,母亲悲痛欲绝的神情浮现在眼前,心里搅起一阵疼痛。垂下头说:“好吧,我跟你们回去。” 怜娟这才松了一口气,和惜娟陪着梅笑春回到梅怜雪的卧房。 秋慕霜已经在穆氏和艾氏的劝说下平静了许多,穆氏连忙令灵娟等人服侍秋慕霜梳洗。 梅笑春进来垂手立在秋慕霜身后,“阿娘。” 秋慕霜回身看了看他,“唉!你先去吧,打发出去的人带回什么消息立刻告诉我。” “是。”梅笑春低声答应,垂手退了出来,满怀心事地到前厅等候梅怜雪的消息。 时间在王府所有人的焦急,忙碌中悄悄滑过。转眼间午时过去了,派出去的下人陆续回来禀报,“没有找到郡主。”一直等到晚上,仍然是“没有找到郡主”的消息。 梅笑春又着急,又害怕,又担心,只好战战兢兢地来到秋慕霜的卧房。 秋慕霜几乎一天水米未进,不时催问有没有消息,得到的都是让她失望的回答。看着站在一边的梅笑春,一颗心几乎碎成了齑粉。 忽然,帘子一起,关氏走了进来,施礼说:“王妃,刚才林珏回来说,在城外有人看见郡主问去风凌关城的道路。” “哦。雪娘要去风凌关?”秋慕霜听说有人看见梅怜雪了,紧绷的心才略微放松了些。 “应该是。”关氏说。 梅怜雪的突然出走让关氏有些不知所措,看着秋慕霜焦急的神色,想问又不敢问,只在心里猜测梅怜雪出走的原因。送走秋慕霜之后,匆匆到前面找林珏商量办法。林珏想来想去,断定梅怜雪的出走可能和她的身世有关,告诉关氏耐心等消息,自己带着两个人沿着京城通往风凌关的道路一路打听,最终在茶棚得到了梅怜雪打听道路的消息。连忙回到王府通知关氏,让她禀报秋慕霜,听听秋慕霜的主意。 “告诉林珏带着人火速前往风凌关城,沿途仔细寻找郡主。”秋慕霜果断地说。梅怜雪离开王府无亲无故,去风凌关自然是想寻找亲生父母的印记。想到关山迢迢,梅怜雪孑然一身在路上跋涉,秋慕霜的心上就是一疼。 “是。请王妃放心,我们一定把郡主找回来。”关氏答应着,转身出去了。 秋慕霜看着低着头,犯了大错似的梅笑春,忽然又有些心疼了。“唉!”长叹说:“你先回去吧。” 梅笑春唯唯而退,回到自己的书房,往书案前一坐,心里仿佛绾了一个大疙瘩,憋得透不过气来。 换玉和明晨跟进来劝解,梅笑春苦笑着一声长叹,让他们出去了,在床上和衣而卧望着帐顶任由五内翻搅。 一直辗转到天光放明,梅笑春索性起身,梳洗已毕,到秋慕霜房里晨省。 秋慕霜也是一夜未眠,天一亮就起来梳洗了。命怜娟找来穆氏等人询问梅怜雪的消息。穆氏摇摇头,“还没有消息。” “唉!”秋慕霜长叹不已,“这孩子……” “阿娘,”梅笑春小心翼翼地进来请安,“雪娘,还没有消息?”秋慕霜轻轻摇了摇头。母子相对无语,房里一片静寂。 湘妃竹帘一起,怜娟小心翼翼地走进来,低着头垂手说:“王妃,张内宦来了,请王妃和小郎君立刻进宫一趟。” 秋慕霜一愣,一大早王宫就有人来宣召,不知道又有什么急事,命怜娟等人找出命服更换,向梅笑春说:“你回去换换衣裳,跟我进宫。” “是。”梅笑春垂手应诺,连忙回到书房换好衣裳,命换玉出去吩咐人准备车马。 秋慕霜装束完毕,在怜娟等人拥簇下出来,在垂花门外登车。梅笑春上马,出了王府转过街巷进入王宫。王宫里内侍看见他们母子的车马来了,慌忙迎上来施礼,“启禀平王妃,小郎君,圣人和皇后在英华殿等候。” 秋慕霜闻言更觉诧异,平时进王宫都是在阳明宫拜见皇后白采茹,婆媳说话的。今天突然在英华殿召见,看来一定不是寻常家务事了。一边想着,一边从车上下来,带着梅笑春在内侍的引领下走进英华殿。 英华殿里,宫人内宦屏气凝神,垂手侍立。圣人梅锦和皇后白采茹坐在龙纹螺钿八宝榻上,神色凝重。 “儿秋慕霜参见圣人,阿家。”秋慕霜敛衽一礼。梅笑春也施礼问安。 白采茹上下端详着秋慕霜,见她的脸色十分憔悴,心里暗暗吃了一惊,“阿霜不舒服?脸色这么不好。快坐下吧,坐下好说话。” “谢阿家。”秋慕霜在旁边的绣墩上坐下,“多谢阿家惦念,儿已经好多了。不知道圣人和阿家突然宣召儿为了何事?” “呃……”白采茹有些犹豫了,抬眼望着秋慕霜,目光中充满了怜惜,心里更有一些愧疚。 “有什么事请阿家吩咐。”秋慕霜凭着敏锐的直觉,知道一定出了大事。 “唉!阿霜啊!自从松庭过世之后,你的心情就一直不好,身体也时好时坏的,朝里发生了很多事没有和你说起。 “被你擒获的姜国太子押解进京城之后,圣人就命人把他幽禁在了灵台,以此挟制姜国不敢再侵犯我国。没想到半年前,姜国的太子突然暴毙而亡。” 白采茹迟疑片刻,方半是恼怒,半是为难地说道。 ------------ 第186章 世子请缨 白采茹小心地看了看秋慕霜的神色,放继续说道:“姜国的太子一死,事关重大,圣人派了朝里几位干练的老臣联手查办这件事。没想到勘察的结果还没有出来,姜国便四处散布消息,污蔑瑨国背信弃义,圣人暗里指示臣僚下毒,毒死了他们的太子,并扬言要联合赢国,康国等几个邦国同时入侵瑨国边界,替他们的太子报仇。 “这些邦国昔日畏惧松庭的威慑不敢侵扰瑨国,如今松庭一去他们便早生野心,时时刻刻想挑衅瑨国,这次得到姜国的邀请正称了他们的心,各国国主便各自起兵数十万从四面侵犯瑨国的边界。 “如今,我瑨国四面临敌,危在旦夕。朝里朝外能派的将官都派出去了,还是首尾不能兼顾。目下玄武关告急,赢国派驸马桂鸿为元帅,带领十余万人马兵扎玄武关。前日,玄武关都尉任雄飞派人入京求援。 “可是,朝里已经派不出人了。本来想让你……唉!你的身体实在让人不放心。大郎自愿请命要去抵御姜国,只是缺少一个得力的先行。圣人想……想……让春郎……”白采茹到舌尖的话,又有些说不出口。 “祖父,祖母,请不用为难。春郎愿意做大伯父的前部先锋,出兵玄武关去抵御赢国的入侵。”白采茹的话虽然没有说完,聪明的梅笑春已经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心里略一辗转,向前走了一步,躬身施礼说。 “哦,”梅锦和白采茹相互看了看,梅锦问:“春郎,你愿意跟你的伯父出征?” “孙儿愿意。父亲不在了,孙儿理应继承父志保家卫国。”梅笑春坚定地朗声回答。 白采茹看了看秋慕霜,“阿霜,你看……” 秋慕霜的嘴角掠上一抹苦涩的笑容,令人不忍卒睹。丈夫去世了,女儿离家出走,如今儿子又要去前敌,秋慕霜的心碎成了齑粉,痛过之后,是几乎没有知觉的麻木。 她勉强支持着站起身,沉声说:“他是梅氏的子孙,他要做什么何须问我这个秋姓外人?皇后,秋氏自觉身上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府歇息。请恕秋氏先行告退。”说完,没等白采茹回话,转身走出了英华殿。 秋慕霜出了英华殿,顺着甬路走出王宫。怜娟等人见秋慕霜有些踉跄地独自走出来,大吃一惊,慌忙赶上来扶住她,关切地问:“王妃,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秋慕霜勉强笑了笑,说:“我累了,回府吧。” 怜娟不敢多问,连忙扶着秋慕霜上了车,放下车帘,命车夫赶紧回府。 回到王府,怜娟扶着秋慕霜从车上下来,直接回到卧房。秋慕霜一进卧房躺到床上就起不来了。怜娟连忙命惜娟去请穆氏过来。 不多时,穆氏在惜娟的搀扶下走进来,在床前的绣墩上坐下,关切地问:“王妃,怎么了?皇后宣王妃和小郎君进宫有什么事?小郎君怎么没有回来?” “阿奶,让人把大王留下来的盔甲、枪箭等物找出来。”秋慕霜躺在枕上,望着素罗帐顶的缠枝梅花,淡淡地说。 穆氏一愣,自从梅松庭去世之后,他所使用的东西就都被秋慕霜封存起来了,今天突然又让找出来,不知道她是什么用意。“王妃,找这些东西做什么?” “春郎要跟着元王去前敌了,大王没有完成的遗愿就让他的儿子替他完成吧。” “什么?”穆氏大吃一惊,“怎么……小郎君突然要去前敌?” 秋慕霜凄然一笑,说:“这个家已经不像家了,谁还愿意留在这里陪着我这个寡妇啊。(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 “王妃……”秋慕霜的话让穆氏心里一颤,连忙说:“王妃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郡主字柬上说得明白,她是心里闷倦想出去散散心,等心情好转了自然就会回来了。小郎君跟着元王去前敌也是为国尽忠,等凯旋还朝也就回来了。到那个时候,还是母子团圆,尽享天伦之乐啊。” 秋慕霜轻轻摇了摇头,幽幽地说道:“不会回来了。雪娘只怕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她要去寻找她自己的家,自己的亲人。” “有句话我一直没敢问,王妃为什么和小郎君生气?郡主又为什么突然离家出走了?”穆氏最终还是问出了闷在心里的话。 秋慕霜支撑着酸软的身子坐起来,靠着栏杆沉吟了半晌,才把前天晚上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摇头,说:“我怕和雪娘直说雪娘一时接受不了,才先和春郎说的。春郎若是同意了,雪娘那里也就好说了。我没想到春郎竟……更没想到那么巧,这些话会让雪娘听见。阿奶,我想了却这点儿心事,怎么就这么难哪?春郎违逆与我,雪娘又……又走了。” “王妃,”穆氏斟了一杯茶递到秋慕霜的手里,说:“以我说这件事急不得。小郎君和郡主从小兄长妹妹的长了这么大,在他们心里都认为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亲骨肉。忽然间又告诉他们,他们不是兄妹,反而还要成为夫妻,心里难免转不过这个弯儿来。给他们一点儿时间,让他们适应适应,转过心里的这个弯儿,到那个时候再提这件事就能水到渠成了。” 秋慕霜呷了一口茶水,微微点头说:“阿奶说的也是,可能是我太心急了。眼下也只能盼着早点儿把雪娘平安找回来,春郎别出什么意外。过一年半载等大王的服满了再说吧。” “这才是啊。王妃千万不要再生气了,气坏了身子让大王在天之灵也不得安心。小郎君回来也别再难为他了。上战场不是闹着玩的,心里有烦心的事,和敌人交手的时候难免分心。万一伤了哪儿,王妃还是要心疼的。” 秋慕霜听了穆氏的话,心里仿佛又燃起了希望,淡然一笑,说:“我知道了。多谢阿奶开导。”穆氏笑说:“王妃能想开就好了。既然小郎君已经决定跟元王出征,说不定哪一天就要走,看看怎么给他准备行装才是。” 秋慕霜想了想,说:“他还没有合身的盔甲,称手的兵刃。就把大王留下的那身盔甲和兵刃取出来,看看能不能用,不能用再想办法。别的,无非几身换洗的衣裳就够了,阿奶看着准备吧。” 穆氏说:“好。我一会儿就安排人去预备。王妃已经两三天食宿不周了,都快过午了,王妃好好吃点儿东西,歇歇吧。”秋慕霜看着满眼担心的穆氏,竟有些不忍,点头说:“好吧,我听阿奶地。”穆氏见秋慕霜答应了十分高兴,连忙吩咐怜娟等人预备饭菜。 时间不大,怜娟看着侍女摆好饭菜来请秋慕霜。穆氏亲自服侍秋慕霜起来洗手净面,看着她吃完饭,又服侍漱洗毕,看她依榻假寐,才放心地走内室。低声嘱咐怜娟等人仔细听候呼唤,出来回自己的屋子。 小丫头见穆氏回来,连忙服侍洗手吃饭,穆氏告诉小丫头,“小郎君回来,让他先来见我。”小丫头连忙出去传话给换玉知道。 秋慕霜走了,英华殿里的气氛顿时沉闷了很多。梅锦的脸色微微一变,看了看对面的白采茹。白采茹的脸色也有一丝尴尬,“呃……春郎,你母亲怎么了?” 秋慕霜面带凄凉的走了,好似一盆凉水浇到梅笑春有些冲动地心上,他暗暗自责不已:“笑春,笑春,你太鲁莽了。至少应该先听听母亲的意见,或者和她商量商量才对,你自己这样擅自请命,母亲的心里会怎么想?岂不是更加伤心了?” 想到这里,梅笑春不禁有些懊悔自己一时意气的决定。可是,话已经说出来了,不能再收回,听见白采茹问话,连忙说:“禀祖母,自从父亲过世之后,阿娘的心情就非常不好。这两天又遇上父亲的祭日,阿娘的心情更不好了。方才祖母说国家危难,阿娘一定又想起了父亲,所以才会失态。请祖父,祖母见谅。” “唉!”白采茹点了点头,面现悲戚之色,说:“也难怪,你的父亲和母亲燕婉情深,你父亲为国捐躯,撇下你阿娘身单影只的,难怪她哀伤不绝。就是我们……”想起爱子白采茹的眼里噙满了泪珠。 “好了,人死不能复生,松庭已经不在了,你们这样哀哀凄凄的,让他在九泉之下也不能安心啊。”梅锦虽然这样说着,眼睛也有些湿润了。“春郎真要随你的伯父去前敌?” 梅笑春有些犹豫了,低下头沉思半晌,抬起头毅然说:“是。孙儿要替父报国,誓死保卫瑨国不受外辱。” “既然如此,祖父就封你为前部先锋,总督先锋随元王出征。”梅锦说着,命内侍取过先锋金印,亲手递到梅笑春的面前,“这是先锋印,从此以后,瑨国的生死安危就交给你了。但愿你不负你父亲的威名,也像你的父亲一样让天下宵小之辈胆寒。” ------------ 第187章 莲子心苦 梅笑春跪倒在地上,恭恭敬敬地举起双手接过梅锦手里的金印,“笑春遵旨。”接过金印的一霎那,梅笑春心潮澎湃,不禁热泪盈眶了。梅锦扶起梅笑春,上上下下端详了半晌,拍着梅笑春的肩头连连点头,“好,好啊!好啊!我的七郎又回来了。”说着,两行热泪滚了下来,打湿了花白的长髯,仰天长笑道:“七郎,你的儿子已经长成了,他秉承了你的全部风采。你在天之灵也该瞑目了。” 梅锦的一番话更勾起了梅笑春的伤心,想起亡故的父亲,看着面前须发斑驳,面目苍老的祖父,梅笑春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如断线的珍珠一般滚了下来。“祖父,请祖父放心!只要有春郎在就不会让瑨国陷入危难之中。” 梅锦连连点头,长吁一声,说:“好孙儿,祖父果然没有看错你。你大伯父正在教军场点检三军,正在等着先锋,你去应个卯吧。” “是。”梅笑春躬身答应着,捧着先锋印大步走出英华殿。 在宫门外上马,带着换玉、明晨两个贴身的侍童出东城门赶到大校场。 远远就看见教场里层层旌旗遮天蔽日,队队兵器寒光闪闪。元王梅兰庭在亲兵的拥护下站在中军将台上正点检三军。梅笑春举着先锋印飞马赶到将台下,从马上跳下来躬身施礼,高声说:“前部先锋梅笑春参见元帅。” 自从梅松庭过世之后,梅兰庭对这个侄儿颇为关爱。一则,是惋惜弟弟的英年早逝;二则,梅报春和梅迎春弟兄只读书习文,并没有学武。梅氏后辈十几位小郎君中只有梅笑春文武全才,可以当得起大任。这次瑨国陷入危难,梅兰庭有意借机锻炼锻炼梅笑春,才向梅锦提出让梅笑春做前部先锋。 虽然梅锦答应问问秋慕霜,可是梅兰庭心里却有些没底。梅松庭过世,秋慕霜伤心过度,能不能让梅笑春从戎还在两可。一边在将台上看着中军官点检将士,一边不停地张望,希望梅笑春的影子尽快出现在眼前。看见飞马而来的梅笑春,心里不禁一阵狂喜。连忙抬手示意,说:“春郎,快起来吧。你来了就好了。已经定下了十日后启程奔赴玄武关,你赶紧去召集先锋军准备出征。” “是。”梅笑春顶手答应,回身在旗牌官的引领下赶到先锋营,和本部将士见面。 梅笑春昔年曾跟着梅松庭在武营里摸爬过一年多的时间,对军营里的事情驾轻就熟,做一个先锋自然不在话下。 一直忙到夕阳西坠,梅鹤庭才下令各归本处。三军将士散去,梅兰庭和梅笑春并辔回城。一边走,一边鼓励一番。回到城里在王宫前分路各自回府。 梅笑春回到王府下马,领着换玉、晨明刚进书房,穆氏身边的青衣侍女进来说:“穆娘子请小郎君回来速去见她。”梅笑春一惊,本能地想到是不是秋慕霜出事了,顾不得更衣洗脸便跟着侍女急匆匆赶到穆氏的房里。 阶下玩耍的小丫鬟看见他来了,连忙跑过来挑起帘子,向里说:“穆娘子,小郎君来了。” 穆氏正焦急地等着梅笑春,听说他来了连忙迎了过来,问:“小郎君怎么才回来?” 梅笑春连忙说:“我跟着大伯父去教军场集结三军,故而回来晚了。” “你坐下,我有句话和你说。”穆氏说着,向小丫鬟使了一个眼色。小丫鬟连忙退了出去。穆氏见房里没外人了才问:“怎么忽然决定去前敌了?” “呃……”梅笑春迟疑片刻,说:“目下瑨国难当头,我身为王室子孙自然要为瑨国解除危难,替祖父分忧解愁。” 穆氏微微冷笑一声,单刀直入地说:“只怕小郎君更想避开王妃?” “这……”梅笑春脸上露出一丝尴尬,“阿婆,阿娘看见我就生气,我在她面前也不自在,不如先出去躲一躲,让阿娘消消气。” “小郎君这么想也不是没有道理,既然决定了就去吧。自从大王去世以后,王妃的心情便很不好,有些事难免一意孤行,小郎君别往心里去。等过一段时间王妃的心情平静一些了,有什么话再慢慢商量就是了,母子之间哪有解不开的结啊。”穆氏语重心长地说。 梅笑春连连点头,说:“我记下了,多谢阿婆。(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我走以后,请阿婆多劝慰劝慰阿娘。” 穆氏又说:“这不用小郎君费心,我自然会劝慰王妃的。回去洗漱洗漱,赶紧去定省吧,说几句温存的话暖暖王妃的心。” 梅笑春看着穆氏慈爱的面容心里一暖,感激地说:“多谢阿婆,我先去了。”说着,向穆氏深深施了一礼,转身回到自己的书房。换玉服侍净面更衣,吃完饭,漱洗完毕,出了书房去定省。 梅笑春忐忑不安地走到秋慕霜的卧房的外面,怜娟等人正在院子里收衣服,看见他进来连忙迎过来,低声说:“这会儿王妃的脸色好看了些,赶紧进去吧。”说着挑起帘栊。 梅笑春拾阶进来,不觉一愣。当地的团圆桌上放着盔盒甲包,竖着一杆银枪,一张虎筋弓。秋慕霜在绣榻上半倚半坐,合着眼养神。梅笑春连忙放轻脚步走到秋慕霜的身边,轻声说:“阿娘安好。” 秋慕霜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站在身边的梅笑春,沉吟半晌,问:“什么时候走?” “十日之后。” “唉!既然你坚定去前敌,就要给你的父亲争光。你也是在沙场历练过的了,自己万事当心吧。” “孩儿不孝,没有请示阿娘就自作主张了,请阿娘原谅孩儿。” “‘儿大不由娘’,你已经长大了,自然有你的打算,我不原谅你又能怎样?你能听我的吗?” “阿娘……” “好了,不要说了,等你从前敌回来再说吧。这是你父亲留下的东西,你试试合适不合适,合适你就先用着,不合适以后再重新打造。” “是。”梅笑春看着桌子上的盔甲,想起梅松庭生前的形容,眼泪夺眶而出。 “怜娟,你们服侍小郎君试试。” 怜娟、惜娟等人连忙过来解开盔盒甲包。梅笑春顶盔挂甲,罩袍束带,收拾完了,来到秋慕霜的近前,“阿娘。” 秋慕霜愕然地看着满身戎装的梅笑春,不由自主地坐起了身子,几乎喊出梅松庭的名字。时光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眼前又浮现出沙场上偶然相逢的那个翩翩少年。 “阿娘。”梅笑春疑惑地看着满眼愕然的秋慕霜,轻声喊了一声。 “呃。”秋慕霜这才回过神来,“哎!这身盔甲穿在你身上竟然这样合适,看来你生来就是沙场征战的命啊。上天安排你来到世间,就是要延续你父亲的生命的。” “阿娘又想父亲了?”梅笑春看着满眼哀伤的秋慕霜,心,再次绞痛了,在绣榻边上坐下,拉住秋慕霜的手关切地问。 秋慕霜连忙收回了自己的手,“我累了,你回去歇息吧。穆娘子已经吩咐人给你预备行装了,你看看有什么缺少的再让他们添加。以后你是六军中的先锋了,凡事要身先士卒给部下的将士们做一个表率。” “儿谨遵母亲教诲。”梅笑春看着秋慕霜复杂的眼神,只好站起来,说:“请母亲安歇吧,孩儿告退。”说,回身拿起枪、弓,躬身退出了秋慕霜的卧房。 梅笑春站在台阶上,回头看了看房里,心里一阵伤感,眼泪涌上了双眸,心里暗暗说:“阿娘,对不起。阿娘的苦心儿自然是知道的,可是……可是我和雪娘是兄妹,儿怎么能做出违背人伦之事啊。倘若被天下的人知道儿纳了自己妹妹为妻,儿还有什么颜面立足于世上啊。请阿娘体谅儿的苦衷,原谅儿不孝了。” 秋慕霜望着梅笑春的背影,梅松庭的音容再次浮现在脑海里,再也忍不住满眼的泪水,“扑簌簌”洒落衣襟。 “君郁,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春郎和你太像了,莫非真是上天派下来延续你的生命的吗?谁又来延续我的生命?是雪娘吗?也许是吧,如不然怎么会那么巧遇见雪娘遭难,收养了她呢?春郎和雪娘结成夫妻,就能延续你我的情缘了,是吗?可是,……春郎他……雪娘又走了。不知道这个孩子打的什么主意,是接受不了自己的身世?还是……还是和春郎一样不情愿这桩亲事?君郁,你说,我该怎么办?……” 盛夏的天气格外闷热,几场暴风骤雨不仅没有缓解,反而更加重了天气的沉闷。沉闷得让置身于其中的人,心情更加沉郁。 秋慕霜再次病倒了,延医用药始终不见起色。 梅笑春启程日期眼看就要到了,秋慕霜的病情却让他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心来。临行的前夜,早早吃了饭,赶到秋慕霜的卧房,想再安慰安慰母亲,陪着她说说话。 怜娟煎了药捧进来,梅笑春连忙接过来亲自端进内室,“阿娘,请服药吧。”说着,端起药碗捧到秋慕霜的面前,用小匙舀着送到她的唇边。 秋慕霜在梅笑春的手里服了药,梅笑春又服侍着漱了口。秋慕霜说:“回去早点儿歇着吧,明天还要早起去点卯。” 梅笑春看着秋慕霜有许多话想说,却不知道从何处说起,只好说:“儿知道了。阿娘,……请阿娘多多保重,好好将养身体。” 慕霜点了点头,勉强笑了笑,说:“你放心,我还有心愿没了呢,死不了。” 梅笑春心里更不是滋味,起身说:“儿告退了。”说着,转身往外走,刚走到内室门,忽然又站住了,回身说:“雪娘有消息,请阿娘尽快打发人告知孩儿,免得儿在前敌放心不下。” 慕霜微微点头,没有说话。梅笑春又停了片刻,才心事重重地走出秋慕霜的卧房。 旌旗猎猎,刀枪耀眼,瑨国抵御外辱的先锋部迎着初露的晨曦踏上了征程。梅笑春满身戎装端坐在马背上,微微蹙着眉回首凝望。 早起去向秋慕霜辞行的时候,秋慕霜并没有见他,而是吩咐怜娟叮咛他诸事小心。也许两年前,生离死别的阴影还没有从她的心里消散,让她无法再次亲历又一场离别。梅笑春只好含着泪,在秋慕霜卧房外的阶下恭恭敬敬地叩拜了八拜。然后,一步一回头地带着侍童出了王府。 数万军马在元王梅兰庭的率领下浩浩荡荡地出了瑨阳,一路向边疆奔驰而去。 梅笑春回望着渐渐远离的京城,想起跟着梅松庭出征的一幕幕,眼泪不由自主地涌上双眸。 ------------ 尾声 暮春时节,虽然已是繁花如锦,料峭的寒风却依旧沁骨般凛冽。 巍峨肃穆的皇家陵寝里,一排排松柏葱翠如碧,遮住并不强烈的阳光;一行行石塑各司其职,静静地矗立在墓前的神路上。 秋慕霜身着一身素白衣裙,带着素纱帷帽,独自跪依在梅松庭的墓碑前。轻轻地,小心翼翼地,用手指顺着墓碑上刚劲的字迹描摹着那一笔一划,仿佛透过一笔一划的描摹,触摸到了他的身躯。寒风吹起她头上的帷帽,帷帽遮掩下的两鬓已然如雪欺霜染。望着墓碑上“大瑨敕封太子梅公讳松庭之墓”几个字的目光,再也没有了昔日的神采。 “君郁!雪娘去了!”平静地近乎死寂的声音随着手指的移动缓缓吐出。“春郎说她……心力交瘁!油尽灯枯!她只有十七岁啊!我只说她是我生命的延续,能代替我好好的结一段旷世奇缘,却没想到白发人送黑发人。十七岁!正是妙龄,怎么就油尽灯枯了?到底是梅氏累了她啊!” “我只说我秋晞卿红颜命薄,怎知雪娘的命比我更薄了十分。自幼失孤;兄妹离散;遇人不淑……怎么诸般不幸都加诸于她身上了呢?上苍真真不公,不公啊!” 冰凉的墓碑并没有因为她的抚触而温暖,反而冰冷了她消瘦不堪的素手。 “梅君郁啊!你倒是好生消闲!”随着最后一笔落下,秋慕霜低低笑了起来,笑声凄凉,令人不忍入耳。“既然我的女儿已经去了,我也没什么好牵挂的了。你的儿子——他自己的路由他自己去走吧。” 说着,垂下双眸定定地看着墓碑前安置香供的石案。石案上除了供着时新花卉,美酒鲜果,还横放着一把带着金镶玉嵌剑鞘的宝剑。那把剑正是梅松庭生前佩戴的赤霄。 秋慕霜将手放在剑身上,缓缓向上滑到剑柄顿了片刻,手指收紧将宝剑拿了起来,轻轻按下绷簧,用右手抽出宝剑。雪亮的剑身在阳光下闪烁着条条霞彩,恍若雨后的彩虹般绚烂。垂眸看了看那曾经伴随了自己三年孀居岁月的宝剑,雪亮的剑身映出她和年龄极不相符的憔悴容颜。 她将剑横放在自己已然柔弱不堪的肩头,“梅君郁!我们两清了。”将全身的力气灌注的手腕上,猛地向里推去。随着宝剑的寒光闪过,鲜红的热血顺着冰冷的剑身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她身上雪白的素衣。 “呛啷啷”宝剑落地的声音在偌大的皇陵回荡,令皇陵内更添了些惊魂摄魄地肃杀。 秋慕霜靠着梅松庭的墓碑,仰望着清朗无云的碧空。 双双对对不知名的鸟儿鸣叫着向北方飞去。暮春的风不知从哪里吹来了几星漂泊的落絮,洁白似雪,轻盈如羽,飘飘荡荡,随着春风的拂过,飘落在秋慕霜的身上,沾染了艳红的血。亦如那血色,艳红夺目。 那血迹缓缓蔓延开来,慢慢地沁入地上斑驳的缝隙,绘制成一幅写意的并蒂合欢花。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